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你受傷前後，她的情況才有所暴露。

然而，她對李堅有了很深的感情、很深的愛，馬上要她割愛，從感情上來講，她絕對做不到！

明白了這一點，她又陷入了苦惱之中。

她倆又去並排坐在床沿上。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必須「讓出」！

在最初一周內，李堅的傷口感染，發著高燒，范雅芳幾乎晝夜不離床前，想盡辦法退燒，控制病症。吳雅男得知后，從上海趕來，急得直哭，一會兒說要請上海的名醫來，一會兒又說還是把李堅弄回上海住進洋人辦的醫院。最後把范雅芳惹急了，和吳雅男大發脾氣。

是吳家培養她讀書，一直讀完醫科大學，當上了醫生。

范雅芳用肩頭扛了吳雅男一下：「去！平白無故的，講這種言話做啥啦？」

「他……」

李堅很尷尬地說：「我嘴笨，說不好，阿妹多多原諒啊。」

范雅芳冷笑道：「去！儂講的是啥言話呀，軋朋友就軋朋友，要儂挑明點啥？阿拉有啥勿正經的嗎？」

張振東說：「過去，我們沒有發現白光與龜田有何接觸。現在忽然龜田把她召去。關押、拷打，她都能在特務機關的牢獄中，很輕易地走出來，給你通風報信，事後又自動回到特務機關的牢房，而不是隨你轉移——逃之夭夭，為什麼？」

李堅有些奇怪：「阿男說要住兩天的，怎麼住一宿就又走了？」

范雅芳笑問：「怎麼，捨不得她走啊？」

她撲在床上哭了，哭濕了枕頭，哭腫了眼睛。

范雅芳說：「阿姐是在刺|激你呀。阿姐知道你看相天鋒了，卻又忸忸怩怩，不肯挑明。像天鋒這樣的好男人不多啊，你要再遲疑，就會被別人奪走了。」

「這就不對了，像他那樣的家庭，更應該早婚，早生貴子延續吳家香火啊。」

「去，白光算啥物事！」范雅芳不屑地說，「我根本勿把伊放在心上。」

「是啥辰光的事體？」

「你也參加張振東他們的行動嗎？」

吳雅男矢口否認：「沒有啊，我只不過隨便講講，儂勿要緊張嘛。」

吳雅男可以說什麼都不缺，就缺看相一個人！但這些年都始終看相不上一個人。現在他好容易看相上了，又由於他一直女扮男裝的尷尬，不能坦然去「軋朋友」，這種尷尬又說不出口，於是處於「暗戀」之中！

李堅問：「你們的內線應該知道啊。」

「做地下工作，有許多工作可做，不一定要參加武裝鬥爭嘛。你不要多問了，老張不是說了，你現在的任務是乖乖地聽我的話，好好養傷。」

李堅不得不點頭：「很有說服力。」

范雅芳說：「只要你同意，一切由阿姐來說。」

張振東不再說這件事，他將問題留給李堅去思考。他換了話題，向李堅宣講國內各戰場情況及國際反法西斯戰場的形勢。滔滔不絕，真是口若懸河。

「你滾！你滾！你滾啊！」

「阿姐，天鋒的傷看樣子是好多了，這都要感謝阿姐的妙手回春和精心的照顧啊。」

「你現在的任務是服從醫生指導，儘快把傷養好，別的事你都不必關心了。等你傷養好了，我們再研究你今後的行動。希望你克制自己，再不要單獨行動了。

「哼，我早就別好苗頭哉，天鋒跟白光根本勿可能長期姘在一起的。天鋒遲早會發現那個女人勿是好物事，講不定哪一日會反目成仇呢。天鋒的脾氣我也摸透哉，只要用一眼眼手段，就好篤定哉！」九-九-藏-書

李堅聽了，心裏咯噔一下，不禁「啊」了一聲。

「對白光這個人，我們一直懷疑，但沒有證據，也不好下結論。

「憨吧，要儂謝的啥，又不是替儂醫治毛病啊。」

「龜田親自審問白光，只有一句話，李堅到底在哪裡？並沒有別的話。白光咬牙不開口，龜田也沒有用死來要挾，顯然他們彼此心中有數。」

兩雙眼睛對視，彼此都暗暗吃驚！因為她們看到對方的一雙眼皮是紅腫的。

「阿囡，阿姐是跟你鬧著玩的呀。」

天亮前她去敲開了吳雅男的房門。

她確實「看相」了李堅，兩個多月相處中，產生了很深的感情，現在的確已難捨難分了。但是，吳雅男已處於關鍵時刻，已經二十四歲了，作為青年男人，沒有鬍子碴兒，沒有喉結，還能隱瞞多久？作為女人，在那個時代已是「老姑娘」了，一旦還原女身，也錯過了嫁人的最佳時機。雖然她與吳雅男是同齡人，而且還比吳雅男大倆月，但是，她的個人條件比吳雅男好，沒有「尷尬」，沒有「門第」高低，沒有世俗干涉，只要她自己認可就行。

吳雅男雇了兩個中年女傭，專門伺候李堅。但她們都沒有經驗伺候病人——傷員，多半還要范雅芳親自操勞。吳雅男說要從華山醫院帶個護士來幫忙，范雅芳又不要，說人多嘴雜，唯恐走漏風聲。這樣，范雅芳不僅要負起治療工作，而且李堅的生活瑣事，她也要親自料理。

「啊，阿姐不稀罕我謝的，要天鋒謝才合適、才高興。」

她猛然想道：「啊，是他看相天鋒了！」

在兩個來月朝夕相處的接觸中，李堅和范雅芳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了。甚至在接觸中，兩人都不拘小節，尤其是范雅芳，常和李堅打打鬧鬧，毫不避諱。

范雅芳笑道：「你聽我從頭說起……」

范雅芳見李堅一副窘態，心中掠過一陣陰影：「多誠摯的男人啦！看樣子將來很會容讓老婆的。」想到這裏，不禁嘆了一口氣。

吳雅男接管了銀樓生意后，就給他們家在華山路買下房子，讓她母親回家頤養天年。

「阿男的真面目！阿妹，阿男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哈，發噱吧，我有啥好緊張的。」范雅芳冷笑道。「阿囡，儂勿要調花槍，有啥言話講清爽好了。」

范雅芳這才恍然大悟：「儂啥意思啊？」

這一切的一切，二十多年來吳雅男對她的好處，歷歷在目。

吳小開很重感情，不僅對乳娘視如親娘，對她這個「奶姐姐」也是關懷備至、情同手足，從來都是「阿姐」不離口的。小時候她們在一起玩，吳雅男有什麼，必定要求姑媽給他買什麼；吃飯沒有她同桌，吳雅男就鬧脾氣不好好吃，連睡覺也在一張床，摟在一起睡的。不知情的人，都把她看成了吳公館未來的當然「少奶奶」！

范ｈttｐs://ｒｅａｄ.9９cｓｗ.cｏｍ雅芳見李堅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心裏更不是滋味了。「說他咳嗽他就喘，是成心要我後悔呀！」

「儂這樣自信嗎？」

李堅一直低頭聽著，過了半晌他才問：「她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屢屢救我？」

吳雅男咬著嘴唇沉吟半晌：「阿姐，我看儂跟天鋒蠻般配的，儂兩家頭也蠻要好了，儂是勿是看相天鋒了？」

她家原是浦東鄉下農民，她剛出生不久，她的祖父母雙雙病倒無錢醫治，母親只好撇下她到上海來當奶媽，恰好吳公館要雇奶媽，將她母親雇去奶吳雅男，她是由她父親用米湯、糨糊喂大的。

她講到兒時和吳雅男一起玩耍遊戲及她們之間的親密感情，李堅忽然問：「雅男也年近而立，又是獨子，為什麼至今不結婚呢？」

范雅芳撲哧一笑：「算了吧，你不解釋還好，不然會越描越黑的。」

李堅擺擺手：「說什麼呢！這種玩笑好開的呀？」

李堅有點慌張：「啊——不是的……」但他又不知如何辯解，「唔」了半晌，最後說，「對不起啊，阿妹——真的很對不起……」

李堅看看張振東，默然無言。

張振東朝李志強擺擺手，然後回答李堅：「我們不作無證據的猜測。但是，可以肯定她是日寇方面的人。她屢屢救你，絕不可能完全出於對你的感情，必有更深的不可告人目的。」

范雅芳又說：「阿哥，你想不想了解了解阿男的真面目？」

再者，李堅原本就是吳雅男先「看相」的，沒有吳雅男與李堅的關係，她根本不可能與李堅見面。更不可能安排她來給李堅治療，也沒有了這兩個多月的綿綿溫情。

吳雅男舒了一口氣，她相信或者說她寧可相信這次談話是真的，於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伏在范雅芳肩頭上說：「阿姐呀，是這樣……怎麼好意思去跟天鋒說呢？」

張振東說：「看發展，國際形勢很快會起變化，我們今後的鬥爭形勢，也要隨著變化。

「阿姐……」

「別那麼婆婆媽媽的，大英雄呢，在女人面前可不能隨便服軟的！再說一味哄女人，女人會更矯情了——好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現在聽我說身世，好嗎？」

「至今她還在關押之中。」

在這一周里，李堅曾幾度高燒昏迷，但清醒的時候還是占多數。他親眼看到范雅芳日夜不離床前，不停地給他喂葯喂水，更換敷在腦門上的涼毛巾，測試體溫、打針、換藥……甚至連他排便，她也不肯叫傭人，把李堅感動得直流淚。

吳家一向待下人很恩厚。她母親將吳雅男帶到三歲，吳老太爺便將她父親招進公館當差，也給了兩間房子讓他們家人居住，並且讓她陪著吳雅男玩耍、讀書。她與吳雅男同齡，只大兩個月，所以吳雅男叫她「阿姐」，兩人從小感情很好，親似手足。

她想到了吳雅男為李堅所付出的代價。

李堅確實傷得不輕，儘管他很堅強，也不得不在床上靜躺著。尤其是有骨折部位，需要固定才能恢復，更不能下床活動了。

吳雅男忙賠笑：「阿姐，我能有啥意思啊？只不過想了解了解。阿姐要真看相天鋒了，我來幫儂挑明了，正正經經軋朋友……」

李堅聽了，驚訝地看著范雅芳，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有https://read.99csw.com張娃娃臉的姑娘，居然也加入了共產黨！

吳雅男拉著范雅芳的手，央求道：「阿姐，儂講句老實言話……」

經范雅芳精心治療和護理，李堅終於度過了危險期，傷勢趨於穩定。

范雅芳看看吳雅男的背影，愣了。她不免要想：「阿囡來幹什麼的？真的是問問情況嗎？」她忽然忐忑不安了。

「他死了我殉葬！」

「阿姐，困了嗎？若是還勿困，我儂講講言話好嗎？」吳雅男操著上海方言說。

吳雅男很想說：「我跟儂客氣，儂當福氣哉！」卻又不好說出口，「阿姐啊，勿是勿要……伊已經有白光了啊……」

李堅對張振東的知識、口才、記憶力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她必須割愛！

李堅從軍校到部隊，生活十分嚴謹。他所在的部隊，是正規軍，紀律嚴明，尤其是在對婦女方面，更是有嚴格要求。他在接觸白光前，連和婦女說話都有限。他又是個很注重道德的人，把和女人接觸看得很嚴肅，儘管在與白光接觸后，他有所改變了，但那多半出於無奈。並不因為接觸了白光，就改變了觀念、無所謂了，他還是比較保守的。在與范雅芳接觸之初，他感到彆扭極了，時時會臉紅心跳，是范雅芳的開朗性格和大方的舉止感染了他，再經過病中的肌膚接觸，很自然放棄了拘謹，范雅芳和他戲鬧，他也能坦然接受。頗有點樂不思蜀了。

李堅聽了十分驚訝，但他知道「他們」有「內線」，這些情況絕非子虛烏有。他問：「這，說明了什麼呢？」

「龜田是個很兇殘的傢伙，按他的習性，對於不肯開口的人，是很沒有耐心的，尤其是他受到極大壓力，在限期捉拿或擊斃你的情況下，白光堅持不說你的去向，龜田哪裡能忍耐得住？凌遲碎剮都有可能，但據說他命令對白光用刑，只用皮鞭抽身上，不許打臉上，而且只打暈過一次，就不再打了，顯然他也不想把她打殘，更不能打死。這不很反常嗎？

她會唱越劇，也常哼給他聽。他儘管聽不懂，但他感覺她的音調很美，他很愛聽。有時他會要求她哼一段，她也樂於接受，從不拒絕。

李志強說：「你們從華山醫院轉移后的當天午夜，鬼子、漢奸就騷擾了華山醫院和范家。白光料事如神，你不覺得蹊蹺嗎？」

又過了數日，張振東和李志強來蘇州看望李堅。張振東先向范雅芳問了李堅的傷情。李堅見他們交談很親切的樣子，不像初次見面。

「你大概很關心她現在的處境吧？

她躺不住了，坐起來靠在床頭仔細考慮。

李堅說：「你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情投意合，應該是他的最佳人選，吳老太爺把你培養起來，也知根知底，應該是可以接受的啊。」

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時日里，她給他讀完了好幾部國外的長篇名著。

范雅芳故意「羞」對方：「不害羞的丫頭這麼想男人了！好吧，今天你回上海去，過兩天你再來，我會讓天鋒接受你的——就這樣了。我們一夜沒睡好，廢話少說，就摟著睡一覺吧。」

李堅忙問：「阿妹，怎麼了？有什麼不舒心的事嗎？是因為我剛才說錯了話嗎？」

范雅芳說：「我還是老黨員了呢，在上大一的時候就加入了地下黨。」

「你還忘不了她！」

是的，吳雅男很有愛國心，上海開戰，她就率先出資支援李家軍抗戰，也慷慨捐助孤軍營，都是首屈一指的。但是，那不過是金錢，吳家富豪，再多也損傷不了吳家什麼，對李堅一開始她也是想以金錢資助的，後來的「拔刀相助」，也reaｄ.9９ｃsw•cｏm可解釋為一時衝動，但「屢次」就不能用衝動來解釋了。

「我——阿姐是疼阿囡的呀……」

她說：「你叫我『阿妹』了，應該伺候阿哥的。阿妹是醫生，阿哥是病人，不必避諱。病人有權心安理得地享受醫生照看。一切都等你傷好后再說吧。那時阿妹有準備，以正常心態聽阿哥的甜言蜜語。就怕你能下地了，什麼好聽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經過范雅芳一周精心護理，終於控制了病情，退燒了。

吳雅男眨著眼睛：「阿姐說什麼呢？」

吳雅男便走過去，和范雅芳並肩坐在床沿上。

吳雅男不是好衝動的人。她隨吳宏儒在商場上混了十多年，獨自經營吳家浩大家業也有好幾年了，一直風平浪靜，經管得井井有條。顯然頭腦很冷靜，對「世道」的清楚的認識，尤其「利」、「害」關係分明，怎麼會毅然決然地幹這種事呢？

李堅又休息了一段時間，終於能夠下床了。在這段時間里，范雅芳還是堅持由她自己照顧李堅，不容傭人插手，除了吳雅男隔一兩天來蘇州看望他，住一宿匆匆而去外，他只和范雅芳待在一起，沒和其它人接觸。

李堅說：「阿妹，你該好好休息兩天了。」

「你跑來搗什麼亂！你以為就你急啊，我不比你更急？你馬上滾回上海去，不叫你不準再來！」

李志強有點憤慨了：「真是的！這還用再問嗎？」

從此，李堅不得不另眼看待這個姑娘。

范雅芳忽然說：「天鋒，想不想聽阿妹說說身世啊？」

「我開始講了……」

吃過早餐后，吳雅男回上海去了。

張振東說，「其實白光的神秘，你自己也能體會到，只不過因受感情的蒙蔽，沒有正視而已。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剛才和吳雅男的談話。現在回憶起來，頗覺蹊蹺。首先，吳雅男是專為這件事而來的；其次，在談話中除最後的幾句話外，絲毫沒有鼓勵的意思，倒是提出了一些否定的因素。按她倆的關係，她有了這樣的「喜事」，吳雅男應該高興才對，怎麼會態度如此曖昧呢？

吳雅男大驚，范雅芳雖性格外向，但也不失溫柔。他倆一起長大的，他還從未見她發過脾氣，何況又是對他呢？

李堅忙說：「好的，我洗耳恭聽。」

「她通知吳雅男讓你隱避起來后，龜田回到了上海，將白光召了去，勒令她立即把你交出來，由龜田處理。她說她也不知你在哪裡？便被龜田關起來嚴刑拷打。她倒是咬緊了牙始終沒有說。

「我們委託范雅芳同志照顧你，所以我們對你的傷情也比較放心。希望你尊重她的醫療安排，有什麼事，也可以通過雅芳同志和我們取得聯繫。」

李志強說：「白光的真實身份昭然若揭了。不是這樣嗎？」

然而她和她家的命運，因吳雅男而改變，她能受到高等教育，當上了令人尊敬的醫生。一家人生活得富裕美滿，都因為有了吳雅男！

「我第一眼就看相伊了。」范雅芳有點興奮地說，「先是聽說伊一些作為，再一看伊的人賣相，我就動心哉，雖然伊憨一眼，但是，蠻耿直的。男子漢氣度十足。現在這世界，到哈地方去尋這好的男人啊。我跟儂講過要替儂做媒的，儂勿要嘛，我就老實勿客氣哉！」

在退燒后的最初階段，為了不使他勞神。范雅芳很少和李堅說話，又怕他感到寂寞無聊，便拿本翻譯小說讀給他聽。她讀的時候，總是坐在床沿上，斜靠在床頭九*九*藏*書，貼得他很近，以至氣息相侵。她使他陶醉的，往往不是小說中跌宕起伏的情節或生動的描述，而是她那委婉悅耳的語音和那撲鼻的陣陣似麝香非麝香的處|女肉香，使他忘卻了傷痛。單調的病榻生活，變得很溫馨了。

一日，吳雅男來到，說是要在蘇州住兩日。李堅和范雅芳自然極表歡迎。范雅芳並未因吳雅男的來到有所拘束，還是和李堅一如往日般地玩笑、戲鬧。吳雅男看在眼裡，心裏很不是滋味。晚上就寢之時，她來到范雅芳房裡。

真把吳雅男嚇壞了，不得不離開蘇州，回上海去。

范雅芳愣了愣才說：「唔——他那樣的家庭，婚姻大事是很慎重的呀。」

李堅說：「好啊，白光就是不對我說她的身世，至今糊裡糊塗……」

張振東接茬兒：「不！在沒有確鑿證據前，我們還不能說她的真實身份就已經確定了。」

范雅芳說：「阿哥，你別管阿妹，自己好好保重吧。現在雖退燒了，傷口還沒愈合，不能高枕無憂。哪天你能下床了，阿妹才能放心睡個安穩覺呢。」

自己的家庭是很貧窮的。以她的家庭，她能不能受起碼的教育都成問題，頂多去什麼工廠當個女工，那已經算是好的了，然後找個工友嫁出去，現在已是生兒育女的媽媽了。

吳雅男又愣了半晌，才說：「好吧，祝阿姐幸福。」站起來，「早點睡吧。」走了出去。

范雅芳有些警覺了：「阿囡，儂今晚跑過來，到底要講點啥？」

「白光是隱藏很深的人，或者她的真實身份，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唯其如此，她肩負的任務就特別值得注意了。

「阿妹！」他這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她，「阿哥讓你受累了。」

范雅芳看看吳雅男笑得很不自然。她倆平時用普通話交流的，極少說上海話，而且語氣也反常，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於是也用上海方言對答：「啊，還勿困呢。來吧，我儂就坐在床上講，好嗎？」

「那也不能隨便娶一個吧，至少要阿男滿意的，吳老太爺也能接受的。」

張振東這才和李堅交談：「那天你受了傷，我們也派人去華山醫院，想告訴你必須馬上轉移。不料白光搶了先。我們的人看到她去了，又聽說她也為你轉移的事去的，就沒有露面。」

尤其是最後這一次，是冒著鬼子的衝鋒槍掃射闖進去的。且不說當時有多危險。把一個鬼子處心積慮要追殺的人保護起來，無疑與鬼子結下了深仇，這對吳家在上海灘的今後，太不堪設想了！

「總要向阿姐致謝地呀。」

吳雅男疑惑地盯著范雅芳！「阿姐——到底哪次說話是真的？」

「龜田被你炸傷后，白光趁鬼子慌亂之時，潛逃出來，去了華山醫院。然後她又回到了特務機務關押她的地方。

張振東和李志強走後，李堅問范雅芳：「你怎麼會加入了地下黨的？」

「當然現在說的話是真的啊。從小到現在，阿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張振東解釋：「我們的內線對日寇深層的機密還不能及時掌握，比如上次我們解救被捕同志的事，內線只知何日何時要押往南京，也知道了走鐵路和公路的兩套方案，但最機密的第三套方案卻不掌握。

她也流淚了，卻還笑著替他拭淚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還自稱殺手呢，應該鐵石心腸，哪有哭鼻子的！」

范雅芳甩脫吳雅男的手：「儂勿要自說自話，就儂哪一眼眼勿老實了？這種事體好打棒的啊？」

她最了解吳雅男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