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十九、烏雲密布

十九、烏雲密布

「說得也是。」
「沒有,根本沒人跳下來。」
「就是說,你撿到了卻把它藏了起來,是嗎?」
「啊,你問那個老頭啊,他叫阿作。我當然認識,我們是親戚。你找阿作有什麼事嗎?」
「那件事別提了。不過,你的確親眼看著那輛車子開遠的嗎?」
野崎覺得不對勁,再仔細打量了一番,但是無論是短外褂上的條紋花色,還是瘦長腰帶的顏色,更別說他的長相,不管怎麼看,分明就是剛才在整理田壟的農民。
兩人就像狹路相逢的猛獸,一直瞪著對方,好似誰先眨眼誰就輸了似的。
野崎忍不住脫口而出。他無力破解這個謎題,但在思考的過程中,忽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向他襲來。萬里無雲的蔚藍晴空,轉眼之間烏雲密布,耳朵深處彷彿也傳來隆隆的雷聲,這是一場白晝的噩夢。
「是被扔掉的吧?」
「我也這麼想,覺得丟了可惜就把衣服撿回來了。」
「唉,人真不能幹壞事。剛才我家門前來了兩三個穿西服的先生,他們耽擱了好一會兒,我心想該不會是來找這個的吧?因此提心弔膽地一直縮在家裡不敢動。其實這東西根本不值得我如此費盡心思,拿去,還給你吧。」
「不,那倒不必。如果你想要這身衣服,就留下吧。不過我倒真九*九*藏*書有件事想問你。你或許不記得了,之前你整理田壟時,有一輛坐得滿滿當當的汽車經過,車上的人向你打聽前一輛車子的去向。我當時就在車上。其實前一輛車子上坐著殺人兇手,我們正在追捕他,你懂了嗎?這件事非常重要,請你仔細回憶清楚再回答我。前一輛車子經過你身旁時,駕駛座上有人嗎?」
水田中的泥水咕嚕咕嚕如沸騰的滾水。蜿蜒其間的鄉間小路像柏油路一樣干硬,遙遠彼端的農家白牆、神社的旗幟,在艷陽下氤氳蒸騰,酷暑驅退了路人。
「那當然,他家打三代之前就住在那裡了。老頭是不是闖了禍得罪您了?別看他那樣,可是個幹活賣力而且能幹的人,就是有點兒不近人情。他老婆比較辛苦。」
於是,眾人只好一邊照料洋子,一邊垂頭喪氣地返回原處。但在分頭找兇手的過程中,大家發現助手野崎也不見了。他是先回去了,還是仍在仔細搜索?這點沒有人知道,不過應該不至於發生危及生命的事。現在更要緊的是照顧洋子,因此三輛汽車先行出發了。就算沒搭上車,徒步二十分鐘也能抵達O地的火車站。
無論是地勢特點還是時間,小流氓想躲過追捕者的眼睛逃之夭夭,顯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流氓https://read•99csw.com偽裝成阿作。可是,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阿作都只是個愚鈍的農民。況且,雜貨店的老太太也表示阿作在這一個月內寸步未出過村子,她總不可能也是殺人狂的同夥吧?
被眾人撇下的野崎三郎,到底做什麼去了?一連串的怪事攪亂他的思維,讓他無法思考。再加上,他念念不忘化為江之島水族館美人魚的里見絹枝。心上人變成了美人魚,美人魚美麗的胸口湧出鮮紅的血潮。下手的人無異於惡魔,明明就在眼前,卻難覓蹤影。野崎胡思亂想著,在近午的酷暑下不停地往前走,漸漸他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在這期間,沒看到有人從車上跳下來嗎?」
野崎獃滯的視線掃了一眼前方,突然發現隔著低矮樹籬面向馬路的一間破爛農家倉庫中,蹲著一名男子。
「嗯,我一直盯著車子,直到看不見為止。」
「理論上是這樣,但你的確親眼看到司機了嗎?」
野崎似乎也不知道已和同伴走散,只是昏昏沉沉地沿著那條路一直往前走。
「啊,那個人啊,他就是那間房子的屋主。」老太太回答。
半町遠處有一間灰撲撲的雜貨店,他衝到裏面,劈頭就問看店的老太太:
農民不知何故磨蹭了半天,最後好像終於鼓起勇氣,轉身https://read.99csw.com返回倉庫,一會兒后抓著一團烏漆抹黑的東西,跨過樹籬,慢吞吞地朝這邊走來。
「我說的是那個男人。他現在走到樹籬邊,正瞪著我的那個。」野崎再次強調。
「啊?你說什麼?」
但令人費解的是,阿作並沒看到流氓跳下汽車。兩町外有座小山丘,從阿作站的位置的確看不到山丘外的景物。但是車子過了山丘,只往前進了一町,在這之間並沒有容人藏身的地方。如果他跳車,不可能不被隨後追來的野崎一行人發現。畔柳博士懷疑農民阿作,正是因為那一大片區域里除了阿作之外,找不到其他人。
阿作單刀直入,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野崎,那是一件皺巴巴的黑色西服,上面沾滿污泥。野崎接過來一看,沒錯,這正是拍外景時小流氓穿在身上的戲服。不會錯,因為連黑頭套都在。此外,還有一樣東西——雖然之前沒見過那玩意兒——一份翻得很舊的東京地圖。
「當然看到了。後來,車子再往前跑了兩三間遠時,冷不防這套衣服就從車裡飛出來,掉到田中了。」
「請問,那頭樹籬旁邊的住戶,看見了嗎?您認識站在倉庫前,正朝這邊張望的那個男人嗎?」
野崎宛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不僅動彈不了,連眼珠都轉不開了。他就這麼不https://read•99csw•com由自主地緊盯著那個農民的面孔。
「所以呢?所以呢?」
眾人扶起博士,回到之前碰見農民的地方,但這時哪兒還有什麼農民的身影。他們分頭行動,去附近農家仔細搜查,可惜毫無收穫。只要穿過田野與森林,前方就是四通八達的馬路。事到如今,就算大張旗鼓地展開調查,已然遲了一步。
「那個人,一直住在那間房子里嗎?」
當他來到雜貨店前時,老太太說道。
「這位先生說他找你有事呢。」
至於農民,始終蹲在昏暗的倉庫深處,詭異地一動不動,猶如假人,對方也定定地望著野崎。他的眼珠是玻璃製成的嗎,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雙眼一眨也不眨?
過了一會兒,野崎走出雜貨店,再次頂著大太陽蹣跚走在鄉間小路上。衣服留給那個叫阿作的農民,他只要回了東京地圖,收進口袋。
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后,難以言喻的恐懼席捲了野崎全身,暈頭轉向的他眼前開始發黑。當他感到自己已忍受到極限時,只見農民的臉上浮現一絲冷冷的微笑……
不過話說回來,在倉庫里的時候,那人瞪著他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
「抱歉。我原以為這東西是不要的,我拿走也沒關係。您是來找這個的吧?」
「我不清楚您問他什麼事,不過與其問我,不如直接問阿作?」read.99csw•com
老太太嚇了一跳,上下打量野崎半晌后,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
野崎一驚,呆立原地。那人正是剛才他們遇到的農民。他竟在無意中發現了惡賊藏身的老巢。
「當然有。沒有司機駕駛,車子怎麼開動?」
野崎茫然失措,還來不及理清思路,老太太大概急於表現自己的機靈,朝站在樹籬旁朝這邊看的阿作招手大喊。
這意外的事實,令野崎越聽越心慌。但他還是打聽了自稱稻垣的男子在關東大樓現身當天、里見絹枝被假信誘騙出門當天,這個名叫阿作的農民人在哪兒,結果老太太證實阿作在這一個月內沒邁出過村子一步。
自打出生以來,他還從來不曾和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恐懼相逢過。而且正因為無法清晰地掌握恐懼的原形,才使得恐懼更為強烈。他已無力思考,只想就這樣逃到天涯海角。他不願回到畔柳博士的事務所報告這可怕的事實,甚至對偵探事務所也恐懼起來。
道路兩旁不時冒出零星的農宅。狗吐出長長的舌頭,像中暑似的癱在地上。雞群懶洋洋地啄食著飼料。
問題只能問到這裏了。
衣服倒是沒什麼疑點。殺人狂先偷走和洋子演對手戲的人穿的戲服,喬裝成演員后,開車帶著洋子逃跑。之後,在半路上脫下衣服扔到路旁,大概是怕警方循著衣服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