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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顯德殿黃粱未醒 天策府秣馬厲兵

第三十八回 顯德殿黃粱未醒 天策府秣馬厲兵

魏徵急忙道:「萬萬不可!殿下若這樣做,正好趁了秦王的心意。秦王在京城,畢竟勢單力薄;若其出外,萬一振臂一呼,則其舊吏故將嘯聚在一起,不定又出什麼亂子。」
眾人都聳起耳朵來,靜聽李世民談其方案。
李世民剛才提到了李靖的名字,心中又生感慨,嘆道:「可惜了,李靖和李世若能參与此事兒,我們又可多幾分把握。」說完,臉上透出了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和的顏色。
李淵為防李世民再持兵權,特地將李靖和李世從江南調往北境。此時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讓李世民出征,李建成的奏語,正好說到自己心坎上,遂滿面堆笑道:「好呀,四郎往日多隨二郎出征,該是單獨出外歷練的時候了。四郎,你以為如何?」
李淵拍案立起,大怒道:「反了,反了。我生了你們這幫孽畜,若不把我氣死,就難稱了你們的心意。」這句話連帶著將李世民也罵了進去。
杜如晦言道:「殿下剛才所談計策,將人員分配得甚是恰當,且環環相扣,渾成一體。不過這裏面有一件難處,就是我們兵力太少,難免捉襟見肘。我剛才默思兩點,想作為此計的輔助之法。」
李世民點頭道:「這事兒我記下了。對蕭瑀、陳叔達等人,還要利用他們的長處。至於如何使用,由我來把握。如晦說得對,事發之後要逼退東宮、齊府之兵,再約束京師乃至天下兵馬,非用父皇手詔不可。這一環節委實重要,不能耽誤半分,敬德,這率兵深入宮內之事,由你主之。」尉遲敬德面露難色,說道:「殿下,剛才已讓我埋伏玄武門側,現在又讓我領兵突內,恐怕有些措手不及吧。若讓我說,可將咬金、叔寶、志玄他們秘密調入京城,再分兵統之,即能所向披靡。畢竟,他們呆在潼關,遠沒有在這裏的作用大。」
「怎樣試探?」李世民目視杜如晦道。
李世民到了陳叔達的府中,又是聲淚俱下一番,讓陳叔達陪同落淚。陳叔達誓言聲聲,說拼著今晚一夜不睡,要起草一道奏章,其中曆數太子和齊王的不是之處,明晨進呈皇上。李世民又將讓他與蕭瑀一同上朝的話囑咐一遍,陳叔達答應明日定早早入宮侍候。
李元吉堅請道:「二哥當初平定東都之時,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屢違敕令,其心已存反意!父皇將他誅殺,何患無辭?」
李淵說道:「讓二郎散錢帛給有功將士,那還是我的主意。四郎,二郎畢竟是你的兄長,動輒要殺,怎麼就沒有一點兄弟情分?」
此後,眾人分頭散去。
李淵不接單子,臉上顏色鐵青,顯然惱怒萬分,沉聲道:「人證呢?」
李世民令長孫無忌召來高士廉、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六人,待他們圍成一圈坐定,李世民神色嚴峻,緩緩說道:「四郎要將兵去解烏城之圍,想你們都知道了。」
蕭瑀大為震驚,顫聲道:「太子和齊王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們怎麼能這樣做?二郎,你儘管放心,老臣我明日定當在皇上面前據理力爭,好歹要讓你有個安穩之地。我想皇上也不會太糊塗,怎能任由他們糟蹋我朝的有功之臣呢?」
「四郎此次既領敬德等人,又撥我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其軍,其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其實隱藏著一個好大的奸謀。王晊告訴我說,那日大郎和四郎散朝後回府,兩人又叫來魏徵在那裡秘密商議了半天。據說四郎和魏徵堅持要殺我,大郎一開始猶豫,最後也從了那兩人之意。」
「其二,由常何領玄武門守衛,張公謹率領二百人拱守玄武門,防備東宮、齊府之兵來援,要將之擋于門外。另安元壽等人做好馳援的準備。」
李元吉見李淵不理自己的茬兒,就想鼓動李建成完成這個心愿。孰料李建成心懷仁慈,不願意行此不義之事,惹得李元吉心煩。他突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大哥,除掉二郎勢在必行。你不聽我的言語可以,然魏徵也是這樣的主意,你素服其能,何不聽聽他的意見呢?」
李世民沉吟道:「嗯,常何是此次舉事關鍵之關鍵。直到今日,東宮那邊沒有一絲異常,應該沒有問題,我有這個把握。無忌,你昨天見常何,他對你說了什麼?」
李世民皺眉道:「讓宇文士及居中聯絡,這沒有問題。可蕭瑀、陳叔達他們,平時雖在父皇那裡偏向我一些,然將欲行之事全盤托出,他們到底是何態度?我實在吃不準。」
屈突通不細問李世民到底要辦什麼事兒,爽快地答應道:「為防郁射設來攻,皇上讓加強京城戒備。等到後日,我可召集這些禁衛將領出城巡視,這樣大約需要兩日時間,可使他們不在京城。」
李世民不再堅持,然還是留下一個尾巴,說道:「大家既然這樣說,我們就將諸事再議一遍。不過希望你們理解我的難處,我剛才所說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最好有一個萬全之策。」李世民此時想的是長遠之事,骨肉相殘不為美事,若能形成被動為之的局面,則後世青史傳之,自己不擔待責任。可是,世上哪兒有那麼多的魚與熊掌兼得的美事呢?李世民心裏明白得很,現在無非是做做樣子。
眾人屈指一算日子,今天是五月三十日,離出征之日也沒有幾天了。
尉遲敬德一聽此語,馬上著急起來,說道:「如今禍機垂髮,而殿下猶晏然不以為憂,殿下縱然自輕其身,然將社稷宗廟置於何處?殿下若不先動手,則為交手受戮,敬德將竄身草澤,不敢留居大王左右。」
常何很快來到,口稱道:「皇上有旨,准秦王入宮。」原來宮城制度,入夜後即禁人入內,沒有李淵口諭,禁衛不敢放任何人入城。此前,李世民讓長孫無忌持自己親筆書信傳入宮中,言說自己有秘事相告請見李淵,已獲准進宮。
眾人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杜如晦默然半天,這時插言道:「太子未對庾抱採取行動,說明秦王的眼光不錯,應該信任常何。不過為了萬全,舉事之前還要再試探常何一次,這樣才能徹底心安。」
李建成對魏徵的情緒變化毫不覺察,信以為真,溫言道:「也許是天熱的緣故,你可多喝些酸梅湯,消消暑氣,就會慢慢好起來。」魏徵拱手稱謝,心想太子果然厚道。
「前些日子張亮來信兒說,洛陽的牡丹園又增加了一倍,今年該開花了。這幾日陽光明媚,牡丹花應該開了。我想,你和菁兒她們領著孩兒到洛陽住上一段日子,好好地觀賞牡丹。洛陽那裡好玩的物事https://read.99csw.com很多,想孩兒們定會樂而忘返,你們就在那裡多住些日子,最好等到秋天的時候,我再把你們接回來。」
魏徵的這番話確實打動了李建成,說道:「既然如此,就尋他一個錯處,讓父皇將他貶到邊遠之地。」
房玄齡點頭稱是,心裏暗暗想,為了等待秦王的這句話,我們已經耗了多長時間呀。
魏徵不再揣摩李元吉心裏到底想些什麼,而是依著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談。
高士廉動了一下身子,勸說道:「二郎,敬德和無忌的話不錯,事情現在很緊急了,容不得一絲的猶豫。當然,若行事也不能操之過急,須謹慎為之。好在我們以前所議論之事已有眉目,今天只要將一些細節敲定,再選定日子,即可動手。」
侯君集插言道:「敬德兄錯了,秦王這樣安排其實是深謀遠慮,叔寶兄他們在潼關,看似閑置,實則為一厲害的后招。若一擲不中,又無後續之力,即為敗招。」
李淵伸手撣落面前的那張單子,嚴厲說道:「二郎告說大郎、四郎淫|亂後宮,那尹、張兩人果然如此淫|盪嗎?你為後宮之首,可據實道來。」
杜如晦道:「如此說,我們須趕在他們前頭動手。」李世民嘆道:「骨肉相殘,為古今大惡。他們既有此想,不如俟其先發,然後以義討之。這樣我就會出師有名,天下定說他們的不是。」
杜如晦面帶微笑,贊道:「這個地點好,屬下和玄齡兄多次議過,此門既是太子和齊王上朝之地,又離皇上寢宮不遠,若控制此門,則兩下都可顧及。秦王請看,我已備下宮城全圖。」說完,他伸手從道袍里取出一捲紙,然後徐徐展開,果然是一張詳盡的宮城全圖。
李世民伏地涕泣道:「父皇啊,兒臣自忖沒有什麼地方負於他們,然其堅執要殺兒臣,實在沒有什麼理由。兒這幾日細細想來,他們似是想替王世充、竇建德報仇。兒今日若死,永違君親,也就罷了。然魂歸地下,實在恥見王、竇諸賊。」李世民的這番話實在有點牽強,李建成何至於要替王世充、竇建德報仇呢?不過李淵在盛怒之下,並未細究,倒是又想起了李世民的諸多功勞。
李世民神色嚴峻,冷言道:「我若是不想做的事兒,你們以為如此相激就能成嗎?好了,你們起來吧。」
「是啊,你想想,二郎善於不動聲色,他如今竟然做出這等招搖的事兒,說明他已經耐不住性子了。要我說,一不做二不休,趁著現在天策府已無人的空兒,讓薛萬徹找幾個人趁黑夜摸過去,將二郎宰了最乾淨。」
李元吉又道:「尉遲敬德現為戴罪之身閑在京師,然他為一猛將有可用之處。父皇,兒臣想將尉遲敬德帶走,容他到戰陣上戴罪立功。」
李世民微微點頭,眾人靜靜地看著杜如晦。
這時李元吉又說道:「父皇,為保此仗大捷,兒臣還有一個請求。」
魏徵看了一眼李元吉那張生滿疙瘩的臉,心中微微生厭,他實在想不透這位不學無術的哥兒為何起了這種念頭?這時,宮女將酸梅湯端進殿內,魏徵說聲:「謝太子賞。」恭恭敬敬接過酸梅湯,然後一飲而盡。
魏徵冷冷一笑,嚴肅說道:「正因為殿下去除其府屬,方埋下了巨變的禍根。據屬下所知,秦王能謀善斷,性格剛強,若稍加挫抑,則不勝憂憤,定有不測之疾。殿下今散其府屬,其實已經觸怒秦王。依屬下估計,半年之內若還是這樣形勢,秦王定然忍耐不下去,他肯定會有動作。」
房玄齡道:「殿下,事發之前的那幾件事兒,還要你謹慎操作。」
天策府內上上下下開始忙亂起來,不覺就到了六月初三。這日傍晚,西面天上鋪滿紅雲,落日的餘暉將長安城內的房舍罩成一片金黃。李世民單騎出了天策府門,很快就來到玄武門前,就見大門已經緊閉,僅留下一個角門供人出入。守門禁衛見秦王來到,神情頓時恭順,一面讓李世民少歇,一面去飛報常何。
李淵剛剛用過晚膳,正獨自坐在燭火之下默默沉思。李世民被准進入殿內,即伏地叩首道:「兒臣求見父皇,驚擾了父皇的安靜,委實罪該萬死。」
長孫嘉敏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兩人到屋中坐定,李世民當頭問道:「想是蕭公已知道明日朝見的事兒?」
李淵大為震驚:「淫|亂後宮?圖謀害你?有這麼嚴重嗎?二郎,我知你一直對大郎和四郎耿耿於懷,你不可妄說啊!」
長孫嘉敏的眼角頓時濕潤了,就依言和衣躺在李世民的身側。
看到李元吉現在也學會了謙遜,李淵心中更喜,不由得讚揚道:「你能不掩李靖等人的功勞,朕就更放心了。擬旨吧,授四郎為征北元帥,剋日起程。太子、二郎,待四郎起程之日,你們二人代朕于昆明池設宴,為他餞行。」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魏徵才邁著方步緩緩入殿,看到他那慢吞吞的樣子,李建成有了一絲惱火,問道:「魏洗馬,你莫非患了什麼癥候,緣何步子邁得如此慢?」
李淵點點頭,說道:「不錯,朕派李靖三人分鎮北境,正為防突厥南侵,不料想這麼快就用上了。太子,你以為派何人為主帥呢?」
李淵在殿內來迴轉悠,暴怒不已。李世民的眼珠子跟著他的腳步來迴轉動,不敢再發一聲。過了一會兒,李淵走到李世民的身邊停下,問道:「他們何至於對你有如此刻骨仇恨呢?我現在已經明確大郎為儲君,正在逐步交權給他,你這段時間還算乖覺,到底為了什麼?」
「可以先與常何約定,令他某日某時到某地埋伏,以擒拿太子,然後再觀察東宮那面的動靜。若常何果然忠心,我們再告訴他詳情開始舉事。」
李世民點頭道:「我知道。」
尉遲敬德頓時低下頭來。
李淵說道:「罷了,起來吧,有什麼話坐下來說。」
房玄齡道:「殿下所憂甚是。像蕭瑀雖有正直之心,可他平時泥古不化,中規中矩,若將事兒說給他聽,這事兒畢竟牽扯皇上——他肯定要攔阻。」
「如今宮城宿衛之兵逾萬,若以天策府中之兵,再合以玄武門、嘉猷門之卒,無法與之相抗,所以須用巧法消散之。怎樣消散?宮城之衛看似嚴密,然其中有一個極大的破綻,就是他們分散由各門統領,他們須嚴守本門,不得擅離各自崗位,若有違反即被斬首。他們由北軍統領,若馳援他門需由北軍大將持符調度。這樣,宮城各門就處於各自為戰的局面,若無北軍將領居中調度,其戰鬥九-九-藏-書力就大打折扣。可讓屈突通將北軍主事之人設法穩住,不讓他們入宮城指揮,其他各門宿衛不敢妄動,則我們即可在宮內來去自如。這樣,城內的萬余宿衛就成了擺設。」
「兒臣以為,秦王這些年與突厥接仗最多,其帳下將領猛士能戰又有經驗。兒臣想請父皇恩准,撥秦王帳下以資北征之軍,當能多幾分取勝把握。」
李世民見已經把話說到了位,遂起身告辭,蕭瑀也起身送客。這時,李世民忽然想起一事,叮囑道:「蕭公,我現在去陳侍中府上一趟,明日你們可約往一起,共同上朝。要知道裴監和大郎他們素來交好,不可讓他趕在前頭。事不宜遲,屆時請你們先行一步。」
「秦王不可。你有如此能耐,豈能去做一農夫?嗯,你放心,老臣定當努力爭取。說句實在話,太子也就罷了,那齊王跋扈的樣兒,老臣也實在看不慣,若他在朝中橫行,會成什麼樣子?」
李建成搖搖頭,說道:「罷了,你們先退下,讓我好好想想。」此後數日,李建成常常獨自悶坐,其心中到底想了些什麼,外人一時難明。
李世民顏色稍和,說道:「玄齡、如晦,來我這裏就座。今天晚上,你們是這裏的主角,許多事情,還要由你們來籌劃呢。」
眾人點頭。
李世民眼中露出笑意,說道:「玄齡,如晦,看來你們兩人這一段日子也沒有閑著。接著說。」「若想就近控制皇上,須在舉事之日將皇上調到離玄武門不遠的地方。否則,若皇上在宮深之處,我們再穿行其中,雖各門守衛各管其段,不免啰嗦,其中萬一變起不測,則功敗垂成。可使宇文士及居中聯絡,再讓蕭瑀、陳叔達等人環伺皇上身邊。」
「黔驢技窮?」
「兒臣現有人證物證。父皇給諸妃的月例,皆有定數,請父皇到尹、張兩人房中搜上一搜,其中的金銀器物,何止萬金,這皆是大哥和四弟所奉。至於她們為家人廣置田宅,兒臣這裡有一份單子,請父皇核查。」李世民從身上掏出一張單子,起身遞給李淵。
房玄齡和杜如晦一直在盤算舉事的諸種細節,兩人對李世民選定玄武門作為動手地點心折不已。若選定玄武門,則常何忠誠與否至關重要。常何受太子恩惠不淺,若能在太子不知不覺間將他招攬過來,太子肯定不為防備,就能收到出奇兵的效果。想到這裏,房玄齡問李世民道:「常何的態度舉足輕重,殿下說東宮那邊沒有異常,這事兒又和常何什麼關係?」
這時高士廉插話道:「雍州獄事由我主管,其中囚犯約有三百人。屆時我率獄卒再釋囚犯,可合有五百人,也來增援。」
李世民撫著長孫嘉敏的秀髮,輕聲道:「這些日子我的腦子昏昏沉沉,倒讓我疏忽了一件大事兒。」
李世民冷笑道:「哼,我實在想不通大郎也有此蛇蝎之心。他對四郎說道:『現在你得了二郎的驍將精兵,擁數萬之眾。屆時我與二郎到昆明池為你餞行,可使壯士將他殺於幕下。然後奏聞父皇,就說他暴死,父皇定然相信。尉遲敬德等人既入你手,要殺要剮不拘形式。』」
「如此,你可慢慢講來。」
原來尉遲敬德第一次來叫他們的時候,房玄齡不同意馬上就走,說秦王在這件事上始終遮遮掩掩,不願意說囫圇話兒,不如在他最心急火燎的時候,再給他加上一把火。尉遲敬德依計而行,他又悄悄將此計策告訴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看了一眼李世民,見他眼光中有默許之意,遂將試探常何的招法說了一遍。房玄齡聽后沉吟道:「太子對庾抱無任何表示,說明常何並未漏出任何口風。可是,萬一這是太子的欲擒故縱手段,不是更加兇險嗎?」
魏徵是一個明白大勢的人兒,他私下裡比較李建成和李世民兩人,覺得各方面李建成都落於下風。現在李建成依靠李淵之勢,又據太子之位,看似暫時佔了上風。可那李世民不是一個輕言失敗的人兒,不會善罷甘休,其看似偃旗息鼓,可暗地裡玩些什麼花樣,明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這正是兇險所在。魏徵早就向李建成建議除掉李世民,惜他不以為然當成了耳旁風,整日和眼前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齊王混在一起,不看事情根本,卻對一些細枝末節如臨大敵。魏徵這些日子思來想去,對李建成漸漸失望。
當是時,東突厥郁射設率領數萬騎屯于河套之南。郁射設是處羅可汗的兒子,近來與頡利可汗有了矛盾,故單獨駐紮,隱然與頡利可汗相抗。李淵對頡利可汗防備甚嚴,而對郁射設就不太上心。然郁射設忽然瞧中了烏城這個地方,這日帶領所部精銳圍著烏城猛打,意欲拿下擴充自己屬地。消息傳到長安,李淵就在朝上與群臣商議救援烏城的辦法。
長孫嘉敏將茶盞端到房玄齡和杜如晦面前的案几上,然後悄步返回東偏閣。
李建成奏道:「父皇,兒臣以為北境已有李靖、李世、李藝三員能將鎮之,可令他們發兵,即可解烏城之圍。不過他們分屯各處,朝中須派一人前往主持,以協調他們進兵。」
「世民來此正為蕭公之言。我們兄弟之間的嫌隙已成,勢不能彌合。我舊話重提,望蕭公向父皇進言,容放我出京,只要有一處能夠安身的地方,即使為一農夫,我心亦足矣。」
長孫無忌道:「常何不知道我們要在玄武門舉事,還以為要利用他的手下之兵。他說,已經與手下人說好,屆時聽從指揮。」
「這事兒肯定是二郎乾的。」李元吉忿忿地說道。
李淵面露不悅神色,斥曰:「二郎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
李世民在這邊磨刀霍霍,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沒有放鬆警惕。
房玄齡和杜如晦聽后不敢怠慢,滿面惶恐,伏地拜道:「屬下該死,惹殿下生氣。我們本意,是想堅定殿下之志,實不敢相欺。」
李建成瞪了李元吉一眼,說道:「你怎麼能起這樣的念頭?如今二郎已經是人去府空,他再想生事惜無能力,這就夠了。四郎,說到底,他畢竟是我們的手足兄弟,你怎麼能想出這般殘忍的主意?」
這時長孫嘉敏走過來,一手攙起一個人,說道:「兩位先生喬裝而來,也是不得已的事兒。來,坐到這邊來,我已經為你們沏好了茶。」
李世民正在仁文廳里焦急地等待。廳中還坐著高士廉、長孫無忌、侯君集、尉遲敬德和張公謹五人,他們誰也不吭一聲,廳中顯得很靜。
魏徵點頭道:「不錯,願殿下早做決斷。」
李世民抬頭向天,九_九_藏_書然後斷然道:「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萬一常何到時候口是心非,只有怨我的命不好。」
「父皇聖明。兒臣今日來,正是想告大哥和四弟淫|亂後宮、圖謀害我的事兒。」
李世民停步轉身,柔言道:「我的身子沒問題,征戰時幾日幾夜不睡都沒事。敏妹,你已生過了幾個孩兒,眼瞅著身子大不如以前,最該將息才是。昨晚又耗了一晚,今後不能再這樣。」
李世民道:「不錯,大郎就是這樣說的。」
李世民起身道:「兒臣緊急來見父皇,實在因事關重大,不得不來。」
李世民凝神片刻,然後說道:「嗯,時間太早有些倉促,太遲又怕再生變故。六月初四不為上朝時辰,就初定此日吧。」他緩緩地看了眾人一圈,接著道:「你們今天開始,按原定計策分頭準備,晚上還來這裏,屆時再各自敘說一遍,不能有一點漏洞。如晦,想叔寶他們已經得了朝廷的敕命,正率領人馬向靈州趕去,你可派出快馬,通知他們改道,到潼關之前集結。四郎這樣做也有好處,不用他們再分頭募兵了,倒省了我們一番工夫。」
很快,萬貴妃輕步疾來,她此時五十五歲,雖平時修身養性,舉止優雅,畢竟已現出了老態。她走到李淵面前拜道:「陛下召臣妾前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後天晚上,我想辦些事兒,不喜歡看見他們在那裡啰嗦。你既與他們相熟,就找個理由邀其聚在一起,最好到第二日午時,再放他們回歸。」
「世民謹拜蕭公高義。」
蕭瑀點頭答應。
李元吉道:「二哥的羽翼已成,雖散其府屬,其心不散。為防其釀成禍亂,又替國脈著想,懇望父皇下定決心,將其斬殺為上策。」
李世民聽說房玄齡和杜如晦不願意前來,怒道:「當初我不願舉事時,你們圍在身邊勸來勸去,以他們兩人最為熱切。我現在用得上他們了,卻又推託不來。敬德,你再去喚他們一回。」
李元吉很不高興,怫然曰:「唉,大哥性頗仁厚,總有一天,你要吃苦頭的。」
眾人聽后,覺得李世民將手中的兵力分配得很適當,且環環相扣,脈絡清楚,顯是他多日深思熟慮而成。房玄齡點頭道:「此計大妙,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拿太子和齊王,又控制皇上,則可事半功倍,以小搏大。不過此間最緊要者為常何,首先他不能對秦王陽奉陰違,反和太子做了一路;其次他若真心跟隨秦王,不能讓太子有一絲一毫的疑心,否則就難以掌握。」
待眾人散盡,李世民作勢又要提劍出外晨練,長孫嘉敏心疼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怪道:「二郎,你又不是鐵打的身子,今天就不要再晨練了。來,趁著現在天色還沒有亮,趕快歇息一會兒。」
「不錯,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要心細謹慎。敬德和無忌先走,先去給秦王報個訊兒,就說我們隨後就到。你們出外,也要一前一後,最好分開,方不惹眼目。」杜如晦覺得有理,補充說道。
李世民隨口贊了一聲:「還是如晦心細啊。」然後指著圖說,「來,大家都過來。玄武門位置得天獨厚,守將常何又願意追隨我,我選此門為此次舉事的起點,亦為全盤的關鍵。」
李淵忿忿地說道:「朕原想郁射設與頡利不同,對他不做防備。沒想到突厥人皆有豺狼之心性,想是郁射設看到國內動亂,以為朕無暇顧及邊境,就來湊熱鬧了。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諒他也難討到半分好處。」
魏徵的這句話不免讓二人疑惑萬分,李元吉想除李世民,是從私心出發,並未覺察到李世民有什麼異常,因而不屑地問道:「魏洗馬就愛危言聳聽,二郎如今已成閑人,實在是廢人一個,還能翻起什麼大浪?」李建成介面道:「是啊,天策府羽翼已盡,憑二郎一人之力,確實很難再有作為。」
李元吉雖然覺得魏徵的話說得太過,但畢竟和自己的意思相合,遂勸李建成道:「大哥,魏洗馬說得有道理。大哥,你不能再猶豫了,遲則生亂。」
萬貴妃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後跪下奏道:「臣妾該死,實不該瞞了皇上。臣妾曾規誡過她們多次,然其自恃曾助陛下奪了江山,將臣妾也不放在眼裡,依舊我行我素。」
李世民說道:「其一,我親帶六百人入玄武門埋伏。其中一百人伏于門側,待大郎、四郎入朝時將之就地擒拿;另五百人設法悄悄包圍父皇寢宮。這裡有一件難事兒,就是宮中宿衛逾萬,我們僅能掌握玄武門、嘉猷門宿衛,力量太薄。其間萬萬不能與宮中宿衛釀成衝突,若混成一團則大事難成。
蕭瑀剛剛送走了通事舍人,正在讓家人為他準備明日上朝之服飾。他愣在那裡納悶,明晨不是早朝之例日,皇上夜來傳令去朝,定有非常事情。這時門房傳言,說秦王來訪,他急忙迎出門外。
李元吉看似簡單,內心其實十分兇殘。這些年隨著其年歲漸長,又目睹並參与了大哥與二哥相爭之事,內心漸漸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你李世民敢覬覦太子之位,那麼我李元吉亦為皇子,為什麼就不能?有一次,善向李元吉溜須的護軍薛實恭維他道:「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這句馬屁話正好拍在李元吉的心坎上,他頓時喜笑顏開,得意忘形地答道:「不錯,本王也是這麼想。如今秦王已經失勢,太子又太懦弱,這治理天下的事兒,終究還是要落在我的頭上。」從那時候開始,李元吉就暗暗下決心,先與大哥聯手除掉二哥,然後再想法謀奪大哥之位,諒大哥的本事,終歸不是自己的對手。
黃昏之後,房玄齡和杜如晦閃身出了門,兩人頭戴方巾,身穿月白道袍,一副遊方道士的打扮。他們沿著街道陰影行走,並不惹人注目。到了天策府,見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兩人即閃身入內。
「當然是警告了。然他這樣做,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尉遲敬德為難道:「黑子口笨,已經空跑了兩趟。不如讓無忌隨我同去,這樣一同說服他們,連帶著持劍威嚇,想他們也許能來。」
李元吉出班朗聲道:「兒臣願領命出征,那邊有李靖等人為得力臂助,兒臣定然不負了父皇的期望。」
李世民並不言語,僅拿眼睛定定注視常何,四目相對,兩人都讀懂了各人的意思。李世民伸手重重地捏了一下常何之臂膀,然後大步流星向宮內行去。
李世民揮揮手,尉遲敬德與長孫無忌一道出了府門。兩人到了房玄齡的家中,四人相對而笑,杜如read.99csw•com晦道:「秦王用劍來逼我們,看樣子這次是認真的。玄齡兄,你這條計策用得好呀。」
尉遲敬德大喜,說道:「杜先生果然目光深邃,一下子就瞧中了關鍵。我知道北軍的那幾個人,都是嗜酒如命,到時候若讓屈尚書找一個美妙之處請他們飲酒,定會飲到天亮之後。此計大妙。」
長孫無忌道:「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二位先生可以入府議事。為這件事情,二郎已經和我們議了好長時間,已有大概,就差些具體細節需要商定。」
李淵有點不相信,冷冷說道:「大郎為人忠厚寬仁,不是這樣的性情。二郎,大郎和四郎悄悄說的話,又如何傳入了你的耳中?」
屈突通現在雖為兵部尚書,不歸李世民節制,然其畢竟曾經被授為秦王府長史,兩人的感情就不同一般。他依言將李世民領到一間耳房內,吩咐手下不許來打擾。
屈突通此時隱約猜到了李世民的意圖,就在那裡苦苦籌思良策。這時,李世民提醒他道:「聽說那幾人善飲,屈公何不從這方面打些主意?」
「兒臣現有真實憑據,不敢欺瞞父皇半分。」
李建成、李世民齊聲答應。
李世民見李淵的態度很堅決,心中大喜,遂謝恩退出。他出了宮城之門,並不直接回府,而是打馬直奔開化坊,蕭瑀的府第即在該坊的東南角。
「你必須陪我。」
李世民聽后大怒,拔出佩劍交給尉遲敬德道:「你持此劍前去,若他們仍舊說不來,可斷其首再回。」
李淵臉如死灰,揮手讓萬貴妃退下,萬貴妃寥寥數語,足證二女行為不軌,他不想再聽細說。李淵見萬貴妃退出了殿門,眼眶中忽然湧出淚花,哽咽道:「李門不幸,竟然出了此等齷齪獸行。二郎,你說他們要圖謀你,到底是什麼事兒?」
「兒臣不敢說半句假話。東宮率更丞王晊秉性正直,不忍看兒臣因此喪命,故秘密將此話告我。父皇,大哥和四弟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有東宮洗馬魏徵在場。父皇若不信,可將這兩人召來詢問,即知個中詳細。」
兩人原想將天策府折騰得府屬離散,李世民就會成為一條僵死之蟲,不料想就發生了史萬寶被殺的事兒。
「是呀,老臣正在這裏納悶,皇上到底有什麼急事兒?」
房玄齡心思縝密,說道:「我們等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再走。現在雖天下動蕩,然太子和齊王安插在天策府周圍的鷹犬依舊勤勉得很,若見我們入府,定惹禍端。」
有了這種心思,李元吉想除掉李世民的念頭比李建成迫切許多。他除了不停地在李建成耳邊吹風之外,還到李淵面前搞小動作。李世民失寵時,李元吉看準父皇正在惱怒的當頭,密見李淵道:「父皇,二哥有不臣之心,須當抑之,若久不能制,終成禍害。」李元吉又舉出楊廣謀奪太子之位的例子。李淵不以為然,說道:「我已遂你和大郎之意,盡散二郎的府屬,摘其羽翼。如此這般,你還不滿足嗎?」
李世民搖頭道:「不會。我知道大郎的性情,他的心機尚沒有如此深沉。他若心中有事,肯定會在顏色之間表現出來,父皇不是多次贊他愛憎分明嗎?何況,我是讓大郎身邊之人觀察大郎的動靜,那是不會錯的。嗯,這個人就是東宮率更丞王晊,當初由三寶將他引見給我,對我還是忠心的。」
李世民向侯君集投去嘉許的目光,贊道:「君集能說出這般話,不枉了這些年來的磨練。看來讓你隨藥師學些兵法,還是有效果的。敬德,君集說得對,此事不可更改,由你一力承之。再說句后話,將來你也不能僅憑一味勇力,也要多學些謀略才是。像你前些日子殺了史萬寶,事先就想得太簡單。」
李淵道:「不妨,可讓他們從任所直奔靈州,再與四郎會合。待此戰結束后,他們依舊各複本職。可速速擬旨,快馬送出。」
李建成揮手招來一宮女,令她沏一盞酸梅湯來。那邊的李元吉已經開始不耐煩,心想大哥婆婆媽媽,如何能成大事。他走近魏徵身邊,直截了當地說道:「魏洗馬,我剛才向大哥說,若想穩固大哥的太子之位,須除二郎本身。我們知你滿腹智計,請你在這件事情上發表一些高論。」
「好吧,就再試探常何一次。不過,這事兒要做得不露半點痕迹才好,所謂用人不疑,這樣對待常何,已經大違了我往日的本性。」
長孫嘉敏用手抹去眼淚,說道:「若大事不諧,二郎,我豈能離你而獨生?」
李世民見眾人坐定齊齊望著自己,轉向房玄齡道:「玄齡,我不想負了家姐的臨終囑託,然今日大郎、四郎相逼,難有後退餘地,我心已定,須用雷霆手段回擊,不敢再耽誤下去。」
李世民開門見山,說道:「屈公,你與那幾名北軍將領定是相熟。」
「不錯,屬下贊同齊王的意思。要想國泰民安,眼前最要緊的事就是除掉秦王!眼下,秦王在那裡韜光養晦,似無痕迹可尋,誰知道他又在那裡醞釀著什麼呢?」
李世民點點頭,接著說道:「其三,由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設法募集五千人集於潼關附近。若大事有望則來京馳援;若功敗垂成則就地接應,然後東出潼關,與洛陽張亮合勢,再徐圖發展。」
李世民跨前一步道:「對國家有益,兒臣定當全力照辦。只不過如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等人,現散歸各地,若猝然召之,恐怕時間來不及。」
「若請他們飲酒,這事兒好辦。只是朝中之人皆知我不善飲,突然間請了這幾個低品官兒,未免驚世駭俗。對,有了,劉政會新近又築了一處宅子,他好飲酒,我就拉著這幾人前去祝賀,然後讓他們陪政會飲酒,這樣事兒就做得自然了。」劉政會即是李淵起兵時告王威、高君雅者,此時任刑部尚書,與屈突通也是多年老友。
「大哥和四弟淫|亂後宮,已非復一日。這兩名賤婦即是尹德妃和張婕妤,她們私下裡抱怨父皇又有新寵,就與大哥和四弟做同了一路。尹、張兩人每每出宮,即與大哥和四弟廝混在一起。他們買通了其身旁的宮女、太監,獨獨瞞了父皇一人。」
「這等小事,不用問朕,你看著辦就行。」
李建成還是不以為然,說道:「他會有什麼動作?莫非他會帶領其府中之兵來攻打我嗎?哼,我讓薛萬徹一人獨當宮門,則他那五百人難入我宮一步。」
李元吉不耐煩道:「大哥,你不能再遲疑了。事情明擺著,只有一刀將二郎殺了,方能擺脫無窮的禍患。你為人厚道,不想壞了名聲,盡可退後,此事由我一人承擔就是。」
長孫https://read.99csw•com無忌也勸道:「不錯,若不用敬德此語,事情必敗無疑。」房玄齡和杜如晦今日被召,又聽了剛才那番話,知道李世民要有動作。兩人見李世民又在那裡推託,心想這不是他的本意,他們又不敢說破,遂將目光視向高士廉,眼神中的意思是讓他先說話。
李世民搖頭道:「不好,他們若從容離去,則諸事皆有安頓,須另尋別的法兒。」
這時,杜如晦說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請殿下定下舉事日子,即可速速辦好。」
長孫嘉敏不依不饒,上前拿下李世民手中的長劍,扯著他走到榻前,並替他寬衣之後硬將他推坐到榻上。李世民無奈道:「如此,我今日就睡一遭懶覺,但有一個條件。」「什麼條件?」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了一眼,杜如晦道:「我們這些天也在想,該是動手的時候了。如今朝廷正行傅奕之議,天下動蕩,所有的注意力都專註于京城之外。行啊,我們這就走吧。」
尉遲敬德道:「齊王已經選定了出征日子,要六月初六齣發,若舉事,須趕在此日之前。」
長孫嘉敏馬上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眼淚奪眶而出,抽泣道:「二郎,你莫非不想要我們娘兒們了嗎?」
常何陪同李世民走了一段,看到左右無人,常何悄悄說道:「奉殿下教令,小人已將諸事辦妥,望秦王放心。」
李建成想起魏徵以前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然自己當時很不耐煩,惹得魏徵拂袖而去。自己這一陣子忙於遣散天策府府屬,又要應付天下的動亂,與東宮官屬相聚不多,算來已有十余日未見到魏徵了。想到這裏,他令人去叫魏徵。
第二日,李世民找到屈突通,邀他一同出城騎射。然屈突通作為兵部尚書,這些天為了壓制各地的暴亂,加上郁射設兵圍烏城需要增兵,正在那裡忙得團團轉,自然沒有時間陪同李世民出城。李世民見他那忙亂的勁兒,也不忍心再邀,就向他招招手,說道:「屈公,你找個僻靜的房間,我與你說上幾句話兒就走。」
李建成神色游移,在殿內來回踱步,似自言自語道:「二郎乾的?他殺史萬寶到底意欲何為?是為泄私憤?還是想給我們一個警告?」
李淵哼了一聲,說道:「你能有什麼重要的事兒?是不是又與四郎鬧彆扭了?」
長孫嘉敏淚眼模糊道:「二郎,我明白你的心意,然我卻不能。這些日子,我定當隨你左右,若大事能成,爭取能助你一些綿薄之力;若大事不諧——」其聲音哽咽,有點說不下去了。
李世民早已明白了李元吉的用意,現在見他連尉遲敬德也不放過,心中不免大震。他明白,是該斷然採取措施的時候了。
房玄齡道:「他們定要不利於敬德等人。」
李建成望了李世民一眼,奏道:「以往每臨戰事,多由秦王為主帥。不過秦王現在忙於主持中書省的事務,分身乏術,兒臣願保齊王為此次主帥。」
看見房玄齡和杜如晦走入廳門,李世民余怒未息,低聲道:「你們的架子挺大嘛,讓我連請了三次,莫非還要本王親自去喚嗎?哼,剛剛才出府了幾天?」
李世民喃喃道:「大事不諧?唉,若天不假便,奈何?」
魏徵拱手施禮道:「屬下這些日子有些胸悶,天又熱了起來,愈發感到身子不適,因而來遲,望太子恕罪。」其實魏徵說的不是實話,他並非患病,而是心悶所致。這些天他見李建成連連出拳,將天策府府屬大部分逐出府外,還以為擊中了李世民的要害,模樣顯得很得意。魏徵瞧在眼裡,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湧出了無盡的憂慮。
是夜星空澄澈,月色溶溶。仁文廳里燈火一夜未熄,眾人在這裏進行秘密長談。直到天色微明,房玄齡等人方一一辭去,悄悄從角門裡走出。
屈突通點點頭。
「萬貴妃為後宮之主,多聞她們劣行,已訓誡多次。為顧父皇臉面,萬貴妃隱忍至今,父皇一問便知。」
說到王晊的名字,房玄齡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沉默寡言的老頭兒。王晊已在東宮任職多年,平日里不聲不響,不愛與人交往,想不到他竟然成了李世民設在太子身邊的眼線。
「好哇,你既有此想法,朕就更放心了。二郎,你說呢?」
「你但有所求,朕當照準。」
李淵沉思片刻,覺得李建成和李元吉實在可恨。又轉念一想,他們兄弟之間前一段時間爭鬥不已,事情虛虛實實、難辨真假,還是要穩妥為上。想到這裏,他召來通事舍人道:「傳太子、齊王、裴監、蕭郎、陳侍中明晨到兩儀殿來見朕。」然後轉向李世民柔聲道,「二郎,你先回去,明晨也同時來見我。大郎和四郎若真有此劣行,定當鞫問。你們的事兒這次要徹底解決,今後不能再有反覆。」
李世民聽完此語,眼角也濕潤起來,就緊緊地將長孫嘉敏摟在懷裡,目光炯炯,並無一點倦意。
李淵勃然大怒:「該死!」
「此次四弟將兵,將兒臣手下驍將精兵皆納入其手下。大哥和四弟又悄悄商議,欲俟兒臣去昆明池為四弟餞行的時候,悄悄伏下猛士來刺殺兒臣,然後返兵入城,再逼父皇退位。」
房玄齡道:「是了,然後他們帶領大軍返回城內,再逼皇上授予太子國事,則大事成矣。」
李世民微笑上臉,說道:「這樣最好,你再對劉公說,讓他找幾個善飲之人與這幾人好好對飲一場,直飲個天昏地暗最好。他們若爛醉如泥,一覺定能睡到第二日午時。」屈突通連聲答應,說定將此事辦妥,然後恭恭敬敬將李世民送出門外。
他在仰頭喝湯的時候,心中忽然起了一種憐憫之意。一盞酸梅湯看似平常,裏面卻融進了李建成的厚道和關心,僅此一點,自己追隨他就為不枉。李建成比起李世民稍微弱了一些,可他畢竟也是出眾的。將來若進位為君,則其待屬下待百姓肯定是寬仁為本,為天下之福啊。這時,魏徵原來的那些失望忽然飛得無影無蹤,心中的豪氣頓生,決意要為李建成儘力。
李淵大聲向殿外喊道:「召萬貴妃。」
尉遲敬德領命前去,回來時仍舊是一人,攤著手道:「秦王,他們堅執不來,說皇上有敕令,若來必坐死。」
李世民頓時垂下淚來,哽咽著將剛才的事兒說了一遍。
李世民目視杜如晦道:「如晦,你說得對。要行大事,須顧及根本兼顧其餘,方能一勞永逸。我們此次行動,不能僅僅對大郎動手,還要設法控制父皇,使天下兵馬不可妄動。這個舉事的地點,我已經想好了,就是玄武門。」
李世民替她揩去眼淚,輕聲斥道:「胡說,何出此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