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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個人立場與文學創作 第四節 個人對時代的承擔:《帕斯捷爾納克》

第二十章 個人立場與文學創作

第四節 個人對時代的承擔:《帕斯捷爾納克》

[11]引自王家新《誰在我們中間》,收入《夜鶯在它自己的時代》,東方出版中心1997年版,第67頁。
[7] 引自王安憶《近日創作談》,收入《乘火車旅行》,中國華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頁。
[10]同上,206 頁。
[6] 《叔叔的故事》,初刊于《收穫》1990年第6 期。
註釋:
[3] 參閱陳思和《逼近世紀末小說選(卷二)》序,收入《犬耕集》,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版;《碎片中的世界》,收入《寫在子夜》,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在《帕斯捷爾納克》[9 ]這首詩中,王家新這樣刻畫這位詩人的境遇與精神:「你的嘴角更加緘默,那是 // 命運的秘密,你不能說出 /只是承受、承受,讓筆下的刻痕加深 /為了獲得,而放棄/ 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徹底地死」. 詩中所有意象幾乎都集中於時代的苦難:「那些放逐、犧牲、見https://read.99csw.com證,那些 /在彌撒曲的震顫中相逢的靈魂 /那些死亡中的閃耀,和我的 // 自己的土地!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淚光 /在風中燃燒的楓葉 /人民胃中的黑暗、飢餓……」面對苦難的唯一選擇,只有承受。帕斯捷爾納克只有承受更瘋狂的風雪扑打,才能守住他的俄羅斯,而承受的結果便不再是苦難,「這是幸福,是從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 詩歌本身已經清楚地表達出了這些意向,而且把它所能說的全部說了出來,這在90年代初的中國是震憾人心的。所以這首詩一經發表便傳誦一時,它以個人的睿智和憂傷體認了一個時代苦難的形象,然後確立起了一種要求承擔苦難並朝向靈魂的高貴的存在尺度。
有關《帕斯捷爾納克》這首詩在藝術上的成就,主要被認為是創造了一種「深度意象」。這也就意味著它通篇都保持了一種樸素直接的表達方式,很少需要特九九藏書別加以詮釋的修辭,亦沒有那些浮於語言表層的裝飾性意象,所有的語詞都用來營造一個內心化的意象,也就是以上所述及的全部內容。這在根本上正是一種按照內心的寫作:表達的衝動全部都來自於詩人最純粹最內在化的要求。
也許後者是迫使王家新寫作這首詩的更根本的衝動。這個存在的尺度是由帕斯捷爾納克所給予的:「這就是你,從一次次劫難里你找到我 /檢驗我,使我的生命驟然疼痛」;「不是苦難,是你最終承擔起的這些 /仍無可阻止地,前來尋找我們 // 發掘我們:它在要求一個對稱 /或一支比回聲更激蕩的安魂曲」;「這是你目光中的憂傷、探詢和質問 /鐘聲一樣,壓迫著我的靈魂」. 非常明顯,這首詩中的個人化傾向,所強調的不是從時代中抽身而退,也不是逃避對時代的責任和對傳統的絕對反叛,而是顯現為人與世界的必然相遇,顯現為個人對以往人類精神的主動承續,以及憑藉九*九*藏*書一己的存在來承擔起人類命運與時代生活的全部壓力。在這個意義上,帕斯捷爾納克其實是一個精神上的象徵,他是王家新為自己及同時代人所矗立的精神高度,藉以自我觀照、滌凈心靈中的霧靄。
前蘇聯詩人帕斯捷爾納克是王家新在這首詩中歌詠、傾訴、以期達到「一種靈魂上的無言的親近」的對象。在分析詩歌本身之前,最好先了解一下這位詩人:帕斯捷爾納克原來是一位注重自我內在體驗的現代詩人,但在蘇聯建國后被逐漸剝奪了自由寫作的權利,他經過長期沉默后,於50年代後期發表長篇小說《日瓦戈醫生》,又因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再度受到國內的嚴厲批判,此後他不得不屈服於這種專制的壓力,直到去世。顯然,在這首詩里的帕斯捷爾納克的形象被強烈地塗抹上了詩人王家新的主觀色彩,用他的話來說,帕斯捷爾納克比起蘇聯專制時代的其他一些詩人,他「活得更久,經受了更為漫長的艱難歲月,……他更是read.99csw.com一位『承擔者』」[8].但他的活著並非是媾和于黑暗的年代,而是保持著自己的信念與良知,要比死者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壓力。
[5] 參閱張新穎:《平常心與非常心--史鐵生論》,收入《棲居與遊牧之地》,學林出版社1994版。
[4] 《我與地壇》,初刊于《上海文學》1991年第1 期。
[8] 引自王家新《回答四十個問題》,收入《遊動懸崖》,湖南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205 頁--206 頁。
正是通過這種承擔,個人也才能真正成其為個人。這意味著告別流行的轟響與喧嘩,穿透輕浮的言詞與行為,以堅持某種真正屬於內心良知、同時也真正屬於人類整體的原則。這個原則在詩中的體現,就是雖不能按一個人的內心生活,但卻要按自己的內心寫作。這也就意味著,這首詩透露出來自帕斯捷爾納克的另外一個啟示,就是堅守內心的寫作:「從茫茫霧霾中,透出的不僅是俄羅斯的靈感,而且https://read•99csw.com是詩歌本身在向我走來:它再一次構成了對我的審判……」[10]應該說這首詩中確實還提供了一個詩學尺度,寫作是個人對時代承擔的具體形式,借用王家新自己在別處寫下的話來說,寫作是「一種把我們同時代聯繫起來但又從根本上區別開來的方式。」至於寫作的內心化的方面,則意味著「把終生的孤獨化為勞動」[11]. 這其實正是帕斯捷爾納克在詩中的寫照,他始終是被作為一個按照內心良知寫作的詩人來加以歌詠的,他以緘默的嘴角拒絕了世俗的喧嘩之聲,而進入到心靈世界的孤獨與憂傷之中。詩中對於這一形象深情的吟詠,也就是詩人對自己的個體存在方式的確認和內在約束。
[1] 引自陳思和《共名與無名》,收入《陳思和自選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39 頁。
[2] 引自李振聲《季節輪換》,學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34頁。
[9] 《帕斯捷爾納克》收入王家新詩集《遊動懸崖》,第6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