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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我們把撿來的衣服仔細查看了一遍,發現有八塊金幣縫在一件舊毛皮大衣的裡子里。吉姆說他認定那件大衣準是那座木板房裡的人偷來的,因為他們倘若知道大衣裡頭有錢,斷斷乎不會把它扔在那裡。我說我斷定殺害這個人的也是他們;但是吉姆偏偏不樂意談那個問題。於是,我就說:
我從渡船碼頭附近過河,朝小鎮劃過去,一股急流把我衝到了小鎮的河邊灘地上。我把小划子拴好了,就沿著河岸走去。在一個好久沒人住的小棚屋裡,有一盞燈亮著,我暗自納悶到底是誰住在那裡呢。我悄沒聲兒地走過去,從窗口往裡仔細看:有個約莫年過四十的女人,藉著一張松木桌子上的燭光正在結毛線。她的面孔我不認識;她是外來人,因為你在那個小鎮上踅摸不到一副我不認識的面孔。這一下可算走運,因為我正拿不定主意;我來了以後卻漸漸有點兒害怕;也許人家聽得出我的聲音,把我認出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女人只要在這樣的小鎮上待過了兩天,我想了解的事情,她准能都告訴我;所以,我就敲了一下門,心想可千萬別忘了我是個女孩子。
吉姆捧住https://read.99csw.com酒壺喝了又喝,偶爾他喝得醉醺醺,就左右搖晃,大聲嚷嚷;不過他每回醒過來,還會照樣捧著酒壺再喝。他的腳腫得很厲害,連腿也都腫了。但是後來,這個醉鬼開始慢慢地走動了,所以我揣想他差不多快要好了;不過,我寧願被蛇咬一口,也不喝老爸的威士忌酒。
這時吉姆光著腳丫子,那惡蛇正好咬著他的腳後跟。這可都得怪我傻得要死,竟然沒記住以下這樣的怪事:不管你把死蛇扔到哪兒,它的配偶準會過來盤繞在它周圍。吉姆關照我先把蛇頭砍下來扔掉,再把蛇皮剝掉,切下一塊蛇肉烤一烤。我當然照辦不誤。他吃了蛇肉以後,說這可以幫他治傷。他還關照我把響尾蛇尾部的一些角質環取下來,再拴到他的手腕上。他說那也可防蛇咬。隨後,我悄悄地溜了出去,把兩條蛇都給扔到灌木叢里;因為我不打算讓吉姆覺得那都是我的錯,除非我出於無奈。
早飯過後,我想要談談那個死人,猜測一下他是怎麼給人殺害的,可是吉姆偏偏不樂意。他說談死人會招來厄運;此外,他說那個死鬼說不定還會來纏住我九*九*藏*書們;他說,一個死後沒被掩埋掉的人,比一個早已入土為安的死人更愛到處作祟。那些話聽起來很有道理,所以我就不再多說了;但這件事我可不能不仔細琢磨琢磨,究竟是誰開槍打死他的,他們的意圖又是什麼呢。
「別扯了,小乖乖,你千萬別扯了。你不要太高興了。厄運轉眼就要來了。記住我的話,厄運轉眼就要來了。」
轉天早上,我說現在日子過得太悶,乏味極了,真的要想個辦法樂一樂。我說我恨不得偷偷地渡過河去,看看動靜。這個點子吉姆倒是很喜歡;不過,他說我一定要趁著天黑去,特別小心留神。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問我幹嗎不|穿上那天撿來的一兩件舊衣服,乾脆扮成一個女孩子呢?這倒也是一個好點子。於是,我們把一件印花棉布褂子截短了,我讓自己的褲腿往上捋到膝蓋上,然後把截短了的褂子穿在身上。吉姆還用釣鉤在我背後鉤住這件褂子,因而看過去就顯得非常合適。我頭上戴著那頂遮太陽的女帽,還把帶子系在下巴頦兒底下,於是有人打從帽子里側看我的臉兒,就好像俯看一節火爐通煙管道一樣。吉姆說誰都認不出我九_九_藏_書來,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為了掌握好這個訣竅,我裝模作樣地排練了一整天,沒有多久我已裝扮得很到家了,只是吉姆嫌我走起路來還不像女孩子;他說我必須改掉動不動撩起褂子掏摸褲兜的習慣。我注意改掉這毛病以後,也就更加亂真了。
吉姆躺倒了四天四夜。隨後腫都消了,他又可以到各處走走了。我既然知道這種怪事的前因後果,就下決心再也不用手去摸蛇皮了。吉姆說他覺得下回我準會相信他的話。他說玩弄蛇皮能招致最可怕的厄運,也許我們這一回的厄運還沒有完結呢。他說他寧願從左肩膀一側回頭去看新月一千遍,也不願用手撿一回蛇皮。我自己漸漸地也有那樣的感受了,雖然我始終認為從左肩膀一側回頭去看新月,是人人都會幹的最莽撞、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從前老漢克·邦克干過一回,還自吹自擂過一番;殊不知兩年不到,他喝醉了酒,從制彈塔頂上掉下來,摔得個稀巴爛,你會說就像一攤污泥似的;人們就用兩扇穀倉門板合在一塊,權當一口棺材,把他的屍體從門板縫裡塞進去,隨後把他掩埋掉;人們都是這樣說的,可我並沒親眼看https://read•99csw•com見。是老爸他說給我聽的。但是不管怎樣,反正都是傻乎乎地看月亮惹來的禍患呢。
吉姆大聲嚷嚷,一下子蹦了起來;亮光里只見那頭惡蛇還在蠢動,打算再躥上來咬人。我掄起一根樹椏枝,立時把它打昏了,吉姆隨手抓起老爸的威士忌酒壺就往惡蛇嘴裏灌注。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河水照樣在兩岸之間順流而下。我們乾的頭一件事,就是先剝掉一隻兔子的皮,把兔子肉掛在一隻大號釣魚鉤上作為魚餌,然後投到河裡去,逮了一條個兒跟人一般大的鯰魚,有六英尺兩英寸長,兩百多磅重。當然,我們一時束手無策,怕它會把我們摔到伊利諾伊州那邊去。我們只好坐在那裡,眼看著它為了從鉤上掙脫下來而猛力拚搏,直到最後給淹死了為止。我們從它肚子里發現一顆銅紐扣,一個圓球兒,還有許多爛糟糟的東西。我們一斧頭劈開那個圓球兒,卻見裡頭有一個線軸。吉姆說這條魚把線軸吞進去已有好長時間了,因為那線軸外面已裹著那麼多東西,最後形成了一個圓球兒似的實體。那是從密西西比河裡逮到的一條特大的魚,我暗自思忖道。吉姆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九_九_藏_書魚。這條大魚到了村子那裡就能賣好價錢哩。人們會把它拿到市集上論磅零售;不管是誰都要買上好幾磅;魚肉白凈得像白雪一樣,炸熟了可好吃極了。
「你覺得談了那個問題就會招來厄運;但是我把前天在山頂上找到的那塊蛇皮撿了回來,那你又該說些什麼來著?你就會說我用手摸了一下蛇皮是天底下最要不得的厄運。得了,反正我們的厄運眼前已到啦!我們費勁搜攏來這麼多的錢,另外還有八塊錢。我真巴不得我們天天都能碰到這樣的厄運呢,吉姆。」
厄運果然又來到了。我們說話的那天是星期二。嘿,星期五晚飯吃完以後,我們正在山脊上的草地上躺著,發覺煙葉子都抽光了。我就回洞里去再取一些煙葉子來,不料發現裡頭有一條響尾蛇。我馬上把它砸死了,但照樣盤起來,就像鮮活的一模一樣,藏到吉姆的毯子底下,想讓他發現那裡有蛇嚇一跳,原本是拿他逗著玩兒罷了。到了夜裡,我把逗蛇的事兒都給忘了。說來也巧,我正在點火的時候,吉姆剛側身躺到毯子上,嘿,死蛇的配偶正在那兒,就衝著他咬了一口。
天色剛黑下來,我就坐上小划子向伊利諾伊州那邊的河岸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