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櫃檯後面沒有人。

父親的送貨車停在小店后的小巷裡，賴安將車停在那輛車的後面。小店的後門鎖著，於是，他走到大街上。多年來，他在小店裡進進出出都是在黃昏或者黎明時分，而現在是早晨，這讓他感覺有些怪怪的。

賴安走進去時，小店門上的鈴鐺響了。如今，這個地方看起來似乎比他小時候住在這裏時要小，四面的牆時時給他一種壓迫的感覺。從外表上看，他和馬洪的那番鬥爭還是有作用的。小店的貨架上整齊地排放著各種商品，麵包也不短缺了，冰櫃里存放著許多牛奶。

「你把我們攪和到什麼事情裏面去了？」

西莉亞的嘴唇貼在了賴安的耳朵上。賴安扭過頭，吻了她。西莉亞的手指摩挲著賴安的胡楂。

他母親抬頭看見了他，賴安看到母親的眼圈紅了。

第二天早上，賴安向北行駛，開車出了城，他身旁的副駕駛座位上放著一個包裹。此前，他在阿米恩斯大街站吻別了西莉亞，她的手臂下也夾著一個相似的包裹。他們倆約定，在事情有個了斷之前，西莉亞將一直和她的父母待在一起。他們還到西莉亞九*九*藏*書住的公寓樓去了一趟，西莉亞拿了幾樣東西，海蘭德夫人沒給他們兩人好臉色。海蘭德夫人還說，她再也不想見到西莉亞了。

她的手在他胸前摸索著，摸到他衣服下面的手槍柄。

「阿爾伯特，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找你。我給你打電話，打到你的營房，他們說不知道你在哪兒。我到處打電話，有可能找到你的地方我都打了……」

沒有任何聲音。他朝小店的裡間走去，原先溫暖的光線逐漸變得昏黃起來。冰櫃突然啟動了，發出嗡嗡的聲音。這聲音把賴安嚇了一跳。冰櫃里的牛奶瓶因為震動相互觸碰著。賴安拿了一瓶牛奶，揭開蓋子，喝了一大口，頓時感覺到一股清涼順著喉嚨流到了胃裡。

「有人嗎？爸？媽？」

「賴安，突然就來了一幫人，我想是愛爾蘭共和軍吧。他們手裡拿著棒球棍，還有一個拿的是鐵棍。他們說這是給你帶個信。你的朋友關照的。」

小夥子搖搖頭，眼裡噙著淚水。他問：「難道你沒有聽說嗎？」

「查理·豪伊永遠也不會寬恕你。」西莉亞說。她呼出來的熱氣吹在賴安的https://read.99csw.com脖子上。

他知道這是一種幻覺。在他選擇了那條道路並決定堅持走下去之後，心中常常產生莫名的恐懼，現在，這樣的幻覺也許是一種暫時的解脫吧。但是，所有的壓力，摧毀一切的那種壓力，很快就會回來了。只有此時此刻，他才能享受到道路的起伏帶給他的生命和存在的輕靈。

「我不管。」賴安說。

後門打開了，那個長期給父親做幫手的小夥子走了進來。這個小夥子放學后或者周末放假的時候會來這裏幫忙。賴安想，他大概是叫巴里什麼的吧。賴安的父親說過，這個小夥子很勤快，討人喜歡，給他的報酬也比一般的要高。

「是誰對你父親下的毒手？」

裏面的房間除了簡單的幾樣傢具、幾隻堆放在地上的箱子，空無一人。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小桌子和兩把椅子。離門口較遠的那面牆邊上有一個白色陶瓷的洗碗池，水龍頭滋滋響著，有水不時滴漏下來，從賴安記事開始，水龍頭就是這樣了。

賴安循著母親的啜泣聲走過醫院的走廊和一間間病房，來到父親的病床前。他看到父親https://read.99csw.com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兩隻手臂上都打著石膏，手指也全部腫脹得厲害，眉角上包著一塊紗布，上面有血滲出。

賴安一把拉過她，緊緊把她摟在懷裡。她拚命反抗，想掙脫出來，但是他就是不肯鬆手。他感覺她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軟了。他感受到她的臉頰貼在他脖子上的濕熱。

「他在哪兒？」

要不是因為聽到了院子里廁所的沖水聲，賴安的焦急也許會變成恐懼，他也許會急得衝上樓去，大喊著找他的父母。他舒了一口氣，咕噥了幾句。

賴安站在那裡，這安靜的氣氛讓他無法動彈。過了一會兒，他喊道：「有人嗎？」

賴安又喊了一聲。依然沒有人回答。這時候，他的心裏有了一絲擔心。他把牛奶瓶放在櫃檯上，四處走走看看。他走到門帘那裡，拉開之後，往裡面走去。

「他永遠也不會寬恕我。他會解僱我的。」

賴安只覺得心裏一涼。原先喝的那瓶牛奶差點從胃裡冒出來。他的手無助地垂在身體兩側。

聽了這話，西莉亞當時笑了，說：「好啊，反正阿爾伯特和我已經決定同居了。」

「有人嗎？」

「我知道hｔｔｐs://ｒeａd.９９ｃsｗ.cｏm是誰乾的。」他說。「他們不會再碰你們一根汗毛，我保證。」

他凝神靜聽。

小夥子停在那裡，看著賴安。

「如果我們搞砸了，」她說，「斯科爾茲內會殺了我們倆。」

賴安駕著車，將都柏林拋在身後，路邊的景色也由灰色變成了綠色。和都柏林一起被拋在身後的還有最近這幾天的傷痛。駕駛室的破窗吹進來的風掃拂著他的臉。每次汽車爬上山坡再向下行駛的時候，有那麼一剎那的失重感覺，此時，賴安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也處於一種懸浮狀態了。

喊著爸媽的時候，賴安恍惚之中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時代，他似乎剛剛從莫納亨鎮上放學回來一樣。有一次，那時他大概有十二三歲吧，他放學回來后發現小店就像現在這樣空無一人。於是，他繞過櫃檯，拉開遮擋著走廊的門帘。那個走廊通往後面的房間。他發現父母在那個房間里，兩人正糾纏在一起。看到他突然進來了，他媽媽哇哇亂叫起來，一把推開父親，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他父親一個耳光打過來，他耳鳴了半個小時，耳朵里的嗡嗡聲才消失。從此以後，如果發現店裡沒有人，他總是特別小https://read.99csw.com心，一定要先大聲喊他們。

說完，她站了起來，激動得渾身發抖。賴安這時真的想逃離，但是，他默默地站著。她走到他面前，掃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傷痕。但緊接著，她揮起右手，扇了他一個耳光。

「親愛的上帝啊，阿爾伯特，你到底在幹什麼？是誰對我丈夫下的毒手？」

小夥子只是盯著賴安看，嘴唇在微微抖動。

西莉亞拿了東西出來的時候，她握住海蘭德夫人的手，靠到海蘭德夫人跟前，悄悄說：「他是個很棒的伴侶。」

「如果我們幹得漂亮，他就不會解僱你了。」

他們一直工作到深夜。賴安和西莉亞兩個人分工協作，賴安負責聽錄音，西莉亞負責打字。忙完之後，他們和衣躺在床上，除了鞋子，什麼也沒有脫。

「我的上帝呀。」她說。

他無法回答。她又抽了他一耳光，這次下手更重了。

「我父親在哪兒？」賴安問。

賴安被打得腦袋向旁邊一歪，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海蘭德夫人驚訝得倒吸了一口氣，看到這樣的情景，西莉亞咯咯直笑。她一直笑到了阿米恩斯大街站。

「出什麼事了？」賴安問。他不敢往前走，怕離父親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