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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定天下

「這樣正好,我們以逸待勞,他們最多也就二十萬兵力,就是再加二十萬,我們也可以趁此一舉予以殲滅。」常遇春說。
劉伯溫聽了,稍作考慮,侃侃而談說:「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濠州山險水急,交通不便。從經濟上來講,濠州周邊農業條件很差,在此建都,糧食等生活必須品一定非常缺乏。所以我認為,濠州雖然是出皇帝的好地方,卻不是皇帝常住的好京師……」
徐達原本作了拚死一戰的準備,沒想到這麼一衝就擊退了敵軍。真是敗軍如山倒,勝軍如破竹。徐達長劍高舉,大聲呼喊:「乘勝追擊,消滅元軍!」
戰場上的人已經不是人,而成了一個個為活著而拚命的鬥士。因為是處在生死的關頭,求生的渴望會使得懦夫也變得勇敢起來,但心裏必須有生的希望和贏的信心,不然,即使是勇士也會變成懦夫,臨陣逃脫。這是一種可悲的境地,擴廓帖木兒的軍隊正處於這種境地,大家都以為面對的是徐達的二十多萬軍隊,心中已沒了能贏的信心。本來就軍心動搖,又遇上敵人半夜來偷營,頃刻之間部隊亂了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接到擴廓帖木兒撤退的命令。一時更加混亂,軍士們紛紛丟盔棄甲,爭相撤退,一時潰不成軍。
「起來,都起來。」朱元璋聽了,滿意地點點頭,伸出雙手招呼他們:「坐下說話。」
連日來的驕陽高照,許多人都為此煩心,獨有李善長,心裏喜癲癲的。一大早起來,在院子里耍猴般地鍛煉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吩咐下人,往皇宮裡去。他今日不去大殿,而是直接到後宮去見朱元璋。
朱元璋讓人將狀子交給劉伯溫之後,就一直滿臉帶笑,斜著眼睛看著他的這位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御史中丞。劉伯溫認認真真地看完狀子,再不把頭抬起來,眼睛盯著狀子說:「臣有罪,一切還請皇上發落。」
「兒臣聽說父皇要殺朱梓……」愛子朱標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朱元璋打斷。
馬秀英走了不久,太子朱標來了。他是朱元璋的二十六個兒子當中最喜歡的。在平日,朱元璋見了朱標,總是笑臉相迎,今天朱元璋不但不開笑臉,反而把臉拉得老長老長的。朱標見了,同他母親馬秀英一樣,小心翼翼地走到父皇跟前招呼說:「父皇!」
自從朱元璋去了開封,李善長一直是每天早早地就起來,準時地到朝堂去,認認真真的處理好每天該處理的朝政大小事情。朱元璋從北平回到南京,他即刻去見朱元璋,要向他彙報朝廷的事情。不料朱元璋卻朝他揮揮手,說:「朝中大事還勞煩你再主持幾日。」
「待我想一想吧。」朱元璋說,示意李善長離去。
「朕現在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要你說說,誰最適合?」朱元璋毫不客氣地追問。
徐達正在營中擔心,思前想後也沒有一個好辦法來,忽聞探子來報:「擴廓帖木兒的部隊,已經紮下營盤。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充滿了生氣的初春。鳥雀歡唱,青山綴滿綠意,潺潺的溪流,魚游蝦戲。大地已經蘇醒,萬物都在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
「臣謹遵皇命!」李善長說。
「行,你請示吧,告辭!」李善長終於惱羞成怒地走了。
劉伯溫看著,漸漸地,寬大的額頭上冒出一排排的汗珠。因為他清楚,這些看似不足為道的小事情,既然成了狀子,讓皇帝來處理,要大也可以是很大,甚至是大到定你個殺頭的罪。在朱元璋剛建立起來的高度集權統治皇朝中,朱元璋已經決定了「猛」的治國方略。以朱元璋外寬實際上內窄的性格,現在已經容不下一絲半滴的反對意見,他甚至大興文字獄,為一字之嫌,便要被判處他人的死罪,哪裡還容得臣子去與歌妓把盞吟詩?還把「聖上」說成「升上」?劉伯溫這麼想著,越發是汗流不止了。
朱元璋的天下是憑武力打出來的,十多年的腥風血雨,嚴酷的戰爭訓練得他明白:權力是靠武力和權威維持的,他之所以早早地立下太子,一來是出於對朱標的偏愛,更主要的還是要樹立起一個權威,斷絕其他王子爭位的念頭。可是,他的兒子中,還是有人想來爭奪王位。朱元璋深知以前王朝許多王位之爭的慘事,絕不能容忍這種慘烈的事情在自己的皇朝中發生,他必需殺一儆百。沒想到,這個仁慈的太子受不了,他不忍心他的親弟弟慘死在父親的手上,要來為他的弟弟求情。這事我不跟他講清楚,看樣子還真不行。朱元璋想到這裏,圓睜著眼問道:「謀反!你知道他是謀反,你對謀反的人,你還要施之以仁愛?」
楊憲聽到這兒,大吃一驚,問道:「中丞做得好好的,為什麼你要離去?」
朱標此時雖然有些害怕,但想到親弟弟就要被處死,他徒增了不少勇氣,於是底著頭說:「父皇不是一直教我要仁愛嗎?古代聖人也說,一個君主,如能重禮教而輕刑法,天下就可以治理得很好,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
傑出的軍事家徐達,霍地從帥椅上坐起來,讓人喚來李文忠。徐達知道:戰場上的事情,是千變萬化的。現在情況如此,自己不能消極地等待大部隊的到來,而是必須抓住眼前這個有利的時機,趁擴廓帖木兒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拚命去贏得勝利。至於怎麼去做,徐達心裏已經有了很好的打算,但還是象以往一樣,在將自己的安排付諸實踐之前,在聽聽他人的意見。在他麾下的諸多將軍中,此時他看重的就是李文中,因此很想聽聽他的看法。不一會,李文中興沖沖地趕來,目光忽閃忽閃地望著他的大元帥,雙手一揖說:「文中前來,請大元帥示教。」
作為最聽話的好「學生」朱標,此時正襟跪坐,雙手捧著孔夫子的「中庸」,愁眉苦臉地似乎在想其他事情。朱元璋見了,自然是很不高興,可又一想兒子肯定在為昨日之事煩惱傷心,他還只有這麼點年紀,心中有了這麼大的事情,沒人開導,一天兩天是會想不開的。這麼看來,朕是來對了。朱元璋這麼想著,便把一肚子的不高興都忍了下來,很平和地望著朱標。朱標正在心不在焉地讀書,突然看到父皇來到眼前,大吃一驚,手上的書差點掉在地上。
「父命!」朱標怯怯地說。
「事已至此,如此一行,或可挽回敗局。」也速率對元順帝說:「老臣一定謹遵陛下之命,前去進攻北平。這一次,請陛下放心,老臣一定會拚死而戰。如果攻不下北平,老臣也會死在北平城前。只請陛下回到北郡以後,照顧一下老臣的妻室兒女。」
「你權力範圍之內的事,用得著去煩勞皇上?」
朱標聽了,這才費力地爬起來,淚眼婆娑地望著父親。朱元璋見了,又多一份心痛,卻是瞪大了眼問他:「為什麼,我要饒朱梓這一回?」
呼罷,常遇春雙腿一夾馬肚,飛馳向前。誰知道,這一次,元順帝又象上次在北平時一樣,知道常遇春兵來,早半天就急忙棄了開平城,一路往和林逃去。常遇春又這麼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開平,將那些來不及跟元順帝一道逃走的元軍,全部殲滅,繳獲了許多元順帝帶不走的軍需物資。這個時候,在山西作戰的徐達,經過一番血戰,也迫使元朝大將李思齊投降。消息傳到南京,一切皆大歡喜,朱元璋令徐達駐守北平,令常遇春率軍南下,回兵南京。
朱元璋點點頭,眯細著眼睛,久久地瞧著劉伯溫,有好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說:「只是苦了徐達,在元軍未到沙漠之前,只能由他鎮守北平,總領北方軍事。」
「為什麼?」
看到常遇春有些吃驚,徐達微笑著說:「這不過是元順帝狗急跳牆,拚命一搏。兵戰在於冷靜,他如今這麼一急,已經輸了三分,餘下的只能是等待失敗。」
楊憲聽了,這才高興起來,口中稱謝。正在這時,有太監來宣:「皇帝召見!」
朱元璋搖了搖頭說:「這事不能從有罪還是有錯來考慮,皇帝考慮問題,只能從怎樣有利於江山社稷的穩固來進行。現在打得了天下,朝中的一些人卻在結黨營私,劉伯溫雖然有許多地方不能讓我滿意,但他從不跟這些人搞在一起,單憑這一點,我是不會虧待他的。」朱元璋說到這裏,停下來望著他的兒子朱標。
朱元璋第一次對自己這個最愛的兒子冷冷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吐出兩個字:「何事?」
朱元璋聽后,哈哈大笑起來,說:「皇兒這樣的回答,思路上有問題。作為皇上,如果只是以事論事,或是以常理來處理問題,這皇上是斷斷做不下去的。」
劉伯溫聞言,有些奇怪,也有些不高興。人們常愛用「命運」二字來說某人的某種必然事。在朝中註定不好做官,這就是能謀善斷的劉伯溫的命運。朱元璋臨行前,曾囑咐他們:一定要搞好團結。可是,劉伯溫與李善長,確實又難以搞好團結。從大處來說,皇上知道劉伯溫有超出自己的地方,心存戒備,而對李善長卻很信,這使劉伯溫心中不快,更加看不起李善長;從小處來說,李善長跟劉伯溫性格相反,天生就相處不好。再加上,劉伯溫的能力,遠在李善長遠之上;李善長的官位,卻比劉伯溫高。
常遇春認真地聽了朱元璋與劉伯溫細細商定北伐方略,首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現在元朝的殘餘,雖然還有二十余萬部隊,但零星分散,主要是已完全喪失鬥志。之所以他們還能夠苟延殘喘,因為他們的大都還在。如果我們攻佔了他的大都,端了他們最後的老巢,他們便只能流亡到沙漠中去了。為此,我們現在可以發精兵十萬,分兵追擊,剿滅元朝的零星部隊,同時發精兵十萬,直搗元朝的大都。這樣一來,定可將元軍全部殲滅。」
顏之推
徐達聽了也連連點頭:「真是太妙了,元順帝,到時我去把皇上的詔書給他。」
李敬賢領命,出去進行安排,不久回來報告李善長說:「果然發現劉伯溫府上的劉青,匆匆地往開封而去。」
朱標聽了,更加吃驚。望著不解的兒子,朱元璋笑著開導他說:「你說說,李善長為什麼要告劉伯溫?」
聽了李善長這一番話,朱元璋大為高興,說:「那麼,建都一事就這麼定了。這是一件大事,得有一個非常能幹又非常負責的人來做,你看誰最為合適?」
「如今京城久不下雨,乾旱很久了,天災之中,如果殺人……中丞大人是熟知天文的,應該知道這不太適宜吧。」
開平就在前面時,常遇春心中充滿豪氣,大聲地呼喊:「元順帝!常遇春來也!我們決一死戰,看看最終取得勝利的,是你們元朝,還是我大明王朝的軍隊!」
李善長聽了,這才趕緊表態,連聲說:「是這樣,皇上英明,楊憲與殺李彬之事無關,讓他代理中書參議政事,比胡惟庸更適合。」
朱元璋的目光罩著徐達,那意思分明在問:「你有沒有什麼好點的辦法?」
跟了朱元璋十多年,李善長對朱元璋的每個眼神意思都了解得很透,於是連忙告辭。李善長走後,朱元璋問朱標:「你說,這事讓你來辦,該如何處之?」
然而,作為乞討出身的朱元璋,在感情上與這些士大夫出身的人距離才是很大的。特別是對於象劉伯溫這樣,似乎有些傲骨的士大夫,朱元璋就更加反感了。不過,朱元璋天生就有一種帝皇的胸襟,就是對再反感的人,只要是還能為我所用,他就會以大局為重,加以包容,大胆使用。對於劉伯溫,朱元璋便是這麼一種心態。
公元1368年3月,一切準備就緒,朱元璋下達了北伐的命令。徐達、常遇春領軍北進,一路之上,勢如破竹。徐達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僅2月時間,就奪得河南開封,接著在塔兒灣大敗5萬元軍,然後分兵前去攻佔潼關,奪取華州。
「有什麼不同?」
「你看這事該怎麼懲罰?」朱元璋聽李善長講完,眼瞪著他問道。
炎炎的烈日,燒熱了地上的黃沙,空氣中瀰漫著熏人的熱氣,讓人感到憋悶地不舒服。只是偶爾吹來的一陣涼風,給人瞬間快意的感覺。在元上都往大都南下的道路上,正急急地行走著二十萬元朝的軍隊。領軍的統帥擴廓帖木兒騎著一匹赤色的、有如綢緞一般閃亮皮毛的寶駒上,目光冷漠地盯著南方,得意地說道:「朱元璋,你想不到吧!我擴廓帖木兒又殺回來了!」
劉伯溫是很懂得天文氣象的,而且以前的許多氣象預測都非常準確。可智者千慮總有一失,況且是預測千變萬化的氣象。斬了李彬之後,一天,兩天,三天都過去了,南京城還是日頭高照,炎熱似火,李善長暗暗高興著,精心準備著。
第二天,朱元璋在離開南京城的時候,將李善長與劉伯溫喚到跟前,笑眯眯地望著他倆人說:「朕知道你們的能力,其他方面,朕就不多說了,只提兩個字:團結。朕走以後,你們一定要以國事為主,搞好團結。」
李善長聽了,大喜過望,滿心歡喜地離去。這濠州建中都的事,經曆數萬軍民五年多的辛苦勞作,到1376年,已粗具規模。然而,當朱元璋應李善長的請求親來中都「驗功勞賞」時,呆了二十多天以後,卻突然宣布停止中都的所有建設,向外公開的理由是:「耗資甚巨,民苦不堪。」為此,朱元璋在世時,他的家鄉中都一直作陪都,供太子,諸王習武練兵,宗室犯罪人囚禁等用。這是后話。
「回老家?」
李善長抓住這事不放,在那裡大做文章,在他的運作下,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在狀告劉伯溫。公允地說,劉伯溫以自己的才智與忠誠幫助他朱元璋打下了大明江山,朱元璋心裏是有數的。他盛讚劉伯溫:「運籌決勝,助我成功」;誇他「凡所建明,悉有成效」;說他「發縱指示,三軍往無不克。」有如此才能,如此功勛的人,一次預示天雨不準,又有什麼關係?可是,這劉伯溫有時也讓朱元璋心煩,這個經常得到朱元璋誇讚的人,未免也太任性了一些,清高了一些,甚至狂妄了一些。對這樣的人,不敲一敲他,一定會做出https://read.99csw.com更多讓人不高興的事來。朱元璋想清楚了這些,徒然地睜開又眼,吩咐徐太監去喚劉伯溫。
「你看,該怎麼處罰好一些?」朱元璋溫和地問道。
朱標又只能搖頭了。
朱元璋帶著朱標在皇宮的後花園走了一遭,感覺有些累了,就讓兒子隨自己來到書房。他一方面對太子的厚道有些反感,另方面又欣賞太子的這種厚道。茹藍死了,朱元璋一時還想不起那位妃子更滿意,決定把時間再給朱標一點,與他談談,誰知話還沒開口,李善長就來求見。
楊憲是個性情中人,他在劉伯溫手下工作了一年後,已深為劉伯溫的德智所折服,對劉伯溫心悅誠服,言聽計從。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楊憲很快遭到不幸。
當了皇帝后的朱元璋,已經逐漸習慣了別人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朱標的頂撞,使他又氣又惱,卻也沒什麼辦法,眼瞪著兒子,在心裏罵完宋廉對朱標一揮手說:「你可以退下了。朕要告訴你,朱梓定斬不赦,從現在起,有誰再敢勸朕,斬!」
李善長連連點頭,一個勁稱是。朱元璋看了看他,考慮了一會,又問道:「我想在濠州建中都一事,我已經想了很久不知道你認為如何?」
從大的智謀上來說,李善長根本比不上劉伯溫,可在許多具體的事情上,李善長還是料事如神的。從劉伯溫那裡回來,一肚子惱怒的李善長在書房中坐了許久:照這麼看來,劉伯溫是要明目張胆地來與我作對了。既如此,他就肯定也會料到我要全力地反攻。象這種事情要得到解決,我現在除了去找皇上,又還能去找誰?
朱元璋共有26個兒子,潭王朱梓,是他的第八個兒子。平日里,這些皇子們也常常會犯些錯,可朱元璋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之間竟有謀反的人。朱元璋雖然做了皇帝,有著在軍事戰略、使用人才等方面超出當時各路義軍領袖的特殊能力。但從總體上說,他是一個受教育不多,心胸外寬內窄,而又特別自私的梟雄。儘管天下是依靠他的謀臣和一幫兄弟拼死拼活打下來的,可是一旦天下到手,他便將天下看作只是他一個人的。在這時候,他不但不願意與他的謀臣武將共享天下,還處心積慮地思考著如何能使自己永久地獨享這天下。如同所有可笑而又自私透頂的皇帝一樣,朱元璋將兒子看成自己生命的唯一延續,並由此將天下只讓他的兒子們來享有。朱元璋當了皇帝以後,他的二十六個兒子,除了一個已經封為皇帝接班人的太子朱標,還有一個生下來三個月就夭折的朱楠,其餘的二十四個,都先後封了王。可是,對於那麼多跟著他一道打天下的文臣武將,朱元璋僅僅只給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湯和、鄧愈、沐英這六個人封王,並且全部是在他們死後才得到加封的。由此可見,朱元璋對自己的兒子是多麼地偏心偏寵。然而,就是這樣,朱元璋的兒子中還有人要來造反,他恨得心中滴血了!
一個曾經擁有至高無上權勢的人,倘若有朝一日不幸從這權勢上跌了下來,心裏的那種如火煎熬的感受,是痛之極也苦之極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如何能回到從前,只要有一線希望的事情,他就會拼了命去做,哪怕是失去生命,他也會毫不吝惜。元順帝這次敢於來進攻北平,就是這樣的心理。
「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父皇現在說給你聽,你一定要記牢這句話,今後,一輩子都要記牢這句話。」
「不殺不行。要不再請示一下皇上?」劉伯溫說。
更糟糕的是,李善長這個人,身上有著明顯的弱點:外表雖然寬仁溫和,內心卻很狹窄,沒有劉伯溫的智慧,卻有更甚於劉伯溫的聰明。一般來說,智慧的人善於做事,而聰慧的人則善於做人。李善長雖然剛愎執拗、氣量狹小,好忌恨人,卻又因聰明而將這些弱點因人而異地掩蓋起來。所以,往往是不相干的旁人和下人能知道他的這些弱點,他的上司,卻總是看不明白。因為聰明,他給上司看到的,只能是上司喜歡看到的東西。李善長僅僅是這麼個人不算,更要命的,他與朱元璋又是同鄉,又都是從淮西那窮圪囊里出來的。
「孩兒一定按父皇的話去做!」
於是,徐達下令:「立即斟選精兵,連夜襲擊擴廓帖木兒軍營!」
「那麼,你認為這事該怎麼處理?」朱元璋惱怒地反問兒子。
「大事不妙!這老天爺要替李善長來出這口惡氣,看來我得自認倒霉了。」劉伯溫這麼想著,喚來楊憲,說道:「就這一兩日,我可能要回鄉下去住一年半載。我走後,御史中丞一職,你雖然暫時還不能得到,但因為斬李彬一事你告病在家,不受半點牽連,接替我主事的,一定是你。」
「是什麼事?」
朱元璋記得,在他剛剛得到天下時,曾招劉伯溫來徵詢有關天下治理的事,劉伯溫告誡他說:「元朝以寬縱失去天下,因此只有嚴肅法紀,立紀陳綱,才能救濟斯民。」在這一點上,說是劉伯溫的告誡,不如說是劉伯溫的符合,因為朱元璋雖曾教朱標要善待罪犯,但本人卻非常喜歡嚴刑苛法的。他曾私下裡對馬秀英說:「朕收平中國,對於元末法紀縱弛導致的各種弊端,非猛不可。」既然在這個問題上君臣的看法如此統一,給他一些懲罰他是可以接受的。更何況,這一邊還必須安撫李善長的心。朝中的許多大事現在還需要他打理,我不可以讓他有太多的不滿意。想到這裏,朱元璋迎著兒子滿懷希望的目光,說:「作為皇帝,在對待臣子的問題上,要懲罰分明。這一次,劉伯溫預示不準,李丞相說的也有道理,不懲罰劉伯溫是不行的。」
李善長只好點頭稱是,他一回去就弄清了是什麼原因,朱元璋想處理一下陸茹蘭的事情。看來我還得再等幾日,李善長對自己說。誰知道第二天就傳來了陸茹蘭的死訊,接著是常遇春犧牲的消息,然後又是朱梓謀反的事情。弄得朱元璋身心疲憊,無心打理朝政。李善長也就這麼等了下來。現如今,常遇春的喪事辦妥了,謀反的晉王也殺了,至於茹蘭妃子的喪事,李善長認為這對朱元璋算不上什麼,影響不了他的心情。於是,感到自己應該去找朱元璋了。
李善長聽了,敦促他說:「再派得力人手,給我牢牢盯守在南京西口的路上,白天黑夜整日地守候著,如果看見劉青回來,立即給我截住。仔細搜查他的身上,有什麼東西,拿來給我。」第二天,李敬賢拿來朱元璋給劉伯溫的回復。李善長看到「此人當斬」四個字,心裏雖然對劉伯溫怒不可遏,卻也不敢私自扣留,陷入了深深地惱怒之中。
「可能會更痛。」朱標還是老實地回答,因為他確實還沒有被這樣的鐵棍打過。
徐達看到李文中虎虎生氣的樣子,停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請將軍來,只是想商議一下眼前的戰事,不知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濠州。」
這一回,連向來膽大無比的常遇春也禁不住搖頭了。這是為什麼,元順帝竟有這麼大的膽量!在這種時候,還敢來進攻北平?!
得到徐達元大都已克的消息,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朱元璋還是非常得高興。有了鮮嫩的而又愛他的茹蘭朝夕相伴,朱元璋突然地年輕了十三歲,除了做那些男女私事時虎虎生威,白日里臉上也多了許多笑意。於是便滿臉笑意地帶了茹蘭,趕往大都。早年的乞討生活使朱元璋養成了個習慣,很想到處去走一走,看一看。在昔日的元大都,明朝的兩員開國大將拜見了他們的皇帝朱元璋。倆人雖然這麼輕易的佔領了元大都,朱元璋還是對徐達與常遇春褒獎有佳,君臣都非常高興的議論著元朝皇帝棄城逃跑的事。
李文中等將軍聽了,跟著呼喊,士兵們也都齊聲響應。一時間喊聲四起。五萬軍士如滾滾的洪流,向敵人涌去。擴廓帖木兒曾經是那樣英勇善戰的二十萬騎兵,如今卻不敢回頭,只是拚命地向前逃命。徐達率領五萬軍士一邊高喊,一邊拚命砍殺。所到之處,除了投降的元軍,被殺死的元軍屍體。
「施之以仁愛。」朱標期盼地望著父親說。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家。京都只不過是皇上住的最多的一個家,皇上最喜歡住在哪裡,就可以在哪裡建都。建都的事,實際上完全應該由皇上來定。皇上如果喜歡常住濠州,就可以把京都建在濠州。」
這天早上,劉伯溫本來是有一肚子文章要寫出來的,李善長來了,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文章是無法再寫下去了,只好陪他客客氣氣地走進大廳坐下,待上茶的侍從離去,劉伯溫與李善長四目對望,然後都微微地一笑。此刻,儘管劉伯溫已經知道李善長為何而來,還是極溫和地問道:「不知丞相此來何事?」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這具有歷史意義的進攻,卻失去了對象。曾經雄視天下的元朝皇帝見孤城難守,為了保命,早在徐達攻城的前一天便帶著后妃太子,棄城逃奔漠北。元朝皇帝明智地放棄了他們長達九十七年的中原統治,漢人失去近百年的政權終於收復,徐達與常遇春儘管虛驚一場,卻仍然給中國近百年的外族統治打下了一個句號。
「將軍何以得知擴廓帖木兒不知我軍只有五萬軍隊?」
待李善長與劉伯溫坐下后,朱元璋還久久地注視著他倆人,那意思分明是在又一次提醒:
李善長一時語塞,稍一停說:「劉伯溫是朝中大臣,一生建功頗多,怎麼懲罰,還憑皇上作主,臣下照辦就是了。」
徐達與常遇春往北前去消滅元朝的最後勢力,朱元璋坐鎮開封府。此時的開封府,便成了摧毀大元帝國最後堡壘的總指揮部。朱元璋躊躇滿志地坐在這裏,每日里翻閱前方傳來的捷報,心情一直都非常好。這一日,正看著北方徐達傳來的捷報時,竟有人送來南京劉伯溫的一封親筆信。看著那游龍隨意、瀟洒自如而又遒勁剛猛的字跡,朱元璋不由暗暗地想道:莫不是,我這位先生又與李善長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李善長聽了,心裏很不舒服,心想,這個劉伯溫,也會用皇上來壓人了。進而又想,這次若不能把李彬救下,在淮西老鄉面前,還真是丟了大面子,於是又開口道:「能不能這樣,你把李彬從輕發落,待皇上回來,倘若問起,一切就說是我主張這麼做的。」
在朱元璋心裏,對劉伯溫的才能是賞識的。他不僅需要劉伯溫為他剛建立的皇朝編訂曆法、建立軍法、整頓朝廷體制、卜地築新宮、裁定樂禮、科舉等一系列事務,還要他在治理國家的問題上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議。朱元璋如今雖然已做了皇帝,但還是非常的謙虛。按照單個人的發展規律來看,當一個人知道自己不足,還能謙虛時,這個人就必然會繼續進步、向前,取得比原來更大的成績。反之,當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已經不知道謙虛時,這個人就不會再有所為,一切都在往回走了。朱元璋不愧是個傑出的人,隨著他的權力無限增大,管理的事情無限增多,他不但不狂妄自大,反而更加謙虛。面對偌大個國家需要治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許多方面的不足和無知。在朱元璋看來,能對自己的不足和無知進行彌補的:一方面,自己需要努力學習;二方面,就是需要依靠劉伯溫這種人的智慧。
面對這麼幾個要解決的大事,朱元璋決定首先掃清北方的元朝的殘餘勢力。在這朱元璋看來,這並不是很難卻又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國家一統,當屬最大。其它之事,權且暫時放下。這一回,朕一定要親自出馬,一鼓作氣,領導朕強大的軍隊,來奪取這最後的勝利。這或許,就是朕的最後一戰。強大的敵人都已經消滅,從今往後,恐怕再也不會有大的戰爭。朱元璋這麼想著,召來他的元帥將軍,謀士大臣,大家齊聚在大殿里,來討論這清掃元帝國殘餘的戰爭。
朱元璋決定大開殺戒,殺一儆百以泄心頭之恨!
劉伯溫雖說有些遺憾,卻不甚以為然,他這個能夠治國,安邦、平天下的謀臣,卻不能看到危險已一步步朝他逼來,或許他已感覺到了,還是不以為然。
「可是,如果用這個打你呢?」朱元生意指著身邊的一根鐵棍又問兒子。
朱元璋聽著,心裏很不以為然。出於積習,朱元璋還是面帶微笑,似乎很耐心地聽著。劉伯溫何等精明,對朱元璋的心思,早已看出來了。除此之外,劉伯溫還從朱元璋那不帶表情的微笑中看出:關於建都的事,不管他劉伯溫怎麼勸說,朱元璋還是要建都濠州。如果這事給李善長遇上,一定會順了朱元璋的意思去說話。可劉伯溫就是劉伯溫,他還是要堅持說出自己的意見。
「李丞相所言極是,臣願意受罰。」劉伯溫抬起頭來說道。
「果然這樣,李彬自當……斬立決。」李善長說。
「下一步,怎麼辦?」朱元璋盯著他的兩位元帥問。
常遇春率了得勝之師,帶著幾萬俘虜和大量繳獲得來的財物,一路浩浩蕩蕩,從北平往南京進發。行至柳河川時,常遇春突然發病,昏迷過去,部隊只好停下來休息。早在北平的時候,常遇春就感到渾身發熱,腹部疼痛,由於勝利,心情極好,就一直強忍著。待到朱元璋來旨招他回京,更顧不得已經患病,硬撐著率軍南行。柳河川地處荒僻,沒有什麼良醫,部隊的軍醫,又只是刮骨療傷之人。
可是,就在部隊前進不遠時,竟然遇上了徐達的軍隊。擴廓帖木兒早已讓人探明,這次徐達率領的也是二十萬部隊。一對一作戰,擴廓帖木兒仍然信心十足,只是此戰關係實在太大,他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命令部隊,在太原城外紮下營盤。他迅速又派出許多偵探去把情況探明,還派人與城內聯繫,想把所有的情況都弄清楚以後再作決定。然而,擴廓帖木兒做夢也沒有想到,此刻的徐達,僅有五萬軍隊。擴廓帖木兒聞報徐達部隊已經紮營,擔心有詐,更不敢輕舉妄動。
朱元璋聽了常遇春死去的噩耗,悲痛萬分。待常遇春read.99csw.com的屍骨運到南京,朱元璋親自出奠,將常遇春安葬在鐘山上。為表彰常遇春的功績,朱元璋追封常遇春為開平王,謚忠武。又封常遇春的兒子常茂為鄭國公。
其實,在劉伯溫的心靈深處,是看不起李善長的。可是他很明白:朱元璋非常喜歡李善長,只是又有些防著李善長,這才讓他這個看不起李善長的人來做一個御史中丞,負責監察工作。「這個朱元璋!」劉伯溫正在心裏嘆服朱元璋的人事安排,看到了朱元璋投來詢問的目光,只好也雙膝下跪說:「微臣一定以國事為重,與左丞相搞好團結。」
「你非要殺了李彬?」李善長問。
「胡惟庸?」朱元璋閉上眼睛,他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很快想起了與陳友諒決戰前胡惟庸寫的那份很附合自己胃口的「戰略策論」。對,胡惟庸是個對朕忠心耿耿的人,也算是個有能力的人。只是,這個李善長一直在拉幫結派,他提胡惟庸,說明他們的關係不錯,更何況,胡惟庸也是定遠人。如果一個丞相與一個御史中丞攪到一起,這恐怕不是好事情。這麼想清楚了,朱元璋睜開眼來,問道:「還有沒有其他人選。」
夏日的開封,滿到處的炎熱,朱元璋與他新覓的新人,坐在開封府清水塘邊的虞亭納涼。周圍空曠,除了一些衛兵,其他什麼人也沒有,陣陣的涼風吹來,不說是心曠神怡,但還是比較爽。這麗人,是昨日開封的一個老財主,給朱元璋帶來的。年方二八,出水芙蓉一般清麗鮮嫩,朱元璋「一見鍾情」,便留她在身邊朝夕伴隨。皇帝就是這樣,可以佔盡天下女人。
「我認為劉御史這回預言雖說不準,但最好是不要處罰。」
「對,他是濠州人,我們也是濠州人,李善長也是濠州人。皇兒現在明白了嗎?」
「這對我軍來說,就是天大的優勢,也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天賜良機。擴廓帖木兒對我軍實力不知,誤以為我軍現有二十多萬部隊在此。既如此,他們心中必然有些懼怕,我們如果今夜就去偷營,敵人一定蒼惶逃命。擴廓帖木兒兵敗,太原指日可克。如果我們不迅速行動,時間一久,擴廓帖木兒一定會探明我軍實力,到時就比較難以應對。」
「打!」徐達剛說了這一個字,朱元璋笑了,點點頭,說:「對!只有打,消滅他們,至少也要把他們趕到他們該去的地方,趕到沙漠里去。」
捷報頻頻傳來,朱元璋滿心歡喜。他命令徐達:「乘勢北上,直搗元朝首都。然後對自己說:看來,此時我應該速去開封,指揮這場徹底結束元朝統治的大戰了。」
楊憲是山西太原人。朱元璋打下南京后前來投奔到幕府的,他開始掌管文書,因辦事幹練,朱元璋常派他出去辦差,也算得上是朱元璋的親信,所以朱元璋想派他到劉伯溫手下任中書參議政事。李善長沒想到朱元璋會提楊憲,心裏有些急,嘴上又不好說。
「對,這一回,我去了開封之後,就讓李善長與劉伯溫,來共同執掌朝廷中的大局。李善長以政事為主,劉伯溫還要負責做戰爭的補給後勤保障工作。」朱元璋這麼想著,得意地點了點頭。「朕這兩個能力頗強的能人,卻不怎麼團結。不過,這樣也好啊!如果他倆真團結得象一個人一樣,朕又怎麼放心把朝庭交給他們。真想不通,這些酸臭的儒生,怎麼總是不能走到一塊。象朕那些兄弟,那些識字不多的將軍,卻能夠緊緊地擰成一股繩。唉!」朱元璋喜恕參半地嘆了口氣,開始往回走。快走出花園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笑著對自己說:「不管怎樣,朕還是要跟他倆說說,要團結。」
李善長這一向都在說劉伯溫的壞話,聽朱元璋這麼一說,還特意看了自己一眼,誤以為這話僅僅是針對他而言,立刻跪下,說:「微臣一定牢記皇上教誨,與御史中丞相搞好團結。」
此刻,朱標的心已漸漸平靜下來,他受宋濂教育這麼些年,對「禮」知道得頗多,想了想開口說:「父皇,齊衰之孝是重孝,我是你的太子,給她穿這樣重的孝恐怕不太合適。」
作為給太子們傳道授業的地方,朱元璋對於大本堂還是頗有感情的,對於大本堂的主持人宋濂,還是頗有敬意的。以往,每次到大本堂來,朱元璋總是要先見見宋濂,向他詢問一下皇子皇孫們的學習情況。這一回,朱元璋因太子朱標的事遷怒了宋濂,當他走進大本堂后,再不去見宋濂,而是直接找到朱標。那一天,因為朱標為他的八弟朱梓的事來勸朱元璋,被朱元璋聲色具厲地趕了出去。事後,朱元璋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悔。朱標能為他弟弟求情,說明他宅心仁厚,雖說他不能理解自己嚴厲處置叛逆的良苦用心,但還是不應該對他這麼粗暴。自己既然立了他為太子,要讓他繼承大明王朝的大統,就應該更耐心地對他進行教誨。何況朱標這個孩子,人品還是非常好的,而且又是完全可以教育的。這麼想著,朱元璋決定到大本堂來,看看朱標,與他好好談談心。
灼|熱的夏日,真叫人煩心!大地原有的一切生氣似乎都枯萎了,一切都變得毫無生氣,死氣沉沉。朱元璋生了一天的氣,還在生氣,馬秀英小心翼翼地來勸他,被他吼了一聲趕出去。金碧輝煌的皇宮,此時在朱元璋的眼裡,如同象黑漆漆的棺木一樣,到處充滿了冷漠、蕭寂令人感到窒息的氣息。
山西平定,徐達率軍進攻陝西。陝西守將李思齊見大勢已去,由鳳翔逃往臨洮,根本不敢正面迎敵。他早已經把退路想好,萬一不行,就投降明軍。可是,就在這時候,竟傳來元朝丞相也速率領元軍,再次進攻北平的消息。
徐達聞報,眼前一亮,原來的那些擔心一掃而盡。心裏暗自想到:這麼看來,擴廓帖木兒根本不知道我僅有五萬之眾,要不然他早對我們發起攻擊。到時候,太原城裡又出兵前來夾擊,與之呼應。這樣一來,不把我的部隊全殲,也會給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想到這裏,徐達深深地吸了口氣。擴廓帖木兒,你放棄了這次難得的轉敗為勝的最好機會,稍過時日,你就永遠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接下來的,該是我來收拾你。唉,這也算是天意!擴廓帖木兒!我真為你叫屈啊!
「老天爺想做什麼,人是很難清楚的,更何況,如今的天旱,絕不是劉御史造成的。」
常遇春的喪事剛剛辦好,茹蘭的喪事還沒有辦,朱元璋沉侵在悲傷里,一顆孤獨的心,痛痛的、空空的使人非常難受。俗話說禍不單行、福不雙至。朱元璋的一顆心還在傷痛之中,有人來報:潭王朱梓要謀反的消息,朱元璋震怒了!只見他睜大著雙眼望著蒼天,許久也回不過神來。朱梓!謀反!朱元璋從牙縫中嘣出這四個字,已是費了天大的力氣,要不是一旁的侍從扶著,早已倒在地上。
「明天你去時,一定要穿齊衰之孝。」朱元璋又說。
朱元璋聽了,過了許久,這才稍稍地消了一點氣,看著朱標已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免有又些痛心,大喝一聲說:「快起來!」
君臣詳細地研究攻佔上都的戰略戰術,就在這時,有探子來報:
劉伯溫聽了,不覺感到有些滑稽。這個朱元璋,他要處罰我,還來徵求我的什麼意見,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這麼想著,劉伯溫睜大眼睛,一付極認真而又謙虛的樣子,準備來接受朱元璋給他的懲罰。
朱元璋與劉伯溫聽了,都把目光投向徐達。
在苦苦的鑽營后突然有了權利,便覺得眾人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並越來越大胆地享受著這種無上的自鳴得意,把從前別人給他帶來的不快全都要找回來。這,就是風光無限的小人得志。
「爽快啊!」劉伯溫走後,朱元璋小孩般的大聲喊道。這些儒生啊,學問倒是有一些,可總是酸溜溜的讓人難受。又一個個的還要那麼犟,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張,真讓人不舒服!不管怎麼說,你讀書再多,還是做臣,朕讀書有限卻是你的主人。朱元璋心裏這麼想著,頗為得意地笑了。
「等擴廓帖木兒打到北平來再收拾他,恐怕不太好。」徐達思索著說:「主要是,如果那樣的話,他的二十萬軍隊士氣會很旺盛。更何況,他們經營了北平這麼多年,還是有不少心向著他們的人,這些人一旦聽說他們又打回來,必然跟著起鬨,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不如乾脆乘其不備,直搗太原。擴廓帖木兒只有回軍救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士氣低弱。我們挑選精兵,途中設伏,定可打垮他的軍隊,然後乘勝圍攻太原,拿下它,佔領整個山西。」
朱元璋沒想到朱標竟然會在這事上反對他,一下子氣得脖子漲筋,抽出屁股下的坐墊就朝朱標扔去。朱標嚇壞了,驚恐地拾起地上的坐墊,遞給父皇。朱元璋接過坐墊,望著兒子害怕的樣子,氣消了許多,斬釘截鐵地說:「禮法你要堅持,父命你更不可違,禮法是人訂的,你父皇就是訂禮法的人,兩者有了不同,該遵循什麼?你懂了嗎?」
朱元璋點點頭。
這麗人雖說是小家碧玉,對皇帝卻是非常地熱愛。心裏有了這樣的想法,見了朱元璋,感覺他並不是那麼老邁,心中去了許多疑慮,多了一些喜歡。麗人姓陸名茹蘭,朱元璋知道后,竟也開口吟出這幾句詩來:「日出山花紅勝火,秋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茹蘭聽了,對朱元璋更加喜歡。朱元璋閱人無數,這茹蘭的心事,自然看得非常清楚。這男人佔有女人,如真想讓她跟自己過日子,還是非常想佔有女人的心。朱元璋為得到茹蘭的心萬分地高興,倆人便有些如膠似膝地在開封相互喜歡著,等待徐達與常遇春的好消息。
在朱元璋回想過去的短暫時刻,朱標一直滿懷希望地望著他的父親,如今聽了這句話,目光中的希望漸漸逝去,代之以一種深深的挽惜,說:「這一回,劉伯溫實際上是無辜的。」
朱標終於懂了父親的一番苦心,認真地點著頭。朱標天性仁慈,很象他的母親馬秀英,加之從小在宋濂的教育下,為人更是厚道友善。可是,當朱元璋從自己的經驗來看治理天下時,又感到朱標過於懦弱,似乎難以做好皇帝要做的一些事情。因為喜歡與厚道人相交的朱元璋自己並不是個仁厚之人,所以在平常的生活中,又要不斷地與朱標發生衝突。
朱元璋對農民有著很樸實的感情,對農時的好壞也非常關心。李善長的話,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他認為李善長一定是有個什麼好建議要說出來,看了朱標一眼,示意他也要認真地聽一聽,誰知李善長的話頭一轉說:「有一件事,不知皇上是否聽說。」
「不是哪個意思?」
炎炎的烈日下,擴廓帖木兒的二十萬軍隊轉頭往西,更加迅速地前進。由於擴廓帖木兒回兵神速,徐達的五萬先鋒部隊還剛看見太原,就遇上了擴廓帖木兒的二十萬大軍。兩軍相遇,徐達很快清楚,自己的先鋒部隊僅僅只有擴廓帖木兒大軍的四分之一,於是心中大駭。從來臨危不懼地徐達,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徐達心裏清楚,他所面臨的擴廓帖木兒是元帝國最傑出的軍事首領,而擴廓帖木兒現在所統領的部隊也是元帝國的最精銳,更何況他們現在都滿懷了一腔的仇恨和必勝的信心。這些鬥志昂揚、久經沙場的元兵,與徐達的士兵一對一,也會取得勝利。
楊憲聽了,跪下便拜,說:「中丞一職,卑職萬萬不敢有半點非份之想。」
「謀反。」太子很坦率地回答。
自從徐達與常遇春北伐元末殘餘勢力大告成功后,蒙古大汗脫渾鐵木爾被趕往大漠以南。因為在他手裡失去了祖先奪來的中華江山,脫渾鐵木爾曾在漠南長聲痛哭。朱元璋雖然聽不到這位昔日皇帝的哭聲,但還是明顯地感受到了這些昔日統治者不甘心的吶喊。為了防止他們來騷擾,以維護國內的安定,朱元璋早就安排了自己最信任的、也是大明王朝第一的軍事統帥徐達,鎮守北平。然而,大明王朝與北面的蒙古邊界線太長,元帝國北逃的殘餘部隊還有十多萬鐵騎,他們因為來去非常迅捷,一直象狼群一樣,不斷騷擾大明王朝的邊界城市,令人防不勝防。朱元璋徵詢劉伯溫的,就是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原來,元順帝逃到上都后,閉門思過,總結失敗教訓,得出兩條看法:一是過去的兵力太分散,二是沒有充分發揮擴廓帖木兒的指揮才能。為此,他立刻集中軍力,並大胆的將所有的軍事指揮權交給擴廓帖木兒。大權在握的擴廓帖木兒,為了向元順帝表示忠心,他擬定了一個大胆的以攻為守的十分冒險的作戰方案,決定親率二十萬精銳部隊,突然南下,把北平奪回來。這個作戰方案雖然太過冒險,但卻使窩了一肚子氣的元順帝精神大振,君臣之間,就南下突擊一事一拍即合。
徐達打敗了擴廓帖木兒之後,消息傳到北平,朱元璋認定這場戰事,大局已定。給徐達與常遇春交待了有關事宜,然後帶了這征戰之中覓得的佳人茹蘭,回到南京。作為帝王,要再納一個妃子,對他來說原本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但為了給馬秀英一個安慰,他還是將茹蘭先放在宮外的一外別院里,自己先去將這事說給馬秀英聽。原想是在馬秀英同意之後,讓她去把這件事情給辦了。誰知道,紅顏薄命,茹蘭還剛到南京,住進別院的當晚就暴病死去。此時的朱元璋,身旁雖然美女如雲,可是除了馬秀英與郭麗,確實也沒有一個讓他深感合心、很感興趣的女人。而今馬秀英與郭麗身邊都有了幾個孩子,都在漸漸地老去。好不容易遇上這麼一個合心又感興趣的女孩,竟這般快地死去。朱元璋深感人生短暫,命運無情!因此而傷感不已。
「朕已經跟你說過,皇帝處理臣子之間的矛盾,需從大局從發,不應該只看他們的是是非非,有辜無辜。這話你一定要記住!」朱元璋突然嚴肅地說。
可是,這些個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本來就很難惹了,這回得罪了李善長,他一定會read.99csw.com想方設法來搗鬼。看來,這事還得再加一層保險。他李善長再搗鬼,無非是到皇上那裡去搬弄是非。熟話說,凡事先入為主,我不妨早他一步將事情稟告皇上得知,到時候皇上心裏明白,李善長未必能說得他動心。想到這裏,劉伯溫趕緊拿起紙筆,給朱元璋寫了封信。書罷,自己讀了一遍,言簡意駭,文辭豐美,劉伯溫得意地一笑,將這信連同李彬的犯罪材料,派人速速送往開封,交到朱元璋手上。
「能不能讓臣回老家去?」劉伯溫說得很誠懇。
「準備怎麼處理?」李善長問。
「你這個孽子,胡說什麼朕要殺朱梓?!你!!」
兩位元帥都同時點頭,認為他們皇帝的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不是非份之想,你一定要替我受這遭罪。李善長一夥的誣告不斷,我自己又出了預示不準的醜事,除了暫時避一避,我已想不出有再好的出路。我相信,只要你在朝中站住腳,到時候李善長一定會輸給我,你一定要替我爭這口氣。」
這麼想著,朱元璋一時懶得去拆開劉伯溫的信,卻將信丟到一旁,自己靠在龍椅上,閉上眼睛,順了剛才的思路,往下想去。如果,真是李善長有什麼事情得罪了劉伯溫,他是不可能給我寫信的。除非,這李善長做了什麼對不住朕的事情?這,也是不可能的。那麼,該是這劉伯溫抓到了李善長的什麼把柄,來告他的狀。可是,李善長這個人,是不輕易讓人就能抓到把柄的。他對朕忠心耿耿,為人慎重,既不驕也不貪,更不會仗勢欺人,能有什麼把柄會落到劉伯溫手上?
「說,該遵循什麼?」
李善長雖不很精於文章,但眼力還是很犀利的。劉伯溫此刻正在寫的,正是他後來流傳於世的《郁離子》,這郁是有文採的意思;離是八卦之一,代表火;郁離合起來是文明的意思,指的是若是帝皇能用他的言語,必可建設成一個文明強盛的國家。這部《郁離子》後來果然流傳下來,直到今天。這是后話。
天子之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候,天下服矣。
李善長來到後宮之後,張公公客氣地對他點點頭,進去通報不久,回來帶他去見朱元璋。君臣之禮之後,李善長對一旁的太子誇讚了幾句,然後就開始反映情況,說:「如今天旱太久,南京周圍,田土開裂,莊稼乾枯,不少地方,恐怕是要顆粒無收了。」
徐達聽了,非常高興連連點頭說:「李將軍的想法,與我所思非常一致。看來,擴廓帖木兒此次要遺憾終身了。」
「皇上要主持公道,更要權衡朝中各方的力量。無論是在什麼時候,都不能讓某一方力量在朝中座大。現在的濠州人,在朝庭里勢力太大了,這就是李善長他們做得好事!皇兒你一定要明白,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當皇帝的要做全天下的主人,就不該再讓別人在朝庭里拉幫結派,分裂自己的天下……」
如今朱元璋當了皇帝,自然更容不下貪官污吏之徒。你這個李彬,竟是如此貪婪!拿了朝廷的俸祿,不去專心專意做事,反而去違法謀取錢財。豈能留你活命!朱元璋這麼想著,大筆一揮,批了「此人當斬」四個字,讓人帶給劉伯溫。
李善長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李彬犯貪,應當斬,我也看了皇上的聖批,正是這麼定的。可是,當時南京就已經處在大旱中,我曾建議劉御史待大旱過後再行刑,他卻一點都聽不進去,當了大家的面說了那樣的話,如今百姓議論紛紛,說朝庭的話不算數,這大大地影響了朝庭的威信,不加懲罰,不好與百姓交待。」
在離太原一百里時,擴廓帖木兒的心裏非常激動。一場大戰即將開始,在他看來,這是一場決定他擴廓帖木兒命運的戰鬥,更是一場決定元帝國命運的戰爭。「我,一定要打贏它!」擴廓帖木兒豪情滿懷地在心裏喊道,又一次鼓起了自己必勝的信心。
不過,作為有為的政治家,朱元璋更有許多來自於自己經歷經驗的想法和主張。貧苦出生的他,非常地關心普通民眾的生活,就在他稱帝的第二個月,對外地前來朝拜的地方官說:「天下初定,老百姓財力睏乏,像剛會飛的鳥,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樹,不可動搖它的根。現在重要的是休養生息」。不僅如此,他還帶頭節儉,對於自己居住的皇宮,按「堅固耐用,不必華麗」的原則來修建,他使用的車輿、器具等物,本該用黃金裝飾的地方,全部以銅代替。這些節儉的做法,自然與劉伯溫之類士大夫的講究有些差距。
「擴廓帖木兒的部隊已經安營紮寨,從這裏知道的。」李文中知道徐達在考問自己,迎著徐達的目光,坦率地說。
擴廓帖木兒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轉動著黑溜溜的眼珠子,他已經分明地聽到了外面的喊殺聲。冰冷的汗水,不知怎麼就從背心冒出來。他感到胸口有一股冷冷的涼意,不由得閉上眼睛,有一會兒之後,擴廓帖木兒重新睜開已經無神的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這也是命,是上天對大元帝國的懲罰。朱元璋,這可惡的和尚竟有這樣勇猛的元帥,敢來偷襲我的大營。如今我雖然也有二十萬軍隊,可是他們都疲憊已極,而且又失去了鬥志。敵人卻是蓄精養銳、氣勢如虹。這樣的戰爭,我必敗無疑。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來,我現在只有儘可能地保存實力。於是,擴廓帖木兒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這一戰,竟殺死了萬余元軍,還俘虜了四萬多人。對徐達與常遇春來說,這不是第一次;對於擴廓帖木兒,卻是平身絕無僅有的一次奇恥大辱。擴廓帖木兒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之後,就偷偷地溜出帥帳,匆匆地騎上他的風雕龍駒,置他的大軍于不顧,一溜煙地往北逃去。他的風雕龍駒太快,當他的部下在徐達如洪流的部隊追擊下或死或降時,他早已跑出很遠,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建都濠州,實在不妥!」他最後說。
常遇春昏迷一夜,只到天明,終不得有效醫治,終只能靠自己撐著。這個年僅四十歲的、大明王朝的開國元勛,一時危在旦夕。
「因為李丞相說天旱太久……」
關於軍風軍紀,安撫百姓的事,朱元璋一口氣說了很多,說的很具體。後來在大軍出發前,朱元璋又強調了一次。面對他的元帥、將軍和二十萬士兵,朱元璋充滿激|情地說:「我們這次北伐,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徹底摧毀元朝的暴力統治,解救人民於水火之中!我們的口號是: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因此,在北伐的沿途中,我們一定要嚴守軍紀,善待百姓,對於願為我們新皇朝臣民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我們也要善待他們,就如對待我們中原的人民一樣」。
這一次,劉伯溫又錯了。他在心裏認為朱元璋說的「一件大事」,一定是指得是自己說「殺李彬,三日內必雨」的事。結果,只聽得朱元璋望著他極嚴肅地說:「我講的這件大事,就是定都的事情。朕的大明王朝,能有這方面知識見解的,唯先生為第一,所以朕想聽聽先生關於定都的意見。」
「那麼,劉伯溫為什麼要來預示天氣呢?」
李善長是以能「忍」能「裝」稱世的,本來有事要求人,卻還故作矜持的樣子,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開口道:「聽說中書省都事李彬讓你給抓起來啦?」
「你說,父皇能成全李善長嗎?」
送走李善長,劉伯溫陷入了沉思。我已經得罪了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現在,李善長又來插手。如果,他真找出一點紕漏,我豈無葬身之地?罷罷罷!劉伯溫只好將所書的「郁離子」整理好,放在一旁,再翻出李彬一案的卷宗,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還好,案子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真可謂是滴水不漏,縱然是天皇老子來,只要他講理,就翻不了案。劉伯溫大大地鬆了口氣。
「他是我的親弟弟,是父皇你的親生兒子。」朱標流著眼淚為他的八弟求情,說:「殺了他,父皇你也會痛心的。」
李善長之所以一直要找朱元璋,主要還是要向他說李彬的事情。因為李彬被殺,李善長已經怒不可竭。從前他曾那麼敬重劉伯溫,是真心佩服劉伯溫的能力,這能力可以幫助朱元璋取得勝利,他李善長跟隨朱元璋這麼些年,實在是太希望他能早一點取得天下。可如今,天下已經取得了,自己又比他官大,以前的那點佩服沒了,劉伯溫倒顯得有些多餘。李善長不能容忍劉伯溫這麼不給他面子,從劉伯溫拒絕他救李彬的第一天起,李善長發誓要報復劉伯溫。從這以後,李善長就一直在找報復劉伯溫的機會。不久,他自認為已經抓住了劉伯溫的辯子,所以才一直想見到朱元璋。今日他十分得意地來了,一心想借朱元璋之手,將劉伯溫幹掉,以泄心頭之恨。
「濠州是皇上的故鄉,那裡人傑地靈,皇上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在濠州建都,應該是很好的事情。」李善長很真誠地說。
這對朱元璋來說,顯然是個意外,他做夢也想不到,元朝軍隊還膽量來反攻。他沉思著,把目光投向他的兩位元帥,等待他們的高見。
待李善長走後,朱元璋又重新閉上雙眼,想著剛剛提到的楊憲。「這人應該可以,他不是李善長老鄉派的,更不是劉伯溫的人,而是我派去的,是我的人。」這麼想著,朱元璋禁不住開眉一笑,可惜他做夢也沒有想到:
「避一避,也好。」朱元璋說:「只是不知你走之後,誰來接下你手裡的事情。」
貼身的親信李敬賢聞聲到來,抬頭恭恭敬敬地望著李善長問道:「丞相有何吩咐?」
「因為李彬……」朱標雖然說出來,心裏卻沒有底,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著父皇。
劉伯溫聽了搖搖頭,說:「像李彬這樣的貪縱罪,用不著等到秋後,應當斬立決。」
朱標感覺到父皇的話,許多與宋濂教的有矛盾,但他卻不便開口發問,只是掛記著劉伯溫的命運,不知父皇會怎麼處罰他,忍不住替劉伯溫求情說:「父皇,兒臣認為,劉伯溫此事雖有錯,但並沒有罪,還請父皇不要懲罰他。」
正急行軍往北平進發的擴廓帖木兒,聽到徐達部隊不去救援上都,卻奔太原而去,不由大吃一驚,心中原來的那份得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朱元璋、朱元璋,你怎麼會想到這一招,難道你真比我高明?不,不!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打敗你!」擴廓帖木兒在心裏喊著,轉頭髮布命令:「部隊停止南下,往西去救援太原。」
卻不料,朱元璋聽了關於李彬的事,心裏非常地煩,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問:「依丞相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行了,你再想一想,李善長為什麼要告劉伯溫?」
「話是這麼說,但我們一點也不可以大意。」徐達輕言細語,象是說給常遇春,又象是說給自己聽。因為徐達知道,戰爭就是戰爭,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敵人,都萬萬不可有一點的輕視。他讓常遇春帶去差不多一半人馬,還將猛將李文忠也給了他,讓這倆位大明王朝一流的將軍一同前往,去救援北平。
「我想將濠州建為中都,不知御史中丞有何看法?」朱元璋衝口而說。
「既然這樣,濠州建都一事,就由你來全權辦理。為了你做起來方便,朕讓湯和也來協助你,督領部分軍隊和工匠民夫,加緊把宮殿、城池、街道、寺廟等基礎建築先建造起來……」
劉伯溫一聽,心想:你這李善長,還真有辦法,李彬犯罪當殺,你先拿皇帝來壓我,現在皇帝有了批複,你卻又用天來壓我,想將天不下雨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既然如此,我就都認了,看你奈我如何?於是對李善長說:「殺李彬,天必雨!」
李善長聽了,半晌也不吭聲,朱元璋對他點了點頭說:「找不出合適的人選吧!我看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你了。我想,這事只有由你全面來負責,才能做好,我也才能放心。你看怎樣?」
朱元璋知道李善長的心思,懶得去點明他,嘆息一聲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也是沒有辦法,只有隨他去罷。」朱元璋說到這兒停了一下,把目光盯著李善長,問道:「你看看,劉伯溫走了之後,誰來接他的位置合適?」
李善長忍住笑,故作姿態地想了想,說:「御史中丞一職,非常重要,依臣之見,必須皇上親自挑選,這才能夠非常適合。」
「你說,古人為什麼用荊條作刑具,而不用鐵棍?」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者亦當矜憐,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
《莊子·說劍》
不多久,徐達率軍攻克了通州。元朝的大都就在眼前,以謹慎智謀著稱的徐達,雖然胸有成竹,但他還是充分的重視這個行將被他佔領的城市。因為他知道,作為元朝統治近百年的都城,城防肯定是十分堅固的,更何況元朝現在還有二十萬的軍隊和豐足的糧食。徐達知道這些,精心地準備了差不多一個月,這才與常遇春一道,正式對元大都進行攻擊。
「他要殺李彬,父皇也批准了,殺了不就行了,為什麼要去預示天氣?」
朱標點著頭,眼睛睜得更大。
「孩兒不是說父皇要……而是請求父皇饒了朱梓這一回!」
不一會,李善長來了。朱元璋招呼他坐下,然後笑容可掬告訴李善長說:「劉伯溫走了。」
李善長再次找到劉伯溫,親手把朱元璋的回復交給他。劉伯溫看過回復,他們四目相望著。「皇上說李彬當斬,我也沒辦法。」劉伯溫的目光似乎這樣說。李善長似乎也讀懂了他目光的言語,說道:「看來李彬是逃不脫一死了,那麼就在秋後問斬吧。」
本來長長的太陽已經縮到窗外去了,朱標還是想不明白父皇的訓示。在他看來,處理大臣間的糾紛,就該就是論事,就該按照常理,如不其九_九_藏_書然,怎麼能講得清,又怎麼能讓人服氣。朱元璋看著朱標一臉困惑的神情,知道給他再多的時間也難得想明白,於是嘆息一聲說:「皇兒,讓父皇來告訴你,但凡遇到臣子們相互狀告時,你首先要去分析他們告狀的原因,弄清楚他們為什麼會告狀。至於其間的是非曲直,當皇上的根本不用去弄清,因為皇上一但把告狀的原因弄清楚了,皇上就能夠決定用什麼方法來處理了,問題也就已經解決了。」
朱標確實在想著晉王被殺的事,他為父皇的做法感到痛心,他有些慌亂地請父皇坐下。朱元璋接過朱標的書看著。這時的朱標雖然還剛滿十五歲,可朱元璋已明白,在書本的「功夫」上,自己遠遠不及兒子,因此也就不願與兒子作書本知識的探討。簡單詢問幾句,朱元璋提起他的茹蘭妃子,傷感地告訴朱標說:「茹蘭妃死了,葬禮就在明天,你一定要去一下。」
「元順帝,這個稱號,真好!」常遇春微笑著望著徐達。
「元朝在大都經營了上百年,防禦工事一定非常堅固,我們千里遠征,孤軍深入,恐怕太過危險。」徐達思考著,慢慢地說:「我想,我們應該分兩步走,首先如常元帥所言,可以先取了山東、河南、潼關,將這東、西、南三個軍事要點都拿下,消滅元朝這些零星分散的部隊。然後再去進攻元朝的老巢大都,這樣就會保險許多。」
朱元璋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大胆來反駁他,可兒子的反駁又是他常常告誡兒子的話,他當然一時無話可說,只在心裏狠狠地罵道:「這個宋濂,怎麼把我的兒子教成這樣!」
這回輪到劉伯溫緩緩而言了,他沉思了一會開口說:「我受皇上重託,整肅朝綱,皇帝對貪縱之罪,向來深惡痛絕,我此次如果不殺李彬,怎麼對得起皇上的信任。」
元順帝聽了,認真地點點頭。也速率再無顧及,第二天,便請率元朝這最後的鐵騎,往通州前進,不一日,便已馬抵通州。
「皇上考慮周全,徐達在北,猶如我大明之『萬里長城』,元軍根本無法逾越……」
「是啊,貪縱罪犯,是可以斬立決。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不能斬。」
劉伯溫聽了,心裏由不得感到好笑,但嘴上還是說:「這可萬萬使不得,為了一個李彬,怎麼能讓丞相來替我承擔這麼大的干係。」
春天的美麗是因為有新綠,嶄新的生命在新綠中產生。這生命將如何成長,一切還有賴於他自身的吐故納新。朱元璋已經得到了天下,當了皇帝。然而,這一切還僅僅只是一個新的開始。他面臨的問題,還很多很多。一個是他剛剛建立的帝國,經歷了十多年的戰亂,猶如原野經歷了霜雪的摧殘一般,一片凋敝。再就是他領導的統治集團,由於少了外來的強敵,為了爭權奪利,內部的矛盾已經初露端倪。剩下的,就是元朝的殘餘勢力。
日子過得非快,轉眼又到初夏,日頭一日比一日炙熱。只是這夏日的清晨,涼風習習,空氣份外新鮮,劉伯溫精神爽快。他一大早起來,心中便有許多感言,顧不上用餐,走進書房,奮筆疾書:「郁離子曰:『民猶沙也,有天下者惟能摶而聚之耳。堯、舜之民,猶以漆摶沙,無時而解。故堯崩,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非成驅而令肅之也……』」
大本堂是宋濂一手辦起來的,朱元璋的皇子皇孫們都在這裏讀書。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後,雖然越來越反感儒生,但卻希望他的兒子們都能夠多讀一些儒家的書籍,多明白一些儒家的道理,因此,一直將大本堂交給以宋濂為首的大儒們在主持大局,每日里為他的太子們講課。
朱元璋突然睜大雙眼,打斷劉伯溫的話說:「好,這事暫就這麼定了,先不忙北征。另外,我還有件大事,要徵詢先生的意見。」
原來,早在1364年,朱元璋擊垮了陳友諒在南京登吳王位時,就開始在南京大興土木,建天地壇,造北鐘山新宮,作稱帝的準備。由於當時戰事未結,各項建築都力求節簡,直到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稱帝,經又一次討論后,這才決定南京為京師,以開封為陪都。京師雖然決定下來,朱元璋對南京卻不太滿意,感到南京太偏東南,與中原又有長江之隔,這樣一來,對於有效地控制全國,不太方便。基於這樣的原因,關於在何處建都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朱元璋。經過反覆思考,現在,朱元璋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只因建都這事關係重大,而劉伯溫對此又很內行,因此朱元璋想徵求一下他的意思。
戰士的生命猶如一股洶湧的洪流,它勇敢地向前、衝擊,向著不知有多少暗流、漩渦埋伏的險境進軍。前進!因為不承認現實,更不願意聽天由命;前進!因為渴望瑰麗的日光照耀,還喜歡聆聽百鳥啁啾,去勇敢地挑戰人生,融光明於大地。
李善長聽了,心中一喜,劉伯溫能有這一天,他盼了很久。心裏雖然高興,臉上卻並不露出來,反而說:「這麼一個能幹的人,走了真可惜」
「痛。」兒子如實回答。
「你說對了。」朱元璋誇獎兒子;「這鐵棍打起來會更痛,不過不僅僅是更痛,還會傷了你的骨頭,讓人致殘或致死。」
劉伯溫斬了李彬之後,心裏輕鬆了許多。李善長,這一回你可是在你的那些老鄉們面前,丟盡了顏面,但你又能奈我其何?劉伯溫這麼想著,差點笑出聲來。只是沒高興兩日,心裏又沉重起來。所謂智者千慮,也有一失。這一次還真有些意外,老天爺竟然與劉伯溫想得不太一樣。殺了李彬已經三天了,還是沒有下雨!
其實,朱元璋就是喜歡與仁厚的人打交道,所以,他才把朱標等王子交給以厚道著稱的大儒家宋濂教育。然而,喜歡與仁厚的人打交道是一回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仁厚又是另一回事。朱元璋曾誇宋濂為「開國文臣之首」,對他讚頌有佳。那時,朱元璋因為自己沒讀過什麼書,希望他兒子能如宋濂那樣博學,那樣厚道。有一次他帶朱標一道郊遊,看到路旁有一叢荊棘,朱元璋停下來摘下一條荊棘對朱標說:「古人曾以此為刑具,考打犯罪之人,你猜是為什麼?」
元順帝想拚命一搏,實在是因為他的生活反差太大,他懷念過去,他要如此般明知不可為還要去為之,而他的屬下,特別是那些士兵,無論元順帝在大都還是在上都,他們的生活似乎都差不多,因此他們沒有去拚命的勇氣。再狠地軍隊,一旦失去了勇氣,也會變得軟弱無力,更何況是喪家之軍,心裏埋著失敗的擔心,遇見常遇春的虎狼之師,自然大都是不戰而逃了。
這一天,擴廓帖木兒睡得很遲,整整一個晚上,他都睡不著覺,在床上輾轉反側。二更過後,就在擴廓帖木兒昏昏欲睡時,有衛兵來報:「徐達、常遇春的軍隊前來偷營。」
朱標想了想,低聲回答:「孩兒懂了。」
「沒事,臣告退。」
「他回老家去了!」
朱元璋聽了大笑起來:「皇兒,這回你說對了。李善長之所以要告劉伯溫,就是因為李彬……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你知道李彬是什麼地方的人嗎?」
談到如何當皇帝,朱元璋雖然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現在還剛做了二年,就好象從來就是個皇帝一樣,說起來頭頭是道,精心點駁自己的兒子。
朱元璋見了,心裏知道兒子一下子還沒有完全接受。朕何尚又不知道劉伯溫是無辜,但為了安撫李善長,還是要給他較嚴的處罰。為了讓劉伯溫也能安心受罰,我得讓人去找來劉伯溫,親自給這個天下第一謀士講講,也好讓他心服口服。至於朱標,還得慢慢來。朱元璋心裏這麼想著,對兒子說:「這些事情,你不僅要遵父命,而且要認認真真的去想,要把他想通,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有這樣,今後才可以獨立地處理許多事情。」
「不能!」
朱標聽了,果然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
原來,自從李彬被劉伯溫抓起來之後,朝庭上下官員、淮西老鄉,大家的眼睛都望著李善長。特別是那些淮西老鄉,他們向來將李善長看成是最得力地靠山。前來請李善長去救李彬的人,每天都絡繹不絕,還有李彬的家人親屬給他送來了重禮,又一個個哭得象淚人一樣。所有這些人救李彬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善長身上。現在,大家都知道李善長去找了劉伯溫,去替李彬求過情,如果李彬真被斬了,別的不說,就說求情不給面子這一點,李善長也是惱火透頂了。他捏著朱元璋給劉伯溫的回復,整整傷了一夜腦筋,第二天,終於想出了一個他自認為完全可以不讓劉伯溫殺李彬的辦法。
朱元璋以前沒什麼機會讀書,學習很少,自從當了皇帝以後,卻一直是手不釋卷,一有時間,就用來讀書。關於用他人的智慧來彌補自己的不足,朱元璋一直認識得很清楚,也做得很好。在新皇朝建立后一系列的政治、經濟方針政策上,他都能很謙虛地聽從劉伯溫等人的意思。譬如鼓勵開墾荒地,進行民屯。朱元璋下令:凡北方郡縣的墾荒者,無論荒蕪田地多少,一律免租稅三年,還由政府供給耕牛、農具和種子,這些措施大大激發了農民墾荒的積極性。除此之外,還進行軍屯和商屯,這些措施,都非常有利於農業的發展。
「請示一下好,請示一下好。」
「皇上閱人無數,我想皇上的安排一定會非常正確。」
常遇春聽了,點點頭說:「大元帥的這般解釋,我非常同意。這元順帝確實也是強弩之末,再怎麼跳也沒什麼勁,哪抵得住我大明的軍隊。」
「走了?」李善長大吃一驚,不知劉伯溫走到哪裡去了。
想到這些,徐達心裏著急。這位常勝將軍,一時竟然不知所措,倒身帥椅,仰面朝天,在心中嘆息。
「你即刻派人前去,將劉伯溫府上的前後門都給我盯緊,若有人出來,一定要緊緊跟蹤,發現有去開封方向的,立刻回來報我。」
李善長聽了,抬眼來看劉伯溫,正好遇上劉伯溫眯細的雙眼。
元將擴廓帖木兒,已從太原引兵出雁門關,前來進攻北平。剛才還談笑風生的皇帝和他的兩位元帥聽了,不免都大吃一驚。
「楊憲如何?」朱元璋問。
徐達聽了,點點頭,說:「接著講下去!」
也速率聽了,轉動著眼睛,先是有些吃驚,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元順帝的用意。
劉伯溫點點頭。
「因為皇上要主持公道。」
朱元璋聽著,心中更加反感,暗自想到:我原只想罰你去籌建中都,看來還需再重罰一些了。朱元璋心裏這麼想,表面上卻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他如今太強大了,強大得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獨斷專行卻無需負任何責任。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微笑著聽劉伯溫把話說完,才將話鋒一轉說:「此事今後再議,你先看看這些東西。」說完,朱元璋使了個眼色,身邊的宦官將一疊狀子遞給劉伯溫。劉伯溫接了這些狀子,急急地翻看著,大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劉伯溫飲酒時出言不清,把「聖上」說成「升上」;說劉伯溫與歌妓把盞吟詩……
你們可一定要搞好團結啊!
對於這次北伐,朱元璋早在昨日就單獨地徵求了劉伯溫的意見,他們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看法。現在,朱元璋又召來徐達與常遇春等幾位征戰十多年的元帥,要大家一起來討論,進一步考證他們昨日看法的正確性。這一次,朱元璋請劉伯溫先來介紹了情況。
今天的春天,分外地明媚,可是到了初夏,卻一直都沒有下雨。眼看著農田積不起水來,秧苗插不下去。如此的旱情,按照慣例,不宜殺人。正因為如此,劉伯溫雖然判了李彬的死刑,本來是決定過段時間再殺李彬。可是,現在經李善長這麼一求情,他不能按照慣例了,劉伯溫決定要立斬李彬!
常遇春原本認為北平之戰,將有一場兇險的搏擊,在心理上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沒想到竟然會兵不刃血,就解了北平之圍。作為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常遇春早已憋足的氣,這時得不到發泄,他不想就此干休。元順帝!你不敢與我一戰,棄城逃命。我偏由不得你這麼不負責任地逃離,我要乘勝追擊,哪怕是百里千里,也要找到你,然後打敗你,讓你領教一下逃跑的滋味。常遇春對自己說,率領他的虎狼之師,一路北上,窮追猛打,一直打到元上都開平。
「為什麼?」
擴廓帖木兒雖說紮下營盤,心中一點也不踏實。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到徐達他們現在只有五萬軍隊。由於是急行軍,他而今趕到太原城下的只有二十萬軍隊,確實都非常疲憊,他非常擔心擁有二十多萬軍隊的徐達,趁他還沒有整休好,向他們發起突然襲擊。我當務之急,除了加強戒備,還必需儘快與太原城內取得聯繫。擴廓帖木兒這麼想著,問他身旁的副將:「派去太原的肖勇,怎麼還沒回來?」
「有些明白了,李丞相是在維護濠州人,讓父皇也來幫他維護濠州人。」
「因為,他要殺李彬。」
朱標嚇得跪在地上,連聲地說:「請父皇恕罪,孩兒不是那個意思。」
原來,這個李彬是淮西人,李善長的同鄉,也是李善長的死黨,官任中書省都事,因犯貪縱罪,讓劉伯溫逮住,關進牢里。李彬的親信張武,連夜趕到李善長家通報情況,請求李善長能出面救他主子出來。李善長大罵張武一通,這才一大早趕來了劉伯溫的「誠意伯府」。
劉伯溫來到養心殿,君臣禮畢,朱元璋示意讓他坐下,開口道:「這次請先生來,是有幾件事要問你。」朱元璋抬頭看看剛剛裝修一新的大殿頂子,一捋鬍鬚接著說:「如今元大都戰事已定,但元順帝還有十多萬人馬,常在近處干擾。我想命徐達領軍出塞,將北元軍隊趕得更遠些,最好是趕到沙漠里去,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朱元璋認真地看著他,這回倒有些拿不準,李善長說的是不是心裡話。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建都濠州,這將是一件多麼爽快的事情啊!想到這裏,朱元璋說:「那麼,你認為在濠州建都好?可以建都濠州?」
朱元璋https://read.99csw•com百思不得其解,坐起身來,又拿起劉伯溫的信,拆開看了不由得大怒。作為從極窮極苦人堆里走出的皇帝,朱元璋從小飽受貪官污吏的敲詐勒索,他的父母長兄,都死於酷吏和瘟疫。朱元璋參加了郭子興的部隊之後,在一次與元軍作戰時,曾發過誓言:有朝一日,我一旦能夠當上皇帝,一定要先殺盡天下貪官。這念頭,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藏在心中的豪氣與怒氣。出身低微的朱元璋,想當皇帝自不待言。他對貪官污吏的憎恨,卻是久積於心。皇帝高高在上,又是奉了天命,這是千百年來教給百姓的一份知識。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便成了明言正理。在大元帝國的末期成長起來的朱元璋,對大元帝國的腐敗自然是感受得非常深刻,他把一腔的恨水自然都一股腦潑在這些貪官污吏的身上,最是容他們不得,隨時有啖肉寢皮的激|情。
朱標搖了搖頭。
「大聲一點。」
「因為……劉伯溫預示天氣不準,會影響朝庭在百姓們心中的威信。」
朱標生性溫柔,尤其在父親面前,從來是溫文爾雅的,他從來沒有見父皇發這麼大的皮氣,一時不由得愣在那裡。朱元璋見了,仍未解恨,怒火衝天的將面前案頭上的公文用力一拂,也不去管它們紛紛落地,手指朱標說:「你!你!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父皇!!」
朱元璋心裏非常清楚,皇帝是靠軍隊來維持的。軍隊之於皇帝,就象氧氣之於人,只要把他的軍隊消滅,這個皇帝自然就做不成了。朱元璋給了元惠宗的元順帝封號后,對徐達和常遇春說:「我們必須消滅他的一切武裝力量。」
常遇春聽了,感到這麼做確實更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朱元璋見了,滿意地一笑。他和藹地望著各位將軍,問道:「你們可還有其他看法?」
朱元璋說:「這個元朝皇帝好像是叫妥歡貼睦爾,他的謚號叫元惠宗,我看都不太妥貼。他對我們這麼順從,見我們來了拔腿就走,這麼順應天意,不如乾脆就封他為順帝。」
朱元璋看一眼可憐兮兮的兒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當了皇帝以後,自己分明地感到很多人怕他,開始還有些不樂意,久而久之,就慢慢地習慣了,對不怕他的人,反而很是惱怒,可對於自己的兒子,卻不希望也怕他。朱元璋決定帶兒子到自己那裡去,走一走,再聊一聊,培養一下父子感情。他也不喚宋濂來見個面,帶了朱標,離開大本堂。
朱元璋打了十多年仗,而且取得了空前的大勝利。儘管如此,卻沒有讓他對即將進行的戰爭有半點大意,反而是更加謹慎地來進行。智慧的學者總是書讀得越多越感到自己無知,智慧的軍事統領也是仗打得越多越清楚戰爭的殘酷。真正的贏家絕不是贏的比輸的多,而是一直都不能輸,特別是一些大的戰爭,一仗輸了,就意味著原來所有贏到的都會輸光。朱元璋贏得越多,也就越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場似乎是一定會贏的戰爭。為了打好他認為不會費很大力氣的最後一戰,朱元璋還是非常精心地準備著。
原來,常遇春撐到第二日清晨,再也撐不下去,突然醒來,大叫一聲,遺憾地死去。常遇春一生忠於朱元璋,與徐達一樣,為朱元璋的大明天下立下卓越功勛,因此有「一時名將稱徐與常」的說法。常遇與徐達,他們一個以謀略持重著稱,一個以勇猛果敢聞名,正因為常遇春的配合,他倆相得益彰,才打了許多漂亮的勝仗。然而,常遇春卻在這風華正茂時磕然去世。
「就是在殺李彬時,劉伯溫說過,殺李彬,天必雨!可是現在,李彬的骨頭都讓蛆蟲吃光了,老天爺卻還是沒有下雨。」
朱標認真地點點頭。
「你知道他犯得什麼罪嗎?」朱元璋又問。
傷感歸傷感,死人已已,活人受罪。朱元璋下令,將茹蘭厚葬。一顆因為茹蘭而歡快的心,一時空蕩蕩的。就在這時候,又傳來常遇春遇難的消息。
劉伯溫雖說智謀過人,但一下子沒想到朱元璋會問這個問題,好在他對這個問題也曾考慮很深,想了想回答:「如今北元雖然對我們常有干擾,但都是發生在偏僻處,影響非常有限。更主要的是元朝的軍隊,雖然大多數被消滅,這剩下不多的,都比較精華,還有很強的戰鬥力,要驅之、滅之必費大力氣,而我大明,新國剛建,最需息戰養民,所以,微臣認為,待到民富國強時,再揮軍北進,驅滅大元為宜。」
見大家都搖了搖頭,朱元璋拍板說:「既然如此,北伐的方略,就這麼定了。屆時,大家一定要向以前那樣,勇猛頑強,去衝去殺,去消滅元軍。特別要強調的是,這次北伐,要注意『攻』、『撫』相濟。『攻』就是攻克元軍還霸佔著的城市。這已經沒有多大的問題。『撫』就是要安撫攻克城市的百姓。一定要安撫好他們,使他們對我大明王朝心懷感激,成為我大明王朝的好子民。這件事,如同打仗一樣,也是非常重要的……」
「你沒有看見?」劉伯溫伸出一個指頭,指了指天,說:「是天要幫他,非人力能及。只是,待我走後,你需小心謹慎做事。對有關我的話題,無論是在皇上還是李善長面前,你都需不加評價,保持中立。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們相信你、敢於委你重任。待一年半載后我回朝中時,這中丞一職,定會是你的。」
李文中不愧軍事奇才,對眼前的狀況早已心知肚明,更知道該如何利用敵人對自己暫時的無知,去消滅敵人,如今聽到徐達的詢問,便開口道:「擴廓帖木兒鐵騎轉戰迅速,二十萬大軍全部到此。如今敵眾我寡,我軍的處境非常艱危。所幸的是,擴廓帖木兒並不知道我們現在只有五萬軍隊。」
「痛不痛?」他問兒子。
以往,在殘酷的戰爭中,大家面臨強大的敵人,也許可以不分彼此,團結對敵。可如今,已經是功成名就,勝利者可以謀求享受的時候,事情就有了變化。為多享受一些朝廷的權勢,這些昔日的文臣武將,今日的開國功臣,在沒有了共同敵人的前提下,自然而然地有了分裂,開始有人拉幫結派。這樣一來,李善長佔了地利人和,得天獨厚,勢力迅速強大起來。作為「外人」的劉伯溫,就不再好與這些人相處。劉伯溫最難做的是:作為御史中丞,他主要職責是負責監察、處理各種犯罪。朱元璋還讓劉伯溫做言官的首領,負有對皇帝進言的責任。這麼一來,進言要得罪朱元璋,監察、處理各種犯罪又要得罪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這時的朝廷,主要是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掌權。這些掌權派是不可能不犯錯的,劉伯溫得罪了他們,實際上就是得罪了朝廷的掌權派。朱元璋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劉伯溫來處理,確實是件加深了他與淮西派的矛盾。而今朱元璋走後不久,李善長來登門拜訪,劉伯溫吃驚過後,稍一思考,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來意。雖然心中更不高興,但還是只得起身前去迎接。劉伯溫提起筆來,久久不願放下,嘴裏嘀咕著:「這麼一大早,李善長來何事?」還沒待他放下手中的筆,李善長早一掀廉子,走進書房來。看見劉伯溫在寫文章,雙手一揖道:「打擾了!」說著走上前去,認真看了劉伯溫的文章,露出羡慕之情,脫口誇讚:「好文章,妙文章,御史中丞在書傳世之作,真不該打擾。」
朱元璋見了,清楚朱標心裏的話,微笑著望了他說:「這種事情,你需要動動腦筋,自己先好好想一想,印象才會深刻。實在想不出來,父皇再講給你聽。」
第二天,朱元璋下朝特別早,他一會兒想到處死的晉王,一會兒想到懦弱的太子,再也安不下心來,走出大殿,經自住大本堂走去。他要去看看太子朱標,對於這個今後要接自己班的兒子,他非常擔心。
春日的傍晚,太陽還在山前,留戀地望著這滿目春色,不忍離去。皇宮裡的後花園,灑滿了金色的餘輝,一切都變得迷離燦爛起來。順著一條卵石鋪就的小徑,朱元璋在慢慢地踱步。走來,又走去,他終於決定了剛考慮的問題。
「孩兒謹遵父命。」朱標的聲音不大,說完垂下了頭。
朱標聽了,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望著朱元璋,那意思分明在問:要處理問題,怎麼不以事論事?又怎麼不按常理?
朱元璋斜依在養心殿,閉了雙眼,靜靜地考慮著。有幾件事情急需要他定下來,他想了幾天,心裏已有了底,但考慮到這些事關係重大,還是想再聽聽別人的意見。他想起劉伯溫,這些事也只能問問他,更何況,劉伯溫預示天雨不準需要處罰的事,也正好藉此時給他講一講。
「是他自己主動要求回老家去的。」
看著劉伯溫狼狽不堪的樣子,朱元璋的心裏這才感到有點兒快意,清了清嗓子,說:「狀子雖然這麼多,有些恐怕也不屬實,不過,李善長告你預示有誤……」朱元璋突然停住話頭,等劉伯溫回話。
正寫到這裏,有差人來報:「李丞相求見。」
劉伯溫聽了,坦然地迎著朱元璋的目光,反問道:「不知陛下有什麼樣的打算?」
副將無言以答,擴廓帖木兒見了,雖然惱怒,卻也知道這不關他的事情。可是,為什麼肖勇會一直遲遲未歸?擴廓帖木兒在心裏反覆地問自己,然後對副將說:「你馬上再派一個人去,明天一定要與太原城取得聯繫。」
朱元璋聽著連連點頭,常遇春也認為徐達的打法比自己的好,心裏很是敬服。於是他們分兵兩路,徐達的部隊從南路進軍,直取漳德;常遇春的部隊從北路進軍,直奔山西。兩人約定,在太原合擊擴廓帖木兒。
在處於相當的劣勢中,在似乎無力抵抗他人的進攻時,元順帝還敢冒然進攻北平。這,並不是元順帝膽大,只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離開北平這麼些天來,元順帝才知道昔日在北平的生活是多麼的快樂,多麼值得珍惜。只到這時候,元順帝才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感受!人有了這般的心思,當然也就不懼一死了!要拚命一搏,成了最尋常的事情。聽到擴廓帖木兒失敗的消息后,元順帝並不吃驚。他已經經歷了差不多失去一個國家的痛苦,再吃一次敗仗,丟掉十萬、二十萬軍隊,已經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元順帝此時絲毫也沒有氣餒,他只是在考慮,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奇制勝,扳回眼前的敗局。人在最困最危的時候,總是特別的聰明,常常會做出一些平時想不到、做不成的事情。苦思苦想之後,元順帝果然突發奇想,得到了一個他認為值得一試的良謀好計。他喚來丞相也速率,命令他說:「在這關鍵時刻,請丞相親率元軍,再次去進攻北平。」
「我看了你們參劉伯溫的材料,上面沒有提到楊憲,這說明他並不主張當時就殺了李彬。」朱元璋見李善長不語,又開口說。
當天下的新主子在議論舊主子時,這位「元順帝」並沒有走遠。他繼承的全國性政權雖已結束,但他還是希望做一個地方皇帝。他這一次逃到了內蒙古正藍旗境內,離大都僅幾百里遠的上都,也就是今天的開平,繼續做他的歷史上稱為北元的皇帝。元順帝的軍隊,雖然一路慘敗,部隊死傷眾多,但仍然還有不少戰鬥力。他最得力的將軍擴廓帖木兒,率領十余萬軍隊還佔據著山西、甘肅;丞相納哈出有二十余萬軍隊還在鎮守遼東;此外,雲南還有十余萬軍隊。這些,似乎都是他可以在上都繼續做皇帝的本錢。
從這以後,朱元璋便很少跟朱標提仁義禮教,只是常給他講一些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王者獨步天下的手段。這是后話。
「臣一時想不起來。」
「對,說得很好,皇上要主持公道。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皇上一定要臣說,臣倒是想起一個人來。胡惟庸,不知能否勝任御史中丞一職?」
李善長,在書房裡苦苦地思考著:對,劉伯溫一定會料到我去找皇上。既然如此,他肯定也會去找皇上。從以往的經驗來看,無論什麼事情,他劉伯溫總是先人一步。我必須……想到這裏,李善長大喊一聲:「來人!」
「來人!立刻傳李善長來!」朱元璋大聲地喊道。
第二天,李彬被推到午門,在炎炎的烈日下砍掉了人頭。他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上,一雙烏黑的眼睛瞪著藍天,似乎不明白他有這麼得力的宰相撐腰,竟然也會讓人給斬了;他更不明白,這時候,整個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殺了他李彬,老天爺馬上就要下雨。這後面一事,當然是李善長的功勞。李善長雖不懂天文,畢竟隨著朱元璋征戰了十多年,對氣象還是有些常識性認識的,他相信近幾天絕對無雨,他要睹一把,而且,他現在也只能如此,他已經沒有絲毫辦法,阻止劉伯溫斬李彬。
「好吧!我考慮考慮再說。」
朱標瞪大眼睛看著父親手中輕輕擺動的荊條,搖搖頭。朱元璋便用荊條抽了一下朱標,聽到兒子「唉喲」的呼叫,朱元璋哈哈大笑了。
朱標點頭,說:「兒臣遵命。」
「我告訴你,這正是古人仁厚的地方。用荊條懲罰罪犯,既讓他痛,又不傷他筋骨,不會打殘打死罪犯。朱標,古人的仁厚,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裏。」
夏日的南京,灼灼的日頭懸空高掛,千樹萬樹,垂頭喪氣的樣子,鐘山的翠柏都顯得毫無生氣,偌大的皇宮,在驕陽的燒烤下,有一種窒息的氣息。朱元璋心中煩悶,不顧這悶熱的天氣,讓人把窗帘拉上。他今日早早地起身,久久地佇立窗前,已經有一個多時辰,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低頭沉思。他的心,也象這緊閉著窗戶的又拉上了窗帘的暗房一樣,黑沉沉的,似乎想清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朱標這一次回答的很真誠,朱元璋聽了,滿意地一笑,說:「你去罷!」
「父命!」朱標儘管盡了力,聲音還是不太大。
「這事就這麼辦,劉伯溫走後,你去跟楊憲好好談談,暫時不要任命,因為這次還沒有免劉伯溫的職,讓楊憲代行御史政事。」
朱元璋聽了,點點頭,看見劉伯溫站在那兒一副沉思的樣子,不由拿目光將他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