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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敬德直言促大計 常何婉轉表忠心

第三十七回 敬德直言促大計 常何婉轉表忠心

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想不到你入宮禁不久,也學會說如此得體的話兒,哈哈。你不要如臨大敵,我來此並無他意,只覺這裏風景甚好,來此觀賞一回。」說罷,他移步到了北面牆垛之間,指著遠方道,「那條白亮亮的帶子,自是渭水了。從渭水直到宮城,其間一馬平川,並無阻隔。常何,玄武門的地勢實在重要啊,你應該牢記肩上的責任。」
「玄武門是大郎、四郎的必經之路,又是宮城重門,豈不重要?我這些日子心裏有番計較,等明日回城后,你將舅舅叫來,我們要好好議論一番。」
李世民直視常何的雙眼,見裏面透出的神色坦蕩透徹,不似作偽,遂問道:「常何,我這裏先打個比方。若我和太子對陣,你選擇哪一方?記著,你不能置之度外。」
「聖賢道理存乎心中,豈能死記硬背?秦王啊,你如今處事猶豫,是為不智;臨難不決,是為不勇。你這樣做,對家國有什麼好處?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這不是你一貫的秉性啊!秦王,你須及早定下誅滅太子、齊王之策。」
常何低頭聽完了這段長長的敘述,默默沉思了半天,然後抬頭道:「小人性子直,素日里口無遮攔。若讓我說,秦王替大唐打下大半國土,又深得人望,太子和齊王這樣做,是他們心中嫉妒所至,實在不該。此事不用評判,確實是太子和齊王做得不對。」
「昨天晚上,我們四人將史萬寶那廝做了。」尉遲敬德一大早就來到天策府,看到左右無人,輕聲對李世民說了昨天晚上辦的事兒。
侯君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毅然說道:「屬下不敢相瞞,若敬德出走,我也想到康州投奔咬金。」
李世民微微笑道:「無忌發現了一個吃酒的好去處,須他引路才行。就這樣定了,你下值之後,無忌在嘉猷門那裡等你。」
李世民聽了他的這句話,心裏頓時釋然。看樣子常何雖由太子提拔來守衛宮禁,但畢竟官職不大,太子並未將他列為心腹。其中最重要的,常何有著豪爽正直的脾氣,其對自己的初衷不改,這裏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咳,也難得你不知道啊。說起來,這還是馬三寶之功。唉,想起楊文乾的那檔子事兒,讓我白白地損失了馬三寶這位緊要人物,今天看來,實在是得不償失啊!」李世民直到近日,方悔上次未能全盤謀划形勢,使楊文干兵變之事成了虎頭蛇尾,白白浪費了心力不說,還遭到了父皇的疑心。
李世民目視侯君集道:「你呢?你怎麼說?」
「是的,別人都說小人的機緣好,小人也是這樣以為。想當初一同投軍時的夥伴,如今以小人的官職最高。追根溯源,無非是因蒙秦王和太子賞識,從萬人叢中簡拔而上。」
常何急忙下拜道:「秦王有令,小人焉敢不從?只是長孫郎中將我引到這等隱秘荒僻之地,讓小人一時難解。」
「明白。」
天策府如今門前車馬稀少,若有人上門很是顯眼。算起來,能經常上門的人寥寥無幾,高士廉算是一個經常上門之人。緣於他是長孫嘉敏的親舅舅,又兼他官職微小,因而可以從容出入天策府,並不顯眼。李世民以前與房玄齡和杜如晦所談最多,如今他們不敢登門,李世民再有什麼心裡話,只好對高士廉和長孫無忌細說。這日晚間,高士廉又登府門,李世民就將李靖和李世來訪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李靖笑道:「沒什麼,這些東西皆是江南的尋常物品,別看堆兒大,其實也不值幾個錢。只是想博王妃她們瞧個新鮮,實在稱不上什麼貴重禮物。」
最後李世民說道:「我已經息心歸隱,不與大哥爭一日之短長。可大哥和四郎並不罷休,前幾日東宮記室參軍事庾抱和齊王府典簽裴宣儼告訴我說,大哥和四郎要將我府中之人全部調出,然後再全力對付我。你看,程咬金等人已被遠遠調開,府內所剩無幾,下一步,唉,我也許朝夕難保了。」
長孫無忌緩緩地點點頭。
李世民目視長孫無忌道:「無忌,這是真話?」
佛法傳入中土至今,崇佛者甚眾。像現在的殿中之人,倒有一大半兒信仰佛法。傅奕此疏一出,李淵當堂詔百官議之,殿內頓時亂了營。殿中之人除了太僕卿張道源贊同傅奕之言以外,其餘人多是反對,其中以蕭瑀最為激烈。蕭瑀平時醉心於佛法,且精研有成,常常光顧國內的諸大名剎,有時候還開堂講道。因其官大名揚,已經儼然為佛界中的領袖人物。傅奕宣讀疏議的時候,他氣得眼歪嘴斜,待李淵的話音一落地,即向李淵奏道:「佛,聖人也,而傅奕非之。陛下,非聖人者即為大逆不道,請治傅奕之罪。」傅奕不甘示弱,當堂頂了回去:「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陛下,蕭瑀不生於空桑,乃遵無父之教,其罪大焉,請治其罪。」
座中三人中,長孫無忌為李世民的妻兄,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侯君集在府中畢竟名頭不響,自認人微言輕,不敢正面作答;尉遲敬德向為李世民的忠心貼身之將,李世民的什麼話到了他那裡都不折不扣地執行,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拗的地方。李世民此話一出,頓時出現了冷場。
尉遲敬德張口結舌答不上來,良久方才咕噥道:「反正——反正——反正事兒已經做出來了。把史萬寶拿掉,就是去掉一個極大的禍胎。」
長孫無忌、侯君集聽了這番話暗中高興,覺得尉遲敬德不枉了房玄齡和杜如晦的一番教授。尉遲敬德作為一名武人,平時哪裡有這般深刻的見識?
李淵很贊成傅奕的意見,其時天下正處於戰後重建、亟待恢復生機的關頭,對丁男的需求最為緊要,若放歸僧尼還俗,即可匹配成十余萬戶。這樣,他們既滿足了本身對糧食、帛絹的需求,又為國家貢獻了相應的租賦,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於是,李淵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對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入大寺觀,給其衣食,無令闕乏。其餘者,悉令罷道,勒還鄉里。李淵又規定了寺觀的數目,京師之內僅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僅各留一所,其餘的全部取消。
九九藏書二日,李世也來拜訪,李世民在談話中間又以言語試探,沒想到李世也和李靖一樣,躲躲閃閃並不直接回答。李世民雖然失望,依舊高興地與他敘話,讓他到杜如晦那裡去取山川圖,然後留飯送走。
侯君集道:「敬德兄一身都是膽,難道現在後怕了嗎?」
他其實是自負文武才略,以為只要忠心為國,不依附任何個人,即能克定大功,盡了臣子的本分。以隋煬帝之暴虐,李淵之猜疑,他不移其志,始終以忠國為上。
「萬一走了眼,豈不連帶著將庾抱和裴宣儼兩人都賣了出去?」
「所以就要打玄武門的主意。我這幾天留意大郎的動靜,見他對庾抱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舉。如此看來,常何還是靠得住的。」高士廉已經知道了聯絡常何的事情,插言道:「大郎也許以為其已控制了朝中大局,像常何這樣的小人物他壓根就想不起來。嗯,選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猛然發動,肯定會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就是二郎說的以小搏大!」
李世民看了一眼尉遲敬德,眼光里有責怪的意思,然後輕嘆一聲道:「多事之秋,沒有什麼不可聯繫的。嗨,隨它去吧,再添上這一件也不為多。」
李世民喟然嘆道:「你怎麼事先不對我言一聲?敬德,要知京城裡被殺了一名大員,不是小事。唉,你們這麼做,真是太莽撞了。」
李世民緩緩道:「我今日將你請到此處,就是要避人耳目。你回去后,依舊和平時無什麼兩樣,在太子和齊王面前,也不可露出我與你相交的痕迹。你明白此節嗎?」
李世民登到城樓上,只覺一陣輕風刮來,登時消去了剛才登級時沁出的細汗。玄武門的確是京城中的高建築,向南望去,只見遠處的終南山在晴日之下輪廓分明;近處的坊市街陌,俯視如在檻內。李世民極目遠眺,更兼和風拂面,不由得心曠神怡。
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嗯,不錯。父皇和太子操勞萬機,我自當全盡心力。」他的眼神飄忽,接著說道,「藥師兄,你眼光長遠,謀慮周到。我現在有一件煩心的事兒,想向你討教一番。」
「那麼敏妹呢?你也帶走不成?」
高士廉思忖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他們二人如今正蒙皇上寵信,且手握重兵,若能將他們召為麾下,當為大助。如此看來,他們的心意已定,就是再做努力也沒有用處。可惜,可惜了。」
李世民這些日子一直在默默地盤算,心想自己若一旦與大郎形成抗爭的局面,朝中之人在對待自己的態度上,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堅決反對自己的,如裴寂和東宮、齊王府屬;第二類是支持自己的,如蕭瑀、陳叔達、屈突通、柴紹、溫大雅、于志寧、顏師古等人,至於天策府屬,絕對是衝鋒陷陣的親兵;第三類是兩不相幫的,如封德彝、戴胄等人。若這樣來衡量雙方的人氣,還是幫襯自己的人要多一些。
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我正要從這兩人身上,瞧出常何是否可靠。裴宣儼現在已經和四郎鬧翻,正準備脫離四郎來投奔我,他已經成為明棋;庾抱卻與我沒有一絲瓜葛,我這樣說實在是冤枉了他。」
「我和大哥的事情,想你定有耳聞,可能所知不詳。我今日就將其中詳細之處給你說上一遍,待你評判其中是非曲直之後,還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不錯,她跟著我也許還能撿回一條命來,總不能把命白白地丟在這裏。」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站在門前,目送常何一人二馬慢慢消逝在前方的黑暗之中,兩人方才折頭回屋。李世民吩咐尉遲敬德道:「時辰不早了,我們今晚不用回城,就在這裏將就著過上一夜。你和他們在耳房內安歇,我和無忌住在一房。」尉遲敬德接令后即去安排。
這日到了傍晚,常何果然依約走到嘉猷門。嘉猷門是太極宮的西門之一,位於西面宮牆偏北處,西與掖庭宮相通,是與玄武門距離較近的宮城門。現在守衛嘉猷門的將領為安元壽,常何走到門前的時候,就見他正與長孫無忌立在門側談話,顯然是在等待自己。常何知道安元壽的來歷,他自從武德五年歸唐后,即被授為秦王府右府真,長孫無忌和他同為秦王的幕府,兩人當然相熟。這時,兩人見常何已經來到,安元壽先笑容滿面向常何打了一聲招呼,然後轉入門內。長孫無忌出門上馬,也招呼了一聲,然後居前領路,引著常何向城南走去。
李世民眼睛看著門外,不言不語。
李世民停步道:「嗯?我不是老虎吧?好吧,就這樣說。等你下值之後,我讓無忌來接你。」
「不妨。我們離開前將房內布置了一番,仵作若去驗屍,定會說是那女子戀奸|情熱,因而殺夫卷財而走。」
房玄齡和杜如晦被逐出府外之後,兩人逐個找尉遲敬德、長孫無忌和侯君集說了一番話。兩人說,如今自己不能自由地隨侍秦王左右,如何勸說秦王早定大計、提早動手的事兒皆賴他們三人來遊說。兩人說到動情處,不禁潸然淚下,另外三人也陪同落淚。尉遲敬德今日來,也正想勸說李世民一番。這時,只聽門外有腳步聲音,就見長孫無忌和侯君集走了進來。侯君集進門就說道:「秦王,想不到史萬寶還能讓人給殺了,如今外面正風傳此事呢。」
常何並不遲疑,答道:「好哇,小人定當前去拜見。只不過小人位微人卑,心裏有些惴惴。」
常何點頭答應,在此一刻,他發現李世民的眼光中有一絲異樣。
常何到了現在,明白自己面臨著一個重大的抉擇:是跟隨太子?還是投靠秦王?按照常理,自己蒙太子垂青,將自己簡拔而上,又授為宮中禁衛之官,這是天大的恩情,應該跟隨太子才是,至少也不能背叛他。可是追根溯源,還是秦王當初在萬軍之中瞧中了自己,因而才有了出頭之日。這讓常何一時躊躇難斷,遂拱手道:「小人官微言輕,只知忠心奉職。且太子和秦王,都有恩于小人,若讓小人來評判其中是非曲直,一者為不忠,二者也委實不敢。」
「上次逼楊文干兵變的事情,雖未達到我們的目的,然也給我提了個醒。杜如晦九-九-藏-書說得對,不能專事于大郎和四郎本身,還要想法控制父皇手中的兵權。具體做法就是要以小搏大,因為我們的兵力有限。這樣既要擒拿大郎和四郎,也要同時控制父皇,兩者缺一不可。」
「嗯,是這樣。我許多日以來,一直都在盤算這個難題。事情是明擺著的,我們事先須隱秘為之,不能大肆從京城以外調來兵馬。舅舅說得對,我們要用好這個『巧』字。」
李世民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
果然,就見李世民緩緩地說道:「藥師兄不可太謙,請坐。其實這件事兒,你以前定有所聞。唉,我這些年多為父皇出力,立有薄功,誰又能想到,竟然惹起了太子和四郎的猜忌呢?你看,我這府中之人如今皆被他們遣散;我有心出京避讓,奈何父皇又不許。藥師兄,我處在這等尷尬境地,當如何處之呢?」
至於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相爭的這件事情上,李靖看來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若從感情上來說,李世民當初致力救下自己,繼而又薦自己為行軍副總管,可謂恩情甚大。且李世民能征善戰,善納人物,他衷心佩服。按說李世民今日既有此問,他應該毫不猶豫當即回答才是,以表達忠心,然他思索良久,緩緩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李靖素來以為,只要抱定了忠心為國的決心,則有才必為國所用,有能必為君王識。至於殿下與太子、齊王的紛爭,一來可能是世人無端妄說,二來也許是太子胸襟不寬的緣故。殿下的心胸向來能海納百川,相信時間一長定能感動他們。總而言之,這是殿下的家事,李靖為一外人,且剛剛回京不久,不甚了解其中詳細,因不敢妄加評說。」
這時聽到一陣腳步聲,就見常何疾步趕了上來,他臉色通紅冒出細汗,顯然對李世民突然來到有些意外,遂慌亂來見。李世民見常何趕到,此時心情甚好,首先言道:「常何,我擅闖你所轄禁地,該當何罪呀?」
李世民神色忽然一暗,嘆道:「唉,我這樣做,也是為防萬一。無忌,你別看常何官小人微,可他處於四兩撥千鈞的地位,不由得我不慎重。」
李世民見李靖送來的禮物甚豐,執手責怪道:「藥師兄,我們恬淡相交,你現在怎麼也學會了這套俗禮?」
長孫無忌大喜,心想二郎終於開始有所動作了。他跟隨李世民多年,知道他喜怒之時不形於顏色。現在他既然說有計策,定是經過深思熟慮而成。此後兩人見夜色已深,遂寬衣就寢。臨睡之時,長孫無忌忽然又想起一事,起身問道:「二郎,若行大計,東宮和齊府內須有我們的眼線。如今裴宣儼的行跡已露,實在可惜。」李世民已經展被躺下,口中答道:「不妨,那邊還有人為我傳話。我已給他捎信兒,讓他這幾日刻意留神大郎對庾抱的態度。若稍有異常,則常何就不可靠,此事就須終止。」
「小人不知。」
李世民柔言道:「瞧你,不要這樣緊張嘛。我說過喜歡你的脾性,今天根本就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你且坐下聽我說完,就是不置一詞,我也不會怪你的。」隨後,李世民將自己和李建成以往衝突的過程摘要說了一遍。長孫無忌在旁不免詫異萬分,實在想不透二郎今日緣何這樣?面對這樣一位小官,如此詳盡地敘說輕易不向外人道的秘密,真是破天荒的事兒。
尉遲敬德咂摸一下嘴巴,有心想再辯駁幾句,終歸不敢。他就順著李世民的話頭說道:「是啊,以前的天策府何等輝煌,不想現在就到了這等寥落的境地。秦王啊,如今府內景物依舊,然人影星散,僅僅剩下無忌我們幾人。」
常何又想了一會兒,斷然道:「秦王,我心已定,此生定當追隨秦王。殿下,今後只要有用得著常何的地方,哪怕是掉了腦袋,常何決不皺一下眉頭,請儘管吩咐。」繼而又補充道,「但今後若有與太子面對的時候,我不敢動他一指頭。」
李靖拱手稱謝,兩人又談了一陣梁師都和東突厥的事務。這時,午時已至,李世民留李靖在府內用了飯,李靖方辭謝而去。
李世民立起身來,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們一圈,點點頭道:「好呀,你們都走吧,這樣才最乾淨。」又對長孫無忌說道:「無忌,你儘管走,然我想敏妹是不會跟你走的。」他折轉身,慢慢向後堂走去。
李世民搖頭道:「五千人?太多了。須知人多嘴雜,若弄來五千人入京,定會傳出風聲。我已經向敬德說過,此次召人京城之人不能超過一千,這樣才不至於招搖過分。我們現有人馬確實不多,可也沒有其他的法子。要知道,我們舉事處於劣勢,隱秘是最要緊的,若動靜過大,就會打草驚蛇。嗯,舅舅說得對,此次舉事必須環環相扣,不能出現任何差池。我這幾日正為這件事情絞盡腦汁。對了,這房玄齡和杜如晦自從出府後再也沒有回來過,莫非他們在外面躲清閑嗎?」
這次李靖、李世被委以重任,兩人手握重兵,李世民心想他們若能明確支持自己,則可增加兩名強援。李世民本想這兩人與自己相處日久,感情頗深,他們倒向自己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孰料還沒有見到李世,李靖在這裏堅辭不答,讓自己先碰了軟釘子。
看到常何如此乾脆利落,長孫無忌不免驚異,心道如此天大的事兒,你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別是其中有詐?李世民卻滿臉坦然,之前他已將常何的脾性琢磨得十分透徹,翻來覆去何止幾百遍?常何今日的表態,實在其意料之中。他遂起身走到常何面前,感激道:「常何,你能說出這般話,就是不替我辦一丁點事兒,我亦甚慰。要你辦的事兒,以後慢慢再說。眼前最關緊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會。二郎,你應該看出這兩人的稟性:李靖自負文武才略,不事一人唯事國家;李世英勇善戰,追求忠義之名唯事君王。他們有這樣的稟性,斷然不會陷入皇子紛爭之中。他們這樣做,是想置身事外而非壁上觀。」
李世民微笑道:「你將有大功於我,這點東西和你的功勞相比,簡直是微乎其微。常何,我今日找你,要談一件read.99csw.com大事。」
李靖挺直身體,正色道:「請殿下理解李靖此時的心意,對這件事情我委實不敢多說。凡是家事,外人若摻和其中,則局面愈加混亂。請殿下放心,就是皇上問起,李靖還是這番話,不敢多置一言。」
常何朗然道:「殿下此言,實在讓常何汗顏。常何所以投軍,緣起那時聞秦王年少英雄,心慕隨之。其後太子對我有恩,然探尋源頭,還是秦王在雀鼠谷內勵我心智,既而拔為軍頭所致。常何今生今世,實不敢忘了秦王的恩情。」
長孫無忌目送尉遲敬德走出門外,輕聲嘆道:「二郎,常何這人靠得住嗎?他今天答應得如此輕易,今後別有什麼曲折才好。」
玄武門在宮城之中規模上僅次於承天門,設有三個寬三丈的門道,門道之間的隔牆的寬度都達到一丈二尺。門上設有樓閣建築,供皇帝臨御。整個門樓高有二十余丈,顯得高敞雄偉。牆體皆用大青磚砌成,中間的勾縫用糯米汁兒和著白灰黏結,實為堅固的門戶。
李世民並不急著出門,而是一拐彎到了登樓的台階前,然後拾階而上。守門的衛兵見秦王突然要登城樓,早有一人慌不迭地上來引路,另有一人飛奔去西側的臨鳳閣,自是去通知在那裡的常何。
「哼,你不要自以為得意!這事若讓我來看,就有兩處極大的破綻。你想那史萬寶號稱『京都大俠』,等閑人難近其身,一個小白臉就能把他殺了?還有,既然說這女子戀奸|情熱,她定會和其身邊的侍女做同一路,又何必將侍女殺掉?」
「小人知道府中道路,不敢勞動長孫郎中大駕。」
三人坐在那裡發獃了片刻,忽見尉遲敬德一拍腦門,說道:「嘿,我今天膽子怎麼如此大?竟然對秦王說了這麼多話。」
李淵現在不喜歡李世民,不想逢東突厥入侵時再派李世民為帥,就想在北境上派上幾名能幹的將帥鎮之以早做防備。因為前面有先例,像馬邑、雁門有了李大亮為統領,頡利可汗再也不能從此入侵。他召李靖、李世返京,就為布置此事。兩人奉旨到太極殿覲見李淵,李淵當著群臣之面,大力誇讚二人,說道:「李靖此次隨孝恭掃平江南,實為蕭銑、輔公柘之膏肓也。想古之韓信、白起、衛青、霍去病,也難有李靖之功勞。世與李靖的功勞相比肩,又奉上忠、事親孝、性廉慎,堪為人臣的楷模。」遂授李靖為靈州大都督,李世為朔方道行軍總管。讓他們一人駐靈州、一人駐銀州,近可形成對梁師都的夾擊之勢,遠可防備東突厥前來犯境。
「唔,這樣就好。」說完這句話,李世民將目光移到常何臉上。只見常何模樣恭順,眼神滿是敬仰。他忽然又柔聲道:「時間真快呀,想起那時你在雀鼠谷里的樣子,當時你才十六歲吧?就這幾年的時間,你已成為守衛宮禁的將領。」
兩人先是沿著朱雀大街緩緩南行,漸漸就出了明德門,長孫無忌並不停止,又向東首行去,此時天已經完全黑透。常何見越行越遠,不免詫異問道:「長孫郎中,這荒郊野外能有什麼好去處?」
長孫無忌喜道:「原來如此。這樣一虛一實,若常何向大郎告密,則他自己也會露出餡兒,對我們卻沒有任何損失。」
常何順著手指望去,就見箱子裏面滿滿地裝著金銀玉器,在燈火的映照下,箱子里的黃白之物熠熠生輝。他心裏不由得大為震驚,心想這些東西若靠自己的官俸,一輩子也難以積累起來。此時的常何,愈益明白李世民有事情求于自己,遂起身拜道:「小人聘婦之時若有阻難,定然找殿下幫忙。可如此多的金銀器物,小人實在擔待不起,自古皆言無功不受祿,我委實不能受。望殿下能夠體察小人的心意。」
常何也很是遺憾,內疚地說道:「總之還是常何沒福。」
常何拱手道:「小人豈敢?秦王位列宰輔,又是天策上將,來此巡視為例內之事。秦王來到,是我等的無上榮寵。」
「小人恭聽殿下吩咐。」
李世民話鋒一轉,溫言道:「嗯,你有此心,我也著實感動。上次我曾經說過,你和我府中的程咬金等人的脾氣相仿。唉,可惜他們都出外為官,你們無甚機會見面。」
李靖的話說到這種程度,不免讓李世民有些失望。
「早定大計?我知道,你們定是聽了玄齡和如晦的言語,想來勸說我。可是,那邊是我的親兄弟,讓我像對付敵人那樣去算計他們,這事兒若放在你們的身上,能做得出來嗎?」
長孫無忌第一次從李世民的口中聽說了庾抱和裴宣儼來傳話的事兒,心中大驚。心想眼前的常何態度不明,萬一他不願意投奔二郎,豈不害了這二人之命?
李世民令長孫無忌打開放在牆角的兩口箱子,指著箱子道:「常何,聽說你這些年來不事搜刮,名聲很好,若靠你那點兒官俸定然積蓄不多。你現在尚未娶妻,到了這個年齡,該有個家了。你拿這些錢先去置一處宅子,再看城中官宦之家誰有出眾的小姐,娶來就是。嗯,若其家不願意,我可幫你前去說項,讓你趁了心愿才是。」
李世民不露一絲惱火神色,哈哈笑道:「藥師兄果然高義,世民欽佩之至。對了,你此次去靈州駐防,須了解周圍山川形勢。杜如晦那裡有現成的山川圖,他現在國子學為助教,你可找他取來,對你當有小助。」
李世民道:「只要常何決意跟我,此事就成功了一半。玄武門是大郎和四郎上朝的必經之地,我們先埋伏在門內,就可一鼓擒拿,此後再揮兵深入宮內,以奪父皇之兵權,則大事成矣。」
今天的尉遲敬德卻有點特別,只見他思索了片刻,昂然道:「秦王,敬德向來不敢指摘你的不是,今日卻要違背一回。不錯,太子和齊王是你的親兄弟,你有這樣的好心,他們卻未必。觀他們對付我的手段,殘酷至極。他們能這樣來對付我,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用如此手段來對付秦王你呢?如今天策府已經名存實空,還不是他們搗的鬼嗎?要我說,存仁愛之小情,忘社稷之大計,此等事情非秦王所為。」
李世民擺擺手道:「算了,今後不可再提此事。敬德,眼前的處九-九-藏-書境如此艱難,說句風聲鶴唳也不為過,你不可再給我添麻煩了。」
長孫無忌大為心折,說道:「二郎,想不到你在不動聲色之間就布下了如此隱秘的棋子,我隨侍你身邊日久,怎麼就沒有發現一點痕迹呢?」
下朝後,李世民心中有事,故意晚行了一會兒。待群臣散盡,他方邁著方步,慢慢沿著甬道走到海池邊上。之後繼續前行,繞過臨湖殿,就到了高大的玄武門城樓前。
常何一聽此語,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說道:「殿下莫非信不過常何嗎?要知我願追隨秦王,並非為了名利,無非信義罷了。殿下若堅持讓我收下這點東西,即是不信我。」其顏色之間,頗有忿忿之意。
長孫無忌道:「二郎,你不是已經讓敬德召來了一些壯士嗎?若能召來五千人,就能多些勝算。」
李靖拱手道:「秦王說這等言語,讓李靖不勝惶恐。若無秦王當日慧目識拙,李靖焉能有今日?恐怕早已成黃泉幽夢。其實若論功業,殿下才是天下第一人啊。李靖的這點小功與秦王相比,實乃螢燭之火與日月之光相對,不能比的。」
李世民這些日子暗暗安排,讓張亮將昔日秦王府中的王保放歸京城,由尉遲敬德暗中統領,如今已集合了八百王保。
兩人爭論的焦點,即是當時佛法和儒學尚未融合時的一個最突出的矛盾。儒家要求從個人本身開始,做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積極的入世思想。而佛法則認為人生是痛苦,世上是苦海,要求人們出家以脫離實際,以達成佛的目的,這是消極的出世思想。當時的儒學處於正統地位,傅奕提出抑制佛法泛濫和尊崇儒學是為了加強皇權。然佛法已得到廣泛的普及,為許多人心中的信仰所在。
李世民道:「剛才常何說的兩個字很好,就是信義。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他,大郎對他有恩,我若上來就用名利說動他,以我現在的落魄處境,恐怕難以奏效。常何年輕氣盛,對我萬分崇敬,只有以信義打動他,方能收到一些效果。他說面對大郎時不會動大郎一指,即是他信義的體現。至於他是否有詐,且待我們觀察一段時間后才能斷定。無忌,我很有信心,這次應該不會走了眼。」
「我受了這一番苦楚,說什麼也不敢再來第二次。如秦王不早定計,黑子即要奔逃亡命,不能坐以待斃。」尉遲敬德看了一眼長孫無忌,接著道,「黑子今若逃亡,無忌亦欲同去。」
長孫無忌點頭答應,即讓尉遲敬德去叫房玄齡和杜如晦。孰料房玄齡和杜如晦不敢前來,讓尉遲敬德白跑了一趟。
李世民點頭道:「是這個道理。我事後也在想,我有恩於他們,他們尚且不追隨。若大郎去招攬他們,定然也會遭到拒絕。這番談話其實也有收穫,就是明白了他們的真正態度。」
「好,此地不可久留,你可先行回城。今後我有什麼話兒,自有安元壽傳給你。這些東西你先帶走。」
李世民轉顏一笑道:「哈哈,想不到敬德還能說出這樣一番文縐縐的話來。嗯,你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難得你背誦得一字不差。」
李世民抬步向樓梯口走過去,常何急忙跟隨。李世民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看完了這裏的風景,我該走了。嗯,常何,我們談了幾句,我覺得甚是投緣,晚間你若是無事,就到我府上去深談一番,如何?」
李世民上前拉起常何,說道:「城內嘈雜,是我讓他們尋到了這個所在。我們既然要清談,還是這裏最好。來,你先坐下。」
「謝秦王訓誡,常何不敢有一絲兒的懈怠。」
長孫無忌憂慮道:「宮城守衛這麼多,東宮和齊府里的宿衛也不少,以我們府內的這點人馬,實在難與他們相抗,又如何以小搏大呢?」
「常何有什麼重要的地方?玄武門守衛之兵不足五百,又受北軍節制,實在起不到什麼作用。」
李世民嘆道:「是呀,我本想若能說通李靖和李世為援,即可讓他們制約李藝。現在隴西雖有張萬歲,可他除了馬匹稍多以外,人力形不成氣候,難當李藝一擊。不錯,所謂未雨綢繆,還是要另想防備之策。」
李淵此舉有其積極的意義,然因佛法深入人心,其詔令一出,天下人言洶洶,以為朝廷又要滅佛。此後形勢不穩,發生了不少僧徒及民眾圍攻當地官府的事件,這就不是李淵的初衷了。
李靖在金殿之上得到了李淵的誇獎,心中百感交集。想起當初還是在這個殿上,自己被捆綁來見李淵的情景。那時的李淵和裴寂,滿腔怒火要砍下這顆項上之頭,多虧了李世民、于志寧和顏師古等人的勸諫,才有了今日的風光。這使他更加感激李世民的知遇之恩,下朝後他挑選了一些禮物,前往天策府拜見李世民。
「這兩人智計百出,我這府中四門皆通,又不是大郎派人來守把,難道真的進不來嗎?無忌,你明日去把他們兩人叫過來,還有敬德、侯君集和張公謹,明晚都到這裏來議事。」
高士廉點頭稱是,忽然又想起一事,說道:「外鎮之中,李瑗遠在幽州,畢竟鞭長莫及。可是涇州的李藝在那裡手握重兵,且離京城不遠,二郎,你不可不防。」
長孫無忌坐下之後憂心地說:「外面傳說史萬寶新納的小妾水性楊花,因而殺人圖財逃走。可人們都知道史萬寶和太子、齊王的關係不同一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諸事敏感,別因此再牽扯上我們。」
李世民此次以言語試探,明白了李靖和李世兩不相幫的態度。雖釋去其倒向太子一方的存疑,然他們受恩於己,如今關鍵時刻卻置身事外,心中不免悵然。他口中不說,心中已有定論:今生今世,這兩人可為己用,但永遠不能成為自己的心腹之人。
如此陣勢不免透出些神秘,常何心裏惴惴起來,但想秦王和長孫無忌約自己來此,定然不會對自己有什麼歹意,就隨著長孫無忌進入了院中。他們推門而入房內,燈影下站起一人,那人開口說道:「好常何,你果然依約來了。」常何一聽聲音,知道說話者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擺擺手道:「罷了,我們再這樣說下去,就成了相互吹捧了。我既為朝廷之臣,又九*九*藏*書是父皇次子,辦的這些事兒,皆是分內所當,何況還是家事。如今天下漸平,我多在京城辦事,今後鞏固邊疆、降伏諸夷皆賴於你和世兄等人了。」說到這裏,李世民的臉上現出寂寥之色,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長孫無忌輕聲道:「二郎莫非忘記了?當初敕書上嚴令,不許他們再入府來見你,違之則問斬。」
李世民這一次的態度有所改變,不是一味叱責,哂道:「你說來說去,不還是這條路子嗎?」
「藥師兄能這樣說,定是憐憫世民現在的處境了?」李世民又逼問了一句。
常何顏色稍和,說道:「殿下既然這樣說,小人就先將這些東西帶回去。萬一真的用不上,將來原物送還,請秦王莫怪。」
李孝恭、李靖、李世等人終於攻入了丹楊,滅掉了輔公柘。此後,他們又剿滅了江南的幾股反叛勢力,使江南和山東之地連成了一片,其所轄之境逐步安定。李淵見江南事平,又想起東突厥動輒犯境的頭疼事,遂下詔令李靖、李世回京。
李靖起身說道:「秦王何出此語?李靖實在擔當不起。」其心中靈光一現,隱隱約約感到李世民將要說出的話,定是一件天大的難事兒。
此後數日,李世民、高士廉、長孫無忌三人關在房內,秘密商談了數回。此時,李淵的禁佛詔令已經發往各地,官吏們先是驅趕僧侶回鄉,繼而毀掉寺觀。當時的僧侶有數十萬,百姓信仰者也很多,聞聽朝廷禁止,天下人心惶惶,一時怨聲載道,更有激烈者與官府發生了衝突。朝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這方面來。李建成在那裡忙個不已,無暇分心李世民的事兒。李世民以為時機來了,決心依大計行事。此前,他已經有一個大致方案,就向兩人侃侃談了出來。
傅奕搬出了佛法不敬君父的大帽子,讓蕭瑀無法在皇上面前對答。只見他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他微閉雙目,雙手合十,喃喃道:「地獄之設,正為傅奕。」宛似念動咒語一般。
高士廉沉吟道:「若事情順利,則此法可行。不過事分兩極,反過來說,若不能一擊而中,此事也很兇險。我想,有幾件事情要早做準備:一者,兵馬相比懸殊太大,如今常何歸附,另有一個嘉猷門由安元壽領之,宮城之中我們僅有二門,兵馬太少;二者,東宮和齊府與玄武門相鄰,後宮之中又有和他們通氣之人,若東宮和齊府之衛聞訊來援,能否阻之?三者,皇上身邊近衛環伺,如何出奇兵突降皇上身邊?二郎,說到底,我們手中之兵畢竟有限,須巧做安排。屆時若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就會一敗塗地!」
「當然後怕,若換在平時,打死我也不敢用這樣的口吻和秦王說話。若不是想行房、杜二先生之計,再給我幾個膽子也不敢啊。」
李靖自小就有了忠心輔國的念頭,隨著年齡漸長,這種念頭愈加清晰。他為馬邑郡丞的時候,覺察到李淵有異志,雖與李淵沒有私怨,隋煬帝又是那樣暴虐無良,但他還是毅然赴京首告。及至後來李淵成事將他捉拿,其神色安然,說道:「豈以私怨殺壯士乎?」他後來征戰時或從李世民,或從李孝恭,其殫精竭慮,唯以事成為念。
李世民點點頭,讓尉遲敬德牽來一匹馬,將兩口箱子架在馬背上,然後交給常何。
李世民目光閃爍,稍作沉吟,然後說道:「你的話並不全對。你有今日的地位,主要還是你英勇善戰。說我識你,也有些牽強,主要還是太子慧眼識俊才,才有你之今日。」
「只有這一條路子,並無他途可走!秦王若不這樣做,黑子就要考慮考慮自己的這條小命了。」
常何靜靜傾聽,心中也是震驚萬分。想不到太子和秦王已經到了這等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言聽之餘,他對李世民對自己的毫無保留心懷感激。
長孫無忌但笑不答,只是一味揮鞭疾馳。常何雖然滿腹疑雲,也只好緊緊跟隨。他們這樣又行了一陣,就見前面有一處房舍,裏面透出亮光,這時長孫無忌道:「到了。」說罷到房前先跳下馬來,門前上來一人接過了馬韁繩,常何也遵囑將馬韁繩遞了過去。藉著微弱的光線,常何影影綽綽中覺得此人似是尉遲敬德,因見無人吭聲,也不好問詢。
李世民道:「我對他們有恩,本來是水到渠成之事,終成泡影。他們別是見大郎如今勢大,因而心思活動,想作壁上觀吧?」
李世民勸慰道:「我若不懂你的這番性情,定不會召你。這兩箱東西並非贈你,可你手下之人良莠不齊,也許會有用處。你先拿去,若真的用不上,今後再還我也行呀。」
李世民讓李靖坐下,又令人上來奉茶。兩人自從武德二年分別,已經數年不見。他們在大江南北皆創下了巨大功業,談話間各自心頭不由得都浮起惺惺相惜之意。李世民贊道:「父皇在今日之朝會上,讚揚藥師兄超過古之韓、白、衛、霍之功,果然如此。想是我李家有福,上天降生藥師兄來佑大唐。如今東突厥在北境為亂,是為父皇的最大心事,藥師兄此去,定能馬到成功。」
「嗯,你怎麼考慮?」
李靖心中一震,覺得一時不好回答,就面帶微笑,在那裡暗中斟字酌句。
李靖實為絕頂聰明之人,這些年他雖處江南,然對朝中的動態了如指掌。像他們兄弟之間相爭的事兒,也能仔細察覺。他見李世民此刻的神色,知道其已觸動了內心的難言之事,就寬慰道:「天下雖然漸平,可是四方諸夷未靖,國內人口及財富尚未恢復到隋仁壽年間的水平。殿下,今後需要你施展雄才大略的地方,還多著呢。」
時間很快進入了五月,天氣一日日地暖和起來,暑氣撲面而來。連日里,朝中為了爭論一件事情,大家爭得臉紅脖子粗,緣起太史令傅奕接連上疏要求滅佛。
尉遲敬德說道:「秦王不可如此頹然,我們跟隨你多日,遇到過多少難事兒,從未見你皺過眉頭。屬下知道,你所以猶豫不決,其緣在顧及兄弟情誼。敬德是名粗人,不明聖賢道理,然在戰陣之間,若一味顧及小節,就會失卻大勢。還請秦王早定大計。」
長孫無忌微笑道:「好,應該這樣,今後這樣的戲還要多演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