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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失落的靈魂

第十章 失落的靈魂

「什麼,誰和誰打起來了?」藏豪故意裝糊塗,其實他知道一定是高籃峰挨揍了。
外面實在太冷,藏豪在外面抽了支煙后又跑回大廳里坐著。領班以為他是剛剛那位大人物的隨從,不敢慢待,給他斟了一杯好茶。「先生,這是上等的龍井茶,免費的,你慢用!」
陶主任聽到孫護士長的話,馬上制止說:「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今天是聯歡會,也是大家給藏豪慶功的時候,不開心的話別說。」老陶從內心來說,還是很心疼藏豪的。上次他和藏豪喝酒,發現藏豪的感情也很脆弱,為了一個消失了的女人痛苦和號叫,老陶怕再次觸動藏豪的傷心事。他站起來擋在孫護士長與藏豪之間,「來,我和你干一杯!」老陶與護士長碰了杯一飲而盡,孫護士長本想與藏豪碰杯,被陶主任說得心情不愉快,酒也不喝了,不開心地回到座位上,悶悶不樂。
藏豪手指著旁邊的一個大招牌說:「戲來燈,這家比較經濟實惠。」
鮑梅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聽著他提了一連串她聽不懂的問題,說:「大叔,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呢?」
保衛科長嫖娼大鬧妓院的新聞已經足夠轟動,又出現藏豪逛妓院、贖妓|女的傳言,在大家眼睛里既愚鈍又老實的藏豪不僅嫖娼,還拉皮條,讓大家感覺不可思議。
藏豪在一邊「撲哧」笑出了聲。
「嗯,以後有消息我會告訴你。妓院不是什麼好地方,我早就想離開這裏,現在總算有個機會。這裏說話不方便,以後我再約你。」
「不敢當,不敢當!你是軍官,是上尉,我是個小生意人,哪敢當你的長輩呢!還是稱呼我范哥吧。」
「不知道。據說月翠被賣到外地一家妓院里了。」
「真跑了?跑了也要找回來,咱錢不能白花呀!我幫你找,找到給我一個,咋樣?」
「藏藏豪,你——你進來!」
「是啊,你不是很熟嗎,帶我去找點樂子,怎樣?」
「她是柳浪的女朋友,你怎麼對她感興趣了?」
「你笑什麼?鳳姐長得什麼樣,漂亮嗎?」
「離開這個地方好哇!我問你,見過崽子嗎?」
「是,馬上救人!」呂漢和其他打手匆忙把鳳姐扶了出去,送往醫院。
孫護士長也端著紅酒走了過來,笑嘻嘻地對藏豪說:「藏豪,好事成雙。那兩個到科里來看你的表妹很漂亮哦。你喜歡哪一個呀?」
「你家裡有老婆,還用聽我講啊!」
幾個打手跑了進來,其中一個打手看到藏豪,脫口喊道:「你是……」
鮑梅瞪著大眼睛嬉笑著往接待室里張望,接著,扭頭問護士:「侯哥在哪裡呀?你不是告訴我侯哥來看我了嗎?」
「你幫我打聽一下月翠被賣到哪裡去了,媽的,如果我抓住崽子,我要宰了他!」藏豪氣得罵道。
「醫院獎勵你的錢呢?都花光了嗎?」
護士不解地看著朱醫生問道:「有這樣的事嗎?」
「你們不打算走嗎?」
「好吧,侄女婿。今天就到這裏吧,你早點兒回去休息。」范老闆把他扯了起來,送到飯店門外。
「我聽有人說即使是解放軍打進城我們醫院也不會撤退,共產黨來了,會收編我們醫院。干技術的,什麼時候都靠技術吃飯,無論誰掌權,醫院都是看病治病。」
「那上面還記錄什麼了?她的病重嗎?」
聯歡會一直開到十一點才結束,離開會議室,藏豪打算像往常一樣去遛狗,高科長從後面追了上來。「藏豪,你幹什麼去?」
「不認識就別見了。他這種沒出息的人還是不認識好。」大茶壺忙著給其他客人倒茶去了。藏豪問了半天,什麼收穫也沒得到。三個小時過去了,其他嫖客都已經陸續離開,還沒見高科長出來。藏豪心想莫不是高籃峰被鳳姐伺候得很開心留在妓院過夜吧?他不能再傻等了,決定自己先回去。他再次來到大門口點燃一支香煙,深吸了一大口提了提神,他決定如果抽完這支煙高科長還沒出來就自己先回去。東邊的天空已經有些泛白,外面下起了稀稀小雪,地面泛起淡淡的白光。民宅中不時傳出公雞的啼鳴,天快亮了,一夜沒合眼的藏豪有點兒困意,他仰望夜空,張開雙臂打了個深深的哈欠。藏豪吸完最後一口煙,扔掉了煙蒂,準備回去。
護士指著藏豪說:「這不是侯哥嗎!」
護士對他解釋:「這是她患病後的癥狀,部分遺忘和記憶的錯位。」
「剛才那個人雖然說話聲音與侯哥很像,但他不是侯哥。」
「鮑梅。」
「恐怕不合適,因為她不認識你了,你強行讓她接受你只能適得其反,甚至對她的疾病治療不利。不過你可以在走廊通過玻璃窗看她。」護士領著他來到了走廊。這是一條特製的探視走廊,探視者可以通過走廊的玻璃看到房間里的情況,而房間里的病人看不見走廊里的人。平時,護士和醫生也在這裏觀察和監護病人的舉動。鮑梅在屋子裡面抱著個布娃娃,嘴裏不斷念叨著:「侯哥,侯哥」。藏豪隔著玻璃窗看著鮑梅,他第一次這麼專心致志地看著她,觀察她。鮑梅瘦了許多,體形更優美了,雖然她穿著肥大的病號服,但仍然掩飾不住她優美的身材。她的臉蒼白,在那獃滯的笑容後面顯露出一種凄涼。藏豪內心感到無比失落。
「如果病治愈了,原來的記憶還會重新恢復。你不要太著急。」
厲建正坐在辦公室里看報紙,他十分關心報紙上報道的最新戰爭現況。據說中國的東北、華北和東南地區都已經被解放軍佔領了,現在只剩下西南和西北還在國民政府手裡,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他雖是個小小的警長,主辦的是社會刑事案件,可他也曾當過兵,與解放軍打過仗,在這座城市裡抓過共產黨,本來他已經打算逃往台灣或香港,但最近有當地的共產黨地下組織負責人秘密找他談話,希望他留下來。
在最後一排二層樓房的一個包房外面圍著幾個打手,裏面傳出老高結結巴巴的吼叫聲:
「鮑梅已經不在這裏了。」
「知道他們跑到哪裡去了嗎?知道月翠在哪裡嗎?」
孫護士長聽到他的回答,說:「原來是你的女朋友呀!怪不得她們連你是哪裡人都不知道,還冒充你的表妹。我當時就懷疑她們倆不是你的表妹,哇,原來藏豪有女朋友了!告訴我她倆哪個是你的女朋友呀?」這是藏豪第一次提到朋友兩個字,大家聽到后都感到很驚奇,因為在大家的眼裡他從來沒有過朋友。
「不,沒見過。只是想認識認識。」
「嗯哪!不瞞你說,我今天去醫院看她剛回來。」藏豪從上衣兜里掏出鮑梅的照片看著。
「老母有病都寄回去了。」
「怎麼個記憶錯位呢?她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我了?她為什麼嘴裏念叨著我的名字,卻不認識我這個人呢?」藏豪急於弄個明白。
聽了護士的話藏豪心裏平靜了許多,既然有治愈的可能,他就會有希望。「我能再見她一面嗎?」
「你去勸勸吧,你的長官動了槍,把鳳姐打傷了。」
「哪位探視鮑梅?」一個警察喊著。
大茶壺機警地看著他,問道:「你問這個幹嗎?你認識他嗎?」
「嘿嘿,只是認識人,不是朋友。」藏豪急忙否定。
「想知道嗎?」
「你是她什麼人?」
「三俞縣。」
「當然是真九九藏書的。她天天念叨你的名字。好吧,我馬上領你進去。」聽了護士的話,藏豪頓時心花怒放,終於有個女人在思念他,他感到自信和欣慰。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思念和愛的快樂和幸福。護士說:「她現在只記得你的名字,其他的人和事都已經遺忘了。如果她還認識你,你和她好好交流,對她的疾病治療有好處。但是,你一定要耐心些,溫和些,親切些,明白嗎?」
「你喝醉了。」藏豪把他手裡的槍收下來,衝著門外喊道:「快進來,把鳳姐抬出去!」
「嘿嘿,最近醫院是比較忙,傷病員多,連太平間都放滿了死人。」
「你們誰——進來,我就打——打死你!」
「鮑梅,你仔細看看,我真的是侯哥。」
厲建突然感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更正說:「哪裡,哪裡!我要堅守崗位,為黨國堅持到底!」
呂漢站在藏豪身邊悄悄說:「上次你饒過小弟一命,這情小弟一直記得。」
「在三俞縣,為了接近柳浪,我和她認識了。其實她人挺好的,是無辜的,我想知道她關在哪裡了,想去看看她。」
「你記得侯哥的聲音嗎?」
護士離開了,藏豪看著牆壁上的風景畫。有一張畫與三俞縣城的風景相似,讓他聯想起站在醫院監護室的玻璃窗前俯瞰小城全貌的情景。大約十分鐘后,鮑梅在病房護士的陪同下來到接待室。鮑梅梳著短髮站在門口衝著藏豪嘻嘻笑著。「鮑梅,我來看你來了。」藏豪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鮑梅的面前。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姑父嗎?」
「侯哥!侯哥!侯哥!」鮑梅面向高山大聲喊著。可是,她的聲音太小被玻璃窗遮擋住了,藏豪沒有聽到。他走了,手裡握著從患者一覽表上撕下的鮑梅照片,漸漸地走遠了。
「嗯,你小子真有福氣呀!吃喝嫖賭全乾了,還得到兩個漂亮美人。和那兩個妓|女玩得好嗎?說給我聽聽!」
「好吧,我還是到大門口等你吧。」藏豪知道在這裏喝茶要收茶水錢,正準備起身離開,鳳姐穿著一件黃色旗袍,半裸著胸部和大腿,扭著腰走了過來。
「我們局長早都跑了,那些搞政治的警察也都跑了。但是,我們這些搞刑事偵查的警察沒有走,大家還在堅守崗位。如果沒有警察了,這個城市不亂套了嗎!」
藏豪感覺非常失望,鮑梅是他心靈的天窗,是他心靈的橋樑,因為鮑梅他才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他幾乎央求著護士說:「能不能讓我再見她一面,和她說幾句話,我不相信她真的不認識我了。」
「這是你們院長說的嗎?」
「咳,說來話長!柳浪偷了我的東西,我本來是要找回我的東西的,可是到了三俞卻意外地認識了鮑梅。因為幫助她做破傷風抗毒血清的緣故,在她家裡和她在一起度過了三個夜晚,我對她產生了感情。我也知道我這人天生性格孤僻,內向,從來不願和人交往,很少對人產生感情,可是在鮑梅家裡的那幾天,她的純真活潑感染了我,也吸引了我。我確實對她產生了一種戀情,喜歡她,愛上了她。」
藏豪貼近高科長耳朵小聲說:「妓|女呀,床上功夫真棒!你可以躺在床上不動,她主動伺候你,坐在你的身上,扭動著屁股和腰,哼著,尖叫著。那才來勁兒呢!」
「高科長,我是藏豪,別開槍!」
「好吧,我幫你查一查。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知道了你在三俞縣的真實意圖能對你好嗎?你可要想清楚,別一相情願哪!」厲建現在有些相信藏豪與金櫃盜竊案沒關係了,他相信藏豪完全是由於被誤解和陷害才被牽扯進這樁案子里的。他拿起電話幫助藏豪詢問有關部門鮑梅被關在哪個監獄里。放下電話,厲建告訴藏豪:「法院說鮑梅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送到了城北監獄。怎麼,你真的要去看她嗎?」
藏豪推開門,看到高科長穿著褲衩背心,手裡拿著手槍坐在地上,額頭一個紅包,嘴角還流著血。鳳姐穿著睡衣靠在牆邊坐著,渾身發抖,肩膀一片血水流淌到地板上。「高科長,這是怎麼回事?」
「她得病了,已經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這就對了,她叫你姑父,我就叫你姑父。」藏豪笑眯眯地看著范老闆。范老闆心裏更糊塗了,這和鮑梅有什麼關係,從來沒聽說鮑梅認識他。看到范老闆一臉迷茫,藏豪神秘地對范老闆說:「聽說過有人住在鮑梅家裡幫助她製作血清的事嗎?」
「好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一點兒沒留後遺症。豪哥,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吩咐!下個月我就不在這裏幹了。」呂漢神秘地說。
陶主任站起來向大家鞠了一躬,表示謝意。「其實,案件偵破最出彩的地方還是藏豪破解了『渝』字的字謎,在小柳臨死前巧妙地得到了藏錢的地址。」大家第三次鼓掌。藏豪臉紅紅的,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他心裏暗自為自己的狡詐而驕傲。
「這叫什麼話!你到底是想不想知道?」藏豪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嚇了范老闆一跳。
「嘿嘿,你小子真有艷福,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她倆,一飽眼福。」高科長色眯眯地笑著,饞得涎水都流出來了。
「大半夜了,遛什麼狗呢,我們到北市區轉轉吧。」
「哦,明白了,小的愚笨。客爺請喝茶,鳳姐馬上就到。」領班臨走前偷偷看了高籃峰一眼,心想這個人一定有來頭,連逛妓院都有人陪著。再看一眼藏豪,五大三粗的像個保鏢。
「嘿嘿,我也很久沒去了,再說,我沒錢,也不敢去!」
精神病院地處群山懷抱之中,山山起伏,連綿不止,峰峰相映,高聳入雲,一條小河曲曲彎彎繞過醫院流向山腳下的一條大河。春天到了,樹枝發出嫩綠的樹葉,一片枯萎的黃草下,油綠的小草剛剛鑽出地面。滿山遍野的樹木,無邊無際,鑽進去容易迷失方向。這是一個遠離鬧市喧囂自然風景秀麗的地方,特別適合精神心理的治療和修身養性。這裏的自然景觀與北郊監獄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似乎空氣也清新一些。
藏豪回答:「嘿嘿,喝酒了,睡不著,出去轉轉。」
藏豪搖搖晃晃地向醫院方向走去,嘴裏不停地嘟噥著:「鮑梅,我愛你!鮑梅,你在哪裡?」范老闆不解地搖搖頭,看著他消失在黑夜裡。夜風吹來,藏豪血液里的酒精慢慢散去,大腦似乎清晰了一點。他需要藉著酒精尋找一點兒刺|激和快樂來衝散他心中的失落,於是,他回醫院牽出一條大狼狗,騎著自行車溜出醫院大門。
護士繼續嘮叨:「因為安全的原因,你不能把玻璃杯、鋼筆和水果刀帶進去,因為這些東西都可能成為精神病人傷人的兇器。更重要的是,不能隨便和無關的病人接近和聊天。這些精神病人一般不會正面與你衝突,他們的暴力往往是一種突然襲擊。」護士一邊走一邊講解著探視的注意事項。探視室在二樓接待室里,靠牆放著一排沙發,每個長沙發前擺放著一張木質的茶几,茶几上放著表面鑲嵌白色搪瓷的鐵杯和塑料煙缸,牆壁上貼著幾張風景畫。「你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去病房裡叫鮑梅過來。」
「媽的,沒看出來,你還挺孝順的。那你就算陪我去一次吧。」藏豪心裏一想,陪他去也好,省著他總read.99csw.com是抓住自己的小辮子,今後誰也別說誰了。再說,他還可以隨便了解一下崽子的下落。自聽說藏豪從妓院里贖出來兩個妓|女后,高科長一直心裏不平衡,藏豪這樣的臭小子都逛窯子,他一個堂堂少校科長差啥,他也要到妓院里尋尋樂子,如果碰到投緣的也贖一個出來,搞個金屋藏嬌。來到北市區,站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上,看著一閃一閃的霓虹燈,高科長眼花繚亂,不知該進哪家妓院好。「藏豪,你說進哪家好?」
「咳,別提我老婆了,她就是你說的那種死女人,沒意思!」
「住址?」
藏豪急得不知說什麼好。「鮑梅,你還記得我們在你家裡用白馬製作抗毒血清嗎?你還記得我抓住那個打杠子的罪犯嗎?你還記得白馬病好起來的那個夜晚嗎?」
「他現在也在北市區吧?」
「她怎麼會瘋了呢?她這麼開朗,這麼大方。」藏豪不相信鮑梅會真的瘋了。
「嗯哪,過幾天去看她。」藏豪準備站起來告辭。
「媽的,我給她10塊錢,這個娘們嫌——錢少,向我要小費。我沒答應,她罵我是豬,占她便宜,叫了一幫打手打了我一頓。我一氣之下給了她一槍,打手們嚇得跑到門外面去了。」高科長舌根發硬,可是思維還清楚。
「我喊侯哥呀。我剛才聽到侯哥的聲音了。」
男人摟著女人肩膀,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懷中,男人在講著一個永久的愛情故事,女人沉醉在未來的幸福中。他們的嬉笑聲刺|激了藏豪的神經,他想起了在公園相親的情景,耳邊響起劃破夜空的女人的尖叫聲,眼前浮現出白裙瞬間從他的眼前消失在黑夜的畫面。這種聲音和畫面讓他感覺到失敗、羞愧和憤怒,他想讓其他男人也嘗嘗這種苦澀的滋味。於是,他對著狼狗做了一個衝過去撲上去的手勢和動作,然後鬆開了狼狗的皮帶。狼狗旋風般地衝著那對男女的方向奔跑過去,一個飛躍向前撲去,毫無戒備的男女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嚇得慌了手腳,大聲尖叫。男人被狼狗的衝力掀翻在地,狼狗咬住女人的衣領,前爪搭著她的肩膀,男人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爬起來找來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跑來解救女人。狼狗放開女人向男人撲來,女人趁機尖叫著跑出公園。男人揮舞著木棍,狼狗不敢靠近,狼狗與這個勇敢的男人對峙著,誰也不敢輕易地衝過去。看到這種情景,藏豪在樹林外面吹了一聲響哨,狼狗轉身跑了。男人扔下木棍迅速跑出公園,在離公園大門不遠的路燈下找到了女人,女人撲到他的懷裡輕輕地哭泣著,他們彷彿做了一場噩夢,緊緊依偎在一起,隨後又突然笑了起來。
「哎呀,原來是這樣!我不明白你在三俞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呢?」
藏豪回到市區天已經黑了,他沒有回醫院,而是來到俞山小吃。俞山小吃的老闆范德輝是鮑梅的姑父,他想在這裏對范德輝傾訴心中的苦悶和憂愁。進了飯店,他和范老闆打了個招呼,坐下來點了酒菜,惆悵地喝著悶酒。一斤白酒喝進肚裏,臉色飄出一點紅潤,藏豪嘴裏開始嘟噥著一些別人聽不清楚的話。「范老闆,過來,坐下,陪我喝一杯!」藏豪噴著滿口酒氣,走到范老闆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硬拉到座位旁邊坐下。
「不是,絕對不是,是朋友。」藏豪硬著頭皮撒謊。
「你聽誰說的?我怎麼沒聽說呢?他是最沒出息的人!不過現在還有點兒用場。」
「好吧,你喜歡叫姑父就叫姑父吧。」范老闆知道他喝醉了,這種醉漢他見的多了,說不得,勸不得,喜歡怎樣就讓他怎樣吧。藏豪哈哈笑了起來,暫時忘記了白天的煩惱,醉酒解憂愁。范老闆也跟著笑了。
「嘿嘿,那我告辭了。」
「哦,有事你就說吧!」
「唉,看來國民黨失敗是不可避免的了,我們還是早作打算吧!」
「怎麼,你也要走?」
藏豪幫高科長穿好衣服,扶著他走出包房。守在包房門口的老闆和領班看到藏豪手裡拿著槍,沒敢阻攔他們。出門時,高科長高聲罵道:「臭娘們,竟然敢打我!」
「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啊!他帶槍來的?」藏豪一聽出大事了,連忙跟著領班往裡跑。
「高級的貴,低級的便宜,還是你自己選吧。」
「嘿嘿,不是老弟,是侄子,我應該喊你姑父。」
「同一個。」
「不知道跑哪去了,上哪找哇?」說心裡話藏豪不願意再去尋找月翠,就算找回來他也沒錢養她。如果換做鮑梅,他會去找她,他相信鮑梅會和他一起過普通人的日子。但是,他心裏也憋了一股氣,他要把月翠搶回來,要為巧兒報仇。
藏豪因此受了一個大記過處分,軍銜從上尉降到中尉。可比起高籃峰,他還算幸運,他頭上沒那麼多光環,沒那麼大的名氣,他只是個默默無聞的病理技術員,依舊做著和從前一樣的工作。而且,最幸運的是他沒得性病,身體還很棒。藏豪那麻木的神經似乎沒受到太大的打擊,他不介意自己是上尉還是中尉,這種頭銜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默默地做著那些沒有人願意做的工作。寂寞孤獨令他經常想起鮑梅,他的腦子裡無時無刻不閃現著鮑梅的身影,如果能夠讓他擁有鮑梅,他願意立即改邪歸正和她好好的生活。鮑梅是個能讓他從魔鬼變回到人的女人,三俞是個能夠讓他從魔鬼變回到人的地方,而這個大城市和這家大醫院則是讓他一步步走向深淵的地方。這些天來他越來越想念鮑梅,他知道她被判了刑,進了監獄,但不知道被關在哪個監獄里,他想去探望她。終於有一天,他鼓足了勇氣到警察局去找厲建了解鮑梅的下落。
「兄弟,今天就別喝了,明天你來我再陪你喝,咋樣?」
「這怎麼可能呢?」
「遛狗去。」
「嘿嘿,我嘴笨,說出來也不精彩,還是讓高科長說吧。」藏豪指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高科長對大家說,「他從頭到尾參与了案子的偵破。」
「真的?前幾天,我和她媽媽去看她的時候,她不認識我們,嘴裏念叨著你,我想她現在就只記得你了。」
「嘿嘿,他是侯哥?」鮑梅笑了,「他是一個大叔,侯哥比他年輕英俊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來,你還是從我這裏了解到鮑梅家是三俞縣的,才跑到三俞縣去找他們,對嗎?」
「我沒喝完,不許打烊。姑父,你不能走,繼續陪我喝酒。」范老闆無可奈何又坐下來陪他喝酒。范老闆幾口把剩下的少半壺酒喝光,把酒壺倒向桌面,意思是告訴藏豪酒已經喝光了,該走了。「呵呵,姑父爽快!再來一壺。」
「對,你說的沒錯。」厲建想起來,地下黨也是對他這麼說的。
「護士說這叫記憶錯位。但願她能早點兒康復,我會到醫院接她出院。」
「鳳姐。」藏豪立刻回答。
新年就要到了,街道上已經開始張燈結綵,不時有兒童放著鞭炮。戰爭還沒有波及這座城市,老百姓還和往年一樣準備過年,城裡已經充滿了喜洋洋的氣氛。下班后,病理科和檢驗科的大會議室里,二十七八個醫務人員開著聯歡會。大家喝著紅酒和茶水,吃著花生和瓜子,閑聊著一年來的辛勞和樂趣。他們是一群只懂九九藏書技術不講政治的人,他們只關心工作並不關心外面的戰爭,只要有病人看,有工作做,生活安逸,他們就知足了。因此,雖然戰爭一天天臨近,他們卻沒有任何憂愁,和往年一樣快樂地開著年終聯歡會。隨著堆放在牆角的紅酒空瓶的不斷增多,會議室里的氣氛也越來越活躍,越來越嘈雜。一個胖胖的當官模樣的人站起來大聲說:「各位安靜安靜,今年是一個動蕩之年,不平凡之年,也是傳奇的一年。在我們中間有一個傳奇的人物,他千里追蹤金櫃盜竊案的逃犯,幫助警察成功地追回了醫院出納室失竊的巨款。我們請他給我們講一講他是怎麼追蹤逃犯的,好嗎?」
「就這些。你想了解具體情況,還是到精神病院去吧。」
「實話說吧,我就是鮑梅現在天天念叨的侯哥。」
「嘿嘿,好,那我就說說。真過癮!比那些死……」藏豪喝了些酒有點兒興奮,差點兒又把「死人」兩個字說出來,他連忙掩飾說:「妓|女可比躺在床上動都不會動的死女人要刺|激多了!」
「表哥。」
「知不知道都行。」范老闆知道和醉鬼打交道時不必認真。
「誰?」
藏豪慢慢地從噩夢中恢復過來,他漸漸忘掉了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再為自己愚蠢地丟失了巨款而感到遺憾,也不再為自己僥倖逃脫法律制裁而感到慶幸,他變得麻木。過去的日子里,他像一頭走在獨木橋上的黑熊,一邊是懸崖峭壁,另一邊是萬丈深淵,他不停地擺脫著危險,又不斷地製造著新的危機。有時,他也不想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久,他渴望生活在陽光下,做著光明的事情,得到真正屬於他的快樂和幸福,特別是在認識鮑梅以後,他很想改邪歸正,他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已經出現陽光的一面。然而,他骨子裡沒有任何基本的社會道德倫理觀念,只有對法律的懼怕。這種懼怕讓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謹小慎微,一旦他的犯罪慾望衝破法律對他的威懾,他會繼續走上一條瘋狂的犯罪道路。
「嘿嘿,正是我抓到的。」
「好,藏豪,談談你是怎麼幫助警察破案的。」「是啊,你怎麼知道老柳是罪犯?」「對,說說你是怎麼破解『渝』字字謎的?」「你怎麼知道他最後藏錢的地點呢?」「你怎麼知道柳浪盜竊了標本室?」藏豪突然成為焦點人物,幾十雙眼睛都在看著他。
范老闆被他問的一愣:「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笑,開心唄,哈哈!」
「價碼是多少?」
「什麼關係?」
高科長低聲問藏豪:「好小子,你膽子真大,護士長說的那兩個女人是不是你從妓院里贖出來的妓|女?你把那兩個妓|女帶到醫院里來了嗎?」
「真的飛走了,人家嫌我窮。」藏豪認真地說。
「記得。」
「她現在在哪裡?」
「哈哈,大叔,你真逗。你的聲音有點兒像侯哥,但是你不是侯哥。你怎麼知道侯哥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鮑梅對柳浪的感情確實很深。但是,不管怎麼說柳浪死了,藏豪現在有機會了。他要對鮑梅說,他喜歡她,愛她,他會保護她,照顧她,而且他不會再離開她。他相信如果他重新喚起鮑梅的感情,鮑梅的病會迅速好起來。藏豪跟著護士穿過一條長廊,繞過花園,來到醫院後面的一棟白樓。花園裡的長椅上坐著一些病情穩定的病人,在曬太陽。護士像幼兒園的阿姨一樣,在耐心地引導他們鍛煉身體。
在妓院門口被聞訊趕到的警察攔住,警察給高科長戴上手銬,收繳了他的手槍。高科長大聲喊叫:「我是國軍少校,你們怎麼敢給我戴手銬。」警察看出他喝醉了,沒有人去理會他。
「一個月前。」
「誰說我倆要同一個了,他是陪我來的,鳳姐是他替我點的。」
藏豪急了:「我說是姑父,你就是姑父!」
「高科長,你一定是喝多了,你闖大禍了,快穿上衣服走吧,一會警察就來啦。」
朱醫生是鮑梅的主治醫師,她不以為然地說:「我們的病人千奇百怪,什麼精神癥狀都有,什麼奇事怪事都可能發生。」
「是啊,難得你對她這麼好。對了,有時間我帶你回岱村一趟,因為你抓住了那個打杠子的惡魔,村裡的人都很感謝你哪!」藏豪的眼睛充滿血絲,頭髮豎立著像一頭要發瘋的雄獅,讓坐在他對面的范老闆感到畏懼,想找個機會溜開。「你慢慢喝,我要到后廚收拾東西。一會兒就要打烊了。」
「別走呀!我第一次來玩,你在這裏等我,喝喝茶。」
藏豪一看是呂漢,馬上打斷他的話,說:「什麼你是!還不趕快救人!」
進入公園,藏豪開始尋找能夠令他感到刺|激和興奮的消遣對象。在靠近正門的一片樹林里傳出來一陣陣嬉笑聲,順著聲音他看到樹林里的長椅上坐著一對青年男女。
「好的,這位客爺有福氣,正好今天鳳姐有空閑。」領班又扭頭問高科長:「請問這位客爺喜歡哪位?」
「不知道。」
「真的嗎?她天天念叨我嗎?」藏豪瞪大了眼睛,興奮起來。
藏豪搖搖頭。他是在聯歡會上聽陶主任說的,但不能提陶主任的名字。「醫院里的醫生護士都這麼說。」
看大門的老張頭和他打著招呼:「藏豪,這麼晚了還出去呀?」
「嘿嘿,別急呀!一會兒出來你就看到了。那我先回去了?」
「藏豪,這個案件的偵破太精彩了,可以寫一本小說了,給我們大家說說吧。」
「呵呵,詳細給老哥說說,怎麼樣個刺|激?」高科長聽到這裏情緒上來了。
「嗯哪。你們搞刑事案件的警察與醫生差不多,都是吃技術飯,不問政治。」
「表哥?」護士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憨憨的男人問,「你就是那個『侯哥』吧?鮑梅天天在不停地念叨著『侯哥、侯哥』,應該是你吧?你終於來了。」
藏豪聽明白了,鮑梅現在不認識他了,他感覺到無比的失望和傷感。「這種錯覺能治好嗎?」
像他這種在社會上有很高威望的刑警,共產黨和新中國是需要的,希望他為保證這個城市的治安和穩定做一些有益人民的工作。他猶豫了,不知該走還是留。下午快下班時,一個秘書進來報告:「報告處座,陸軍醫院一個叫藏豪的人在外面求見。」藏豪的來訪讓他感到吃驚。他一直暗自猜測藏豪才是金櫃盜竊案的真正罪犯,只不過苦於沒有任何證據不能將他繩之以法。巨款的失而復得讓這個案件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他因為破案有功得到了提升和獎勵,現在已經是警察局刑偵處處長,所以他不可能再去繼續追蹤調查。老柳的一疊申訴書,他看都不看就扔到角落裡。「請他進來!」藏豪的大胆來訪,似乎也帶給他一點兒安慰,至少說明他心裏沒鬼,或許自己對藏豪的懷疑是錯誤的,也許這個案子的主犯就是顧夢得和老柳,他的心情也平靜了一些。「藏豪,請坐!」厲建像見到老朋友一般熱情地接待他,給他倒茶水。
「哦,謝謝!」藏豪失望地離開了監獄探視室。他重新乘坐公共汽車回到市內,再換乘開往東郊的汽車來到位於東郊風景區的精神病院。
藏豪保證:「高科長,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同一個?嘿嘿,客爺見笑了,小的還從來沒碰到過兩個客爺點同一位小姐。」九九藏書
「沒什麼好說的。」
病房的值班醫生和護士跑過來奇怪地問:「鮑梅,你喊誰呢?」
「解放軍如果打進城呢?」
「先生,請留步!」藏豪剛邁出大門,被急匆匆跑來的領班喊了回來。領班慌張地說:「不好了,打起來了。」
厲建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我不是問你醫院的工作,我知道你們現在傷員多,工作忙。我是問你們醫院有沒有撤退的打算?」
高科長作為嘉賓也參加了聯歡會,聽了藏豪的話頗感自豪。他緩緩地站起來,故作謙虛地說:「其實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出納室被盜后根據刑警現場勘查的結果我首先懷疑老柳是竊賊。警察懷疑罪犯是從地下暖氣管道口進入出納室的,這個地道口直徑只有30厘米,一般身材的人是鑽不過去的,所以我一下就想到了老柳,結果發現出納室的腳印和老柳的腳印符合,地道里的腳印也和老柳的腳印符合。後來警察在老柳家裡搜出一小部分出納室的錢。老柳被抓后,一直都死死咬住顧夢得,說他倆是同夥,但顧夢得到死都沒承認,結果留下了一個弄不清楚的懸念。後來,老柳的大兒子小柳為了救老柳陷害藏豪,最後攜帶贓款逃跑。最後,還是藏豪幫助警察發現了小柳藏錢的地址。」大家熱烈地鼓起掌。高科長向大家鞠了一躬,繼續說:「我們的陶主任也為最後破案盡了一把力。我陪著陶主任趕到三俞縣農貿市場的漁具攤位,發現了被柳浪|女朋友賣掉的兩個大玻璃缸。結果,警察從攤位老闆那裡得知柳浪在三俞縣醫院住院。」大家再次鼓掌。
西北地區的冬天,黑夜十分漫長。此刻,街面上依然燈火輝煌,但由於天氣寒冷,人流開始稀少,街邊的大小商店已經打烊了。藏豪身著便裝,騎著他那輛二八式德國造的自行車,牽著一條又大又壯的德國黑背狼狗。這條狗是他養的最聰明的一條,是他忠實的朋友,聽從他任意使喚。藏豪經常把嬰兒室的死嬰拿來喂它,因此,當它飢餓時人的氣味會喚起它貪婪的食慾,它的眼睛會發出綠光。它對自己的主子百依百順,對陌生人則窮凶極惡。藏豪不知不覺來到了地處偏僻的南湖公園。南湖公園是天然的湖泊公園,附近的一條大河在水位高的時候,溢出來的水逆灌注到公園的湖裡。這是一個死湖,有時湖水清澈見底,水面上飄散著水草的芳香,有時湖水淤積混濁,湖面上散發出沼氣的味道。湖邊長滿了一人高的蘆葦,湖的四周是一片片野生森林,一棵棵粗壯的松柏高聳入雲,地面上雜草叢生。遊人可以沿著湖邊或森林中的小路散步,也可以划船蕩漾在湖面上。公園裡的環境十分幽靜,小路邊安放了很多木製長椅,是戀人喜歡出沒的地方。白天,藏豪是軍人,是技術人員,是個看似普通的正人君子,因為太陽的光芒可以穿過他那污濁的肉體,點亮他黑暗的靈魂。黑夜,沒有任何能夠驅散他黑暗靈魂的光芒,他開始變成魔鬼,一個讓人戰慄的餓狼。他那黑暗的靈魂和瘋狂的變態心理需要他做一些骯髒、下流、刺|激的行為才能得到滿足。他那亢奮的肉體讓他的大腦失控,無法制止自己的罪惡行為。他唯一殘留的理智是選擇了離醫院比較遠的公園,他害怕惡作劇做過頭會被告到醫院,他擔心受到醫院嚴厲的處罰。
藏豪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對了,城北監獄的探視時間是禮拜六。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你再來找我!」
陶主任對大家揮揮手:「你們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他怎麼回答呢?不瞞你們說,標本室被盜后還是我推測出來是柳浪這小子乾的。是不是,藏豪?」陶主任一直為此感到自豪,所以也藉此機會炫耀一下。藏豪點點頭。
「唉,那兩個妓|女是打開鳥籠飛出去的鳥,早沒影了。」藏豪小聲地說。
「所謂記憶錯位就是她可能把你的名字和另一個與她相關的人聯繫在一起,把你的名字安在另一個人身上。實際上,她只記住你的名字,但不認識你了。」
「根據檔案上面記載是由於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刺|激,造成精神錯亂。」警察翻開登記本看著。
「嘿嘿,哪裡有什麼表妹呀,只是兩個認識的朋友。」
「嘿嘿,有那個意思。」藏豪不好意思地承認了。
「侯哥剛才來看你,你並沒有認出他呀?」
院長很惱火,高籃峰官降兩級,從少校變成中尉,從科長變成了幹事,一個春風得意、趾高氣揚的少校大科長,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一個月後,高籃峰皮膚出現紅疹,黏膜糜爛破潰,被確診患了梅毒。他暗自嘆息怎麼這麼背運,只一次嫖娼怎麼什麼倒霉的事情都碰到了?他心裏忌恨藏豪,這小子是不是知道那個妓|女有病,故意讓他染病,他咽不下這口氣。
「別急,坐下,再喝點茶,聊一會兒!」厲建工作已經忙完了,正好閑著沒事,看到藏豪頭腦比較靈活,突然想和他聊聊目前的形式,想了解一點兒軍隊的動向。
「豪哥,托你的福。上次沒死,我時來運轉。前些天我偶然救了一個大老闆的命,他很感謝我,也賞識我,下個月我到他身邊做保鏢。」
范老闆只好順從地坐在那裡端起酒杯,陪他喝酒。范老闆向夥計招手說:「再加點酒和菜,算我的,我陪這位老弟喝兩杯。」
「媽的,這麼小氣,我還沒怎麼樣,你先封口了。」
「是你嗎?我聽說那個人姓侯,你是姓藏吧?」
一個病理科年輕的技術員端著酒來到藏豪面前,說道:「豪哥,我真敬佩你,你太聰明了。我老家就是三俞縣的,警察也曾問過我『渝』字的意思,可是我一點兒都沒想到會是三俞縣。現在看起來太簡單了,老柳把兩個字寫成一個字。豪哥,我敬你一杯,我幹了,你隨意!」藏豪得意地站了起來,一口喝乾杯中酒。
「這叫不打不成交!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有什麼事要互相關照呀!你的傷好了嗎?」
「你是要去妓院嗎?」
會議室里播放著藍色的多瑙河圓舞曲,舞會馬上開始了。陶主任看出來孫護士長被他說得不高興,主動走過去邀請她跳舞。隨著舞曲的旋律,陶主任和孫護士長兩個肥胖的身體熟練地旋轉著,孫護士長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姑父。」
大茶壺看了藏豪一眼,得意地說:「有什麼號哇?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年輕時喜歡打打鬧鬧的,結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現在年齡大了幹些正經兒的差事。」
「這麼說,那個打杠子的……」
藏豪無奈地離開醫院,他抱著滿腔的希望而來,帶著失望而歸。他回頭望著那個群山環抱的白樓捨不得離開,那裡留下了他的愛人和他的思念。他在扮演著多種角色,他的靈魂在這裡是光明的,清新的,離開這裏又將重新變得黑暗混濁。「鮑梅,我愛你!」他站在石階上面向高山大聲地呼喊著。當地的老鄉奇怪地望著他,相互議論著:這個精神病患者怎麼從醫院里跑出來了?他的聲音傳得很遠,一直傳到半山腰的南山公墓,又折射回來,迴響在平靜的山谷中,也傳到了病房裡。鮑梅聽出是侯哥的聲音,激動地站在窗前尋找著侯哥的身影。
「藏豪,最近前線戰事吃緊,你們醫院有什麼動作沒有?」
「誰是你的九-九-藏-書兄弟?你以為我喝多了嗎?我腦子很清醒,我是你的侄女婿。」
現場勘查和詢問很快結束了,鳳姐被送到陸軍醫院,高科長被警察帶走了。藏豪站在妓院門口看著警車離開,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這個玩笑有點兒開大,他沒有感到報仇的欣慰,反而感覺很不安。聯歡之夜本來是高興和值得紀念的日子,誰想竟發生這樣可怕的事,這件事要是讓醫院知道,他和高科長都沒好。高籃峰被關在警署的拘留室,藉著酒力呼呼地睡著了,一直到早晨七八點鐘才清醒。醒酒後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他認了罪,說在妓院里挨打時為了自衛拔出手槍,本來只想嚇唬嚇唬他們,沒想到槍走了火,不小心打傷了鳳姐,他對自己的魯莽行為感到難過,後悔地大哭一通。警察局把他交給了軍法部的執法人員,軍法部忙於應付處理前線節節敗退的逃兵,沒精力處理這種違法亂紀的事,看到受傷的妓|女沒死,覺得後果不太嚴重,就把他交給醫院內部處理。即使在那個戰爭的混亂時期,發生軍人嫖娼事件也算是醜聞。
禮拜六很快到了,藏豪一大早就登上了一輛開往城北監獄的公交車。車上乘客不多,他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閉著眼睛回想著在三俞的往事,特別留戀在鮑梅家住過的幾天。他幻想著等到鮑梅出獄后,他要和她回三俞,在她的老家過著普通人的日子。汽車很快遠離市區,行駛在荒涼的郊區,城北監獄是終點站,到這來的乘客大多數是探視犯人的家屬。北郊是丘陵地帶,到處是荒地,村落稀少,監獄彷彿是建在荒漠山丘中的土城堡,高高的圍牆上架著鐵絲網,圍牆外面是一片黃土坡,也許是為了監獄的保安而保留了開闊的視野。
「沒什麼大事,嘿嘿!」
藏豪上前抓住鮑梅的手,激動地說:「鮑梅,我真是侯哥,我來看你了。」
高籃峰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艷麗的鳳姐,嘴角流著口水,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半張著大嘴說:「美人,真美!」藏豪看到高科長色眯眯垂涎三尺的樣子,趕緊溜了出去,他怕鳳姐認出來。藏豪站在大門口壞壞地笑著,他知道高科長這個人小氣,愛佔便宜,又愛擺個臭架子,而鳳姐性格剛烈,不會輕易讓男人佔便宜,一定會被他惹急。於是,等著看高科長的笑話。
他的舉動使鮑梅受到了驚嚇。「你騙人,你根本不是侯哥,你就是個大叔,一個壞大叔。」鮑梅甩開藏豪的手,跑開了。
「是我。」藏豪站了起來。
「咳,她雖然記得我的名字,可是,不認識我這個人了。」
「選個經濟實惠的,你說選哪家吧?」
「怕什麼,干都幹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放心,我給你保密!」
「沒有,自從他帶著月翠走了以後,再沒回來過。」
「嗯哪。」他有點不解地說:「她這麼開朗,怎麼會得精神病了呢?」
「呵呵,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人情味兒的。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厲建憑藉他那雙刑警的眼睛已經看出藏豪心裏的想法。
「鮑梅叫你什麼?」
藏豪搖搖頭。「長官說過,戰爭期間部隊可以撤退,但醫院不能撤退。只要還有一支部隊留在西北戰鬥,醫院就不能撤退。」
護士指著白樓告訴藏豪:「這棟樓是我們醫院的住院二部,裏面住的都是些病情不穩定的病人。一樓牆壁上有病人一覽表,有所有住院病人的照片和資料。」藏豪順著護士手指的方向來到一覽表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鮑梅的照片,她梳著兩個粗辮子微笑著,一點兒看不出是個病人。「這棟樓里住的大多是一些帶有攻擊性傾向的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病人,也有一些像你妹妹似的刑事犯人。樓里的保安很嚴格,你不能隨意走動。」藏豪點點頭。他心裏惦記著快點見到鮑梅,沒有在意護士不停嘮叨的東西。
「謝謝,處座!」藏豪接過茶杯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
藏豪突然止住笑聲,指著范老闆問道:「我笑是有原因的,你跟著我笑什麼?」
藏豪想了一下回答:「侯浦。」
站在路邊遙望群山林海,藏豪的心情放鬆了,呼吸也暢快了許多。一想到就要見到鮑梅了,他的心裏一陣陣的激動,心臟「嘭嘭」跳個不停。他的眼前浮現出她的笑容,耳邊響起她的聲音。柳浪死了,鮑梅應該屬於他,他要永久地擁有她。他幻想著鮑梅見到他以後會迅速恢復健康,他相信自己會在鮑梅的精神世界里取代柳浪,同樣,他也需要鮑梅幫助他擺脫那種脅迫他走向罪惡的黑暗靈魂。從公路到醫院要經過一段長長的台階,一直延伸到位於半山腰的醫院大門,遠遠望去長達一百多米的數百級石階,發出銀色光芒的大理石檯面和石階兩邊聳立著的一排迎客松顯得格外雄偉壯觀。
「沒,沒事,我不怕。」藏豪看到桌子上放著幾個空酒瓶,立即明白是鳳姐把高科長灌醉了,結果卻害了她自己。
范老闆點點頭。「那就是我。」
「不對,我記得他的長相,永遠不會忘記。」
「原來是這樣,你能夠記住他的聲音,可是,忘記了他的長相。」
「聽說你有個表弟叫崽子,現在很有出息。」
「瘋了。」
「據說是在知道她男朋友死了之後,突然受到了刺|激。」
高科長故作正經地警告他:「藏豪,你好自為之。以前的事我已經替你保密了,不過你要小心,再弄出事來,我可保不了你。」高科長雖然表面一表人才,正人君子,可是內心一肚子男盜女娼。
「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想知道,你說吧。」
「包房費10美元。」妓院里除了包房費以外,酒水錢和小費另付。藏豪沒告訴他還需要給妓|女小費,他知道高科長官小架子大,屬於那種愛佔便宜不花錢的人,不會付小費。高科長看著戲來燈的大門滿意地點點頭,他早已耐不住恨不得早點進去把美人摟在懷中。戲來燈是管理很差的三流妓院,藏豪曾在這裏因為不懂規矩吃過苦頭,他有心想讓同樣不懂規矩的高籃峰也吃點兒苦頭。高科長大搖大擺地跨進妓院大門,藏豪悄悄地戴上墨鏡跟在後面。
「她怎麼了?」
「你要走了?有什麼好差事嗎?」
藏豪毫不猶豫地踏上台階,在他眼裡這是一條帶領他走向光明和幸福的石梯,他的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鮑梅,我愛你!
「來客了!」領班恭敬地把他們領到前廳。領班沒有認出藏豪,笑容滿面地問道:「請問客爺喜歡哪位小姐?」
「表哥。」
醫院大門口的探視登記室里一個瘦瘦的老護士認真做著登記,這裏的登記制度幾乎和監獄探視一樣的嚴格。「你叫什麼名字?」
厲建把藏豪送到辦公室門口。
「謝謝!」藏豪記得這個領班上次被他踹了一腳,後來叫來打手把自己揍了一通。於是,蹺著二郎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扭過頭看著牆上的壁畫,不再理他。突然,他想起來領班是崽子的表哥啊,崽子帶打手到四合院劫走巧兒和月翠不就是他同意的嗎?藏豪斜眼瞟了他一眼。表面看去這個大茶壺文文靜靜,對客人也彬彬有禮,但是,藏豪從他那奸詐的笑臉背後還是看出他冷酷無情的性格和殘忍的本性。藏豪手指輕輕敲著桌子說:「我聽說領班您在北市區很有號哇!」當地黑話「有號」就是有勢力,有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