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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爭皇奪位 第十五章 血濺武門

第三部 爭皇奪位

第十五章 血濺武門

隨著一聲慘叫,李建成倒下馬來。??
「去哪兒了?」
「都不用,你去讓劉伶把我的五個兒子都召到這裏來。」
「他現在何處?」
長林軍聽了,又聞主將在哭泣,一個個都無心再戰,四散逃去。馮立策馬來到薛萬徹跟前,大聲說:
李建成聽了,半響不語。良久,反問李元吉:
這時候,尉遲敬德、秦叔寶早將他們兄弟仨人團團圍住,只是他們仨人來來往往的,一時不便下手。
李世民看看他倆,又看看他的將軍和遠處的士兵,疲倦地說:
他的王妃醒了,剛剛睜開一雙美眸,便聽到齊王的喊聲,忙一骨碌爬起來,披衣走到齊王身旁。這是他的第三位王妃,姓楊名玉。楊玉天生麗質,又深懂男人的心,所以在幾位妃子當中,最受齊王寵幸。
「皇上有旨,請太子與齊王速去宮中,有要事商議。」李公公客客氣氣地說。
「四弟真是父子情深,經你這麼說,我倒也想看看我的六個兒子。」李建成說完,仰面朝天,緊閉雙目,腦海里一一閃過他的六個兒子:長子承宗,雖然早卒,李建成還是記得他可愛的樣子,虎頭虎腦的,還有一雙大眼睛;二子承道,似乎就跟長子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三子承德,最好看的是那對招風耳,又大又厚實,他突出的是嘴唇厚實,說起話來,常常臉紅;四子承訓,從小就瘦弱,頭髮卻比女人的還黑還亮;五子承明,講起話來總是滔滔不絕,小時見了李建成,就往他懷裡鑽;六子承義小小年紀,就能射下天上的飛鷹……
「為什麼?」李建成仰頭望著湛藍色的天,哀哀地說。就在這時候,他似乎聽到了急驟的馬蹄聲,費力地偏過頭去一看,見是尉遲敬德飛快地奔來。尉遲敬德到了李元吉的面前,飛身下馬,手起劍落,將李元吉的頭割了下來,拎在手上,又朝絕望的李建成走過來。
「你去吧。」李淵說完閉上眼睛。李世民看了看他的父皇,轉身匆匆離去。
李建成本來是生性豁達的人,平時里,黑亮的眸子里老閃爍著清澈的快樂。這天早晨,美麗聰明的陳妃卻從他的雙目中看到了憂鬱。陳妃感覺得出來,太子憂鬱的目光中,有一些害怕,有一些擔心,也有一些愧疚之情。陳妃駭然,更為憂鬱地望著太子,那目光分明在問:這是為什麼?
天還沒有亮,李世民親率他的十六名將軍,八百勇士,悄然地分頭部置在玄武門內。大家一個個屏息凝目,提劍握槍,嚴嚴實實地隱蔽著,悄悄靜靜地等待著,就象一群經驗豐富的野狼,在等待著獵物進入他們的伏擊圈內。到時候,只要他們的頭狼一聲命令,就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將進入玄武門裡的獵物咬殺乾淨。
薛萬徹聽了,這才翻身上馬,與馮立一道,往玄武門外奔去。尉遲敬德、秦叔寶等將軍要去追趕,被李世民大聲喝住。
「兒臣有要事稟告父皇。」李世民重複著,只是加了個字,而且把加了的這個「要」字說得特別重。
「本太子與齊王進宮,就算秦王意欲加害,又奈我何?」
「除了魏人,就是父皇與兒臣。」
「你們要做什麼?」
曾經是何等聰明的李淵,何等善於揣摩人心的李淵,此時卻沒有精力,也沒有心事來揣摩他的兩位佳人在想些什麼了。看看日頭西落,李淵輕輕地問道:
尉遲敬德見薛萬徹武藝高強,怕傷了秦王,也尾追秦王身後,揮劍刺向薛萬徹。論武藝而言,薛萬徹抵李世民且難,更何況還有尉遲敬德這樣的驍勇將軍來相助。沒幾個回合,薛萬徹便被逼殺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李世民見了,厲聲喝道:
「大王!」楊玉輕撫著齊王厚實的肩膀,輕輕地呼喚著。
「這麼夜了,怎麼?」李世民真急了,掉轉身子,再不去看劉公公難看的笑臉,匆匆地往南海池趕去。
「他有憑有據?敢當面對質?」
「一定是。」魏徵接過齊王元吉的話說:「一定是秦王的詭計,太子殿下與齊王進宮,必有險情。」
「待他們去吧。」李世民說:「各為其主,他們也是忠勇之士。」正說著,只見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策馬奔來。李世民翻身下馬,對他們揮了揮手說:
「狠!你敢害死太子、齊王,皇上能饒得了你。快放他們,饒你不死。」馮立說著,策馬沖向李世民。尉遲敬德見了,策馬衝到李世民跟前,大聲說:
「先生不要再說。」太子大聲地打斷魏徵的話,然後又放低聲音說:「先生的好意,本太子心領。此事,先生不要過於擔心,本太子自有主張。」言罷,湊近齊王身邊,悄聲地問道:
「請父皇保重龍體,不要為他們氣壞身體。」
「你看。」李元吉指著臨湖殿前的衛兵。
薛萬徹與馮立,一前一後夾攻秦王。趁了秦王接馮立劍時,薛萬徹正要揮劍要劈秦王,聽了尉遲敬德的喊聲,目光轉向扔到眼前的兩顆人頭。一見果然是太子,薛萬徹砍下去的劍不但收了回來,還遠遠地扔了,跳下馬來,雙手抱起太子的頭,「嚶嚶」地哭起來。尉遲敬德見了,拔劍就要去刺他,被李世民一劍攔住。
太子的隨從,已攻進玄武門來。剛聽完報告,李世民就隱約地聽到了玄武門那邊傳來喊殺的聲音。
「你自己看看,能有什麼事情?」
所有的人都知道,普通百姓的一生確實不易。為了生存下去的基本物質,奔波掙扎,流汗灑淚,一生不得安寧。可誰又知道,象李建成這樣的皇親國戚,為了更大的榮耀和權力,同樣一生不得安寧。應該說,李建成算是幸運的。父親李淵,目光犀利,能力超群,瞅准了時機,在農民起義將大隋的江山搗鼓的搖搖欲墜時,突然變臉,不顧表哥表弟的情誼,更不屑於君臣的忠義,起兵反隋。李淵密召李建成至太原,不久便授他左領軍大都督的職位,封隴西郡公。李淵攻佔長安以後,立隋煬帝孫代王侑為恭帝,改元義寧。恭帝封李淵為唐王,李淵封建成為唐王世子,准以開府自置官屬。不久,李淵即位,理所當然地立建成為皇太子。以後,建成長期追隨在李淵的身邊,在京輔佐李淵,確立唐初的大政方針。毫無疑問,李建成就該是皇帝天然的接班人!可是二弟,你為什麼要來爭?!想到這些,李建成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李淵的幾個兒子中,太子算得上是坦誠的,特別是在他喜歡的陳妃面前,太子很少隱瞞什麼。可這一次,他迎著陳妃的目光,本想淡淡地一笑,只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薛萬徹聽了,看看馮立,堅持說:「殿下,還是讓我二人隨去保護。」
「四弟,這次你為何來得這麼遲?」
「什麼事情?」
「好,明天一早,你就帶魏人來宮中,朕令太子與齊王也來,讓他們三人六面,當庭對質。」
「皇上,還沒回來。」劉公公又是奴顏地一笑。
「太子、齊王都已經死了。你們歸順本王九九藏書吧。」李世民神情嚴肅地回答。
「秦王快出來。」尉遲敬德大聲呼喚。李世民也本想出來,只是太子與元吉雙劍咬得太緊,一時脫不了身。尉遲敬德見了,只得不顧自家性命,策馬對建成衝去。秦叔寶見了,也策馬沖向李元吉。李世民這才脫得身來,還沒來得喘一口氣,就有勇士來報:
「馮將軍來啦,我們的人來啦!」他扯開嘶啞的嗓音,拚命地喊起來。「殺死他們,救出太子!」薛萬徹一邊喊,一邊亡命猛烈地反擊。渾身是傷的薛萬徹,也不知從哪裡來這麼大的力氣,直刺得李世民與尉遲敬德,連連後退。
既然如此,李建成、李元吉,我們就來比一比,比一比誰更行,比一比誰的寶劍更鋒利。這一切,或許都是命,是上天註定我們兄弟之間要比一比的。
尹妃吩咐人點亮船上所有的燈,來到李淵面前,含情脈脈地問道:
隨著喊聲,李世民已到太子身前。太子這時才發現,李世民的身後,還有尉遲敬德、秦叔寶等大將。心中大吃一驚,厲聲喝道:
「你二人帶了衛隊,就留在門外,等我們出來。」
「秦王!」李淵有些兒吃驚,扭頭看看兩位佳人。
「兒子,父親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你們可願為父親祝福?」李建成在心裏問自己的兒子。
這麼想著,李世民睜開了眼睛,緩慢而冷冷地瀏覽著蒼天,瀏覽著周邊的山巒,目光終於落回了腳下的小徑。
「我只能這麼做,大哥、四弟,這一切都是命!不要怪我李世民!」秦王喃喃地自語著,邁開大步,朝南海池走去。
李建成重新在馬上坐好,低聲地問道:「你發現什麼?」
「這事還有誰知道?」李淵壓低聲音問道。
「既如此,我們又怎能違抗父命?」
「起來說。」李淵說完面帶微笑,直瞅著秦王,那目光分明在催促說:「什麼事,快說。」
「還你們太子、齊王。」
「本太子與齊王進宮,何險情之有?難道父皇還會殺了我們?」
雨後的道路有些泥濘,沿途的景物卻更加地明媚溫馨。天比往日里更藍,鳥兒的鳴叫也更加婉轉動聽;遠山近樹,紅花綠草,都象剛有人認認真真地洗過一般,潔凈明亮得讓人眼目一新;更有空氣中飄蕩的有些潮濕的清香,讓人陶醉不已。這大自然的景物,真讓人不想這麼快就離去!或許,是留戀這沿途的美景,或許,是還有別樣的心情,高頭大馬上的太子,這回走得非常緩慢。在泥濘的道上,太子放眼翠綠清新的樹木,凝目身邊縈繞著的芳香花卉,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氣,彷彿是陶醉了心脾,竟然閉上了眼睛!李元吉見了,問道:
一時間,李世民的屬下,都跟著喊起來。長林軍象是挨了一悶棍,戰鬥能力一下子喪失許多。殷開山、程知節等一邊繼續高喊,一邊指揮兵勇進行有力的反擊。突然,聽到薛萬徹一聲哈哈大笑,畢了,嘹開嗓子大罵:
「慢,待本王去會會他。」李世民攔住尉遲敬德,策馬揮劍,直取薛萬徹。
「太子、齊王,為什麼不進去面見父皇?」
馮立聽到薛萬徹的哭聲,又見了太子與齊王的人頭,手一時軟了,再舉不起劍來。李世民見此,大聲高喝:
「怎麼還不掌燈?」
眼瞅著李公公離去,太子即刻來到議事廳。魏徵、薛萬徹、馮立等文武僚臣,早在那裡候著,聽太子說了剛剛發生的情況,大家一時都議論紛紛。
好一員猛將!儘管李世民手下的大將都圍了上來,薛萬徹還是一邊罵著,一邊揮刀直取程知節。長林軍見了,一個個又振奮起來,揮刀舞槍,勇猛地砍殺。玄武門內,此時兩邊的勢力不相上下。一時戰馬嘶鳴,喊殺聲四起,刀槍輝映著,新一輪的激烈搏殺,又在進行。
天還沒有亮,李元吉就醒來了,他是被一個噩夢給驚醒的。他對準二哥李世民刺了一劍,眼睜睜地看著利劍深深地插|進李世民的胸膛,卻不見世民倒下,反而在哈哈大笑。李元吉驚疑不已,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在痛,越來越痛,痛得胸口都裂開了,流出鮮紅的血……李元吉捂著胸口醒來,大吃一驚:莫不是,這一次我又不能贏?!
「放回太子、齊王,饒你不死。」馮立高舉長劍,厲聲地對李世民說。
「這麼夜了,讓他明日來見?」尹妃問他。
李建成被李世民一箭射中跌下馬來,只是昏死過去,待李世民帶人走後,他漸漸清醒過來。李世民不愧得了李淵的真傳,箭射得很有力,從李建成的後背,穿透到他的前胸。李建成醒來后,便感到胸膛里象灌滿了鉛,難受極了,伸手去握住帶血的箭頭,臉上露出慘烈的痛楚。他使勁地睜開眼來,看到了眼睛瞪瞪的齊王。
李淵終於鬆了一口氣,正在高興時,又聽說太子西征突厥凱旋歸來。李淵原本已經想好,一旦太子凱旋歸來,自己就出面,大張旗鼓地去為太子接風祝賀。後來太子建議:希望由秦王出面,在玉泉宮為他與齊王接風。李淵聽了,認為這樣更好。可以讓他們兄弟仨單獨相處,融洽感情。如果,他兄弟倆從此真能平安相處,將是他李淵的大幸,也是大唐帝國的大幸。
現在,踏著朦朧的月色,行走在皇宮到南海池的路上,李世民真有點膽怯,想不去了。這種念頭剛在腦海中閃出,他便倏地止住了腳步。他們,可都是我的親兄弟啊!我這一去見了父皇,就再無回頭的路可走了!他對自己說,仰頭蒼天,閉上了眼睛。他分明地看到一場撕殺,他與他的大哥,還有四弟,各人都揮舞著利劍,拚命地相互砍殺。之後,他的大哥,他的四弟,都倒在血泊里。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他對自己說,但立刻又問自己:如果我不這麼做,難道就讓他們倆人,把利劍插|進我的胸膛?!
「得到了,途中遇上李公公,是他告訴我的。」
「快說!」
「秦王可是要見皇上?」
本王此舉,是為大計。大丈夫在世,為謀大計,生命尚可不惜,何計其餘?更何況,聖人有言曰:道正,事亦正。為謀大道,就是再骯髒的事情,也會變得乾乾淨淨,甚至光潔鮮亮。世事就是如此,我不必為此自責。這麼想著,年輕的秦王又昂起高貴的頭顱,心中充滿凜然正氣,大步走向父皇的內室。劉公公正在門前不安地站著,見他來了,奴顏地一笑,說:
「這四個畜牲,他們竟敢做出這種事情?」李淵咬牙切齒地說。
「來得正好!你這個叛賊。還不放太子殿下出來。」薛萬徹怒吼著,揮劍策馬,迎戰李世民。
李元吉又四處打量了一下,對李建成說:「大哥,你在此等一會,待四弟先進去看看,你再前行。」
玄武門到了,李建成勒住僵繩,回頭看看,李元吉率領他的衛隊,正疾風般的狂奔而來,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緩緩地抬起頭來,望望高大的城樓,望望四周。一切,都安安靜靜的,並九九藏書無半點異樣的情形。李建成冷冷地笑了:看來,是魏徵多疑,秦王怎敢在此來加害本太子!正這麼想著,李元吉到了跟前,問道:「怎麼樣?」
「你們就再堅持一會。一切,按商議好的進行。」說罷,策馬離去。
「兒臣不願意相信,所以來稟告父皇,一切由父皇定奪。」
「叛賊的人馬全來了,就這麼些,我們怕他做甚?殺了他們,救出太子來!」
「你,還有這般閒情逸緻。」李元吉不滿地嘀咕著。
武德八年6月3日,是夏日中一個涼爽的好日子,當李世民在他的賞心園裡與他的僚臣們商議如何應對玉泉宮的接風宴時,李淵正在張妃與尹妃的陪伴下,泛舟于南海池中。
「大哥,你怎麼啦?」
目送兩個妃子領著兒子離開,李元吉在窗前又站了一會,這才走出門來。他的僚臣、兵勇早在門外等候多時,李元吉對他們卻視而不見,走過他們的身前,匆匆地往太子的東宮趕去。
「讓朕來替他們『接風』好了。」
李建成仔細一瞧,果然都不熟悉。這些衛兵,他都親自接見過,經常來來往往的,都很面熟,可現在他看到的,竟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情急之下,李世民從腰間解下長弓,從背上抽出長羽鐵箭,彎弓搭箭,瞧到了時機,對準李建成的後背,一箭射去。
「被我留在府中。」
「兒臣當時聽了也這麼訓斥魏人,可他說有憑有證,還可與他們當面對質。」
「你去吧,我累了。」李淵疲憊地說。
雨後的池水,不象平時那麼清澈,但因為突然漲了幾寸高,輕舟漫遊其間,倒是比平時多了一些刺|激;池邊的綠樹紅花,突然的鮮潔許多,讓人眼裡瞅著,也越加舒服;更有那湛蘭的天空,分外新鮮的空氣,等等這一切,都使李淵的精神好了許多。風景如詩如畫,倆個妃子也是絕色佳人,李淵漫遊其中,不時與倆個美人聊幾句笑話,倒也是有如神仙般的快樂。只可惜,在他的心裏面,還是放不下世民與建成、還有元吉這三兄弟的事情。
「常何小人,安敢叛我。」罵罷,舉劍與元吉一道夾攻李世民。
「你可以回去。」李淵冷冷地回答,用力地摟了摟張妃。尹妃有些兒傷心,美眸里似乎已含了淚,但很快就換成了笑臉,緩步走到李淵的身後,伸出白皙的玉手,輕揉李淵的肩胛。李淵閉目享受了一會,伸手將他拉到懷裡。
「都來吧。」說完又對尉遲敬德、秦叔寶、程知節等招招手。待大家都圍在他身邊,李世民開口緩緩地說道:
李元吉雖然力大勇猛,但與武藝高強的秦叔寶對抗,還是稍稍遜色。眼看劍法零亂,漸漸不能支撐,忽聽得太子一聲慘叫,心頭一驚,被秦叔寶抓住這一瞬間,一劍刺中心臟,登時斃命,倒下馬來。
這皇宮的外院,青石鋪路,再無外面的泥濘,除了兄弟倆馬蹄踏地的聲音,周圍更是安安靜靜。只是安靜得有些過份,引起了李元吉的懷疑。
李世民昂起高貴的頭顱,離開秦王府,大步走向皇宮。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滿凜然正氣。可是,當他走進皇宮后,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湧出一絲兒尷尬來,不由將頭垂下,望著自己的鞋尖。一個做兒子的,竟然要去向父親稟告這麼個事情:他的兄長、弟弟,與父親的愛妃有私情。
「罷、罷、罷!二弟,你既然有覬覦之心,也就休怪你大哥我出手無情!」李建成在心裏對自己說,抬頭望望窗外。不知為什麼,一向性急的四弟元吉,這時候怎麼還沒有來。正要派人去催,突然見劉公公進來。
李元吉點點頭,兄弟倆就要策馬回奔,只見側面濃樹後面,秦王策馬奔來,遠遠地大聲喊道:
「對,這常何……」李建成勒了勒僵繩,讓馬放慢腳步。
他的二郎,秦王李世民,正在覬覦他的帝位。作為前朝皇帝的親戚,李淵親眼目睹了他的表哥,隋煬帝楊廣殺哥弒父,謀奪皇位的全部過程。沒想到,這樣可怕而又可悲的事情,竟有可能在他李氏的家族中又一次發生!這,不能不讓李淵憤怒、苦惱而又害怕、擔心。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沒了往日裏面對抗強敵的那份膽略和智慧,許多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怎麼來處理。他絞盡了腦汁,費盡了心機,都難得達到理想的佳境。也算是蒼天有眼,突厥來侵,李建成主動請櫻,接下來是調走李世民的三員虎將和三萬精兵,又趕走了他兩位最得力的謀臣。這一切,在李淵看來,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自然而然地發生,順理成章地進行。結果,太子的勢力遠遠勝過秦王,太子的聲威也逐漸地隆起。這一切,都是李淵希望而又無法做到的。
薛萬徹是京兆咸陽人,隋朝原來的幽州守備,後來投降唐軍,授車騎將軍。李淵贊其忠勇可佳,令他到太子府里聽用。薛萬徹不負所望,得知秦王在玄武門換了衛隊,欲對太子、齊王下手,便令馮立速回東宮將長林軍全部帶來,自己則率領一千長林軍拚死進攻玄武門。
「你們都去吧。」
馮立聽了一驚,手上的寶劍抖了一下,但立刻被他握得更緊。
原來,留在門外的薛萬徹、馮立兩位將軍,很快發現玄武門的守衛是秦王府的人。一試探,便發現了問題。於是率領長林軍,進攻玄武門。長林軍人多,不久便打敗李世民安排的守衛,殺進玄武門來。李世民問清情況,不由得大吃一驚。看看眼前,尉遲敬德與秦叔寶,同太子與李元吉,正殺得難解難分。
「你這個叛賊,快放了太子出來!」薛萬徹架起李世民的劍說:「不然,馮將軍來了,定不饒你們。」
薛萬徹遭李世民連刺三劍,又被尉遲敬德連連逼殺,渾身已是傷痕纍纍,血流不止。更見李世民的屬下,自秦王來后,越戰越勇,自己的長林軍,慘遭殺戮,心中遺憾又憤怒,抱了一死的決心,拼了全力抵擋李世民與尉遲敬德的進攻。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玄武門處的馬蹄聲。
「奴才實在是不清楚,只是奉旨來請太子與齊王速速進宮。」
正在這時候,李元吉帶了隨從,匆匆趕來,聽了魏徵的話,大聲說:「本王認為魏先生所言甚是。大哥,事不遲疑,就這麼辦吧,我這就回去召集軍隊。」
雨點用力地敲打著王府里的高貴與大氣,象發狂一般試圖將這高貴與大氣摧毀。李元吉心中有些惆悵,用手在胸前使勁地拍了拍。雨漸漸地停了,一切又歸於寧靜。李元吉透過窗欞,看到緊閉的朱門,看到側面自己的書房頂上飛起的檐角。暴雨後的寧靜撫慰著他的心,漸漸地,那些惆悵悄然離去。他輕輕地推開窗戶,雨後的涼風竄了進來,吹著他寬闊的額頭,吹在他俊秀的臉上,他閉上雙眸,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感到自己的心中,在慢慢地升騰起一種快意,渾身變得清爽,自信正在復甦。
李世民也不搭話,拔劍朝李建成刺來。李元吉就在太子身旁,九*九*藏*書早將這一切看得清楚,利劍早握在手上,見世民的一劍來得猛烈,忙策馬向前,橫恆在李世民與太子的中間,手上的寶劍,狠狠地向下劈去。李元吉雖不如李世民的謀略經驗,劍法也不如李世民的精湛,但他的個頭與蠻力都比李世民大,加上為護太子,情急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劈下去的一劍,竟將李世民刺來的劍劈得劍尖著地。若不是李世民也頗有臂力,這劍肯定早離手去。李世民不愧久經沙場,一身的好武藝。經元吉這一劈,雖然劍尖點地,卻能順勢揚起,又朝李元吉刺來。李元吉揮劍抵住李世民,大聲喊道:
「我不能在他的影子里窩囊的生活,他給我的沉淪、憂傷太多。我要讓我的生命獨立精彩,受世人矚目,我要有自己的榮譽快樂!要得到這些,就只有他死,我只能這樣!我會贏的!」李元吉這麼想著,最後一句,忍不住喊了出來。
「父皇聽了,可不要生氣。」
「秦王在玉泉宮擺了宴席,為本太子與齊王接風,這是父皇知道的。在這種時候,父王……」太子目光審視地罩住李公公。
張妃與尹妃,擁著他們的男人,擁著這大唐王朝的皇帝,在這風景如畫的南海池中,泛舟漫遊著。兩個麗人,雖然總是面帶微笑,心中卻一直犯著嘀咕:美景美人懷中,這皇上卻怎麼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莫非我們就沒有吸引力了么?
「為什麼!」李建成大喊一聲,又昏死過去。尉遲敬德稍一遲疑,兩步走到太子跟前,同樣是手起劍落,割下太子的頭,飛身上馬,往玄武門飛馳。
「你看,這雨後的夏景,真美!」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還這麼年輕,無論是智慧和功勛,都無人能及,我有責任把大唐帝國,帶向欣欣向榮。罷了,只能這樣,我別無選擇。更何況,他們眼下的力量遠遠地超過我李世民,如果我敗在他們手裡,自然無怨無悔,他們敗在我手裡,更說明他們不及我行。那麼,今後的皇位,自然該是我的。什麼長幼有序?不對!天下應該是賢能者居之。倘若我比他們有能力,我比他們更行,就應該得到今後的皇位。
「承度也來?」楊妃問道。李元吉此時雖說僅有23歲,可已經是五個兒子、三個女兒的父親。承度是他最小的兒子,如今還不到一歲。
李世民知道父皇目光里的意思,卻把頭低了下來,但很快又重新抬起,一雙有些無奈的眼睛,望望父皇,又瞅瞅他的兩個愛妃,分明是請求父皇讓她們離開。李淵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但還是不吭聲,面上的微笑淡了許多,雙目還是瞅著秦王不放。
昨日下過雨,今晨又下雨,只是比昨日的雨更猛更急。齊王府里華麗如畫,飛起的檐角,結實氣派的朱門,更有那精雕細刻的窗欞,都顯示出主人的高貴與大氣。
「太子……」
「父皇,兒臣本來也準備休息,可宮中魏人來報告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兒臣這才急忙趕來稟告父皇。」
馮立終於來了,帶了兩千長林軍。玄武門內,本來奄奄一息的長林軍,猶如久旱的禾苗遇了甘露般,又蓬蓬勃勃的抬起頭來,一顆顆有了希望的心,很快復甦了疲憊的、傷殘斑斑的身子,即便就剩了一隻手,也握起劍來刺向敵人。馮立率領的長林軍,飛卷殘雲般地撲過來。李世民,這位神勇無比的統帥,連同他那些驍勇善戰的將軍,還有那些強悍的勇士,在虎虎生氣衝來的長林軍面前,都顯得軟弱無力。
「將軍快走!」
「太子、齊王謀逆,已被本王所殺。你們還不快快投降。」
「都跟我來!」喊罷,策馬向玄武門方向奔去。尉遲敬德、秦叔寶幾員驍將,緊緊地跟在後面。
大業十三年,李淵攻佔了長安,做了大唐帝國的皇帝。那年,他剛滿52歲。那時雖說做了皇帝,國家卻還沒有真正的統一。李淵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外面還有幾股可以與他抗衡的強大勢力。大唐王朝的政治、經濟、文化,都百廢待新需要重新建立。可這時的李淵,精神飽滿、渾身是勁,加上他超出常人的經驗和智慧,使他能夠胸有成竹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事情。經過四年的努力,外面的強敵被一一消滅,國內的政治、經濟、文化都已經走上正軌,他所建立的大唐王朝,在淹淹一息的隋末廢墟上,開始有了生機。從此,李淵的大唐王朝,似乎可以一步步走向繁榮。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了新的危機:
李世民的十多位將軍,還有他的八百兵勇,都是一等一的英雄猛士,在一般的情況下,完全能夠阻擋得住一千人的攻擊。可是這一次,他們遭到了從未遇到過的、最兇猛、最亡命的攻擊。長林軍們一個個似乎都把腦袋撇在褲腰袋上,雄獅般地怒吼著,發狂地沖向玄武門。前面的不斷地倒下,後面的又緊跟了上來。他們,終於從正門打開缺口,把李世民安置在那兒的勇士全部殺盡。殷開山、侯君集、程知節見長林軍攻進玄武門,立刻指揮他們的勇士,迅速向這裏聚集。可是,衝進來的長林軍毫不畏懼,反而越戰越勇,把李世民的屬下,逼得節節敗退。正在這時候,李世民領著尉遲敬德、秦叔寶幾位大將趕來。殷開山見了,對長林軍大聲喊道:「秦王來了,還不快快投降!」
「讓庄妃抱他來。」李元吉輕輕地說。
「皇天有眼,本王總算是險勝了。如今太子、齊王已死,這才做完了第一步,現在如何收拾殘局,房玄齡和杜如晦倆人快作安排。本王現在要回去休息一下了。」
「事出突然,其中必有蹊蹺。」魏徵說:「依臣之見,殿下應該稱病不去,趕快布置兵馬,直搗秦王府,殺了秦王,以絕無窮後患,然後再去向皇上請罪。」
「兒臣知道了。」
楊妃望著他,目光里透出驚異,分明是困惑這是為什麼。其實,李元吉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馬上要去殺自己的親哥哥,卻又想見見自己的五個兒子,而且是在這大雨剛過的清晨。
作為有著鮮卑族血液的李氏家族,亂|倫似乎並不是多醜的事情。但如今是偷亂在皇室,是對至高無上皇上的侵犯,自然又當別論。只是這種事情,由他這個堂堂一表、功勛蓋世、威振四海的秦王前去稟告,而且稟告的還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未免有些滑稽,有些讓人啼笑皆非。可是,在這個世上,冠冕堂皇與醜陋齷齪,又有多大的距離呢?或許,這冠冕堂皇與醜陋齷齪,就是一個人的兩個面罷了。也正因為如此,李世民稍稍地放緩步子,讓自己定了定心,就很快拋卻心中的那點尷尬,理由十足地安慰自己:
「太子殿下!」魏徵大呼一聲,跪在太子面前:「此去絕對兇險,請太子殿下與齊王不要去!」
「魏人沒對任何人提起?」
「我擔心這其中有詐。讓秦王在玉泉宮為我們接風,是父皇安排的。父皇明明安排了這事,為九-九-藏-書何又急召我們進宮?是不是李世民又玩了什麼把戲?」
「本王命令你們趕快投降,不然全部殺死。」
李世民走上船來,恭恭敬敬地給父皇行過大禮,說:「兒臣有事稟告父皇。」
「不,現在就讓他來見朕。」
「兒臣遵旨。只是玉泉宮接風一事……」
不一會,五個兒子都來了。長子承業、二子承鸞、三子承獎、四子承裕、五子承度。
「胡說!」
「遵命。」房玄齡與杜如晦齊聲說。
李建成與李元吉兄弟倆一陣飛馳,轉眼到了臨湖殿,再往裡去,便是禁宮了。兄弟倆同時拉緊僵繩,兩匹寶馬,似乎聞到了什麼險情,很響地打著噴嚏,昂頭刨蹄,嘿、嘿長鳴。鳴聲驚起殿前古樹上的烏鴉,哇哇地嘶叫著,撲騰騰地一隻只飛起。李建成與李元吉看了,心裏都有些兒吃驚。李建成正要跳下馬來,只聽元吉一聲驚呼:「大哥,不對!」
「沒有你的事。」李元吉按住楊妃的玉指,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安慰她說。
「皇上深愛太子,斷然不會加害,可是秦王,就難說了。」
「秦王快走,待末將來對付這些叛逆。」
這一聲高呼,中氣鼎沸,氣壯山河。尉遲敬德、殷開山、秦叔寶等大將聽了,都跟著大喊起來。一時,喊叫聲疊起,長林軍士氣大減。秦王手下的勇士們,卻一個個精神大振,大肆殺戮。轉眼間,原本氣勢如虹的長林軍,一個個倒在血泊里,眼看就要全部被屠殺怠盡。玄武門外,傳來急驟而風狂的馬蹄聲。
李世民的八百勇士,雖然一個個驍勇善戰,太子府的長林軍也都非等閑之輩。更主要的是,薛萬徹是個非常有威望的將軍。平時里他待士兵們親如兄弟,打起仗來他又帶頭衝鋒陷陣,更難得的是,他非常善於鼓動士兵的戰鬥勇氣。
近些年來,李元吉確實經歷了太多的失敗,但這並不說明他不行。其實,李元吉從小就非常勇敢、聰明而又肯努力,只不過他的兩位哥哥都太傑出,以至於他只能淹沒在他們的輝煌里。大哥李建成,比元吉大14歲,二哥李世民,比元吉大4歲。李淵太原起兵時,元吉才13歲。這樣的年紀,又沒有半點從政從軍的經驗,竟要他接受留守太原的重任。這重任對他來說,實在太重、太重。可這時的李淵,就只信他的兒子,政權、兵權當然也只能交給他的兒子。於是,元吉第一次主持軍政大權,就吃了讓人不恥的敗仗。他看到強敵壓城,自己又不想死,就留下老弱的士卒守城,自己則帶著主力,悄悄地逃回長安。有了這一次恥辱,元吉再也抬不起頭來。在以後唐帝國一系列統一全國的戰爭中,元吉參加了不少次戰鬥,可都是在他過於傑出的二哥李世民的影子下進行的。他獨立指揮,僅僅只有幾次的戰鬥,偏偏都以失敗告終。或許是他確實比不上他的兩位哥哥,或許是他年紀確實小了一些。太多的失敗最能打擊人的自信,特別是對於還是小青年的王子李元吉。這使得李元吉常常會懷疑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否能贏。因為那個夢,因為這份懷疑,李元吉幽靈般地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這是我的轄地,用得著這樣小心?」李建成瞪了元吉一眼,轉身吩咐剛趕來的薛萬徹與馮立說:
「魏人說張妃與尹妃同太子與齊王關係曖昧!」
「好,你先去復命,本太子與齊王即刻就來。」
李淵今年剛滿60歲,已進入了花甲的年齡,他深感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精力不如,體力也不如。李淵很小的時候,就聽人說過這樣的順口溜:人老三不才,屙尿打濕鞋,講話滴口水,打屁屎出來。這些平常百姓中老人的三不才,李淵都在逐一地「享受」著。智商特高的人,總有些孤寂,有些離群,如果這個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這反應也就更加了強烈。大殿之上,當大臣們三呼萬歲時,李淵有時竟會想起剛才的一泡尿,或是一個屁,由不得感到有些兒辛酸,也有些兒可笑。這些心中莫明地聯想,有時會在老人的臉上流露出來。人們見了,便會說,年紀大了的人,有時會很怪,會象小孩般可笑。其時,到自己老時就會知道,之所以如此,原來老人比年輕人見過了更多的事情,又體會得更多更為透徹,卻又不能為年輕人所理解,久而久之,就只能這麼很怪和可笑。平常百姓如此,做了皇帝的李淵也好不了多少。做了皇帝后,臣子們說李淵是天命神授,說他是上天之子,似乎很有些神仙的味道。可李淵心裏明白得很,他的帝位,全是趁亂昧了良心、憑了武力打下來的。如果他不昧了良心,他完全可以幫助他的表哥隋煬帝,平了隋末之亂,保住煬帝的皇位。李淵是性情中人,每每想起這些,心中還是有一點點愧意。然而當他想到在隋朝苦熬的四十多年,為的就是出人頭地,結果又原諒了自己。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個赫赫有為的軍事集團的後裔,好不容易遇到自己有做皇帝的機會,他怎能放棄?!李淵的心裏明白了這些事情,說出來又沒有什麼人能夠理解,為此,他也會露出一些莫明其妙的表情。更有甚者,他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走向衰老,臣子與百姓們卻時時在他耳旁,三呼萬歲。近年來,每每聽到這萬歲的呼聲,他心裏就會感到非常的滑稽。如沒有控制好,就會露出莫明其妙的表情。
李淵聽了,心裏不太高興,可眼前是自己的兒子,又這麼堅持,他也只能讓步了,朝尹、張二妃一使眼色,倆麗人也不高興地看一眼李世民,緩緩地離開。
薛萬徹心念太子,越戰越勇,一連斬了李世民的幾個兵勇。尉遲敬德見了,對李世民說:
「我們若不去,怎麼向父皇交待。再說,皇宮內外,都是聽命於我的衛隊,秦王又能怎樣?」
薛萬徹在拚死地反擊,馮立在步步緊逼,李世民與他的部下,只能且戰且退。
「南海泛舟。」
太子聞言,這才「唰」地一聲,抽出劍來,厲聲喝道:「常何,常何快來!」連喝三聲,均不見半點反應。李建成憤怒起來,大聲罵道:
「你沒有得到父皇的旨意?」
「尉遲敬德,快去將太子和齊王的腦袋割來。」李世民輕聲地囑咐尉遲敬德,然後大聲說:「你去吧,這裡有本王在,看誰敢先衝過來。」說罷,揮劍截住馮立,撕殺起來。馮立自然不是李世民的對手,沒兩回合,劍就亂了起來。可是他人多,上百的長林軍,一下圍住了李世民。秦叔寶要來救,又被成百的長林軍圍住。尉遲敬德跑出幾步,回頭一看,心如刀絞,一咬牙,催馬朝臨湖殿方向奔去。
在皇帝的寶座上已經坐了八年的李淵,差不多完全淡化了普通百姓心中那個「家」的概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淵的家,就是全天下。普天之下,處處都是他的家。哪裡快樂愜意,就在哪裡住下。久而久之,李淵已經習慣四海https://read.99csw.com為家了。如今水中舟上快樂,李淵不想去皇宮中的後院鼾睡。是啊,無論到哪裡,都是佳人美食相伴,可皇宮中的後院,哪裡有在湖上的舟里新鮮的氣息?李淵在舟上用過晚餐,由兩個麗人扶著,走上船弦,憑欄眺望池中的景色,正開口想說句什麼,有人來報:
「臣妾替你去準備……」
「今晚不回宮裡去?」
「四弟,四弟!」快來救我,李建成凄慘地叫喚。齊王卻絲毫也沒有動彈。李建成閉上眼,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來,才發覺齊王已經死了。
僚臣、兵勇們見了,相互看看,緊緊地跟在他們大王的後面。
「是,魏人是這麼對兒臣說的。」
「大哥,怎麼不見常何出來迎接?」李元吉問。
「還不下馬投降,本王免你一死。」
「臨出門之前,不知為何,我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便把他們五個,都召來見了見。」
李建成雖然在聆聽夏日雨後清麗的笑聲,卻還是聽到了齊王不滿的嘀咕。他一提神,夾了夾馬肚,那馬便奮蹄狂奔起來,李元吉見了,心中高興,喊一聲「大家緊跟上來!」也飛馳而去。剎時,這支千餘人的太子衛隊,象條巨蟒,在泥濘的道路上騰騰向前,直攪得飛泥四淺,花木搖頭。
李世民見太子、齊王已死,耳旁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立即舉劍一指,大聲喊道:
山光早已西落,冷月漸上東坡。若在往日,李世民該是在自己的書房裡,展卷研讀《呂氏春秋》或是戰國的策賦;該是在曖屋衿被之中,懷抱佳人消魂痛快;該是在華屋酒樓,與幾位臣僚把酒暢談,評古論今……而現在,他卻要去做那樣齷齪的事情。唉,跟隨父王太原起兵事,自己還不到十七歲,便做了將軍。他東征西戰,叱吒風雲,雖說也苦,也險,也有失敗的時候,可從來都是昂起高貴的頭顱,顯示出衝天的豪氣,從未有過半點膽怯,更無半點退卻之意。
「秦王求見!」
天空還是這麼湛藍,周圍還是這麼安靜,李建成一時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常何不象往日那樣,滿面含笑、恭恭敬敬地前來迎接:「等見過父皇,再傳他到府上問話。」李建成想了想說。完了夾夾馬肚,讓馬飛駛起來。李元吉見了,也象大哥那樣:一夾馬肚,急追上去。
李建成聽了,抬起頭來,指指城牆上的衛兵,說:「看看,這些都是我的人,將軍今日怎麼也……」說到這裏,李建成搖了搖頭,這才接著開口道:「再說,玄武門內,怎容得將軍帶兵刃進去?安心在這裏等待,等本太子出來。」說完對李元吉一使眼神,倆人策馬進了玄武門。
「沒有。」
在薛萬徹與馮立拚死的追殺下,李世民的十六位將軍,已死了七人;八百勇士,剩下的還不到一百人。死了的躺在血泊里,活著的也是疲憊不堪、傷痕纍纍。李世民被馮立與上百名長林軍圍著,眼看身處絕境,只見尉遲敬德飛馬沖了進來,手上的兩顆人頭,一齊向薛萬徹砸去,大聲喊道:
「我們不要進去。」李建成掉轉馬頭,對李元吉說:「衝出玄武門去。」
「待末將去殺了這個狂賊。」
「太子拔劍。」
在這個世界上,老年人總是比年輕人更能理解對方。將心比心,李淵能理解李世民的那點想法,只是又絕不能容忍李世民奪了他大哥的太子之位。因為在李淵看來,李世民如果有一天奪了太子之位,自然也就會接著奪了他的皇帝之位。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八年,身體上的衰老正在不斷地摧殘他曾經是那樣熱烈而勃勃向上的、不惜出生入死地去追求榮譽、追求權力、追求極尊與極貴的一顆心。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這一切,而能夠享受的卻寥寥無幾,他越來越多地因為不能享受自己的佔有而煩惱,這煩惱使他熄滅了追求的熱情,人漸漸地變得庸懶,抓緊還可以的享受不放,甚至掉進了享受的巢穴里,不願去做一個皇帝該做的事情。可是,這並不妨礙他還是在做一個皇帝,而且要擁有這皇帝的聲譽,擁有這皇帝極尊極貴、欲所欲為的生活,直到龍御歸天,駕鶴西去。李淵不願放棄這擁有,他對這擁有已經一往深情,再也不願放棄。李淵知道這擁有對人的誘惑力,總是非常警惕地防止他人的覬覦。如今,李淵已經看得很明白,他的擁有充滿危機。問題的關鍵就是:李世民這犟小子,很難在太子面前服輸。
李淵的居所,為之禁城,位於長安的中心、太極宮北面。要去見李淵,僅北門一處要道可以進去。北門高大雄偉,地勢險峻,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又叫玄武門。因是通往禁城的要道,皇宮的衛隊,都駐守在玄武門的附近,捍衛著宮裡的皇上、皇妃、太監、宮女們的安危。
王子們一個比一個大一兩歲,一個比一個高出半個頭,一個比一個健康、結實、聰明、懂事,更讓人喜愛。李元吉久久地注視著他們,蹲在他們面前,捏捏他們胖乎乎的圓臉,刮一下他們紅嘟嘟的嘴唇,握一握他們幼稚的小手,然後一個個地詢問幾句,囑咐幾句。兒子們,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的父王。他們雖然不知道父王是在做什麼,卻一個個都因為能得到父親的寵愛而歡天喜地。只是最小的兒子承度,似乎還不能享受父愛,終於在庄妃的懷裡,大聲啼哭起來,任憑庄妃怎麼哄他,他還是越哭越利害。李元吉見了,對兒子們揮了揮手說:
「正是,快去為本王稟告一聲。」
李世民聽薛萬徹說起馮立,不由心中一驚。倘若馮立再帶兩千人來,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裏,李世民對著薛萬徹連刺三劍,將他逼退,然後舉劍高呼:
「我們這一次,不是打贏立功,而是保住我們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如果不救出太子與齊王,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進攻玄武門之前,薛萬徹大聲地對長林軍的勇士們說:「他們就八百人,馮將軍馬上還會帶來兩千,我們一定能攻進去,我們一定能贏!」說罷,薛萬徹策馬沖在最前面。
本該守衛玄武門的衛隊,突然接到常何的命令,都紛紛地後撤了兩里。常何拿了李世民的重金,又不知道事情將是怎樣一個結局,於是就做了一個自以為是非常聰明的決定:把衛兵撤回,兩邊都不得罪。常何認為,這樣一來,兄弟仨誰贏了,都不會與他過意不去。這,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也正因為這想不到,所以他們都沒有聽從魏徵的建議。儘管如此,太子與齊王還是做得非常小心,挑了千余精銳,由薛萬徹與馮立兩將軍帶領,護送他們到禁宮去。
當太子下定決心要誅殺李世民之後,就一直在大相經庭的兩種理由之間掙扎。為了皇位,我必須除掉他。可他是我的親弟弟,我怎能忍心?這兩種不同的聲音叨擾著他,使他的魂靈不得安寧,特別是昨晚,他要決定行動的前夕。這,是誰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