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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銀樓小開吳雅男

第六章 銀樓小開吳雅男

「我不否認,你住在我這裡會遭到一些非議,但非議現在已經形成了,你就是離開,也抺不掉曾經在我這裏住過的影響。所以你還不如就這樣住下去,公然無視,見怪不怪,議論自滅。而你住在我這裏,有我照顧,衣食無憂,相對安定。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我可以設法援助。
白光指點著李堅:「天鋒!天鋒!咪|咪並非神經過敏,你是還不知自己的價值。我就擔心有一天冒出個識貨的人把你拐走啊。」
「你現在對上海這個環境毫無認識,連馬路走向都不清楚,你想活動都不可能。所以你需要每天出去轉轉,有個人領路、指導,這樣,張影陪著你就非常必要了。
張影解釋:「報上前兩天已有報道,說是從孤軍營出來的李堅連長,在華界殺了多少鬼子、漢奸,上海人民無不拍手稱快。你又是八百壯士之一,人們自然稱你是英雄,忽然你和白光搞在一起了,人們就會懷疑鋤奸行動是不是你乾的?至少,會認為你現在是圖安逸、享受,拜倒在歌舞皇后的石榴裙下了!」
「是的,剛上了兩年大學,戰爭迫使輟學。一家老小來上海無以為生,只好做舞|女了。」張影說著,頗有自卑之色。
「我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啊。」
「啊!」這是李堅所想不到的。
「天鋒,十里洋場是很複雜的,你註定要接觸很多人、很多事。很多人你不會了解;很多事情你弄不明白。至少在初期你還需要我來指導,否則你會陷入歧途的。」
吳雅男盯著李堅半晌:「啊,或者是我誤會了……李先生今日處境,是有不得已苦衷吧?請問:有什麼需要兄弟幫助的嗎?」
張影有些驚訝:「是嗎?你和白小姐是……」
吳雅男說罷起身,拱拱手,走了。
白光對張影半開玩笑地說:「張小姐,我把天鋒交給你了,是要你陪他逛逛街,熟悉熟悉環境。我把他交給了你,你可不能把他拐跑了,也不能讓別的什麼人把他勾引去了啊。」
「白瑩在一次遭遇戰中,以身掩護少將軍光榮犧牲。
李堅有些尷尬地拭著被吻的面頰:「啊,昨夜你救了我,今天又為解除通緝奔走。難道我是那樣絕情無義的人嗎?」
你醉的是甜甜蜜蜜的酒,我醉的是你翩翩的風采。真情比酒濃,你為什麼不理睬?美意比酒甜,為什麼不理解?我是真愛你,隨便你愛我不愛;只要我愛你,哪管你愛我不愛。
「少將軍李劍來自偏遠大西南,卻並沒有被十里洋場花花世界所迷惑,也沒有被包圍他的如雲美女所困倒。他玩弄洋人于股掌,九九藏書最後搗毀日寇在上海的特務機關,肅清了極司菲而路76號內的全部日特!
李堅看對方言談舉止很大方。雖也搽粉抺紅,卻沒有這種職業女人的妖氣:「在東北大概還是學生吧?」
回到家裡,進了客廳,白光忽然摟住李堅在面頰上親了一口,又咯咯咯地笑著說:「天鋒,謝謝你跟我回來,給了我太大的面子。」
「天鋒,咪|咪是認真的。你聽好了,聽好了!」
李堅目送吳雅男歸座,才搖頭苦笑:「這位小開好霸氣!」
白光很得意地一笑,上前挽了李堅,以「得勝」姿態向吳雅男的坐處揮揮手,往外走去。
「張小姐,能介紹我與這位先生相識嗎?」
她說:「你現在首先要排除一切干擾,要先住下來;其次,你要熟悉環境;第三,你要結交一些人。
吳雅男聽完歌,忽然問李堅:「李先生什麼酒量?」
「你是想要我對吳小開刮目相看嗎?」
李堅毫不猶豫地起身說:「好,回家!」
「雖然我不知吳雅男對你說了什麼,還有張影對你說了什麼,但我能猜到他們都會勸你離開我,而且他們說出的理由,都會使你動搖。但我不願作任何辯解,我把去留的抉擇權交給你。
「吳先生,或者你有所誤會,才會有此激烈言詞。無論如何,在下不想以言詞來解釋,當以先生之言為激勵教誨,銘記於懷。」
『「8·13』淞滬抗戰,少將軍李劍親率李家軍在上海浴血奮戰三個月,守保山月浦一線寸土未失,成為享譽中外的抗日英雄!
「她的聲譽竟然如此不好嗎?」
張影笑道:「好!我們共勉吧。」
「吳雅男是想拯救你——要你離開白光!」
白光辯解:「唱歌只不過是我的一種愛好,並沒有希望通過唱歌得到什麼,甚至絕非依靠唱歌換取三餐一暖。我是女人,女人的歸宿是嫁夫生子,要以夫為天。
吳雅男擱在桌上的一隻手的指頭,在桌面上彈動了一陣:「李先生,這種地方你不該來。更不宜住在白光家裡。因為這會有損你的形象。」他說著掏出支票,飛快地開了一張支票,遞給張影,「張小姐,李先生人地兩生,今後就請你照應吧,我會給你一份工資的。這支票你拿去兌現,替李先生找家公寓安頓下來,生活所需由你安排,錢花完了找我再取。」
「你可以現在就走,幾天後再離開我;可以走了再回來,反覆多次都可以,我照樣歡迎你;你也可以不打招呼就走——不辭而別……」
「好吧,我聽你的。」
「是的。」李堅承認,九九藏書「昨夜我在她家住宿,今晚還要回她家住宿,今後還不知會在她家住多久。張小姐,你不會明白的,也沒有必要明白。我既不會跳舞,你也實在沒有必要陪我,所以你可以自便了。」
李堅順張影所指看去,見是一幢三層洋樓。這幢樓的體積比白光住的樓大多了。四周種著法國梧桐樹,前花園百花盛開,金魚池冒著的水柱噴得足有五六米高,門前有印度籍巡捕守衛,看上去氣象非凡。
第二天早晨,張影來到白光家。
李堅問:「你是哪裡人?在這裏做多久了?」
他試探地問:「那麼,你看我現在該怎麼去做呢?」
李堅搖搖頭:「我與她萍水相逢,她也不過是見義勇為,相識相處剛過二十四小時,談何情意!」
李堅說:「慚愧,兄弟滴酒不飲。」
她很認真地說:「天鋒,咪|咪願意一開始就把話說開了——我是非常認真的。
吳雅男對李堅的忍耐力頗感意外,他愣了愣,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以十分感慨的語調說道:「真所謂無獨有偶,戰前上海來了一位少將軍李劍,那時百樂門的歌舞皇后叫白瑩。李劍風流倜儻,白瑩千嬌百媚,那才真是一副絕妙的英雄美人圖畫。
李堅聽了看看對方:「什麼意思?」
李堅搖搖頭:「白小姐,我絕非玩世不恭者……」
張影說:「你很快就要成為公眾人物了。剛才記者採訪,幾分鐘后舞廳中已無人不知你的身份,也無人不知你現在住在白小姐家中。今後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成了新聞人物。」
李堅的確是初次進舞廳,對舞廳的規矩一無所知。張影見他流露出驚訝之色,就向他解釋舞|女有陪舞客跳舞的義務,一般是無須付費的,但舞客總要送給她幾張舞票或現金作為小費。給舞票舞|女去兌現時,舞廳要「抽頭」,一般只給七八成現金,所以舞客多準備好現金,讓舞|女多得實惠:「坐檯子」就是今晚包下來了。一直要陪到舞廳散場,這就需要你給舞|女一定費用;也可以將舞|女帶出舞廳去陪酒應酬或做別的遊樂,只是費用更高了。一般都是熟舞客,有了一定交情的,否則舞|女也有權拒絕。
吳雅男一手端著高腳酒杯,一手夾著雪茄,搖搖晃晃走過來。
「如果你不接受我便罷,只要你接受了我,那麼,若被我發現背叛了愛情,女人的報復是最最兇狠的。咪|咪的報復,絕對是你所承受不起的!
「好,今天就算交上朋友了,請李先生不要見外,以後多聯繫吧。」
「我希望彼此坦誠地把自己交read.99csw.com給對方,讓對方來鑒別到底是否可信?我想只要能接觸一段時間,通過觀察、生活中的接觸,還可能發生一些事,就完全能作出明確的判斷。
李堅攥緊了拳頭起了起身,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往後一靠,很冷靜地說:「多承吳先生指教了。」
「我和她相識剛過二十四小時吧。」
張影答道:「我是東北人,流亡到上海的。做舞|女還不到一年。」
「你,逃離了孤軍營的清苦生活,來到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歌舞場,拜倒妖冶的白光的石榴裙下,還能沾沾自喜!
「說我是逃兵也罷。但是,我還自信在離開孤軍營后至今,我的作為絕沒有辜負軍人的榮譽。今後的一言一行,保證對得起軍人的良心!
「我也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嫁了丈夫,就也指望夫榮妻貴,因此我要做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李堅忙謝絕:「吳先生,無須你如此費心的,兄弟一個人,怎麼就不能活下去……」
她舒了一口氣:「這就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拉緊和黃金榮的關係,這會對你有好處。明天把帖子送去吧——成了他的徒弟,各方面都會關照你的。」
張影搖搖頭:「倒也沒有桃色新聞,但是,說是歌舞皇后,畢竟也不過一歌女,和我們做舞|女的區別不大,人們是有固定看法的。」
吳雅男揮揮始終夾著的、卻沒吸一口的雪茄:「李先生,我只想幫你走出困境,否則你陷入絕地,還能做什麼呢?
吳雅男冷笑道:「美女、洋樓,紙醉金迷,這『不會住太長時日』,是個的託詞吧?」
「說什麼道不同不相謀,只要你願意,我來幫助你完成你的志願。
「我願意有言在先!」
李堅起身伸出了手。吳雅男將酒杯放在桌上,與李堅握了握手,張影忙為吳雅男讓座。
李堅說:「他想請張小姐做我的監護人。」
窗外海連天,窗內春如海,人兒帶醉態。
「帖子該怎麼寫呀?」
他認為她所說不無道理。
「不,我只是提供一些公眾的看法而已,看來他對你很有興趣,以後會和你結交的,你自己去認識吧。」
「我無惡意,剛才語言冒犯,請勿介意。
「當然,男人往往以為女人是個累贅,甚至會妨礙男人的事,不願讓女人知道他的行動,甚至不願告訴女人他的想法。這也沒什麼,我不會詢問你有什麼打算,不會過問你幹了什麼,不會阻止你外出。你完全可以不打招呼就走,回來也不必告訴我出去幹了什麼、和什麼人交往,等等。
「嗨!你九九藏書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我來起草,你謄寫清就行。明天早上張影來陪你出去逛街,我給你一些現金、一本支票,消費用支票也是一種派頭。下午我陪你去送帖子。」
「但有一點我要強調:我是女人,是很自私的,要求愛情專一,你不許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如果我發現你和別的女人有了超乎一般友誼的來往,我會踹翻醋罈子,那可夠你喝一氣的!」
李堅大有啼笑皆非之感:「你說的都是些什麼呀,我們現在連朋友都談不上。」
李堅一笑:「這樣就好——我喜歡對一切事、一切人都自己去認識。」
李堅說:「職業沒有貴賤之分,關鍵在於個人的作為。歌伎梁紅玉不也成為名垂青史的抗金巾幗英雄了嗎?」
張影說:「你錯了。吳家在上海灘口碑極好的。他家可不是那種為富不仁者,吳老太爺熱衷慈善事業,也很有愛國心。他家在華山路辦了一個華山醫院,免費給窮苦人看病;『8·13』淞滬抗戰,吳老太爺慷慨捐助李家軍大量物資;吳雅男也是很豪爽的人,雖現在已是吳家掌門人,卻絕非紈絝子弟,沒有吃喝嫖賭劣跡,廣交朋友,慷慨大方,你們孤軍營接受他的捐助最多……」
吳雅男看著李堅:「那豈不辜負白小姐一番深情美意!」
白光忽然固執起來:「不,天鋒,你聽我說,主觀上我願意你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但我也絕不要你勉強留下,或為什麼報恩原因不得已留下,因為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感情。」
吳雅男無視李堅的惱怒,繼續以譏諷的口吻說:「白小姐剛才製造了『英雄美人』的佳話。但是,我認為註定不能成為『演義』,最終只能成為笑話。因為你非英雄,只不過是個孤軍營的逃兵!白光亦不過一歌女,玩物而已。」
出了白光家,張影就指著旁邊的一幢花園洋樓對李堅說:「那就是吳公館。」
李堅說:「雖然兄弟在上海舉目無親,而且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幾小時前尚在巡捕追捕之中。但是,孑然一身無所需求。吳先生美意,兄弟謝謝了。」
「我李堅何許人?敢與英雄相提並論!
白光對張影說:「張小姐,我雇你在前,你不能再受雇。他富可敵國,我也不寒酸,把支票還給他,天鋒的花銷我供得起。」顯然她在台上一切都看清楚了。她招招手,一侍者過來,她說:「去告訴老闆,今晚我不唱了。」說罷站起,「天鋒,咪|咪要回家了,你是留下來,還是跟咪|咪回家?」
張影笑道:「他今天所以興師問罪,都因為白小姐宣稱你住在她read•99csw•com家裡——這是極其曖昧的關係,毀掉了你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類似的問題,請你以後不要再提。還是那句話:讓我自己去感覺,去決定!」
李堅苦笑:「我不會跳舞——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舞廳。」
李堅懊惱地一揮手:「唉!是這樣的!」
白光忽然從唱台上下來,直趨桌前。
「我為什麼不向你說明身世?就因為表白靠不住,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張影笑了笑說:「李先生,我不是白陪你的,我是舞|女,以陪客人跳舞為生。白小姐是叫我過來『坐檯子』的,她會付給我錢。今晚我就只能陪你了——無論你跳舞還是不跳舞。」
李堅始終保持冷靜:「是的。我所在的八十八師曾與李家軍在上海戰場上並肩作戰,少將軍李劍的驍勇、殺敵守土之堅決,我五體投地!
兩人吃過夜宵,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說:「天鋒,該睡了……咪|咪卧室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看來你是要繼續住在白光家了?」
這時,白光正站在舞台上唱著流行歌曲:
「李堅與李劍,白光和白瑩,一字之差,竟然謬以千里!」
李堅咬緊了牙,默不作聲。
吳雅男入座后說道:「李先生,我們是近鄰——寒舍與白小姐公館僅一牆之隔。真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
白光這一番話,使李堅很感動,也有些愧疚。因為他聽了吳雅男和張影的話,的確產生了離開她的念頭。
你醉了嗎?(白)
張影忙起身做了介紹。
李堅「哼」了一聲:「難怪這個小財閥驕傲得不可一世!」
張影坐在白光原先坐的椅子上:「李先生,我陪你跳支舞吧!」
李堅說:「你可真……」
張影更驚訝了,「可是……白小姐說你住在她家的?」
「白小姐,不辭而別絕對不會。今晚我也無處可去,坦白地說,出了大門我只能流浪地露宿街頭。」
李堅瞪了對方一眼:「吳先生,你無權干涉我的行為!」
「吳小開是不是來製造了什麼麻煩?」
白光笑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坦白地說,我還看不準,就如同你現在看不透我是什麼樣的人。
李劍一驚:「噢——」
他沒說什麼,起身去他的房間。
李堅聽了不禁一怔,暗想:「這位小開怎麼見面就說出帶火藥味的話來?」他只好應付,「啊,兄弟在白小姐府上僅客居,大概不會住太長時日的。」
「你不能總是孤立的,要結交一些人,幹什麼事都要有幫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我們都不必用語言來表白。因為表白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