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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文藝復興

第三十九章 文藝復興

舉一個公元9世紀的例子。那不勒斯有座小城叫薩勒諾,那裡有許多很優秀的醫生。這些醫生吸引了大批立志行醫的年輕人前來求教,然後就產生了著名的薩勒諾大學(它存在了一千年時間,直到1817年才被關閉),把從希波克拉底流傳下來的醫術廣泛傳授給世人(希波克拉底生活在公元前5世紀,是古代希臘最偉大的醫生)。
巨大轉變表現在他們的生活態度上。他們開始改變他們的服飾,修飾他們的語言,在風格大變的房屋裡面過起一種煥然一新的生活。
憂心忡忡的但丁遠遠望著阿爾卑斯山的對面,渴望北方的強大皇帝能夠到義大利來整頓局勢,恢復社會秩序。但是他的希望很快就告破滅。
再舉一例。法國布列塔尼有一位名叫阿伯拉爾的年輕教士,從12世紀初期開始,他就在巴黎宣講他的神學和邏輯學。很快他就吸引了數量可觀的熱血青年趕來巴黎求學。馬上又有一些對阿伯拉爾的思想持有異議的教士出來與之辯論。沒過多久,來自英國、德國、義大利甚至遙遠的瑞典和匈牙利的學生都匯聚到巴黎來,參与這些熱烈的爭辯和討論。於是在塞納河中某個小島的古老教堂旁邊,舉世聞名的巴黎大學誕生了。
這是一個神奇的故事,百科全書一般詳細記載著13世紀時人們的行為、思想、危難以及希望。而那個多年以前流浪在絕望之中的佛羅倫薩孤影,則始終在這幅畫卷之中隱隱浮現。
人們又一次為今生今世大加讚譽。他們努力從古老而迷人的希臘、羅馬和埃及文明中汲取養分。他們為自己的成就感到光榮,自豪地宣稱這是人類文明的復興。
對於歷史事實而言,中世紀和文藝復興之間並沒有這麼一道明確的時間界限。歷史學家幾乎都同意把13世紀歸屬於中世紀時代,但它真的充滿了黑暗與盲目嗎?絕對不是這樣的。13世紀的人類活動已經相當活躍,一些強大的獨立國家正在崛起,許多繁榮的商業中心也正在蓬勃發展。哥特式大教堂開始樹起了纖細靈動的塔尖,俯視著城堡和市政廳的屋頂。歐洲世界充滿了盎然生機。市政廳里擠滿了鄉紳,他們通過財富積蓄起力量,並意識到應該把這種力量轉化為權力,因此他們與原來的封建領主爭權奪利。國王在他的顧問的協助下乘機從中大撈油水,收穫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利益。
以前他們總是把全副心思都花在對永恆生命的祈求上。現在他們開始轉變思想,嘗試在塵世中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堂。果然,他們在這一方面成就斐然。
而在這個時候,大學里那些守舊的經院學者仍然抱著過時的知識觀念,為學生講解古老的神學和邏輯學,闡發《聖經·舊約》的微言大義,研讀阿拉伯文、西班牙文、拉丁文寫成的亞里士多德著作。開始的時候他們很是驚慌,後來就憤怒起來:年輕的學生竟然不去正規大學學習,卻興沖沖趕去聽什麼「人文主義者」的「文藝復興」怪論,這還怎麼得了。

中世紀的實驗室
彼特拉克的父親的命運和但丁有些相似,同樣出於政治原因而被流放到外地,因此彼特拉克並沒有出生在佛羅倫薩。在彼特拉克十五歲那年,父親把他送到法國蒙彼利埃學習法律,希望他以後子承父業做個律師。然而年幼的彼特拉克對律師這個行業毫無興趣,甚至對法律深惡痛絕。在世界上所有的事業中,他只願意選擇做學者或者詩人。最終他憑藉著堅強的意志,成功實現了人生的目標。早年他曾到處旅行,在佛蘭德、萊茵河畔的修道院、巴黎、列日和羅馬等地抄寫古代文獻。積累了大量的文化知識之後,他到寧靜的沃克魯斯山區隱居起來,埋頭于哲學研究和文學創作。他的深湛學問和優美詩歌馬上使他馳名全歐,幾乎在同時,巴黎大學和那不勒斯國王都盛情邀請他去講學。他欣然應邀前往,途中經過了羅馬。羅馬人對彼特拉克的名字早已如雷貫耳,因為他曾經把大量被遺忘的古代羅馬文獻重新發掘出來。羅馬人向來喜歡把「至高無上的榮譽」授給別人,於是彼特拉克就在古代羅馬帝國的廣場上被一群歡呼雀躍的羅馬人冊封為「桂冠詩人」。https://read.99csw.com
我們現代人已經習慣於在大學里聽到代數、幾何等精密學科,而對早期大學里所講的荒誕內容覺得不可理解。但這並不是問題的要點所在。我在這裏想要強調的是,中世紀(特別是在13世紀早期)並不是毫無生氣的黑暗時代。那時的年輕人同樣熱情洋溢,會在好奇心驅使下害羞地提出他們對世界的疑問。正是這種燃燒的激|情催生了文藝復興。
從此,彼特拉克的一生中充滿了讚譽。他把人們最喜聞樂見的事物一一記述下來。那時的人們早已對沉悶的宗教爭論感到了厭倦。當可憐的但丁自得其樂暢行在陰鬱的地獄中時,彼特拉克卻放開歌喉熱情洋溢地頌揚著愛情,讚美著自然,呼喚著太陽,從不提及陰暗的東西。如果他大駕光臨某座城市,城裡所有的人都會像歡迎凱旋的英雄一樣出城迎接他。當然,如果他能夠與年輕的故事大王薄伽丘攜手同來,那就再完美不過了。作為時代的風雲人物,他們熱情好問,善於接受新事物,並經常去圖書館埋頭髮掘久已被遺忘的維吉爾、奧維德、盧克萊修以及其他古代拉丁詩人的創作手稿。他們也像所有其他人一樣虔誠地信仰耶穌,但如果只是因為註定要死去就整天滿臉憂愁、衣衫襤褸,那就太沒必要了。生命如此美好,為什麼不去盡情享受?你要問我討證據嗎?那麼請你拿把鐵鏟挖開腳下土地自己看看。你看到什麼了?精美的雕塑、雅緻的花瓶、宏偉的古建築遺迹……這一切都是歷史上那個偉大帝國留給後世的光輝遺產。他們曾經在漫長的一千多年時間里統治著整個文明世界。從奧古斯都大帝的半身像上我們看到,這些人曾經是那麼健壯、那麼富裕、那麼俊朗。儘管這些異教徒永遠不可能進入天堂,最多在煉獄里耐心忍受,就如同但丁在不久前看到的那樣。
義大利博洛尼亞有一位名叫格拉提安的教士,他編了一本基督教會的律法教科書。教科書在歐洲流傳開后,各地的年輕教士和世俗人士都慕名而來,想親耳聽格拉提安為他們講解。這些人為了與刻薄的房東、店主和女管家相對抗,結成了一個相互提供信息和幫助的團體,後來https://read•99csw•com這一團體就發展成了著名的博洛尼亞大學。
一次政治事件對這場知識復興運動產生了重大影響,為研究古代哲學家和作家創造了有利條件。土耳其人再次進攻歐洲,使古羅馬帝國的殘部君士坦丁堡陷入危險之中。1393年,東羅馬皇帝曼紐爾·巴里奧洛格派遣伊曼紐爾·克利索羅拉斯去向西歐人求取援助。西歐人的援軍是永遠都不可能去的。東正教徒受到上帝的懲罰正是羅馬天主教會希望看到的,在羅馬人看來,東正教徒是希臘世界的邪惡異端,是他們自己招來了報應。不過儘管西歐人並不關心拜占庭人的命運,但對古希臘人卻很有興趣。他們早就知道博斯普魯斯海峽邊的拜占庭城是古希臘人在特洛伊戰爭結束五個世紀之後建立的。歐洲人現在突然很想研讀亞里士多德、荷馬以及柏拉圖的原著,因此希臘語成了他們的首要興趣。他們萌生了強烈的學習慾望,卻苦於沒有合適的課本、語法教材和老師。正在這時,克利索羅拉斯要來的消息傳到了佛羅倫薩的政府官員耳中,他們趕緊向他發出邀請:「我們的市民對希臘語具有強烈的熱情,您是否有興趣來給予賜教呢?」克利索羅拉斯欣然答應。就這樣他變成了西歐第一位希臘語教授,為數百名熱情的學生耐心講解希臘字母:阿爾法、貝塔、伽馬……為了早日學會希臘語,同索福克勒斯與荷馬直接對話,很多年輕學生歷經千難萬險(包括乞討)趕往阿諾河畔的佛羅倫薩城,並在骯髒不堪的馬廄或者在破舊狹窄的閣樓里留宿。
經院學者氣憤地趕到市政府去討說法。但對於那些人們無甚興趣的古老話題,你動用蠻力強迫大家去聽是不會有效果的。經院學者面臨著無可挽回的失敗命運。當然,他們也有過幾次很偶然的勝利。他們聯合了那些不能與人同樂的宗教狂熱分子一起鬥爭。新舊勢力在文藝復興中心佛羅倫薩展開激烈衝突。中世紀陣營以一個多明我會的僧侶為首。這個一臉苦相、痛恨一切美好新事物的傢伙每天在聖馬利亞大教堂怒吼,警告大家不要得罪上帝。「懺悔吧!」他厲聲叫喊,「懺悔你們褻瀆了上帝!懺悔你們深陷於物慾!」他似乎已經聽到了上帝的聲音,看到了上帝的長劍。他熱衷於向孩子佈道,防止他們重走父親的墮落之路。他組建了一支為上帝效力的童子軍,甚至極端地宣稱自己是上帝派來的先知。心生懼意的市民已經不再像運動開始時那麼狂熱,他們開始懺悔那種邪惡的對於美與歡樂的熱愛。他們一邊高唱讚美上帝的詩篇,跳著頗不聖潔的舞蹈(舞蹈正是美麗而歡樂的),一邊把書籍、雕塑和繪畫作品搬到集市上堆成堆,然後由那位多明我會僧侶薩沃納羅拉放火把這堆珍貴的文化結晶燒成灰燼。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古代羅馬的快樂生活不就已經有如天堂一般了嗎?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既然如此,就請盡情釋放你的歡欣和愉悅吧。
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教會依然順從如子,對國王、皇帝、公爵也仍然默默服從。
這樣的悲慘結局恐怕是無以避免的。薩沃納羅拉如果有幸生在11世紀,無疑將會成為偉人。但是生在15世紀,他的事業必然要遭受失敗。在這個不一般的時代里,連教皇都成了人文主read.99csw.com義者,梵蒂岡則徹底蛻變成收藏古代希臘和羅馬的偉大藝術作品的博物館,中世紀真的是窮途末路了。
但丁的政治理想早就已經破滅了。當年他曾經一腔熱血地致力於故鄉的政治建設,卻被人在法庭上指控為侵吞公款,腐敗的法庭判他流放,如果再敢回到佛羅倫薩,就把他活活燒死。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清白,同時告慰自己的良心,但丁通過詩歌語言創造了一個幻想世界,敘述了他的流亡身世,揭露了義大利上流階層的貪婪和自私。
夜幕降臨城市,街道上昏昏沉沉,人們暫且把有關政治、經濟的話題都擱置了起來。夜色迷離當中,行吟詩人和歌手陸續出場,向著美麗的貴婦人展開歌喉,吟唱起各種神話傳奇、浪漫逸事和英雄戰績。與此同時,積極進取的青年人爭相擁入大學,這就涉及另一個故事了。

文藝復興
而在遙遠的14世紀,義大利人在地底下發現了壯麗的古代羅馬遺迹,也同樣深深為之瘋狂。這種瘋狂很快就傳染給了歐洲其他地區的人們。如果有人發現了一部未知的古代手稿,全城都會為之休假狂歡。如果有人編著了一本語法書,會同今天的火花塞發明人一樣聲名遠播。還有那些致力於「人性」「人道」研究的人文主義學者(不同於神學家們把全副精力用在討論「神性」「天道」之上)也同樣得到了巨大的聲譽。即便是那些征服了食人島的探險家,也會被當作英雄一樣地讚美和崇拜。
可中世紀卻全然不是這樣的。某一天會有一位智慧博學的人自語道:「看看吧,我發現了一個多麼偉大的真理啊,我得趕緊把我的發現傳給年輕人。」於是他約請了幾個年輕人,熱情地向他們講解他的新思想,其情形有點像現代的街頭演說家。如果他講得妙趣橫生,那麼就會有許多人聚攏來傾聽。如果他講得單調而無甚新意,大家就聳聳肩膀走人。慢慢地,某位大師的智慧話語開始吸引了許多年輕人定期前來聽講。有些虛心好學者會帶上筆記本、墨水和鵝毛筆,把聽到的重要內容一一記錄下來。突然有一天下雨了,老師和學生們只好轉移到某個廢棄的地下室,或者索性到老師家裡。老師就坐在椅子上高談闊論,學生一臉嚴肅地坐在前面聽講。大學其實就起源於這樣的小團體。「university(大學)」一詞在中世紀的意思就是指由老師和學生組成的團體。只要有老師就有一切,在哪裡上課並不是問題所在。
在中世紀的舞台幕布緩緩落下之前,一個孤獨的身影在上面依稀穿過。我想你不僅僅要知道他的名字,還得了解關於他更多的事情。這就是但丁,他出生於1265年,是佛羅倫薩阿利格里家族一個律師的兒子,他從小就在這座世代居住的城市裡長大。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大畫家喬托正在聖十字教堂的四周牆壁上刻畫聖方濟各的動人事迹。後來但丁到了上學的時候,他經常在城裡看到斑斑血跡,這是古爾夫黨(教皇派)和吉伯林黨(皇帝派)之間的暴力衝突留下的。https://read•99csw.com
他的長篇詩歌是這麼開頭的:1300年復活節前的星期四,他在森林里迷路了,這時在他面前出現了一隻豹子、一頭獅子和一匹狼。危難時刻古羅馬詩人、哲學家維吉爾身穿白衣出現在他的身旁。這原來是聖母馬利亞和他逝去的初戀情人貝爾特麗齊在天堂里得知了但丁遇難的消息,然後才派了維吉爾下來救他。維吉爾帶著但丁從煉獄和地獄的通道往外走。他們走到了地獄的最底層,看見魔鬼撒旦被永遠地冰封在那裡。撒旦周圍滿是邪惡的罪人、叛徒和欺世盜名之輩。而在走進地獄最底層之前,但丁還看到了佛羅倫薩的許多大人物,其中不但有境遇悲慘的騎士和高利貸者,還有同樣遭遇悲慘的皇帝和教皇。
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巴黎大學內部發生了某種爭端,一些不甘寄人籬下的師生橫渡英吉利海峽,在泰晤士河畔的小鎮牛津安心教學,這就誕生了著名的牛津大學。相同情況也出現在了博洛尼亞大學,這是在1222年,一批尋求獨立自主的師生把教學地點搬到了帕都亞,使這個城市也擁有了可以引以為豪的大學。這種情況還廣泛發生在西班牙的瓦拉多里同波蘭的克拉科夫、法國的普瓦提埃同德國的羅斯托克之間。
你對現代社會的「自行車熱」或者「汽車熱」應該有所耳聞吧?就在不久以前,有人發明了第一輛自行車。人們幾十萬年以來一直依靠步行來緩慢而費力地移動。現在有了自行車,就可以既輕鬆又快速地抵達頗為遙遠的目的地了,人們因此興奮得發狂。最近又有一個天才工程師製造了第一輛汽車。人們連踩腳踏板的活都被省去了,只需要舒服地往上一坐,馬達和汽油就會拉動你飛速行駛。於是世人的夢想又變成了擁有自己的汽車。大街上人人都在談論勞斯萊斯、福特、計油器、里程錶和汽油。許多探險家跑到遙遠而未知的國家去開採石油資源。蘇門答臘和剛果的熱帶雨林為我們帶來了橡膠。石油和橡膠一夜之間成為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許多人為了爭奪它們而大打出手。幾乎全世界的人都在為汽車瘋狂,許多正在學話的小孩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卻已經能夠叫響「汽車」了。
中世紀人身上具備一種國際精神。我這麼說你可能有些不太明白,待我慢慢道來。我們現代人身上具有強烈的民族精神,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或義大利人,使用著英語、法語或義大利語,上著英國、法國或義大利的大學。除非我們的研究領域是一門只有國外某個地方才有的高度專業的學科,我們才有可能去學習那個國家的語言,然後趕赴慕尼黑、馬德里或莫斯科去請教當地專家。但是在13世紀和14世紀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把自己叫作英國人、法國人或義大利人。當被問及來歷時,他們通常這麼回答:「我是謝菲爾德的公民,我是波爾多的公民,我是熱那亞的公民。」這些地區的人屬於同一個教會,相互間會有一種同胞的感情。並且,當時有點文化的人都會說拉丁語,這樣一門國際性語言使他們很少像我們現在這樣經常碰到語言障礙。語言障礙是個很麻煩的東西,許多小國就是因為存在語言障礙而錯過了發展的機遇。在這方面,我願意舉一個伊拉斯謨的例子。伊拉斯謨為人寬厚風趣,他一生寫了大量的著作,全部寫於16世紀。他出生在荷蘭的一個小村莊,可他的書全是用拉丁文寫的,https://read.99csw.com因而其讀者遍布全世界。我們假設他能夠活到今天,那恐怕他只能用荷蘭文來寫了,這樣的話,全世界最多只有五六百萬人可以讀懂他的書。如果他的出版商想把他的書賣到歐洲其他國家以及美國,那就非得把他的書翻譯成二十多種不同的語言不可。這樣做不僅麻煩,而且花銷巨大,出版商可不願做這樣的事情。
而六百年前的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那時候大多數的歐洲人仍然不會讀書寫字。少數能用鵝毛筆書寫的人可以被歸屬於一個國際文人集團。這是一個覆蓋全歐洲的文人集團,一切來自國界、語言或國籍方面的限制在此都不存在。各國的大學就是這個集團的基地。我們現代的大學都如軍事要塞一樣院牆林立,而那時候的大學卻是沒有圍牆的。只要有幾個老師和學生圍坐在一起,就可以出現一所大學。這是中世紀及文藝復興時期與我們現代社會很不一樣的地方。現代大學的建設程序是這樣的:一個有錢人突然想為他所在的城市做點慈善事業,或者某個宗教教派想要正確引導他的忠誠信眾,或者國家對醫生、律師、教師等專業人才突然有了大量需求,這才有可能去建立大學。於是,投資方把建設所需的資金打進新學校的賬戶里,然後就可以利用這筆錢來興建學校的所有館舍,包括教學樓、圖書館、教師公寓、學生宿舍,等等。最後公開招聘教師、招考學生,這所大學就可以正常運作了。
我曾不時地提醒你,執著于具體準確的歷史紀年是有危險的。人們對歷史年代的認識經常停留在表面上。在這些人眼裡,中世紀完全是愚昧的黑暗時代,然後時鐘咔嗒一響,文藝復興準時出現,在一夜之間用知識的火炬把城市和宮殿照得通透明亮。
文藝復興與政治或宗教無關,它牽涉的是人的心靈。
1302年,皇帝的勢力被趕出了佛羅倫薩。從那個時候直到在拉文納荒城中孤單逝去的1321年,但丁都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其唯一的生活來源出自其保護人的恩賜。這些人也經常被後人所提起,但這全都是因為他們在這位偉大詩人落難的時候給予了幫助。經歷了多年的流亡與磨難,但丁覺得非常有必要為自己當年的政治行為作一種辯護。另外,當年還居住在故鄉的時候,但丁曾為了能看到他所傾心的姑娘貝爾特麗齊·波提娜麗,而在阿諾河畔成天徘徊等待。但令人痛心的是,後來貝爾特麗齊嫁給了別人,並且在「皇帝派」事件發生以前就去世了。

但丁
然後,死亡將這位中世紀的憂鬱詩人帶回到上帝身邊,而生命向著文藝復興的先驅敞開了大門。這就是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他出生在義大利一個叫阿萊佐的小鎮上,是一個公證員的兒子。
總之,當時諸多義大利小城的大街小巷裡就洋溢著這樣一種時代精神。
人們直到這些文化製品的灰燼冷卻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他們居然在這個宗教狂徒的唆使下把自己最熱愛的東西親手摧毀了。他們馬上翻臉,把他關押起來。薩沃納羅拉在監牢中飽受刑罰,但他始終都不承認自己的行為有罪。他只是一個想讓自己和大家都過上聖潔生活的正直的人。他不能容忍那些站在他的信仰對面的人,一旦發現罪惡的存在,就刻不容緩地將它消滅。他對教會極端忠誠,在他看來,那種對異教徒的書本知識和美麗藝術品的熱愛實在是罪大惡極。然而此時此刻,薩沃納羅拉已經是孤家寡人了。那個他可以為之光榮為之戰鬥的時代已經遠去。羅馬教皇絲毫沒有搭救他的意思。不僅如此,教皇竟然還默許了他的那些「忠實的佛羅倫薩子民」把薩沃納羅拉絞死在絞刑架上,並焚燒了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