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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攣縮

十七、攣縮

「別擔心,性|愛是有階段性的,你別想次次都如登仙境。」
4.我本應該與克洛艾交流的話題卻與一個男性朋友講了起來。
15.我已經說過了,現在不要。技術精湛的醫生、專家常常從最早的跡象中診斷出病人的癌症,然而他們有時卻忽視了自己體內已經長到足球大的腫瘤。很多人一生多半頭腦清醒,富有理性,但他們卻無法接受自己孩子的死亡,或自己妻子或丈夫離他們而去,仍然以為孩子只是走丟了,或配偶會拋卻新的婚姻,回到他們身邊。愛情遭到毀滅的戀人不能接受毀滅的事實,仍然一如往日地行為處事。他們徒勞地以為,忽略死刑的裁決,就能阻止死亡的腳步。然而滅亡的標誌隨處可見,等待解讀——如果痛苦還沒有使我失去解讀能力的話。
7.有一天,我們在街上看到一個不幸的女人。克洛艾當時問我說:「如果我的臉上像她那樣有那麼一大塊胎記,你還會愛我嗎?」她渴望的答案是「會」——一個把愛置於身體的世俗外表之上的答案,或者更確切地說,置於它殘酷的、不可改變的外表之上的答案。我愛你,不是因為你的聰穎、才幹和美麗,只因為你就是你,沒有任何附帶條件;我愛你,愛的是你靈魂深處的那個你,而不是你眼睛的顏色、你腿的長短,或你支票簿的厚薄。我們渴望心上人拋卻我們外在的有利條件仰慕我們;我們渴望心上人欣賞的是我們的本質,而不是外在條件帶給我們的光環;我們渴望心上人樂意去重複那據說存在於父母和子女之間的無條件的愛。我們能夠自由選擇的只有真實的自我,如果胎記長在我們的前額,如果歲月讓我們日益枯槁,如果經濟衰退讓我們一貧如洗,這些不幸的事物摧毀的只是外表,我們應該得到諒解。即使我們美麗動人,富甲天下,但我們不願是因為這些才被愛,美麗和財富,也許並不能給我們帶來真愛。我更願意你稱讚我的頭腦,而不是我的臉蛋,但如果你執意這樣做,那麼我更願意你評價我的微笑(富於運動,肌肉控制),而不是我的鼻子(靜止不動,都是組織)。我們渴望永遠被愛,即使我們一無所有:只剩下「我」,這神秘的「我」在最脆弱、最易受傷的時刻還原為最真實的自我。你能愛我之深以至於我可以袒露我的脆弱嗎?人人都喜好強壯有力,但你能愛我的虛弱無力嗎?那才是真正的考驗。你會愛上那個剝離了一切外在條件,九-九-藏-書只剩下最本質內涵的我嗎?
克洛艾(讀心理分析方面的書多於小說的克洛艾)帶著懷疑的神情看著我,回答說:「聽著,你這麼說真是太好了,但是它使我害怕,你不要再把我變成你想象中的那個完美的人。」
14.接吻的模式在他們的第一個夜晚就形成了。她把頭放在他的旁邊,閉上眼睛,為靈魂和肉體之間的這種溫軟可人的結合而神魂顛倒。他的舌頭遊走在她的脖頸上,讓她渾身顫抖,面露微笑,撫弄他的手。這已成為他們的慣例,是他們親密語言的標誌。不要,現在不要。憎恨隱藏在愛這個字眼中,與鍾情共用一個載體。這個女人,曾被愛人親吻頸脖的方式、一頁頁地翻書的動作,或講笑話的口吻所誘惑的女人,目睹惱怒也正在這些地方積聚起來。好像愛情的終結早就包含在愛情產生的地方,愛情破裂的因素被創造愛情的因素神秘地預示。
「那麼,我認為威爾的成果真是太偉大了,簡直是不可思議。我真高興今天來觀看。」
「告訴我吧。」
6.不詢問他人的愛情標準是一種良好的風度。理想的愛情是,不因一個人符合標準而產生愛戀,而只是愛上這樣一個人,一個無關財產和身份地位的本體的人。愛情如同財富一樣,忌諱人們探詢是如何獲得並保持感情/財產的。只有當愛情漸逝,才會使人質疑這種理想狀態是不是存在——可能這也是戀人們不敢做出革新的原因。
「你的設計真是太傑出了,」克洛艾對他說,「我從沒看到過這麼富有創意的設計,特別是那些辦公大樓項目。材料的使用真是不可思議,你的設計把磚和金屬結合得太好了。你難道不能也這樣做嗎?」克洛艾問我。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威爾,性|愛變味了。」
「沒有。」
「是啊,今天,怎麼了?」
1.起初我難以想象一個持續3.2秒的謊言,會和諧地存在於一個由八個0.8秒的攣縮組成的序列之中,而最初的兩個0.8和最後的兩個0.8(共3.2秒)是真實的。想象這個序列全部是真實的,或全部是虛假的要容易得多,但是一個真實-虛假-真實的模式顯得有悖常理,而且沒有必要。這個等式或是錯誤或是正確,二者必居其一。也許我應該拋開表象,尋找心理方面的解釋。然而不論原因是什麼,不論解釋處於哪個層次,我都開始發現克洛艾(自我們從西班牙回來之後九*九*藏*書)開始假裝或部分假裝高潮的到來。
「隨便說一個吧。」
「我只是想幫你。我今天超過10分,你對我呢?」
16.愛情滅亡的受害者無法再用原來的辦法復活愛情。在一切尚可以用足智多謀進行挽救的時刻,我變得害怕而缺乏創意,開始懷舊。當感受到克洛艾離我越來越遠時,我盲目地去重複那些曾將我們牢牢聯繫在一起的東西,試圖挽留她。我不斷吻她,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堅持帶她去那些我們度過了很多個美好夜晚的電影院和餐館,重複我們曾為之一起大笑過的笑話,重新採取舊日歡好的體|位。
21.事情變得像一個悲喜劇的劇本概要:一方面,男人把女人當作天使,而另一方面,天使把愛當作是需要變化的事物。
「我正在考慮很多想法,但我的風格不同,我用的材料也不同。」
「我真的不知道。」
17.我從我們室內語的熟悉感中尋找慰藉,那些語言以前是用於平息爭端的,那些赫拉克利特式的笑話是用來承認,從而使暫時的愛情波動無傷大雅。
「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知道,讓我安靜一下,見鬼!」
20.有一次,吃完我花了兩個小時準備的飯菜(大半時間都在爭論巴爾幹的歷史),我握著克洛艾的手,告訴她說:「我只是想說,我知道這聽起來多愁善感,不管我們怎樣打鬧,以及一切的一切,我仍然在乎你,仍然希望我們兩個順利地走下去。你是我的一切,這你知道。」
18.室內語行不通了,克洛艾不再熟悉它們,或者更直接地說,她假裝忘了,以此不承認她在拒絕我。她拒絕和我在那些語言中心有靈犀,她假裝不懂我的話語;她開始看我格格不入了,老找我的碴。我不能理解,為何我過去那麼富有吸引力的話語突然之間開始惹她生氣;我不能理解絲毫未變的我現在卻方方面面都讓人生厭。驚慌失措的我開始努力尋找過去的美好時光。我問自己:「為什麼我那時做的事情現在不能做呢?」我成了不顧一切墨守成規的人,墨守那個以前是克洛艾愛戀對象的自己。我沒能意識到,過去的那個我現在卻被證實是令人厭煩的傢伙,因而無論我做什麼都只是加速愛情的崩潰。
「比方說?」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你太讓我震撼了,你設計的正是我感興趣的東西。我覺得那麼多設計師沒有像你這樣去做真是太遺憾了。我猜一定很難吧。」
3.攣縮次數read•99csw•com的減少並沒有與明顯的厭倦做|愛同時到來。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時對做|愛反而有了更多的熱情。不僅做得更為頻繁,而且會不斷變換地點,選擇不同的時間,更為激|情澎湃,伴隨著尖叫,甚至嘶喊,動作幾近狂野。與平常溫文爾雅的方式相比,更近於憤怒。這裏面包含著什麼?我不能確定。只是這足以說明疑心產生了。
「你回答她吧,威爾。」
「為什麼不知道?」
「不知道。因為你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我不知道。」
「今天?」
2.她用誇張的動作代替了一貫的攣縮次數,可能是為了不讓我知道她在做|愛過程中沒有真正投入。如果我過於關注有無高潮,這不是因為攣縮對每個人都很重要(有證據表明快|感與痙攣次數無關),只是因為攣縮對於一個女人(她過去喜歡一次又一次的攣縮)來說是一個意味深長的標誌,標誌她更可能是移情別戀了。
「要是在加利福尼亞,你會發現那兒的還要好。我曾經在蒙特雷設計過一個項目,我是說,在那兒你才會真正感受到用各種不同的石頭、鋼材,以及鋁材可以建造出什麼樣的建築,你的設計會與整個風景融為一體,而不是破壞它。」
「你今天有什麼不對勁嗎?」一天早上,當維納斯看上去幾乎和我一樣蒼白時,我問她。
「求你了,超過10分。6分?3分?小於12?大於20?」
「我很累。」
12.一個迫切的要求伴隨著這對現實站不住腳的解釋產生了,這要求就是,如果這些解釋能讓人心情愉快,那麼就姑且相信吧。就如一個樂觀的大傻瓜眼中的世界一樣,關於那天夜晚的行蹤,克洛艾的解釋是合人心意地可信,好比一個溫暖的大浴缸,我想永遠浸泡其中。如果她自己相信,我又為何不相信?如果對她來說簡單明了,我又為何要讓事情錯綜複雜?我祈望自己聽信她在布盧姆伯利的寶拉家地板上過夜的故事,這樣我就能夠把另一個可供選擇的過夜方式(另一張床,另一個男人,多次的攣縮)拋在腦後。就如那些被政治家們用塗著卡拉梅爾糖的承諾,哄去眼淚的選民們一樣,我被那投我最深處的情感渴求所好的謊言所誘惑。
「做人真難。」
8.在辦公樓的那個晚上,我第一次感受到克洛艾在悄然地與我分離,不再欣賞我的工作,開始把我和別的男人比較,質疑我的價值。我累了,但克洛艾和威爾卻興緻盎然,我便回家了,他們一起九-九-藏-書去西區喝酒。克洛艾說,她一到家就給我打電話,但是到十一點鐘時,我決定給她打。只有電話錄音答覆我。凌晨兩點半時同樣如此。這種迫切的心情把我的焦慮通過電話機表露出來,但是系統的闡述似乎讓它們更接近事實,把懷疑帶進指責與反指責的領域。也許什麼事也沒有——或什麼事都有,我更願意想象她是出了什麼事故,而不是正在與威爾尋歡作樂。凌晨四點時,我給警察局打了電話,我喝了太多的伏特加酒,醉醺醺的,但我還是極力用最正常的聲音詢問他們,有沒有撞傷的人或撞毀的大眾車,有沒有我那穿著綠色短裙和黑色夾克的天使的蹤跡,我最後看到她是在巴比肯附近的辦公樓里。沒有,先生,沒有這種事故發生,她是你的親戚還僅是一個朋友?能不能等到早上再和警察局聯繫一下?
「確實不太容易,但以前老師教導我要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只建造那些讓我自己感覺真實的房子,然後住在裏面的人們才會從中吸取一種能量。」
「克洛艾,你能這樣說,真是太好了,」威爾答道。
「我無法告訴你。」
「沒什麼,你怎麼了?有什麼原因要這樣嗎?」
13.所以,由於她是在寶拉那兒過的夜,還買了麥片,一切都得到了諒解。於是我就像一個從夢魘中醒過來的人,感到極大的自信和輕鬆。我從桌邊站起來,用胳膊擁住心上人穿的那件厚厚的白色套衫,俯身吻她的脖頸,一點點咬她的耳朵,感受她皮膚上熟悉的香水味和她的秀髮輕拂我的臉。「不要,現在不,」天使說。但是,被她皮膚上熟悉的香水味和她頭髮拂過臉的感覺所吸引的丘比特不相信她的話,繼續嘟著嘴唇親吻她。「我已經說過了,現在不要!」天使又重複一遍,為了讓他能夠聽見。
「沒有,我只是覺得有別的什麼不太對勁,又說不清楚。自我們從西班牙回來后的這幾個月里,我已經注意到一些苗頭,不只是在卧室里,那只是一種徵兆。我是說它無所不在。」
「嗯,一下子也說不上來。喏,我記得有這樣一件事。克洛艾與我各自喜歡不同的麥片,但是因為我很多時候都待在她那兒,所以她通常都買我喜歡吃的那種,這樣我們就能在一起吃早餐。但是,上個星期,她突然不買了,說太貴了。我不想從中得出什麼結論,只是注意到這一點變化。」
10.情緒因為克洛艾的徹夜未歸受到影響,我為自己的疑心愧疚,又為這份愧疚惱火。第二天九*九*藏*書十點鐘,當克洛艾和我見面時,我裝作若無其事。然而她肯定心中有愧——不然為何又到附近的超市去買那久違了的麥片給她的少年維特做早餐?她不是用冷漠,而是用責任感來責怪自己,一大包金麥片顯眼地放在窗台上。
「那是因為真正的天才總要經歷一個艱難的時期,才能讓人們接受他們的成果。」威爾寬厚地說。
19.我成了一個厭物,一個不在乎回報的人。我給她買書,把她的衣服送到乾洗店去洗,我吃飯時主動買單,我建議聖誕節去巴黎旅行以慶祝我們的相識紀念日。但是,從所有的證據來看,屈辱是愛的惟一結果。她生我氣,朝我吼叫,對我視而不見,取笑我,戲弄我,打我,踢我,但是我仍然沒有反應——從而更讓人生厭。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為什麼威爾手上的項目要比你多得多?」在看了一圈展覽品之後,克洛艾這樣問威爾和我。
「怎麼啦,你不是喜歡這種嗎?」克洛艾見我囁嚅,便這樣問道。
9.「胡思亂想會弄假成真,」克洛艾曾經對我說。我不敢去想,因為害怕可能會真的發現什麼。要自由思考就要有碰上壞消息的勇氣,但是受驚的思想不能邁開思考的步伐。我無法擺脫自己的妄想,我如玻璃杯一般易碎。伯克利大主教和克洛艾都說過,如果閉上眼睛,外部世界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但現在不再僅僅是夢。漫無邊際的幻想似乎讓人舒適,不要直面真相,如果停止思考,令人痛苦的事實就可以不復存在該多好啊。
5.威爾和我站在辦公樓的接待廳,慶祝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的雞尾酒會正在舉行。我把克洛艾帶來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工作的地方。
11.她說自己在一個叫寶拉的女朋友家過夜。威爾和她在索霍的酒吧里聊得很晚。她有點醉了,中途覺得最好還是到布盧姆伯利歇下,而不要開車回伊斯靈頓的家裡。她本想給我打電話,但肯定會把我吵醒。我曾經說過要早點睡,這不是最恰當的借口嗎?我為什麼要擺出那樣臉色來呢?難道我是想再要些牛奶沖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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