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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哎呀,但願千萬不是漢納吧?」
「再見吧——我打算事事都照著你的話兒去做。我今後要是沒法跟你再見面的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我會時時刻刻惦念你,我還要默默地替你禱祝!」——說罷,她就抽身走了。
「怎麼叫嶄新的一種呀?」
「我可不知道;至少我有點兒給忘了;不過,我估摸那是個叫作——」
「有好幾戶哩;我們八成兒是去普羅克特家。」
「可是話又說回來,萬一碰巧我沒有走掉,把我跟他們一塊兒都給抓去了,您可要站出來,說我事前已經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通通告訴您了,而且您還要竭盡全力出來替我撐腰。」
「是的,瑪麗·簡小姐正想關照你們這麼做。她說:『轉告她們替我給哈維伯伯和威廉叔叔問好,替我親吻一下他們,說我到河對岸串門去了,是看望那位——』那位姓什麼什麼的先生——你那彼得伯伯老是牽挂著的那個有錢闊佬,他姓的是什麼來著?——我是指那個——」
「是的,不錯,」我說,「我要是你,我當然也會去。一分鐘也耽誤不得。」
「嘿,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管它叫作流行性腮腺炎呀?」
那天下午,他們就在廣場上舉行拍賣,拖拖沓沓,沒完沒了,一直硬撐到天快黑下來的時候。那個老頭兒也親臨現場,站在拍賣人身邊,臉上的表情顯得假虔誠極了;他不時插上基督教《聖經》裡頭一兩句話,或者是假正經地亂扯一通;公爵也在那兒咕咕咕地亂叫喚,竭力博取人們同情,藉此機會大獻殷勤。
「哦,你那麼急吼吼,幹什麼呀?」
「哦,」她說,「我這會兒正在琢磨什麼來著!」說罷,她馬上又坐下來了。「剛才我說的話,你可別介意——請你千萬別介意——你不見得介意,喂,你不見得會吧?」她把她那隻柔軟的縴手,輕輕地按在我手上,那麼一股子脈脈溫情,真讓我頓時厥倒。我就說我寧死也不會對她介意的。「我從來都沒想到,剛才我心亂如麻了,」她說,「現在你再往下說吧,我再也不插話了。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麼辦;不管你說什麼,我就照著去做。」
「說我去看望朋友倒還可以,但是切莫替我向他們問好。」
過了一會兒,就到了起床的時候。我就下了梯子,打算去樓下。可是我一走近那幾位姑娘的房間,就看見房門敞著,瑪麗·簡正坐在她那隻舊皮箱旁邊,箱子已打開,她一直在拾掇衣物,準備到英國去。不過此刻她停下來了,腿上放著一件疊好的女禮服,她兩手捂住臉,正在抽噎著哩。我目睹著她那種情狀,心裏真是難受極了;當然咯,不拘是誰都會感到難受。於是,我就走了進去,跟她說:
「瑪麗·簡小姐,您可不可以在離鎮不太遠的什麼地方,暫住三四天呢?」
「四天!」她說,「我住上一年都行!」
我估摸,當時瑪麗·簡是從後門溜出去的,因為誰都沒看到她出走。後來我碰到蘇珊和豁嘴子的時候,就說:
「哦,也許你說得不錯——是的,我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
「不過,他們還是會見面的——過不了兩個星期——我可知道!」我跟她這樣說。
「這些衣冠禽獸!走吧——一分鐘都耽誤不得——連一秒鐘也耽誤不得——我們趕快給他們渾身塗滿柏油,粘上羽毛,通通給扔到河裡去!」
「這都是瑪麗·簡小姐說的。」
我知道我說得太突然,說得太過頭了,我頓時陷入窘境。我請求她讓我再好好想一會兒,她就坐在那兒,非常急躁、亢奮,也挺好看,不過,看來她已經很高興、很放心了,好像有一個人剛把壞牙拔掉九_九_藏_書了似的。所以,我就仔細琢磨了一遍。我暗自思忖:一個人置身於窘境時,不得不說出實話來,我認為確實是非常冒險的事情;我儘管沒有這種經驗,不敢說得太肯定,可是不管怎麼樣,我總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就眼下這件事來說,我總覺得說實話要比說謊話好得多,實際上也穩當得多。我可一定要把它記在心裏,往後再仔細地思考,因為這著實有點兒怪得出格了。像這樣的事,我可從來還沒有見過哩。不過到最後,我想我還是不妨去碰碰運氣:我這一回還是要說實話,雖然這多半就像是坐在一桶火藥上,用火點燃后,看看你究竟會被扔到哪兒去。於是,我就說:
「你們有時常過河去串門的那戶人家,他們姓什麼來著?」
「是的,當然咯。他們這種姓真討厭,好像讓人幾乎老是記不住。不錯,她是說過她去河對岸請阿普索普家裡的人,拍賣的時候叫他們務必上這兒來,把這幢住宅買下來,因為她知道她彼得伯伯覺得與其讓別人買去,還不如落在他們手裡為好。她打算跟他們多磨蹭磨蹭,好讓他們答應屆時一定到場。隨後,她只要覺得自己還不算太累,就馬上趕回家來,要不明兒一大早,她也總得回來的。她說過,只好說她上阿普索普家去了,千萬別提普羅克特家——其實,這樣說也挺合情合理,因為她原本是上那兒攛掇他們買房子的事去了。我知道得最清楚也沒有,因為所有這些都是她親自告訴我的。」
「你們的對手來啦!原來老彼得·威爾克斯有兩組繼承人——你們就掏出錢來挑選吧!」
「我覺得這可太嚇人了,」豁嘴子說,「我會去找哈維伯伯——」
「差一點兒不到四英里——就在後面附近鄉下。」
「您可千萬別亂吵吵。要正襟危坐著,像一個鬚眉漢子那樣聽我細說分明。瑪麗小姐,現在我把實話告訴您,您可要鼓起一點兒勇氣來,因為這是咄咄怪事,聽了會使您難受極了,無奈不把它說出來可又不行。您的這兩位伯伯叔叔,壓根兒不是您的親伯伯、親叔叔——原來他們是兩個騙子——地地道道的大騙子。反正我們先把嚇人的要害部分說在頭上了,剩下來中不溜兒的話,諒您也能頂得住了。」
現在,一切都已安排停當了。那兩個姑娘一定會守口如瓶,因為她們心裏都想到英國去。國王和公爵也樂於讓瑪麗·簡出去為房子拍賣一事效勞,否則她在家裡就會給羅賓遜大夫撞見了。我心裏覺得痛快極了。我估摸我這一招非常棒——我覺得就算湯姆·索亞親自出馬,諒他的招數也不見得會更棒哩。當然咯,也許他會做得更漂亮些,不過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反正誰都沒有點撥過我。
「那麼,請放心吧,我也不見得會那麼說的。」跟她說說這樣的話,是最能投其所好的了——說實話,原本也是無傷大雅。它只不過是區區一件小事,一點兒也不費勁;可是,在我們大河以南這一帶地方,正是這樣的區區小事,最能給人排難解憂,也能讓瑪麗·簡小姐心裏覺得挺舒服,而且還壓根兒不必破費什麼。於是,我就說:「還有一件事——就是那一口袋錢。」
她們說:
「好吧,」她說,「我就照著這樣辦。」
「我要是走了,就不能在這兒給你們作證,說這兩個騙子壓根兒不是您的伯伯叔叔了,」我說,「其實,就算我還在這兒,我怕也沒有多大能耐。我也只好指著上天起誓,說他們確實都是騙子和流氓;當然咯,剛才我這些話,恐怕也有點兒管用。幸好還有許多其他的人,他們要是出來九九藏書作證,要比我更有力量——他們這些人說的話,斷斷乎不會像我說的一下子讓人產生懷疑。我這就告訴您怎麼去找尋他們這些人。給我一支鉛筆跟一張紙吧。您看——『皇家尤|物,布里克斯維爾。』把它收起來,千萬別丟了。趕明兒法院想要調查有關這兩個傢伙的劣跡時,讓他們派人到布里克斯維爾去,就說那兩個演《皇家尤|物》的人已被抓住了,請他們出來做見證——那麼,眨眼間,整個鎮上的人都會直奔這兒來,瑪麗·簡小姐。而且,他們這些人奔過來時,心頭裡怒火還沒消盡呢。」
「我的天哪——上星期她還是好端端的!她病得夠厲害嗎?」
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夜深人靜時分,孤零零地跪在那兒嗚咽著,而那兩個惡鬼卻高卧在她家宅院里,使她丟臉,還搶她的錢財,就禁不住潸然淚下。等我把紙條折好交給了她,我看見她眼裡也有點兒淚汪汪了。她緊緊地拉住我的手,使勁地攥著,說:
「哦,比方說,就有麻疹、丹毒、百日咳,還有肺癆、黃疸、腦炎以及其他的等等。我也都說不上來了。」
「瑪麗·簡小姐,您就不妨想一想,我為什麼要您非走不可?」
「反正它就是流行性腮腺炎嘛。她一開頭得的就是這種病。」
「哦,好吧。」
「流行性腮腺炎。」
「好吧。」說完這句話,她們就出去等她們的伯伯叔叔,打算把姐姐代問好和親吻他們的囑託,以及有關勸買房子的信息,一一告訴他們。
「因為它跟別的好多種病都摻和到一塊兒了。」
我一時琢磨不出什麼合適的病名來,就脫口而出,說:
「我真的也想知道,可我還是不知道。那些錢我倒是經手過的,因為我曾經從他們兩個騙子那裡把它偷出來過,我本想把它偷出來,歸還給您。現在我只知道自己藏錢的地方,但是我生怕那些錢再也不在那兒啦。瑪麗·簡小姐,我心裏真是難過極了,我覺得非常對不起您;不過,說實話,我已盡到了自己最大努力了。當時,我差點兒給人抓住,所以我頭腳跑到那個地方,馬上把那口袋錢給塞進去了,於是,我拔腳就跑了——您要知道,那確實不是個好地方呀。」
「是哪一位呀?」
「替你撐腰——那我當然願意。他們有誰膽敢動一動你頭上一根髮絲!」她說。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她的鼻子孔都翕張著,她的眼睛也在閃閃發光。
「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告訴哈維伯伯一聲,說姐姐她只出去一會兒,反正別讓他老是對她不放心吧。」
「論起來真讓人怪難受,」我說,「正好碰巧就是漢納。」
我的天哪,我還來不及想一想就脫口而出!——我還來不及稍微挪動一下,她早已伸過來兩條胳膊,摟住了我的脖子,關照我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於是,我就這樣寫道:「我把錢放到棺材裡頭了。那是在昨天深夜裡,您正在那兒哭的時候,錢已在裡頭了。瑪麗·簡小姐,當時我正躲在門背後,我心裏也替您難過得要死呢。」
「哎呀,瑪麗·簡小姐,那麼做可不行,」我說,「斷斷乎也不行呀。早飯前就得走。」
當然咯,這幾句話,早已把她嚇得簡直好像魂靈出竅似的。可現在我還是處在潛在的危險之中,所以我只好就勢一直往前衝下去;她兩眼始終炯炯發光,越來越亮;我把那些該死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告訴了她。從我們開頭碰見那個去上游、趕輪船的傻小子說起,一直說到她在大門口,情不自禁撲到國王懷裡,讓他一連親吻了十六七次時為止——她一聽到這兒,頓時蹦了起九*九*藏*書來,臉兒漲得紅彤彤,就像晚霞一般。她說:
「瑪麗·簡小姐,我這就告訴您我們該怎麼辦吧——先說您在洛思羅普先生府上也用不著住那麼久了。他府上離這兒有多遠呀?」
「哎呀,天哪,天哪,他們母子之間再也見不到面了!想一想,真讓人難過!」
「哦,他們早就把它拿走了;一想到那麼多錢怎麼會讓他們拿走的,我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哎呀,這可真是萬萬想不到呀!那她得的是什麼病呀?」
「得了,得了,別往下說啦!好吧,我在早飯前就走——我是很樂意走的。我的兩個妹妹就留下來,跟他們在一塊兒嗎?」
「什麼別的好多種病呀?」
「敢情好,」我說,「單憑您這句話,我就不向您提別的什麼要求了。——您的這句話,比別人用嘴親吻《聖經》起的誓,還要管用得多。」她莞爾一笑,臉上泛著紅暈,顯得越發可愛。我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把門關上——再閂上插銷。」
「不,您可錯了。那些錢他們並沒有拿走。」
「好吧,」她說,「現在我下樓吃早飯去,稍後就直接到洛思羅普先生府上去。」
老天哪!要替我禱祝!我估摸,她要是知道我的底細的話,一定會踅摸個跟她身份更相近的人。可是我敢打賭說,她還是照樣會替我禱祝——本來她就是這種人嘛。只要她靈機一動,她甚至於會斗膽替猶大禱祝哩——我估摸,她也斷斷乎不會打退堂鼓。反正不管你怎麼說,依我看,她的膽量總要比我所見過的隨便哪個女孩子都大些;我覺得她簡直渾身是膽。這種話聽上去好像是恭維,其實一點兒都沒有恭維的味道。倘若說到漂亮——還有心地善良——她也把所有的女孩子全都蓋過去了。從我那一次看著她走出房間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她了;不,儘管我再也沒見到過她,可我老是惦著她,真不知道有過幾千幾百萬遍,而且我還時時刻刻牢記著她說要替我禱祝的那句話;我只要覺得我替她禱祝也管用的話,那麼,我要是不替她禱祝,我就真的該死啦。
「是的——莫要管她們啦。她們還得留在這兒應付一會兒。要是你們個個都走了,也許他們馬上就會起疑心的。我可不讓您見到他們,也不讓您見到您的妹妹,或是鎮上任何一個人——因為只要有鄰居來問您的伯伯叔叔今天早上好嗎,您臉上一定馬上就露餡兒了。不,他們可千萬見不得。瑪麗·簡小姐,請您趕快走吧。他們那些人,我個個都會安排好。我會叫蘇珊小姐替您向您的伯伯叔叔問好,就說您外出幾個鐘頭,小歇一會兒,換換空氣,或者說您是去看望一位朋友,也許今天晚上,至遲明天一大早就會回來的。」
「哦,那就敢情好。現在,您就上那兒去,躲在那兒,一直到今天晚上九點,或是九點半,過後再叫他們把您送回家裡來——就說您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兒,急著要回家。要是您在十一點以前回到這兒,就在這個窗子前面點上一支蠟燭;要是我還不露面,您就等到十一點好了;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沒來的話,那就說明我已經走了——而且是太太平平地遠走了。隨後,您不妨走出來,向大家公開宣讀我所提供的新情況,就把這兩個騙子都給關押起來。」
「嘿,這簡直是胡扯。有一個人開頭只是絆了一跤,把腳指頭碰傷了,後來中了劇毒,掉在一口井裡,脖子給摔斷了,腦漿也流read.99csw.com出來,這時有個人過來問此人是怎麼死的,其中一個傻瓜就回答說:『嘿,他是腳指頭碰傷才死的。』你說這話有一點兒道理嗎?呸,這是胡扯。剛才你說的這一套,也是毫無道理。難道說這種病真的會傳染給人嗎?」
「您先別問幹什麼。如果說我向您和盤托出,我是怎麼知道那幾個黑人彼此還會見面——過不了兩個星期——就在這幢住宅里——而且證明我又是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您會樂意到洛思羅普先生家去暫住四天嗎?」
「你只要想一想,說不定就明白了。你們的伯伯叔叔,不是非得儘快趕回英國去嗎?你們以為他們會那樣缺德透頂、自顧自先走了,卻讓你們自個兒長途跋涉去嗎?你們知道他們一定會等著你們。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算順順噹噹。你們的哈維伯伯是個牧師,可不是?那敢情好,難道說身為一個牧師,為了讓瑪麗·簡小姐獲准登船,他就能說假話,欺騙小汽船上或是大輪船上一名管票務的職員嗎?現在,你們知道他是斷斷乎不會那樣的。那麼,他會怎麼辦呢?你們聽著,他一定會說:真是太遺憾了,我教堂里的許多事務,只好暫時勞駕他們儘力照應下去了,因為我的侄女恐怕已經傳染上可怕的綜合性新型流行性腮腺炎了,所以,我就應該坐在這兒等上三個月,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得了這種病。不過,這都沒有關係,要是你們覺得頂好告訴哈維伯伯一聲的話——」
「那麼,不管怎麼樣,也許你們最好還是說給幾個鄰居聽去吧。」
「不錯,就是那一家,」我說,「我差點兒把它給忘了。瑪麗·簡小姐關照我轉告你們,她急得要命上那兒去了——因為他們家裡有人鬧病了。」
「她病得別提有多厲害啦。瑪麗·簡小姐說,他們整夜坐在那兒陪她,他們還認為也許她至多隻能活幾個鐘頭了。」
「乾脆讓拍賣照常進行下去,用不著犯愁。因為通告太匆促了,不管是哪一個買主,不等到拍賣結束一整天以後,斷斷乎不會付錢的。而他們這兩個騙子在錢還沒到手以前,也斷斷乎不會離開這裏——從我們作出的安排來看,這一回拍賣肯定是泡湯了,他們也斷斷乎不會撈到錢的。至於那些黑人方面的情況也一樣——那壓根兒算不上是買賣了,沒有多久那幾個黑人還會回來的。您知道,他們賣掉黑人的那筆錢,目前還收不上來哩——現在他們已是進退兩難,簡直沒轍了,瑪麗·簡小姐。」
「我的天哪!他們管這種病叫作流行性腮腺炎嗎?」
我就說:
「當然咯,你這個點子要得,要得。不過,您是打算在您去洛思羅普先生府上前先動手呢,還是——」
沒有多久,總算是大功告成,所有的東西全都賣光了,只剩下墓園裡一小塊破地皮。可是連它他們也非要賣掉不可——我可從沒見過國王有如長頸鹿那樣,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通通吞下去。正當他們討價還價的時候,有一條汽船靠岸了,不到兩分鐘工夫,只見從那邊過來了一大群人,一邊大聲吶喊,一邊哈哈大笑,而且還嘮嘮叨叨,亂叫亂嚷著,說:
「瑪麗·簡小姐,你是不忍心見到別人有為難的事,我也是一樣——差不多老是這樣。您有什麼心事,就不妨跟我說吧。」
「會傳染給人嗎?得了,真虧你說得出來,我問你:暗頭裡的一台齒耙,會不會招惹人呀?你只要一碰上它,不是被這個齒兒掛九*九*藏*書,也一定被另一個齒兒掛住,是不是?得了,這種流行性腮腺炎,就像一台齒耙,你會說——還是一台很不賴的齒耙哩。你只要一過來,就會被它掛住了,永遠都甩不掉。」
「哦,我壓根兒還沒想過——可現在想一想,我還是不知道。你說那是為什麼?」
於是,她就跟我說開了。果真是為了那幾個黑人——我早就猜著啦。她說,本來她此次英國之行是夠美的,可是如今她的興緻差不多一點兒都沒有了。她真不知道到了英國以後,心裏怎麼還會樂得起來,因為她曉得,那個黑人母親跟她的孩子們,從今以後彼此再也見不到面了——突然間,她號啕大哭起來,哭得更加傷心了,隨後,只見她兩手往上一揮,說:
「流行性腮腺炎——去你媽媽的!患流行性腮腺炎的病人,從來用不著有人陪夜的。」
「瑪麗·簡小姐,我不願意當面告訴您當時我把錢擱在哪兒,要是您寬恕我的話。不過,我會把它寫在一張紙條上給您,您要是高興的話,不妨在去洛思羅普先生府上的路上拿出來看看。您覺得這樣做,好嗎?」
「哦,別再責怪你自己啦——這樣就太要不得了,反正我會諒解的——你也是萬不得已啊,那斷斷乎也怪不得你。你到底把錢藏到哪兒去了?」
我可不願意讓她重新勾起她的傷心事;看來我也沒法向她啟口,讓她知道,棺材裡頭那具死屍的肚子上,還放著那口袋錢哩。所以,我在片刻之間一句話也沒說——到後來,我才說:
「算了吧,明擺著我們到了英國都可以過上好日子,卻偏偏要整天價賴在這兒,一邊鬼混,一邊等著瞧瑪麗·簡小姐有沒有得了病?嘿,你真像蠢貨在說話呀。」
「得了吧,那是因為您不是那種臉皮子特厚的人。您臉上的表情,比書上寫的還要清清楚楚。不管哪一個人,只要坐下來看上您一眼,就能看透您的心事,好像看一本大字印刷的書一樣。您以為每當您的伯伯叔叔親吻您一下,說一聲早上好時,您對他們就滿可以應付自如,而從來也不——」
我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也想出一個好點子來了。我猛地想到,也許我和吉姆可以把這兩個騙子甩掉:先把他們關押在這兒的大牢里,隨後我們一塊兒跑掉。不過,我可不想在大白天趕木筏,深恐萬一人家過來問話,沒有旁人幫腔,只好我一個人來應答;所以,我打算等到今天夜深人靜時分,開始實行這個方案。我說:
「哦,」我說,「他們這兩個騙子,是一小撮窮凶極惡的傢伙,而我目前的處境也很尷尬,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好歹還得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南闖北——箇中原因,我想還是不告訴您為好——如果說您去告發他們,鎮上的人就會把我從他們的魔掌里救出來,那麼,我是得救了,可是另一個您不認得的人卻要遭殃了。我們還得救救他,是不是?當然咯,那是不用說的。那就得了,我們還是不要告發他們吧。」
「聽著,你這是什麼話呀。你簡直是天生的大傻瓜,難道你不知道他們會去亂說一通嗎?現在簡直沒轍了,只好壓根兒不要說給別人聽。」
「哦,諒必你是指阿普索普家,可不是?」
「為什麼呢?」
「是啊——我可以去洛思羅普先生家。幹什麼呀?」
隨後,我又回來坐下了。我說:
我估摸,現在我們差不多一切都已安排停當了。所以,我就說:
「那麼,到底是誰拿走的?」
「用不著陪夜,是不是?你不信就打個賭好了。這種流行性腮腺炎,就是要有人陪夜。這種流行性腮腺炎,就是特別,與眾不同嘛。瑪麗·簡小姐說,那是嶄新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