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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建成懷仁宴兄弟 世民忍痛散府屬

第三十六回 建成懷仁宴兄弟 世民忍痛散府屬

「好哇。」李神通又飲下去一盞酒,不知道是讚揚酒好還是說別的事情,慢慢就有點語無倫次,「太子,皇兄每每說起你們兄弟三人,神色間頗為自豪。哈哈,我們李家,不僅能取得天下,還要傳之萬代呢。你們三兄弟今天就挺好,今後遇事有商量,遇難共同當,這才叫真兄弟呢。」
所有入府公文例由記室房玄齡最先過目,看到這三項授任,他嘴裏說道:「到底還是來了。」一邊拿著公文前去見李世民。
「還有這般事兒嗎?敬德這樣一員虎將,對我朝忠心耿耿,又有什麼事兒了。神通,一會兒你去問問此事,傳我的話,若沒有什麼真實憑據,就要當即放人。」
李世民並不為所動,悠悠言道:「我實在難忘家姐的臨終囑託,他們真要殺我,我也無法可想。至於今後時勢究竟如何發展,現在無法料定,徒思無益,只好聽之任之。你們請回吧。」說罷,他先起身轉入後堂。
李建成臉現尷尬,而李元吉卻若無其事。要說他們辦的這幾件事情,皆由李元吉主之,經過李建成點頭贊同。其間,獨魏徵全力反對。魏徵以為李世民性情剛烈,且謀慮深沉,若這樣妄動其身邊之人,定然撩撥起李世民的性子,弄不好會出大亂子。魏徵說道:「要想一勞永逸,須除秦王本身。只要他一倒,則樹倒猢猻散,其身邊之人自然離去。」李建成和李元吉不以為然,覺得李世民如今勢單力孤,又在父皇那裡失寵,只要將其府屬弄散,則李世民不足為患,遂不聽魏徵之言。此後魏徵又多次說起,兩人充耳不聞,讓魏徵傷心不已,私下裡嘆道:「時至今日,尚不知秦王是何許人也,真是枉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
眾人卻笑不起來。
李建成的計策收到了效果。只見昔日車水馬龍的天策府前,等閑難見到有人出入。如今的天策府里,僅僅剩下長孫無忌和侯君集這兩名得力的人,尉遲敬德依舊是戴罪之身,進出天策府也不敢大搖大擺,生怕再惹出什麼事情來。
李建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隨你。二郎,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啊。」
正月初五上朝後,李建成在殿前的台階上等著李世民過來,主動說道:「二弟,今晚我備下家宴,你和四郎過來,我們兄弟三人聚聚如何?」李世民聽完此話,遲疑了片刻,說道:「節后忙亂,大哥日理萬機,小弟怎麼敢打擾呢?」
眾人出了外房,高士廉問李神通道:「淮安王,二郎到東宮內吃酒,到底吃了什麼?」
兩人說話間,就見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和杜如晦走了進來。就見程咬金揚起紙卷道:「秦王,看看他們又在搞什麼鬼名堂,想把我們趕出天策府呢。我老程拼著前程不要,決不離開天策府一步。」
李淵揮揮手,令太監們也退出門外,這樣房中僅剩下他們三人。
尉遲敬德和張亮身陷牢中,李世民一時也無可奈何。他只有派長孫無忌等人設法打通若干關節,爭取讓兩人少受些苦,但牢頭等人都是李元吉早已經安排好的心腹,此舉也收效甚微。讓李世民感到欣慰的是,兩人在牢中雖然受刑,然堅強不屈,不論別人如何威逼利誘,他們堅不開口。
李神通站起身來,說道:「該走了,該走了。大郎,謝謝你的這頓酒飯。」他很識趣,見場中氣氛越來越緊張,若他們衝突起來,自己萬萬彈壓不住,還不如早點脫身為好。
到了晚間,李世民果然約上李神通一起到東宮赴宴。李世民一邊走一邊想,大哥擺此酒宴,是真心談和?還是當場攤牌?依照大哥的性情,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身旁的李神通卻不知道此行的真實含義,他頭腦簡單,平時好憑武力,思慮的功夫就差了一些。這些年,他知道太子和秦王相爭甚急,自己為他們的叔父,也不好明著幫哪一派,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乾脆糊裡糊塗兩不相幫。然他畢竟和李世民相處的時間要多一些,內里的感情還是偏向李世民。今日李世民約他去東宮赴宴,他想這三兄弟終於又能坐在一起,當是美事,就一團高興,滿口答應。
李建成又對李世民說道:「二弟,我的這番心意不管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算是盡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情義。剛才你和四郎說的事情,畢竟過去了。我們自今日開始,兄弟親近如初,這樣可好?」
程咬金見獵心喜,說道:「好哇,如此美事若不幹上一把再走,豈不可惜了?你們要走就走,我反正要和黑子做完這把。」
李世民沒想到李淵會出此語,心中大喜,心想若將自己放歸洛陽,則今後要征要伐,那是自己的本領。心裏這樣想,臉上的淚水又涌了出來,一邊掙扎著要起來,一邊涕泣道:「父皇怎能這樣想?一國難容二主,孩兒怎麼敢建天子旌旗?要是這樣,還不如將孩兒就此賜死。」
李世民觀察李建成的神色,見他不似作偽,遂言道:「大哥有如此心意,小弟唯存感激。今天既然想攤開來說,小弟就冒昧直言。自從那日得父皇訓誡之後,我盡量內斂,日常謹慎辦事。可是你們呢?先是派人攜帶金銀來收買我府中之人,現在又無憑無據將尉遲敬德、張亮下在牢中,將諸般酷刑加之身上。四弟,你剛才所說,皆是猜測妄談,無憑無據。我這裏卻有憑據在手,這又如何說?」
李建成接著道:「我們喝了不少酒,飲了這盞柑橘汁兒,當能清醒一些。來,請飲此盞。」說罷,他先仰頭一飲而盡。
「嗯。」
房玄齡道:「府兵之制,大權獨攬于皇上一人手中。當初隋文帝病中呼曰『獨孤誤我』,命柳述、元岩召廢太子楊勇入宮,欲交託大事,不讓楊廣為嗣。然楊廣矯詔先拿下柳述、元岩,又發東宮之兵圍于文帝寢殿,繼而文帝駕崩,楊廣不動刀兵就謀了皇帝之位。其實欲行大事不一定就要大動干戈,只要掌握了皇上,就把握了大局。因小搏大,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房玄齡說的這段往事,正是隋煬帝謀得皇位的關鍵之舉。此前楊廣為謀奪其兄楊勇的太子之位,一面內斂自己的行為,扮出一副忠孝、仁智的樣子來取悅隋文帝和獨孤皇后,一面交結權臣楊素為己股肱,終於被立為太子。然其荒淫的毛病收斂日久,實在難以掩蓋下去。仁壽四年正月,隋文帝生病居於仁九*九*藏*書壽宮,楊廣、楊素等人入宮侍疾。楊素怕楊廣忍不住露出馬腳,就將注意事項寫成一書,令宮人送給楊廣。孰料這封書誤送到文帝手中,讓文帝覺察到楊廣和權臣的勾結之事,才知楊勇被廢其實並不簡單。那邊,楊廣正色迷迷地注視著其父的兩名妃子,一名為宣華夫人陳氏,一名為容華夫人蔡氏。那陳夫人為陳文帝之女,金枝玉葉,生長在錦繡叢中,更有說不盡的齊整。一日陳夫人慾入殿,楊廣從旁過來動手動腳,陳夫人將此情形告知了文帝,文帝大怒連呼「獨孤誤我」,又要廢儲。孰料楊廣的羽翼已成,其事不諧終於釀成大變。
「哼,你倒是成了高人了。現在神通叔在旁,我問你,你若胸懷坦蕩,為何要昧下洛陽的金珠寶貝?為何要買通馬三寶誣陷楊文干謀反?」
李世民嘆道:「宮城守衛已逾萬余,且城堅門固,要想掌握皇宮,談何容易?那天我已經說過,此等不義之事我斷不能為。逼父殺兄,劣行猶甚隋煬帝,此事今後不可再說。」
「大郎嘛,還行。只是那四郎性如烈火,需有人去勸誡一番才行。」
長孫無忌道:「妹妹,你的身體這麼弱,別為此再勞累傷身。」
「那就這樣吧,二郎,我想起了漢梁孝王的故事,今遵行之。你現在不是還任為陝東道大行台嗎?你可帶領家人和府屬前往洛陽居住,我許你建天子旌旗,這樣自潼關以東皆由你主之。我死之後,這天下由大郎和你分別統領,如何?」
他語聲到最後愈加低沉,其中蘊涵了無窮無盡的酸楚之意。
李世民瞧清了他的動作,心裏不由得嘆他有些可憐。遇到這等大事,不能斷然處之,卻在這裏猶猶豫豫、左右搖擺,莫非也學了父皇的性子?李世民知道今日的這場酒宴枉費了大哥的一片心意,不會有什麼結果的,遂起身道:「如此,小弟就不勞煩大哥了。就讓大理寺為他們定罪,然後處之吧。神通叔,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四人說干就干,他們悄悄來到延康坊,找到史萬寶的那處住宅。到了掌燈時分,覷准房中之人皆在廳中吃飯的當兒,他們一閃身入了卧房。只見房內居中的榻床甚是闊大和別緻,原來史萬寶為討此女子的歡喜,不用長安官宦之家慣用的帶帳幔屏床,選用了波斯人傳來的四角帷帳大木床。這床要比中土之床高上一尺,床側皆用帳幔罩起,四角伸出木杆以掛帷帳。他們見屋內並無其他藏身之處,僅床下還能容人,四人就掀開帳幔一一鑽了進去。
李世民好說歹說,方才把他們勸回心意。幾名硬漢子平日里難得落淚,步出天策府的時候,他們禁不住熱淚盈眶,心中柔腸百結。
房玄齡最先打破平靜,小心翼翼道:「秦王,此次皇上先許你去洛陽,後來又悔之,此舉更能長東宮的氣焰。以屬下觀之,此時已到了緊要關頭。」
李世民微笑道:「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兒,你卻推託不要。咬金兄,若讓外人說起,定會怪你不知好歹。」
程咬金堅執不走,秦叔寶和段志玄也堅持不去。
長孫無忌道:「剛才眾人群情激奮,也是多日鬱積而來。二郎,若府中之人自身難保,恐怕不是長法。為今之計,須採取斷然措施,主動出擊才是。」
杜如晦圓場道:「玄齡兄舉的例子雖不妥當,然現在就是這樣的形勢。為今之計,唯有雷霆一擊方能改變形勢。」
「是呀,怎麼保呢?」
李世民聲音微弱,說道:「神通叔……這……這情勢兒有些不對,我——我莫非中了什麼毒。」說罷,他「哇」地一口吐出些什麼東西來。
「神通叔大可放心,我今後只要消沉居家,不與他們爭一日之短長,不會再有什麼事兒。」
兩人並轡徐行,只聽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的踢踏聲音。過了一會兒,李神通憂心地說道:「二郎呀,我沒有想到你們兄弟之間的成見會如此深。皇兄那裡,怎麼也不管不問呢?若這樣下去,那怎麼得了?」
李建成明白了他的心意,微笑道:「二弟,這些年我們之間的誤會不少,主要原因在於溝通不夠,若能及時說開也許就沒事了。我為長兄,應該給兄弟們找一個溝通的機會,今晚家宴正是為此。」
李建成和李元吉聽說了李世民要去洛陽的消息,大為驚懼,李建成憂心地說道:「二郎若至洛陽,那裡有土地甲兵,他極易形成氣候,到那個時候,我們就難以制服了。」李元吉咬牙切齒道:「二郎,就會搞些鬼名堂,我們什麼時間喂他毒藥了?全是他自說自話,以此來蒙蔽父皇。父皇也是的,就這樣輕易信他了,還分了半個天下給他,怎麼會這樣荒唐呢?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二郎的陰謀得逞,必須將他留在長安。他在京內,勢單力孤,則一匹夫耳,取之易矣。」李建成然其言,兩人就在那裡商量了半天。他們先是讓數人到李淵面前遊說,言道「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歡,觀其志趣,恐不復來」之類,果然又引起了李淵的憂慮。此後,裴寂、封德彝與張、尹二妃又向李淵陳說其中利害,弄得李淵又改變了主意,再也不提讓李世民往赴洛陽的話了。
高士廉止住長孫無忌的話頭,語重心長地對李神通道:「二郎這些年功高名著,太子和齊王如坐針氈,想淮安王定有耳聞。其實二郎一心為國,一心為皇上辦事,怎麼又礙著太子了?想是他們胸襟不寬,就做下如此下作的事兒。其實二郎這些日子以來,深斂鋒芒,不與太子爭一日之短長,實際就是對太子示之以謙恭。唉,今日的事兒,你一直在身側,眼見太子下毒為實。二郎今後的安危,那就難說了。」
「那次還是我們兩人最先提議,然秦王卻把我們拋在一邊,獨自操作。我想呀,眼前的形勢比上次更為險惡,秦王素來是默然獨斷的性格,此時他的心中若無所思,反倒是奇怪的事情。」
李世民知道后也很坦然,他平靜地看完所有文字,說道:「玄齡,看樣子他們以為這三人是我府中最緊要人物,所謂盛名之下啊!對了,還有一個敬德,他現在若不被事兒絆著,恐怕也要被授為外任。嗯,大哥他們也是煞費苦心啊。」
李淵忽然動了感情:「二郎,交趾那裡地偏人稀,離京師何止千里?九九藏書我現在一日比一日老,你若去了那裡,我此生還能見到你幾回?」
杜如晦冷冷一笑,說道:「秦王,若太子掌權,你能獨善其身嗎?不唯你屍骨無存,就是這天策府之人也決無好下場。以上皆是小事,男子大丈夫須以社稷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玄齡兄所言是我們多次商量過的,殿下若能登上儲位即為大事,不可效婦人之仁。」
李元吉這樣咄咄逼人,弄得李神通張口結舌:「哎……哎,怎麼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李神通插話道:「可是皇兄啊,大郎和四郎如今已聯起手來,二郎勢單力薄,怎能自保呢?」
「大哥言重了。小弟只想叔父和我們是至親,萬一遇到繞不過彎的地方,叔父還能把把舵。」
幾人相看了一眼,面露難色。段志玄道:「史萬寶有官品在身,且武藝出眾,又有一幫徒弟環在身側,要想除掉他委實是一件難纏的事情。」
「孩兒不孝,不過這樣在京常常生事,惹得父皇不得安靜,也為不孝。我這樣躲遠一些,一者可避己禍,二者也可使父皇耳目清凈。」
秦叔寶低聲道:「大家噤聲,這廝既然武藝高強,耳朵也定然靈敏得很。待他進入此房之後,我們千萬不可再出粗氣。」另外三人心領神會,就屏著呼吸伏在地上。可憐這四位馳騁疆場的威風將軍,這會兒如梁上君子一樣潛伏,那模樣兒著實狼狽。此時天色尚早,要等到半夜後方能下手,時間實在難熬。
李世民臉上變色,斥道:「胡說,如此逼父皇殺兄弟之行,豈是世民所為?即使將我貶于蠻荒之地流放,也強於此法百倍。」
秦叔寶哭笑不得,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原來史萬寶也十分好色,看見有姿色的女子乃至自己稍微出眾一點的女弟子,他都要想法弄到手。由於內寵甚多,他多置外宅。最近李元吉賞給他一名從揚州征來的樂籍女子,風流婀娜,讓他迷戀不已,遂在延康坊為她置下一宅,近時日日流連其中。他自恃武藝高強,晚間來時並不用人隨侍。尉遲敬德的主意是潛入其宅殺了史萬寶,然後將那名女子移走,在現場製造此女子移情別戀,因而害命卷財潛逃的假相。
眾人皆熱切地望著李世民。
三日後,房玄齡和杜如晦也被逐出天策府。一紙敕命授兩人為國子學助教,這紙敕書想是經過李淵親自過目,其中措辭嚴厲,有句雲「爾今後不得復事秦王,若相私謁,必坐死」。原來一日李建成對李元吉說道:「秦府智略之士,可憚者獨房玄齡、杜如晦耳。此二人現在秦府中,一以當十,必當逐之。」李元吉又將這番話說給裴寂聽,裴寂大包大攬,說道:「這事兒好辦,包在我身上。」裴寂記得李淵以前說過,大意是二郎本來是個很好的人,現在也學會了爭權奪利,原是因為被讀書郎所教。果然,李淵聽了裴寂的話語,大為震怒,將一腔惱火都撒在房玄齡、杜如晦身上,說道:「速速擬旨,將此二人趕出天策府之外,且不許他們再見二郎之面。」
尉遲敬德將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漸漸平復。他在養傷過程中,對史萬寶的怒火是日甚一日。這天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即將到外地赴任,三人結成伴兒到尉遲敬德府中辭行。尉遲敬德眼望他們,恨恨地說道:「你們要走我不攔阻,這是沒法的事兒。離開京城之前,你們要幫我辦成一件小事。」
尉遲敬德說道:「怎麼了?素常你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就這般小事難住你們了?你們盡可放心,這事兒說什麼也不會牽扯到秦王身上,黑子自有主意。」然後他說出一計。
「那有什麼,他們都是我的子侄,我豈有看不明白的?時間不早了,我們各自回府,你們明日等我的消息。」
李世民臉色陰沉,淡淡說道:「父皇這樣反覆變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唉,為君如此,臣何以堪啊!」
「大哥,你說,這件事兒如何處之?」
「嗯,要是這樣,太子就是早有所圖了。不過太子也不能如此大胆呀?他若敢公然下藥,我一直在身邊,就不怕皇上責罰嗎?」
「罷了,你先躺到榻上去,我們再說話兒。你的事情,神通已經對我講得很明白了。」幾個女子遵旨將李世民又架回到榻上去,然後輕輕地低頭退出房內。那邊,太監為李淵奉上錦凳,父子兩人一人在榻上,一人坐在凳子上,相對默默。
李神通想也不想,當即答道:「好哇,二郎若出京,則大郎他們不相見,就沒有了生事的機會。」
李神通點頭答應,到了午後,尉遲敬德和張亮果然被從牢中放出。
李世民長嘆一聲,揮揮手道:「你們不要這樣逼我,都散去吧。」說罷,他轉身先走了出去。
他們又行了一陣,李世民忽然哼了幾聲,然後放慢馬行速度,頭耷拉下來,低聲道:「唉,這肚兒怎麼疼得如此厲害?」其聲現苦楚,很快,頭上冒出黃豆般的汗珠子。
長孫無忌忿忿地說道:「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二郎要去赴宴的時候,我就勸他不要去,可他不聽,這不真弄出事兒來了?淮安王,你們喝汁兒的時候肯定不是共盞飲用,他們若想弄鬼,機會就太多了。」
李世民慍道:「玄齡怎能說得如此離譜?我豈能如隋煬帝般行事,後人定會像罵煬帝一樣來罵我。」
「吵什麼?都是四郎在那裡自說自話,我什麼時候加入了?」李世民也冷冷地說道。
程咬金道:「黑子也許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秦王去東宮赴宴,差點兒被毒翻。這般人行事,手段越來越毒辣了。」
醫生說道:「剛才秦王所服為瀉散靈,這裏還有一帖葯,請煎之令其服下,此葯可調理脾胃。若秦王能夠慢慢醒來,則無大礙,此後慢慢將養即可。」
「對呀。我們跟隨他多日,難道還不明白他的脾氣?事發之前絕無先兆,行動之時雷霆萬鈞,然後一擊而中。」
醫生此時舒了一口氣,說道:「看樣子是不礙事了,我這葯內還有鎮定安神的成分,秦王今晚不會醒來了。王妃,只要這裏留下侍候之人,大家都可安歇去了。」
兄弟三人再也無話好說,各自打著自己的主意。他們一路默默出了殿門,李神通和李世民先行,李建成和李元吉還要回去說上幾句。
秦叔寶也說道:「黑子,小不忍則亂大謀。除掉九*九*藏*書史萬寶事小,萬一因此攀上了秦王,事情不就鬧大了嗎?」
「不可,讓我好好想想。唉,神通,知道什麼事兒難處置嗎?就是家事。他們兄弟同處京邑,互不相容,將來必有紛爭。我看二郎說的離京的法兒,似也可行,但不能走得太遠,你以為呢?」
李神通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是這個理兒。」
房玄齡背上冒出了冷汗,心想自己怎麼順口說了隋煬帝的例子?若拿隋文帝逼宮後周帝的例子來說,李世民也許更容易接受一些。
好歹等到史萬寶的鼾聲響起,那女子也沉睡過去。秦叔寶和段志玄一起,尉遲敬德和程咬金一道,分別從床的兩側鑽了出來。只聽尉遲敬德低吼一聲,一張黑黝黝的大網飛起罩在床上。四人一人執起一角的網繩,將之綁在床腿上。尉遲敬德騰出手來,揮動利刃狠命向史萬寶的身子扎了過去。只聽史萬寶慘叫了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自是程咬金的利刃也戳入其身內。
四人悄悄地退出了宅子。那名女子由程咬金帶入府中,然後往康州赴任時偷偷將她帶走。
李建成端起玉盞,目視李世民道:「二弟,如今神通叔在側可以作個見證,我今日請你來無非是為了兄弟的情分。神通叔,你定然贊成這個理兒。」
李建成此刻也不敢說句乾脆話兒,囁嚅道:「這……這……等到明日,我叫來大理卿問一問,若真是虛妄之事,當然應將他們放掉。」說著,向李元吉掃了一眼。
李神通只覺一股腥氣撲面而來,湊前藉著月光一看,只見地面上有一片血跡,遂顫聲道:「不好,這是血呀。」
李世民側過臉來,眼中流淚,說道:「父皇既然知道了昨晚的事兒,孩兒也不想多說什麼。孩兒想向父皇請求,看在我曾積有薄功的份上,放我出京,不管是天涯海角,還是邊鄙蠻荒,我帶著嘉敏她們歸隱那裡,再不敢入京城一步。」
長孫嘉敏淚眼婆娑,抽泣道:「好端端的一個人兒,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這樣?大家都出去吧,今晚我和菁兒在這裏照料,好歹要看著他醒來。」
「神通叔,須知酒入口時為暖,久之即成寒的道理。我的身上,此時也滿是寒意。」
李世民知道廢立太子一途已走入死胡同,無法可想,故說道:「父皇,孩兒的妻舅原在交趾,那裡離京甚遠,不如請父皇降旨,我可去那裡安家,以終其一生。」
李世民薄有怒意,說道:「你們這樣,定要陷我于不義之地嗎?再說此語,即是不智,此後休登此門。」看到別人有些惴惴然,他的言語忽然變得柔和起來,接著說道:「我明白你們的一片忠心,然你們細想一想,此番出為外任並不是壞事。你們在天策府里畢竟是單獨個人,到任后,則是一方大員,手下人員眾多,豈不壯哉?」
尉遲敬德道:「事畢后,這名女子就由咬金兄帶至康州。今後是將她送人或者殺掉,抑或自己留下,就聽憑咬金兄處置。唯有一點,不能讓她漏出任何口風。」
李建成長嘆了一聲,心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往所發生的許多事,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他不直接回答李世民的問話,而是回頭喚宮女道:「去,取來些柑橘汁兒為我們醒醒酒。」片刻間,宮女們為他們每人奉上一盞橙黃的柑橘汁兒。
李神通思索了片刻,慨然道:「不妨,我當保二郎無虞。我與二郎相知甚深,他是我李家的優秀兒郎,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夭折了。要止他們兄弟相鬥,唯有皇上。等明日上朝之後,我定要找皇兄說上一番,定謀保全二郎之道。」
「錯了,是你和如晦二人。只要你們兩人在我身邊,不管眾將星散何方,照舊呼之即來。哈哈,玄齡,你說是嗎?」
「成就偉業?又怎樣成就偉業呢?玄齡,你先說說看。」
「不然,這一段發生的許多事情,應該說個明白。神通叔,你正好在這裏作個見證。」李元吉冷冷地說道。
李世民緩緩起身,走到秦叔寶、程咬金和段志玄的身邊,逐個與他們拉了一下手,然後說道:「你們的這番心意我心領了,然將你們放為外任,這是國家的制度,豈能因我而廢?不管你們走向何方,只要我們心心相連,你們還如同在府中一樣。你們不要將事情想偏差了,我有大功在身,又是二皇子,誰又能撼動半分?好了,你們速速回府打點行裝,早早赴任去吧。等你們臨行之前,我自有禮物分送你們。」
段志玄打火點亮燈燭,見史萬寶已經大睜著雙眼死去,那名女子也嚇昏死了過去。這時,尉遲敬德推門而出到了側房,將宅中的唯一侍女也一刀殺了。那邊,程咬金先用布團塞著女子之嘴,然後用一根索子將其捆在錦被之中。秦叔寶和段志玄挨屋搜索,將房中細軟盡數裹起。這樣他們很快將現場布置好,製造了女子與人潛逃的假相。
李神通和李世民出了安禮門,經北風一吹,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李神通輕聲道:「好冷,按說我喝了這麼多酒應該暖和才是,怎麼不見效果?」
「大哥堅執將二哥請來說個明白,其實非我本意。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既然來了,不妨直截了當。二哥,大哥的太子之位,是由父皇欽定的。我勸你呀,今後不如收起鋒芒,老老實實做你的藩王,不要再有非分之想。這樣,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尉遲敬德起了個頭,群屬憤恨痛罵,房內的聲音很是嘈雜。這時李世民握著尉遲敬德的手道:「敬德,你好好在家將養,缺什麼東西,派人告訴我一聲。」然後轉頭對眾人道:「大家都散去吧,別在這裏擾了敬德。」眾人靜了下來,緩緩地退出房外。李世民又囑咐大家道:「現在是多事之秋,沒來由的話不能再說,請大家切記此點。」
李淵長嘆一聲,然後道:「唉,你們兄弟三人,真的就水火不相容嗎?我聽了神通的訴說,剛才已將大郎和四郎訓斥了一番。我知道你不善於飲酒,已囑他們今後不可再召你夜飲。二郎,我為你們的父皇,豈是糊塗之人,怎麼能將你流放于鄙荒?我若這樣做,天下人會怎麼看?就是你那地下的母親,她也會責怪我呀。你今後再不許起此念頭。」李淵的這番話,的確是真情流露,李世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父親如此溫https://read.99csw.com情了。
程咬金嘟囔了一句:「不讓說沒來由的話,人家現在已經欺負到臉上了,難道打了左臉再伸右臉不成?」眾人臉上皆現贊成之色,秦叔寶也說道:「秦王,他們現在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敬德就是現成的例子,利誘不成又來刺殺,刺殺不成又加陷害,今天是敬德,明天不知又輪到誰呢。我們也有雙手,豈能束手待斃?」
李世民愀然不樂,目視李建成道:「大哥,你今日想是興師問罪嗎?」
李神通關切地上前觀看,還沒到馬前,只聽「撲通」一聲,李世民那高大的身軀倒撞于馬下。李神通大急,連聲喚道:「二郎,怎麼了?怎麼了?」
「幫我將史萬寶殺了!這廝為太子、齊王的鷹犬,手段挺硬。你們若走了,留下秦王獨自在京城,我怕這廝又會弄出什麼花樣來。」
「嗯,若是這樣,我們今後不要再以此類言語挑之了。總有一天,他會來主動找我們。」
長孫無忌道:「二郎,房、杜二位先生所憂甚是。當此危急時刻,若不搶佔先機,則今後就要步步被動。」
李世民說道:「這件事兒我想了許多,談何容易啊。我現在長安,勢危力薄,又有何能力來辦此大事呢?」
房玄齡聽得出來,杜如晦的話里含有激將的意思。
「八個字:逼皇易儲,斬草除根。」
李建成嘆了一口氣,說道:「二郎,我們兄弟到了今日的處境,確實非我所願。我不想興師問罪,不過你捫心自問,我們所以走到今天,你難道就能脫掉干係嗎?有句話說得好,叫做化干戈為玉帛。我們今後各安其位,兄弟的情分也要逐漸加深起來,這才是我今天找你來的初衷。」
「什麼見證?」
后兩日,吏部的一紙公文送到天策府,知告天策府的左一馬軍總管程咬金出為康州刺史,右二護軍段志玄出為鄧州都督,右三統軍秦叔寶出為靈州刺史。公文上說,這三人戰功卓著,特加官晉品云云。
這時李世民又提起尉遲敬德的事兒,說道:「父皇,尉遲敬德和張亮以往隨兒臣多立戰功,可現在有人以一些捕風捉影之事將他們關在牢中,日日拷打,妄圖攀上兒臣的干係。請父皇下旨,他們若真有罪就按律懲之,若無罪也不能再讓他們在牢中受苦。」
兩人不帶從人,雙騎很快就到了東宮門首。就見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經候在那裡迎接他們。幾人攜手入宮,殿內早就備好了豐盛的晚宴。三人推李神通坐在上席,然後分頭坐下。李建成端盞勸酒,晚宴的氣氛漸漸活泛起來。座中之人以李神通飲酒最多,過了一會兒酒勁上來,臉龐變得通紅。
房玄齡道:「我和如晦、無忌議了多次,以為如今之計,須使雷霆手段。」
「我相信大哥之言,然則尉遲敬德和張亮兩人呢?他們現在還在牢中。若我們不咎既往,我回府後是否能見到他們?」
「嗯。」
李淵見李世民掙扎著來拜,急忙道:「吾兒免禮,你依舊躺在榻上吧。人都這樣了,還擺這些虛禮幹嗎?」李淵言語中透出對李世民的關心,李世民眼睛一熱,哽咽道:「孩兒該死,累父皇操心。」
杜如晦答道:「我們的心意已經向秦王剖說明白,最後的主意還要由他來拿。玄齡兄,秦王所說之話也許發自內心,不過在此等危急關頭,他一味避縮退讓,並非他一貫的作風。」
長孫嘉敏等人六神無主,自然對醫生的話唯命是聽。李世民服下藥劑之後,臉色慢慢從灰白變得有了一些紅潤。
李神通長舒了一口氣,心想此事若能這樣解決,也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因喜道:「還是皇兄的主意好哇,這樣一來,既不傷兄弟之情,又使他們各安其事。」其實李淵的這條法兒並不是高招,若李建成和李世民平分天下,則日後他們憑藉各自的力量,定會攻伐不已,兩人中定有一人勝出,然這番勞民傷財,兵戈相見,恐怕就不是李淵的初衷了。
房玄齡和杜如晦將他們三人送出門外,一返身又找到李世民,繼續陳說其中利害。李世民意興索然,不願意多談,僅說了句:「京師禁衛甚嚴,以我府中區區不及千人,能當何用?」
李世民不理李元吉,目視李建成道:「大哥,這話到底如何說?」
房玄齡和杜如晦見李世民立場堅定,遂告辭退出廳外。兩人行在迎陽湖邊的石頭路面上,一時默默無言。好半天房玄齡方說道:「如晦,秦王這一段時間怎麼了?他原來不是一名固執之人啊!」
張亮出獄后,因實在沒有什麼罪狀,依舊回洛陽官複原職。而尉遲敬德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遍體鱗傷不說,大理寺還放出話來,因其殺人一案還要繼續審訊,讓他在家不可出城,時時等候傳訊。
李神通見場面氣氛有些尷尬,就鼓掌道:「大郎的這句話說得好呀。難時依然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兄弟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和了就好,和了就好。」
「是啊,我也很是納悶。」
後來又有一件尷尬事兒,讓他們更是難熬。那史萬寶入房后就赤條條地上床,在那裡與那女子巫山雲雨。只見床體搖動,又聽史萬寶吼聲如雷,女子呻|吟不已。
李元吉見李建成臉現愧疚顏色,遂強辯道:「二哥的話,兄弟可有些聽不懂了。尉遲敬德和張亮被捉,那是大理寺的事兒,和大哥我們又有什麼干係?至於說有大哥的書信,二哥,當初既然有人能偽造大哥的手跡挑起楊文干兵變,這封信又焉能是真?」
眾人齊刷刷地說道:「請秦王明示。」
兩人哈哈一笑,相攜步出大門外。
李世民斷然道:「你們今日所說之話到此為止,今後想也不要想。讓我逼父殺兄,打死我也不會做出來的。」
「那好,今晚酉時,我和四郎在東宮專候你們。」
李世民目視盞中的汁兒,只見盞是青色,汁兒是黃色,青黃相襯在燭光下透出溫潤。他先品咂了一口,覺得和菁兒調的汁兒差不多,口感甜酸滋味不錯,遂一飲而盡。李神通品了一口就丟開,說道:「這汁兒有什麼好喝的?酸不拉嘰的,哪兒有美酒好喝?」就自顧自地斟了一盞酒,仰頭喝下。
李建成拱手道:「叔父之言甚是,小侄今晚請你們來,正是要說明白了此事。」
高士廉拱手道:「淮安王如此高義,我這裏代二郎向你表示感恩了。」
房玄齡笑了:「我明白你read.99csw.com的意思了。你想說秦王現在定有所思,然並沒有完全思慮明白?」
杜如晦道:「秦王不可妄自菲薄,勾踐卧薪嘗膽數載一擊而中,成為一時霸主。此次太子和齊王不願放你去洛陽,他們以為只要你身在長安就無騰挪的機會,這正是天賜良機。當其無備之時,我們暗暗準備然後猛然發動,則可成就偉業。」
李神通果然不負其言,第二日散朝過後,李淵輕車簡從,由李神通陪同來天策府探望李世民。
轉眼間就到了元日,長安城裡和宮內自有一番慶賀。往年的這個時候,天策府前車水馬龍,如今門可羅雀,喜愛熱鬧的李世民深切地感到了前後的巨大反差。
長孫嘉敏不聽,眾人只好作罷。
李世民見李神通從後面走過來,忽然計上心來,點頭道:「小弟先謝謝大哥的美意,晚間定遵囑前去赴宴。不過,晚上我想讓神通叔同往,有一個長輩在身旁,四郎也許不會太放肆。」
李神通道:「這是皇兄的家事,臣弟不敢妄言。還是那句話,要保全二郎周全。」
李世民直到早晨方醒,聽見外面傳過太監那啞啞的嗓音:「皇上駕到!」遂沉聲說道:「來,扶我下榻接駕。」
尉遲敬德咬牙切齒道:「血債要用血來還,他們別撞在我尉遲恭的手裡。」
李世民微合著雙眼,斷斷續續道:「那盞……那盞柑橘汁兒,許是有……有問題呢。神……通叔,你……你幫我回府,趕快找人來瞧。」
尉遲敬德痛得齜牙咧嘴,說道:「為報秦王厚恩,敬德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要說這一次的事兒,還是我太大意了,若將兩名刺客交給大理寺,也會弄得他們灰頭土臉。誰知他們的心這麼狠,反而不惜丟掉手下兩條性命來陷害我。」
「玄齡兄,還記得楊文乾的事兒嗎?」
秦叔寶正色道:「大家都看得很明白,若像我們這樣,都漸漸出為外任,則秦王股肱羽翼盡矣,殿下自身又能維持多久呢?秦王,咬金剛才說得對,我們拼著前程不要,決不離開殿下身邊半步。也請秦王早早決斷,以行大計。」
李神通擺手道:「這樣就挺好,只要你們兄弟今後能經常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則萬事大吉。」
「二哥,你不可逼人太甚。我剛才已經說過,那是大理寺的事情,怎麼能硬往大哥我們身上攀呢?」
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緊跟著李世民入了天策府,李世民頹然地走入仁文廳坐下,眼神呆板,坐了好長時間不發一言。另外三人也不敢發言,或仰頭看著房頂,或斜視其餘,廳里一時很寂靜。
「不錯,他們以為府中以此四人最為緊要。」李世民輕輕一笑,轉言道,「咳,其實他們還是走了眼。玄齡你說,我這府中最緊要的人物到底是誰?」
李世民上來就咄咄逼人,讓李建成很不舒服,他還是柔和地說道:「不妨,到時候有什麼話都可以攤開來說。」
秦叔寶和段志玄的住處較近,他們一同行走,段志玄恨恨地說道:「看尉遲敬德弄的是什麼事兒?雖把史萬寶殺了,然這過程也太晦氣了。」
兩人拱了一下手作別。
「什麼小事?還用勞我們出手嗎?」程咬金問道。
「當然是秦王了。」
「他們怎麼不敢?如今他們公然將尉遲敬德和張亮下在獄中,日夜拷打,這暗中下毒的事兒難道就不敢做嗎?」
李神通不敢怠慢,遂躬身將李世民放在自己背上,加快步伐向弘義宮趕去。
「什麼雷霆手段?不要語焉不詳。」
「大哥胸襟寬闊,是我們為弟者的福氣。可是四郎呢?他現在抓住我的人投入到牢中,妄想屈打成招。唉,我為這件事情,這個年都沒有過好。」
房玄齡賠笑了一聲,心想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秦王還有心情開玩笑,真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李世民帶領眾府屬前去看望尉遲敬德,見他全身傷痕,除了面部和手足之外,全身似乎沒有一處好肉。眾人不禁垂淚,李世民道:「敬德真是鐵打之人,為了我,受了如此苦楚,依舊罵不絕口,這讓我說什麼好呢?」
「胡說,你以為我不是真心嗎?咳,我們李家的天下,終歸還要你們兄弟掌之,以使之千秋萬代。我這樣做,看似權宜之計,其實大有深意。將來你和大郎居於東、西兩都,只要都能勤政愛民,又互有比較,天下不是更加繁華嗎?我心已定,你勿復再言。」
說來也湊巧,近些日子長孫嘉敏覺得身子不適,長孫無忌為她請來一名醫生正好在府中未走。李世民入府後,眾人手腳忙亂將李世民放在榻上,只見他臉色灰白,已陷昏迷之中。醫生上前翻起李世民的眼瞼觀察,又見他的嘴唇發烏,皺眉說道:「看此光景,似為中毒之相。不可再耽誤下去了,馬上要為他洗腸。」說罷,他從箱中取出白色粉末,令人用水調之,然後讓人將李世民抬起身來,撬開其嘴灌入腹中。片刻之間,只聽李世民腹中「咕嚕咕嚕」直響,然後開始上吐下瀉,房內彌散出惡臭的味道。
他們早聞史萬寶身輕如燕,不敢大意,怕他驚起后逃逸,遂定下先用大網罩之之法。誰知史萬寶的動作並非傳說中的那麼快,身子尚未大動利刃已經加身,頓時了賬。
房玄齡、杜如晦平時和李世民在一起的時候,房玄齡最為謹慎,從來不敢違拗李世民半分。比較起來,杜如晦若以為自己意見正確,還敢犯顏諍言幾句。現在李世民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嚇得房玄齡不敢再說,杜如晦卻馬上接過話頭,說道:「秦王仁慈不願意行此果斷之舉,終有一日太子之刀會架在殿下的脖項之上,到那個時候,殿下還能慨然受之嗎?」
李神通不解地說道:「是呀,我也弄不明白。我們一同喝酒,一同夾菜,眾人都沒有事兒,二郎就何至於如此呢?對了,二郎剛剛肚痛的時候,說了一句好像是那盞柑橘汁兒有問題,可是我也喝了呀。」
這句話將李淵問住了,他一愣神答不上來。過了好一陣子,方說出一番話來:「說起來,二郎首建大謀,削平海內,應該立為太子。可二郎當初固辭,因立大郎為太子。現在大郎為嗣日久,我也不忍心換他。神通,你知道,大郎平時勤勉辦事,很有能力,實在找不出廢他的理由,你說該如何辦呢?」
「臣弟素來愚魯,想不出好法子。皇兄英武睿智,定有可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