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這才起身說：「大塊頭師傅，張寶有這點錢不容易的，你還給他吧。」

張寶理直氣壯地說：「太太叫我去白相了，你管得著嗎？」

弄堂口停著一輛轎車，金光日將李堅推入車內，另一戴面罩者也奔來，和金光日一同登車。嗚的一聲響，轎車躥了出去。

范雅芳皺眉說：「你去那裡，我給你治療不方便啊。白光說得有理，吳公館在上海灘是有地位的人家，日寇也不能不有所顧慮。不敢去搗亂的。還是去吳公館方便也安全。」

李堅很驚訝：「為什麼？」

「你就知玩命！」

李堅將一隻火鍋放在另一張圓桌中心。鬼子將托盤還給李堅，揮手說：「開路！」李堅轉身往外走，迅速地環視餐廳四周，發現四周站著十來個穿和服的鬼子，他們都叉著手。神情十分警惕，跟在他身後的鬼子催促他：「快快的！快快的！」他只好加快步伐，走出了餐廳。

李堅說：「報上登載的往往有水分，而且警方會限制記者進入某些敏感區域。再者，也想了解了解日本人有什麼反應！」

李堅猶豫：「去打擾吳公館……不好吧……要不，阿妹，還是去你家打攪幾天，你替我治療也方便一些……」

「後門弄堂里還有六名日本浪人屍體。

這個「謎」並非今日始，他對她早有疑問，只不過被感情所蒙蔽。

餐廳內擺了四張大圓桌，三桌丁字形。中間一桌。每桌男女混雜。

他來到廚房通向餐廳的過道，他想：在餐廳門外，必然有鬼子把守，還很可能不止一個。這樣，他投彈后從餐廳出來，只有十秒鐘時間，要想衝過必然的阻攔，快速進入廚房，就必須將阻攔者擊倒，但在十秒時間內，如不能避入廚房，按白光所說，他也會受爆炸后產生的衝擊波所傷！

李堅忍住笑說：「張寶說得有理呀。」

吳雅男匆匆趕來，天色已晚，不及交談，就將李堅攙扶上車。金光日覺得不便晚上去吳公館，就說改日再去探望，與李堅分手。

「當然要搜查了，杜公館每個旮旯都搜查到了，沒有發現其它人或屍體。」

他回到廚房，聽見休息室里，又傳出不堪入耳之聲。四下看看，見那塊大案板可以利用，便拖過幾把椅子拼湊起來，去案板上躺下，很快就睡著了。還是大塊頭的咳嗽聲把他驚醒的。

果然如白光所說，弄堂里有六個日本浪人把守著，他們都挎著戰刀，一見他出來，就拔刀將他團團圍住。

很顯然，這是白光乾的！她的目的就是「滅口」。他又想到：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白光很可能還要殺害她家read.99csw.com的廚師老黃。他沒有想到的是：白光早在杜公館爆炸之前，已將老黃殺害了！

金光日讓轎車直接開往華山醫院。因為李堅雖只不過受到幾處划傷，但已是血染白褂，看上去很嚇人。

李堅皺著眉不言語。

大塊頭無奈，扔給張寶兩塊大洋：「還你兩塊洋錢。這兩塊呢，就算你『請客』，請我戳了阿香兩次，你給阿香兩塊錢，好了吧？」

吳雅男說：「明天一早報上會詳細登載的，何必問他呢？」

張寶不幹，他說：「憑什麼你白相阿香我付賬啊？有本事你也讓阿香倒貼你呀。」

他又想到了爆炸產生「兩響」的蹊蹺，他扔了一顆炸彈，怎麼會「兩響」呢？而且從爆炸產生的破壞力來看，「后一響」是關鍵，沒有后一炸，不可能毀壞門窗、傢具，死那麼多人。他忽然想起了白光在「轉身離去」時，將「手包」放在桌面上。顯然，這「手包」里放置了更具威力的炸彈！是他扔擲的炸彈，引爆了她「遺留」下的手包里的炸彈。他明白了！她是因為他不便攜帶體積太大的炸彈，所以給他的「鐵餅」，只起「引爆」作用，她「手包」里的炸彈，才是具有強大威力的。這是一般人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來的招數，她居然都想到了！也是絕對不留一個活口的毒招！

吳雅男說：「過房爺、阿爹，天鋒需要休息，等過兩天他的傷好了再談吧。」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叫他來。」

李堅說：「和老金他們商量商童再說吧。」

「是的。我投彈前她借故起身走開了。你沒有搜查其它房間嗎？」

到了吳公館，吳老太爺與黃金榮已在客廳等候，見李堅渾身纏著繃帶，都殷勤慰問。

高興華說：「看來鬼子是要吃啞巴虧了。他們特務頭子被炸死，一時亂了陣腳，不會像以往那樣對你進行報復。你住在吳公館，弟兄們想來看你，又覺不方便，我看你還是搬出去住在殺牛公司吧。」

大塊頭不信，「戳倷！儂一小鬼頭，太太會得要儂啊！」

他從廚房後門出來，按著記憶中圖紙的標識向左走去，找到了杜公館的後門。這是單開的一扇鐵門，上了鎖。計劃中他投擲炸彈后，是要從這扇門撤出去的。他上前看了看鎖的粗細，估計憑自己的握力可以擰開鎖，就放心了。

「阿哥！阿哥！看你這幾處傷多危險啊，再深一點點，就割斷五臟六腑了啊！」

高興華走後，李堅考慮這樣一個問題：他投擲炸彈后，即從後門出來了。他分明看見大塊頭和張寶在廚房裡抱頭亂竄，怎麼read.99csw.com會被人殺死了！甚至連門房的老頭都沒有放過！

吳雅男將李堅安置到她的卧室里，主要是便於照應，她對李堅這次的刺殺行動隻字不問，也沒有抱怨李堅莽撞受傷，只是精心照料；這倒使李堅很不安。她卻說：

大塊頭只好再將兩塊大洋扔還給張寶：「小赤佬太小氣了。火速立起來做事體吧。」

李堅開始用托盤上菜，但他進不了餐廳，餐廳門外站著兩個日本人，不許他進入，當他來到門前，從裏面出來了一個日本人，接過他手捧的托盤進入，少頃，日本人把托盤送出，他連餐廳內的情況都看不到。進不了餐廳，就無法投彈。他甚至想要強行闖入，投彈后與敵人同歸於盡。但他還是忍耐著，等待時機。

大塊頭冷不防伸手奪過大洋：「小赤佬！我戳阿香兩趟，賞伊兩塊大洋，你戳太太四趟，還得著四塊大洋！戳倷，便宜儂一個人佔了！大洋充公！」

「從領事到巡捕房，沒一個不恨龜田的。都說幹得好！幹得漂亮，奇怪的是這次事件鬼子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向工部局抗議施加壓力。」

他站在過道里，想了多種方案，試了又試，卻無把握哪種方案會起作用。

范雅芳說：「金先生，我阿哥需要休養幾日才能行動，你看留在醫院如何？」

面對六把大戰刀，李堅卻是赤手空拳，雖有一身好武功，卻也難以抵擋。轉眼間便有了幾處划傷。

如上次一樣，放好兩隻火鍋，他便朝外走，鬼子跟在他身後。來到餐廳門前，正要推門而出，他猛一轉身，揮托盤將跟在他身後的鬼子砸倒，同時從帽中取出鐵餅炸彈，向中間一桌擲去，又猛轉身撞開餐廳的兩扇門，一貓腰鑽出；門外倆鬼子反應過來，要橫身攔擋卻慢了半秒鐘，撲了空；餐廳里的鬼子也反應慢了半秒鐘，亂槍齊發，都打在門上，反將門外倆鬼子擊斃。李堅來了個入水式魚躍撲向廚房。

現在他恨不能馬上見到白光，要求她一一澄清疑問。然而白光在哪裡？以後很長時間，他讓許多人去打聽，都沒有白光的下落。

李堅當即答應了：「好的，以後我一定告訴你。」他又說，「阿囡，明天可不可以把高興華警長請來，我要問問杜公館的情況。」

次日上午，高興華來到吳公館，與李堅見了面，他說：「老李啊，我是在爆炸后首先趕到現場的，我一看就知道又是你的傑作！

李堅很專註地聽著：「你沒有發現白光嗎？」

高興華一愣：「怎麼，她也在邀嗎？」

到了華山醫院，范雅芳出來接著，忙將李堅送hｔtｐs://ｒeａｄ•9９cｓｗ•cｏm入手術室。經檢查無大礙，卻也縫了不少針。范雅芳一邊縫針一邊心痛得直流淚。

「共計六十三名！是上海租界有史以來最大一次血案呢！」

白光彷彿從人間「蒸發」了！

警笛聲、警車聲響起。

范雅芳一口回絕：「絕對不行丨」

張寶不敢動手搶回大洋，蹲在地上哭了。

「阿男為你突然不辭而別都快急瘋了！倒是告訴了她好一些，你現在要好好休養，十天八天不能行動。要防止傷口發炎。住在醫院里安全嗎？」

宴會定在下午一點。十點鐘開始，廚房裡忙碌起來。將近十二點，來了兩個日本人，進廚房四下搜查，翻箱倒櫃，折騰夠了。才對廚房三人搜身。

鬼子將李堅領到中間一桌，便接過托盤。示意李堅端下火鍋。李堅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墊著，端起一隻火鍋，去放在桌子中間，就在這時，他抬眼看見白光坐在龜田身邊。但白光並不看他。

李堅忍住笑說：「你給阿香兩塊錢是你自願的；太太給張寶四塊錢是太太自願的。你沒收他的錢沒有道理啊。」

「天鋒，我理應照顧你的，你什麼也不要說，否則倒顯生分了。我只有一個要求，以後你要去哪裡、幹什麼，應該讓我知道。我決不會阻攔你，我只希望心中有數。」。

李堅從太太房裡回到廚房想了想：何不趁此夜深人靜時，將杜公館查看一遍，看看與白光給他的平面圖有無差異處？

李堅搖頭說：「這不好。醫院有很多病人，打起來病人會遭殃的。這樣吧，我還是到殺牛公司暫住……」

吳宏儒和黃金榮不約而同點頭稱「是」，忙說：「快去休息吧。」

范雅芳不容置辯：「就這樣決定了！我先給阿囡打個電話，讓她開車來接！」

就在李堅撲進廚房門時，炸彈響了！但這聲炸響並不劇烈，不是白光告訴他的那樣驚天動地。他正愣神。第二次爆炸聲響，這爆炸聲像是天空打了個悶雷，但衝擊波卻震飛了廚房的門，將他砸倒了，他忙爬起。同時暗想：「他奶奶的。這一炸樓都要塌了吧！」忽見大塊頭和張寶怪叫著抱頭鼠竄，他也不能久留忙奔向花園。

他走進樓內。樓上樓下逐屋仔細觀察，跟記憶的圖紙核對，真是準確無誤。他不禁驚訝白光哪裡弄來這樣一張精確的平面圖！現在他也不能仔細去追究了。

李堅問：「老金。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杜公館的？」

「你勿相信去問太太好了，太太還講我是只『童子雞』，味道蠻好的。一夜天吃了我四趟，吃得太太魂靈都落脫哉！」

現在他完全冷靜下來九九藏書了，從頭考慮這件事。白光突然到蘇州，她的目的就是策劃刺殺龜田，當時他處於興奮狀態，只想殺掉龜田，沒有仔細考慮。現在想想，整個行動計劃周密得幾乎天衣無縫！關鍵在於白光掌握的「情報」太精確了，事後他經歷的每一步，都在白光的「預料」之內，幾乎都準確無誤！

黃金榮十分讚歎：「天鋒！天鋒！真是英雄虎膽，又一鳴驚人了！這一次真是大快人心，連洋人也暗暗叫好！因為龜田太囂張，不把洋人放在眼裡，連領事也多次受他侮辱，卻敢怒不敢言！」

李堅含糊地說：「我現在身上有傷，行動不便，暫時不好移地。弟兄們想來看看也無妨。一次不要來得太多。就在這間房間里談談。不打擾吳府的主人，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回到廚房，還有兩隻火鍋，李堅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進入餐廳的機會了，也只有這一次投彈機會，他將爐火扇旺，用大托盤裝上兩隻火鍋走向餐廳。如上次一樣，那迎出來的鬼子領著他進入餐廳。向中間一桌走去。他發現他尚未到桌前，白光已起身，將一隻手包放在桌上，便離席而去，他知道白光是避開了，也是在暗示他可以下手了。

范雅芳將金光日叫進手術室。

「花園裡發現一名穿制服的男屍，傳達室一名老者和杜維禮兩名保鏢；廚房裡一名廚師一名青年雜工，這些人都是被人用匕首刺死的！

金光日說：「我看鬼子被炸蒙了，暫時作不出反應的。我去叫些弟兄守在醫院，萬一有什麼情況，我們跟他們干！」

李堅聽了沉思不語。

大塊頭叫李堅將火鍋點起來，把火扇得旺旺的，水開了，大塊頭將菜放入沸水中，再蓋上鍋蓋，鍋內的水四溢，這給了李堅啟發。他將鍋內加滿了水，再蓋上鍋蓋，用扇子將爐火扇得更旺，鍋內的水四溢，他便將兩隻火鍋放在一隻大托盤內。端著去往餐廳。

「小赤佬！吹牛的吧，我一夜天也只戳了阿香兩趟，儂小鬼頭能夠戳太太四趟啊？」

白光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現在他完全可以肯定她絕非簡簡單單一歌女。然而，如果說她是暗藏的敵人，無法解釋的是她為什麼要救他！又為什麼要殺龜田？如果說她是「自己人」，她大可向他透露身份，取得更好的合作關係。這真是個謎！

到了餐廳門外，李堅又被攔住，裏面出來一鬼子，要接托盤，見湯汁四溢，又縮回了手，顯然他是怕燙著，猶豫了一下，便指著李堅：「你的，進來！」倆把門鬼子忙開了餐廳門，一鬼子領著李堅，進入餐廳。

大塊頭在呵斥張寶：「小赤佬九-九-藏-書！跑啥地方去了？」

大塊頭說：「便宜全讓小赤佬佔了，還說他不容易！夜裡我戳了阿香兩次，給了阿香兩塊大洋；小赤佬講伊戳了太太四次，反倒得了四塊賞錢！太不公平了。」

范雅芳轉著眼珠：「因為——因為我家還在刷房子——」

李堅皺眉暗愁：「白光逃脫了！」又問，「租界當局什麼反應？」

「那間餐廳門窗全炸飛，頂上的吊頂塌了下來，桌椅傢具全部炸爛，中間一桌人炸得屍身不全，清點屍體，主、客三十六位，炸死三十五人，除龜田外，還有五男五女十個日本人，炸死龜田帶去的武士十四人，杜公館兩名女傭，共五十一人；

吳宏儒說：「杜維禮這個大漢奸也該殺！甘心認賊作父，把他親侄女送給鬼子玩弄，換來市長的頭銜。這樣的人真該天誅地滅！」

「啊，阿妹，千萬不要告訴阿男……」

李堅不無懷疑：「是嗎？未免太巧了吧。阿妹……」

李堅說：「鬼子的戰刀很鋒利，只要碰上就一條口子，今天若不是老金他們及時趕到。就會被那些浪人剁成八塊了！」

一蒙面人上前拉著李堅胳膊：「老李，快走！」李堅聽出是金光日的語聲，便和金光日朝弄堂口奔去。

張寶賭氣說：「我還能戳伊第五趟呢，是太太講今朝夠了，明朝再講吧。太太講好了，戳伊一賞把我一塊大洋，我戳了伊四趟，太太就賞了四塊大洋！你看！你看！」他掏出四塊大洋拿給大塊頭看。

他在前花園轉了幾圈，見花園裡種有幾棵法國梧桐樹，花圃也修整得很好，四周的院牆有三米多高，牆上還架有電網，防備甚嚴。

正在危急之時，有倆戴面罩的持槍者突然衝上來，「當！當！當」兩支手槍開火，朝持刀日本浪人射擊。浪人紛紛倒下。

金光日說：「今天上午約十一點鐘，就接到白光打來的電話，說你要採取一個大的行動。要我帶兩個可靠的人去那條弄堂接應你。她還說此事要機密。千萬不能告訴劉世儀他們，她要求我們一點鐘趕到。隱藏起來，注意杜公館後門附近的動靜，她還估計日本浪人會用刀，要我們準備好手槍對付他們，打完就拉你迅速離開。如果你受傷就送華山醫院，沒受傷就送往吳公館暫住些日子，千萬不要出頭露面。」

此時天已大亮，公館里兩位主人沒有早起習慣，大塊頭卻做了很豐盛的早餐給「下人」們吃。眾人集中在廚房，邊吃喝邊說笑，十分熱鬧。

他來到院牆後門，伸出鐵鉗般大手，將門鎖擰斷，開門走出。

范雅芳聽了冷笑道：「這位白小姐好神秘，鬼子的行動她竟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