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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唐皇避暑造新宮 文干中計發義兵

第三十回 唐皇避暑造新宮 文干中計發義兵

李淵笑道:「人言四郎善狩能食,果然不錯。四郎,你今後若將這等聰明之處用在讀書上,相信效果也會不錯。」
對此恬千慮,無勞訪九仙。
李淵在這裏自鳴得意,裴寂、封德彝急忙來頌揚數句,蕭瑀、陳叔達、屈突通也點頭附和。
李元吉道:「謝父皇關愛,現在兒臣多從府中袁郎等人讀書,陸、孔兩人學問博達,兒臣須循序漸進,一時不敢驚動此兩人。待兒臣有些進步后,再去請教他們不遲。」
「你們若見了皇上,敢將這般話兒原封不動說出嗎?」
武德七年六月初一,李淵起駕前往仁智宮避暑。李建成果然依令在京城監國,李世民和李元吉隨駕出城。李淵所帶的官員,還是那一幫老臣,有裴寂、封德彝、蕭瑀、陳叔達、屈突通等人,馬三寶當了護駕的主官,一路用心指揮,甚是忙碌。
李淵點頭贊同,又道:「不錯,所謂有張有弛,張弛有度,應該如此。二郎、四郎,古人說要修身養性,你們兩人都年輕,這一點上要多注意。你們兩人尚武有餘,須好好養性,這天下之事,太子將來還要賴你們輔佐。現在兵革漸息,治理國家不能一味用武。」
疊松朝若夜,復岫闕疑全。
李淵入了仁智宮,沿途見房舍精美,又感氣候宜人,果然比長安涼爽許多,心中大樂。這幾日連續行走,李淵雖坐在輅車內不用騎馬,還是覺得勞乏,遂令太監備下御湯洗浴。
李元吉側頭看了一眼李世民,轉向李淵道:「父皇,兒臣從今日開始也要讀一些書。說到修身養性此節,我比起二哥就差遠了。二哥的底子本來就好,這一段時間又置文學館,日日在那裡談經弄典,吟詩作文,所以有了處變不驚,決勝帷幄的本領。」他又轉向李世民,「二哥,能修到這等本領,有什麼速成的法兒嗎?」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了一眼,不敢接李世民的話茬兒。年關之時,兩人找到李世民將杜淹所獻之計說出,不想李世民不再提起,兩人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房玄齡憶起舊事,感觸甚深,拱手道:「玄齡蒙秦王青眼有加,遂有今日,這是秦王的恩遇。」
他們在這裏圍獵,直進行了兩個時辰,人人弄得渾身大汗。那隻獵豹果然厲害,專尋大獸下口,每每看見獵物,就彈射而出,騰空時發出吼聲,野豬等物一聽見這聲音頓時都嚇呆了,很快就被獵豹衝上去擒獲。
「唉,遇到這等事兒,想有萬全之策,那就太難了。」
說到底,這都是父皇的性格使然。猶豫不定,左右搖擺,當為國君之忌。想到這裏,李世民忽然心間湧出了一絲憂慮:眼前正準備的這一場大事,父皇當何以處之呢?
李世民謙虛道:「不敢,小子智疏才淺,不過覺得這裏風景之妙,乘興哼了幾句,別污了你們的法眼。」
午時過後,李淵在儀仗的護衛下來到西山。
他們又在這裏閑話了幾句,這時一名太監進來,宣李淵之旨,讓他們過去相見。
「沒有。太子說,事關重大,讓我們將話兒記熟,然後口傳給楊文干。」
「好夫人,我就聽你的。」馬三寶立起身來,定下心來。
「狩獵?他們誰又能比上我的本事?」
馬三寶道:「看皇上今日朝會上的動靜,他有心要讓位給太子呢。」他將早朝時的情景說了一遍。
李淵更衣后在宮女的扶持下進入了御池,心裏又是一喜。只見御池周環數丈,全部用白玉石砌成,走近一點看,石上雕刻為魚龍鳥雁等形狀,李淵輕輕入池,只覺池水溫暖,原來此宮中還有一般好處,就是山間原有一泉,汩汩流出的皆是溫水,他們將溫泉引入御池,就有了這等天然之水。李淵舒坦地在池中舒張四臂,覺得溫水刺|激著周身的毛孔,遍體通泰。
杜如晦這些年掌控情報,早將天下山川圖盡收囊中,隨李世民出行時,更將沿途山川形勢再看一遍,默熟於心。這會兒見李世民問詢,點頭稱是。
這是皇帝的旨意,李世民起身恭恭敬敬道:「兒臣謹遵聖意,上輔父皇與太子,下撫皇弟,助其才略,精心為父皇出力。」
李元吉要博李淵的歡喜,他從獵獲的野味中挑出幾種,親自入后廚指點廚子洗剝、烹制,果然做出了幾道獨特的美味,李淵和群臣交相稱讚。裴寂邊吃邊道:「陛下,老臣以為,要說這烹制野味的道兒,舉目天下,難有人與四郎比肩。」
三人一起過橋到了西門守衛房內,馬三寶關上房門,目視兩人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
李淵出浴后,頓覺周身舒服,精神煥發。遂點了嚴妃侍寢。這嚴妃是蜀州刺史獻來的蜀中女子,生得身材婀娜,儀態風流,年齡未及二八,是李淵新寵上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月。李淵現在逐漸丟開尹德妃、張婕妤等人,覺得她們床上功夫雖厲害,然是熟了的套路,她們又張狂過度,李淵漸漸覺得被動,感覺有點吃不消,就轉而喜歡嬌羞的小妃。不過後宮之中,除了萬貴妃,九九藏書李淵還倚重尹德妃和張婕妤兩人,她們畢竟與自己是老交情了。
爾朱煥、橋公山臉色凝重,橋公山跨前幾步湊到馬三寶的耳邊輕聲說道:「馬將軍,事關重大,請借一步說話。」
「怎麼不敢?我們拼了身家性命,原是為了一片忠君之心。」
「要不要將此消息透給三寶?」
封德彝所領之人大有來歷,原來是寧州刺史杜鳳舉。只見他滿面蒙塵,渾身衣衫襤褸,顯是經歷了一番艱苦跋涉。他們入宮后,封德彝先向李淵介紹了杜鳳舉的身份,杜鳳舉匍匐在地,顫聲道:「陛下,臣星夜來此,是想親口向皇上稟報一件大事兒。那慶州都督楊文干,久懷不軌之心,一直勤練兵勇。前日他在慶州易幟舉兵,宣稱要擁立太子居皇位,並約臣一同反叛。臣不敢大意,一面約束手下拱衛城池,一面獨身來此向皇上稟報。」
李世民沉吟道:「世事難料,不到最後,我們也不可將話說足了。無忌,你趁早回營吧,可以先將楊文干謀反的事兒,給玄齡、如晦等人透個信,讓他們有個準備。」
馬三寶點頭道:「我知道,太子送給楊文干甲戈,也不是一回了。」
「我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李淵冷眼看著爾朱煥、橋公山在那裡跪訴,覺得事情不可思議。心想那楊文干居於彈丸之地,敢有什麼膽子來舉兵謀反,且太子一向忠厚淳樸,自己剛剛出京,他就想奪位,不似他一貫的作風。待兩人將事情說完,李淵哼了一聲,斥道:「你們兩人好大的膽子,受了何人指使,敢來誣告太子?」
李世民細細看完,眉頭頓時舒展,輕聲微笑道:「這事兒成了,張萬歲的戲做得挺足。」說罷,他將絹紙放在燭火上點燃,那紙片兒化成青煙,很快燃燒殆盡。
馬三寶豈不明白這個道理?哂道:「又是公主之語,你以為我不知道兵符的重要嗎?」
封德彝和陳叔達也走過來觀看,皆點頭稱讚。
「家裡的主意多由夫人來拿,我們一同商量商量,爭取有一個萬全之策。」
馬三寶急忙趕往西門,過了橋就見那兩人立在當路,他細細一看認得他們,原來是東宮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
這時馬三寶跨前一步奏道:「陛下,臣一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這事兒非同小可,總能核查清楚。臣想,再借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到皇上面前胡說。」
山紅扶嶺日,入翠貯岩煙。
侯君集伸鞭在程咬金的「九花虯」上拍了一鞭,也悄聲道:「什麼本事?看到了嗎?就是這個本領。」
重巒俯溪水,碧嶂插遙天。
長孫無忌告辭退出。
李元吉很是得意:「可惜這次來未將趁手的廚子帶來,父皇的御廚呆板得很,一招一式皆循老法,不求新變化,滋味就差了一些。」
隨後,李淵驅馬前行,眾官和護衛圍繞左右,開始驅趕獵殺。李淵性好圍獵,眾人心意共通,皆想法將獵物驅趕到李淵面前,由他張弓射之。李元吉就沒有這份心思,他見獵心喜,嘴裏大聲吆喝,手下一刻不停射出連珠箭,野獸紛紛倒地。
看到李建成所賞器物,馬三寶心中更是沉重,遂伸手從被中掂出熏爐,將之放在地上,自己一挺身躺在榻上。
裴寂道:「二郎此舉,大有深意。敢是他知道皇上愛狩獵,帶了這一幫人來顯露本領,也未可知。」
「又來了不是?男子大丈夫行事不能猶豫,既然決定要做,就不能顧忌太多。上次我說過,若你不幸,我定當追隨你去見公主,今天我還是這話。」
李元吉見李世民所帶府屬中,除了房玄齡、杜如晦為文官,其他的如尉遲敬德、秦叔寶、程咬金、長孫無忌、侯君集、張公謹等人皆是清一色的武將,心裏覺得奇怪。他悄悄問裴寂道:「二郎慣會附庸風雅,父皇此次避暑,畢竟在殿內的時間為多,他那一幫讀書人正好有機會來賣弄本事。他如今帶來了一幫武將,一個馬三寶來護駕就足夠了,敢是他們喜歡遊山玩水嗎?」
「是啊,所以皇上每次外出狩獵,總是喜歡帶上四郎嘛。」
兩人一人一句說個不停,漸漸說到不堪處。他們聲音雖小,身旁眾人還能聽到,不覺微笑上臉,其中的秦叔寶還算持重,斥道:「你們不可再胡說了,小心讓秦王聽到。」
「是呀,公主就是這樣說的。別看天下之大,重要處皆集於這個小物件上,這就是皇權。三寶,我看你有點小題大做了,皇上僅僅這樣說了一句,又未交託兵權,弄得你滿臉愁雲,這是男子大丈夫所為嗎?」
李世民在這裏獨自發獃,目光直直如傻了一般。這時李淵車仗開始返回,群臣騎馬隨後,李元吉詫異地看到李世民那木呆的樣子,喊了一聲:「二哥,還站在這裏幹什麼?該走了。」
第二天未時三刻,西門守衛急匆匆來見馬三寶,說外面路上來了一溜裝滿甲戈的車。領頭兩人自稱是東宮之人,口稱有緊要事情求見馬三寶,並要求覲見皇上。
父皇到底怎麼了九*九*藏*書?李世民聽著群臣在那裡恭維李淵,又見李淵面帶微笑,心中著實受用,思緒因飛開了去。近年來,國勢漸強之後,他開始少問政事,例行的早朝他動輒不來,整日里與年輕的妃子廝混在一起,或者出外狩獵,儼然一個太平皇帝的模樣。自去年開始,僅避暑的宮殿就連修了三處。
裴寂連連搖手,說道:「老臣不敢,只要皇上能夠盡興,就是臣下的歡喜。」
李淵丟開這個話題,轉對眾人說:「這幾日鞍馬勞頓,想大家昨兒一晚都歇過勁兒來了。我昨日路過西山,見那裡山勢不算太險,又無人跡,很適合圍獵。今日午時過後,我們就一同去那裡獵上一回。陳卿,這事兒你先去安排一下。唔,二郎、四郎,今日圍獵,你們所帶府屬都可參加,正好讓我見識一下他們的本事。」
日子一天天變得炎熱起來。這兩年雖兵革不息,但畢竟規模不大,所費銀糧大多能就地解決。加上這兩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庫里的錢糧日漸充實。李淵本性慣會享受,現在府庫漸豐,就想花費一番。他這些年久居京城,身子漸漸發胖,最難耐熱。為了能在夏日避暑,他先是修了一座九成宮,住了一夏之後,覺得這裏的風向、山水不算太好,遂棄置不用。想起在坊州狩獵的時候,其屬地宜君縣有一處山水甚佳,氣候宜人,遂下詔在那裡修築離宮,命名為仁智宮。準備六月入暑時,帶上一幫老臣去住上一段時間。
「我們兩人願以頭作保。」
李淵一聽大喜,說道:「二郎此議甚好,四郎,你與二郎在一起最好,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兩人若擰成一股繩兒共同輔佐太子,我與這幫老臣不用操心,大可出外遊玩圍獵,也許能多活些日子。二郎,你若看眾弟中有才識卓異者,就多替我操一份心,早加培養,使他們長成后能堪大用,也算你盡了一份兄長的職責。」
這笑聲傳到後面,眾天策府屬覺得異常刺耳,不自覺都皺起眉頭。程咬金悄悄對侯君集道:「這老兒生得獐頭鼠腦,聽說他並沒有什麼真本事,到底是什麼原因能做到如此高官呢?」
李淵身穿便裝,愜意地坐在龍椅上,見眾人進來,揮手道:「罷了,免禮。既然來到這裏,名為避暑,就要名副其實,不要讓那些俗禮拘束我等。你們,別傻站在那兒,兩邊不是已經給你們備好了椅子嗎?」
李世民回房后先去洗浴一番,然後披上一件長衫端坐在孤燈前,拿出一本老子的《道德經》靜讀。不大一會兒,長孫無忌推門進來,取出一個管狀的絹紙捲兒遞過來,低聲道:「二郎,來了。」
倩紫慌不迭地拾起熏爐,責怪道:「這個物件不能放在地上,是被服里用的東西。你怎麼了?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了?」
倩紫聽后,也是半天無語。她想了許久,才遲遲疑疑道:「皇上既然說這般話,顯是中意于太子。三寶你說,我們究竟怎麼辦?」
裴寂注意李世民所帶從人,發現他除了長孫無忌跟隨外,其他府屬未見蹤影。他一時大惑不解,悄悄對李元吉說:「這二郎到底弄什麼名堂?既然帶了這幫猛將,又不來皇上面前顯露本事,他意欲何為?」李元吉很討厭這幫人,沒好氣地回答道:「他們不來最好,他們若來了,圍著二郎像一群蒼蠅一樣,不弄得我頭昏腦悶才怪,還有什麼好心情來圍獵?裴監,你現在怎麼變得好操心了,上趕著想見他們不成?」
「好,你們所說的是實話嗎?」
「太子對我們兩人說,如今楊文幹練兵已成,讓我們將此批甲戈送過去之後,就跟隨楊文干一起舉兵直奔仁智宮,想法捉拿皇上、秦王及眾大臣。長安那邊,太子也起兵響應,以此廢了當今皇上,太子可登皇位。」
裴寂笑道:「四郎也好得很呀,你是我朝出名的猛將,現在又想讀書。皇上,這是我大唐之幸啊。」
李淵不明白兩派的鬥爭目前已是水火之勢,見李世民默默無語,日處府內與眾學士談經說文,還以為自己的一些平衡舉措收到了好效果,因而不再往深里想。現在聽李元吉要讀書,心裏大為高興,讚許道:「好呀,說起讀書此節,四郎自小就深厭之,小時候沒少挨我的訓誡。四郎,你若想讀書,太學里的陸德明、孔穎達是當代大儒,你可拜他們為師,肯定會有教益。」
李元吉聽了李淵的話,心想讓自己入天策府與這位討厭的二哥日日在一起,還不如把自己殺了來得暢快。他打定主意,可以當面敷衍父皇,但讓自己去登天策府門,他李世民用一頂八抬大轎來抬,也休想讓自己挪動一步。
裴寂向李元吉看了一眼,意思是:瞧瞧,果然被我言中,二郎深謀遠慮,有心再顯一番本事吧。
兩人聞言渾身發抖,顫言道:「小人說的句句是實,不敢誣告太子半分,請皇上明察。」
「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找三寶說。嗯,我們要把握好節奏,不可亂了章法。你去吧。」
大駕又行了兩日,不覺就入了坊州境內。
李世民微笑不語https://read.99csw.com,心想四郎以前心直口快,說話不會拐彎兒,現在卻能藏起鋒芒,盡說些捧人的言語,細細聽來,可以聽出其話語之中暗藏機鋒。
長孫無忌見身旁無人,靠前幾步,輕聲說道:「自從我們離京時得了張萬歲的飛鶻傳書,此後再無消息。當時他已經動身,依時間估計,他現在應該得手了。」李世民在府里養了兩隻白鶻,可以用來傳遞書信。李世民為它們固定了兩條路線,一路飛往洛陽,每天可以往返數次;一路飛往隴西張萬歲的牧馬場,每天可以往返一次。這樣他在京師,每日可以與洛陽張亮、隴西張萬歲頻繁聯絡。如今來了坊州,白鶻不能隨行,兩地訊息就要滯后很多。
李世民方才驚醒過來,想起剛才自己失態的樣子,自嘲地笑了一笑,打馬隨上前去。臨近西門橋邊,大隊人員依例返回駐地,不能再往前行。這時李世民馭住了馬,喚過長孫無忌,問道:「張萬歲那裡有什麼新消息嗎?」
李淵忽然雙拳伸開,舉手過頂,誇張地伸了一下懶腰,說道:「這個地方不錯,甚合我意,舒服極了。哎,你們,別在那裡正襟危坐可好?大家鬆弛一下,可以隨便說些閑話兒。」
馬三寶並不回答,將臉側向裏面,背向倩紫。好半天,馬三寶方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夫人,我們那日所言,莫非錯了嗎?」
李世民忽然笑了,說道:「我有玄齡、如晦,猶如古有管仲、張良,不知太子今日恩寵楊文干,這又算是哪一招呢?」
李世民問:「那慶州在坊州之西,稍稍偏北一些,相距約有三百里吧?」
馬三寶想起來了,那日李建成拿出一件海獸葡萄鏡和一隻熏爐,讓他拿回家轉贈給夫人。馬三寶當時仔細觀看,見銅鏡做工精巧,裝飾精美,銀熏爐遍體鏤空,焚香其中,可熏被褥衣服,知道這是宮中珍品,遂謝賞領出。回府後交給倩紫,心想倩紫愛武並不喜妝飾,覺得無甚大用,不想她還是用上了。
馬三寶搖搖頭道:「皇上僅是泛泛說了一句,至於是否將兵符交給太子,他倒是沒說。」
馬三寶聽了倩紫之勸,決定追隨李世民,他默默盤算了幾日,就開始了動作。此後他往東宮去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除了向李建成請示軍務事宜之外,更主動接近東宮官屬。馬三寶畢竟是讀書人出身,其識見談吐與尋常武人差別較大,且現在又蒙李淵寵信,東宮官屬中倒有一大半人願意與他交往。至於那幫宿衛統領,早就有心結交馬三寶,馬三寶本來就豪爽大方,此次長孫無忌奉李世民之令到洛陽調撥了一批錢物與他,其囊中較往日要豐富得多,馬三寶花得更為暢快。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換來了一片叫好聲。
倩紫這話說得馬三寶臉浮笑容,一翻身起來握著倩紫之手,說道:「真有你的,不枉跟隨公主多年,你這番見識讓我等鬚眉男子也望塵莫及啊。」
李世民見裴寂處處維護李元吉,心中不是滋味兒。心裏忽然掠過一絲悔意,心想這裴寂雖不學無術,但與父皇親密,自己滿可以與他虛與委蛇,使他持中立地位。奈何自己不識其中滋味,示之以剛,生生地將他推入大郎和四郎的懷抱之中,使自己多了一名強敵。不過現在的局面已成,再悔從前,徒添煩惱。
李世民點點頭,輕聲道:「事發之初,不可毫釐有錯,這點你要切記。」說完,他撥馬回宮。
李淵很是興奮,覺得這場射殺爽快極了,遂笑對群臣說:「知道朕為何愛出行狩獵嗎?當然狩獵本身是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兒,然我大唐以武立國,不能忘了尚武的本分,這其實是朕心裏最記掛的。」
李淵聽罷,急召群臣進殿。
李淵點頭道:「不錯,這事兒一定要查個清楚。三寶,你先將這兩人關押起來,慢慢再審。你出去后可將群臣叫進來,朕要見他們。」
程咬金一伸舌頭,看了一眼前面行走的李世民,見他正專註地和杜如晦說話。
「是了,楊文干在那裡山高皇帝遠,可以為所欲為,勤練兵勇。如晦,這幾日慶州那裡有無新消息?」
諸代皇帝中愛享受者多,勵精圖治者少,莫非父皇現在開始鬆弛心志,只想一味貪圖享受嗎?
封德彝道:「陛下,許是以前弓弦張得太緊,現在不用上朝,也不用考慮雜事,這弓弦一下子鬆了下來,臣委實感到不適應。」
兩人對視一眼,爾朱煥道:「馬將軍,這事兒說來實在令人膽寒。外面的車裝滿甲戈,是太子送給慶州都督楊文乾的。」
仁智宮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宮內有兩座一大一小的自然山峰,主殿依大峰環建,與峰相連的迴廊直通峰上,上面又依峰勢建有亭台樓閣,掩映在奇花珍樹間。偏殿建在小峰旁,與主殿的建築格局大致相同,只是規模小了一些。
李世民心中有事,不知食之滋味。他見李元吉沾沾自喜,心想他不務正業,偏愛在這些無聊的事兒上下工夫,若讓他讀書,無疑是痴人說夢。遂不發一言,伺候李淵吃完,然後離座返室。
「楊文干依舊九*九*藏*書練兵不止,聽說他這幾日將城牆又加高了一尺。」
「是的,我們領太子之命送甲戈給楊文干,非復一次。然這一次事兒卻很奇特,臨行前,太子將我等兩人叫入殿內,他屏退左右,秘密給我們說了一席話。我和公山領命出長安后,愈覺事關重大,到了豳州,說什麼也不敢再前行了,聽說皇上在坊州仁智宮,就來這裏先見馬將軍,並請轉稟皇上:太子要謀反了!」馬三寶大驚:「什麼?太子要謀反?怎麼可能?你可將太子給你們說的話細述出來。」
李淵下車后,目光在群臣中搜索了一遍,問立在陳叔達身邊的五坊使道:「劉卿,我那隻豹兒來了沒有?」唐初即設五坊使,專門負責狩獵事宜。五坊即指雕坊、鶻坊、鷹坊、鷂坊和狗坊。
想起父皇在處理自己與大哥相爭的事情時,李世民不由得頓生怨懟之情。既立大郎為太子,不該再慫恿自己的奪儲之想;既想立自己為太子,就該廢立分明,不該拖泥帶水。如今已釀成了爭位之勢,父皇又不分青紅皂白,試圖用平衡的手法來換取眼前的清凈。如此重要事體,父皇不認真從根源上來消彌,僅僅做一些表面文章,豈有用處?
封德彝卻不請自來,他領著一人候在門外。馬三寶領著爾朱煥、橋公山出門看見他,說道:「封令,皇上正找你呢,趕快進去吧。」
兩人相對沉默半天。
「可惜仁智宮新成,沒有趁手的廚子。否則將所獵野味趁鮮烹之,一定會讓裴監吃得心花怒放呢。」
眾人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
倩紫又問究竟。
吟罷,李世民覺得還不能完全盡興,遂攤宣紙,將所吟詩句揮毫書成。
長孫無忌也不禁狂喜,輕聲道:「數月里的努力終於有成,二郎,沒想到這事兒如此容易。我們等著看看好戲逐步登台吧。」
「不錯,直線距離為三百里,然中間山川相隔,極不好走,須繞道而行,這樣就不止三百里了。」
依照唐制,每逢大朝會,文官五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依例覲見皇上。馬三寶現為翊衛羽林郎將,名列五品,此次朝會也在列。散朝後他悶悶不語,打馬奔回府居,入室后聞到一股異香撲鼻,又見倩紫正對著銅鏡梳妝,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味兒,如此奇怪?」倩紫回眸一笑道:「都是你拿回來的東西,還用問我嗎?」
李世民眼望前方,那裡即見涇陽的城池。涇陽官員們聞聽皇上大駕光臨,早將路面上鋪了一層黃土,路兩旁每隔五步皆有一名鄉勇守衛。李世民道:「如晦,過了涇陽再有二百四十里,即是坊州吧?」
不大一會兒,身披粉紅色輕紗的嚴妃飄飄而來,身上未穿內衣,玲瓏畢現。她乖覺地走到龍榻前脫掉紗衣,如一條白魚,嬌羞地伏在李淵身邊。已經六十歲的皇帝攬著這個嬌小的軀體,觸手處覺得其皮膚滑膩如凝脂,心裏不覺激動起來。一時事畢,他滿足地環著嚴妃的身兒,心想當皇帝還是美妙,閱盡了天下的春色,思想間,便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這場獵事下來,李淵獵獲最多。再下來,就要數李元吉了,其他人都是寥寥無幾。
「哼,果然異志不小啊。」這時鑾駕前衛已抵涇陽城下,李世民復對房玄齡道,「玄齡,八年前你在這裏投軍,腳穿草鞋,拄著沾滿泥漿的長杖,那模樣兒好似一位剛剛從田裡勞作回來的老農,誰會想到你有滿腹的智計呢?」
李世民覺得李元吉在這裏胡說鬼話,心想他若能潛心讀書,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想到這裏,他微微一笑,說道:「父皇,四弟想潛心讀書,是我家之福,也為其他弟妹們樹立了榜樣。兒臣蒙父皇恩准,在府內設了文學館,四弟若想讀書,不必另起爐灶,可入府一同研討。這樣,我們兄弟在一起,可以日日讀書習文,增進兄弟之間的情誼。」
這匹馬到了眾人面前,只見它身材高大,依稀可見「玉花驄」當年的雄姿,身上披著耀眼的黃金鞍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最奇特的是其尻上的圓墊上,蹲踞著一頭獵豹。獵豹兩耳直豎,雙目炯炯,前肢俯踞,後肢弓蹬,全身緊繃,力量集中在緊抓圓墊的前爪上,好像隨時都會彈射而出。這隻獵豹身上黃皮黑斑,脖項上戴著一枚黑色的項圈,是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送給李淵的禮物。
封德彝簡要向李淵說了楊文乾的來歷,最後說:「楊文干起兵肯定事連太子,他雖居偏地,卻事關全身,皇上,此事不可輕視。」
平日里,馬三寶與他們甚是相熟,經常開玩笑,今天在這個場合見面,馬三寶不敢造次,冷麵問道:「兩位不在長安,卻隨帶甲戈來此,到底有什麼緊要事兒?說吧。」
好一陣子,倩紫又問:「皇上說讓太子監國,可曾說將兵符交與太子?」
李世民起身放下書卷,接過絹紙,小心在燈前除去上面密封的蠟泥,輕輕展開絹紙,只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楷。李世民湊近燈前凝神觀看。
五坊使劉愛素答道:「這隻豹兒是陛下的愛物,臣不敢怠慢。」說完,他令人將李淵的馬匹https://read.99csw•com牽過來,此馬系「玉花驄」的後代,由張萬歲精心培育的,是去年李世民獻給李淵的。
裴寂被李元吉搶白一頓,不以為難堪,微微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李世民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李建成見馬三寶日日與自己親近,並和東宮官屬廝混得熟,心想這是前一段時間自己傾心拉攏的結果,心裏非常高興。一日埋怨馬三寶手腳太大,花費昂貴,讓他今後稍稍收斂一些,不能慣壞了眾人。李建成還當場賞了馬三寶銀錁二十錠,潞綢五十匹,以此作為補償。李建成此舉引來李元吉的不滿,埋怨道:「馬三寶不過為婉娘姐的一個下人,還是賊寇出身,你這樣偏愛他,又是修其府居,又是贈送錢物,不怕招致其他人的嫉妒嗎?」李建成反駁道:「他今日所處的位置,不亞於裴監,別人能比嗎?你無須多言,我自有道理。」其時王珪、魏徵也在身側,點頭讚許李建成的主意。
倩紫見馬三寶不語,又捅了他一下,說道:「上次我們說事在人為,如今太子和秦王都來拉你,兵刃相見,那是要見真章本領的。太子既然來拉你,說明他心中並無十足的把握,還是那句話,論智謀論上陣,太子豈是秦王的對手?現在還在角力階段,並未見分曉嘛。」
這時,只聽門「吱呀」一聲,三人走入房內,李世民抬頭見是蕭瑀、陳叔達、封德彝他們,慌忙將筆擱在硯上,快步迎上。
蕭瑀信步走到案前,低頭細觀,說道:「果然好詩,二郎,你真正得了怡情之妙。」
「好,事不宜遲。你們隨我馬上覲見皇上。」
原來他們來此避暑,免去了早朝之苦,用過早膳后即到園內信步觀賞,不覺就聚到一起。返回時,看到李世民的窗戶大開,隱隱聽到吟詠聲音,遂相約來探。
某日,朝堂上李淵對李建成道:「屆時朕去避暑,這監國之事兒就交與你。說到底,今後朕的天下都是兒孫的,要讓你多多歷練才是。」座下群臣聽到此語,心中不免聳動,因為這是李淵第一次在大朝會說這般話。一些心思靈動的大臣更是心想,李淵是不是動了退位的心思?然而看著又不像,眼瞅著李淵身體甚健,滿面紅光,現在不是退位的時候。不過有一點肯定無疑,就是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日漸鞏固,不是嗎?幾個人偷眼打量站在前排的李世民,只見他目光炯炯,神色安然,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李淵哈哈大笑,移步過去上馬。
李淵笑容滿面,對劉愛素道:「朕狩獵多次,從未用過獵豹,今兒個要嘗嘗鮮了。劉卿,若獵豹堪用,你這五坊使的名稱就要改一改,當稱為六坊使吧。裴監,劉卿那裡還有一隻豹兒,你也試試如何?」
進入仁智宮后,李世民與李元吉及各位老臣一起居住在偏殿,其他天策府屬駐紮在西門外的營盤裡。這天早起,他用過早膳,見陽光透過窗欞射入室內,遂上前推開窗扇,讓陽光和山間的清涼一同瀉入。他忽然詩興大發,倚窗吟詠一首,詩曰:
「真是貴人多忘事,來,」倩紫立起身來,執起馬三寶之手,將他拉到榻前,掀起被褥,只見被裡躺著一隻銀質球形熏爐,裏面正冒出裊裊輕煙,房中的香氣皆是從中散出,倩紫笑吟吟道,「這熏爐,這銅鏡,不都是你拿回來的嗎?」
長孫無忌回答道:「算著時間應該到了,二郎,你先入宮,我到大路上迎候,一有消息,我立刻入宮稟告你。」
李淵大驚,詫異道:「真有此事?那楊文干到底仗了誰的勢力,竟然敢起兵反朕。」
「京城裡的人到了沒有?」李世民臨行前交代李安,讓他每天將白鶻所傳書信快馬送到自己手中。
蕭瑀道:「嘿,你又來了不是?皇上讓我們隨駕來此避暑,只要好好陪著皇上,玩痛快就行。」
倩紫眼睛一亮,說道:「只要皇上不將兵符交給太子,則太子雖監國,卻無從調動天下兵馬,說到底,他還是太子。知道嗎?公主曾經說過,皇上依舊體設府兵制,他們唯聽兵符調遣,所以最緊要處就是這個兵符。」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隋、唐襲之。李淵入長安后,將關中地區分為十二道,諸道皆置軍府,計有十二軍: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歧州道為平道軍、豳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每軍置將、副一人,以督耕戰。這十二軍皆由設在長安的驃騎、車騎兩將軍府統領,驃騎、車騎將軍無權調兵,直接聽令于皇上的指令,且以兵符為憑。府兵們居無事時耕於田野,並輪番到京師宿衛。若四方有事時,則根據皇命出征,戰事完結,即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歷朝設置府兵的本意是兵士不失農業,將帥無握兵之重,以絕禍亂的萌芽。初唐之時,這十二軍為唐軍之基本精銳,大權獨攬于李淵一手。
「啊,太子怎能這樣?他可有書信交給楊文干?」
兩人說到興奮處,不禁相對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