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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玄武門同胞受刃 海池畔唐皇交柄

第三十九回 玄武門同胞受刃 海池畔唐皇交柄

宇文士及果然端著筆墨及御寶候在一側,李淵心道:二郎果然處心積慮已久,連這等小事,事先都籌劃得很清楚。
一名北軍將領恭恭敬敬道:「卑職早聞滎陽『土窖春』的名聲,艷羡已久。今日蒙屈尚書和劉尚書恩情,得與二位大人親近,又嘗此酒,實在是感激涕零。」
劉政會也是哈哈一笑:「屈尚書,要說行軍打仗,兵部是正管。若說喝酒的事兒,恐怕你們就要甘拜下風了。」
「好,你讓他們先把車內的酒肉擺在大堂上,然後開鎖,將裏面的囚犯盡數領到大堂內,我有話說。」
「他們是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方、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吳廣,共七人。」尉遲敬德選的這七個人,皆是天策府內的勇悍之士。
李世民在玄武門這樣布置,是專門來伏擊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到了天亮之後,這兩人入宮覲見李淵,必然經過這裏。現在離天亮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李世民先是在門後站立了一會兒,然後就地坐下,透過門上首的柵欄眺望外面的星空。
廳內的燭火不算太亮,紅暗的光芒映照在他們臉上,愈發現出眾人凝重的神色。李世民目光炯炯,緩緩地從眾人臉上滑過,然後沉聲說道:「大事能否成功,在此一舉。待會兒,府中由玄齡和如晦留守,其餘人按計到達各自位置。我現在不想多說,僅叮囑大家一句:各司其責,沉靜為之。」
兩人齊聲答道:「就這樣辦,薛將軍速去速回。」
兩人一劍雙鞭在那裡廝殺不已,若論勇力,李元吉畢竟比尉遲敬德差了一籌,現在心驚膽戰,剛才又狂奔不止,力氣就怯了許多。數招過後,李元吉忽然腳一軟,「噗」地歪倒在地。尉遲敬德見狀,奮力舉起雙鞭,使出泰山壓頂之勢將雙鞭直擊下去。只聽一聲悶響,李元吉慘呼一聲,身子斜躺到地上,肩上皮開肉綻,不絕地冒出鮮血。
李安引著卜師走出廳外,為防事泄,這名卜師在事發之前不能出府。
辰時二刻,玄武門前。
尉遲敬德聽到裴寂還在那裡冷言冷語,心中大怒,大吼道:「裴寂老兒,你為二位奸王的幫凶,這賬還沒有算呢!別惹得黑子火起,也一把擰下你的腦袋來。」
卯時二刻,東宮顯德殿。
辰時二刻,嘉猷門前。
李世民恢復了往日明快決斷的風格,他逐個問了眾人一遍,將其各司之職又落實了一番,最後將目光直直地盯向尉遲敬德,說道:「敬德,此次舉事以你所司之職最為要緊,那日我讓你尋幾名得力之人為你幫手,這事兒落實沒有?」
李世民沉思一會兒,然後說道:「還是叔寶心思比較縝密,這樣最好。唉,可惜順德、弘基和史大柰遠離京城,他們若在這裏,我的心裏更有些底兒。」李世民在此大戰前夕,心裏忽然七上八下,有一股無名的煩躁湧上來,讓他難以自已。
卯時四刻,玄武門前。
來此探聽消息的人皆是各門的宿衛將領,其中一人問安元壽道:「元壽,你與玄武門離得最近,你想怎麼辦呢?」
長孫嘉敏走到李世民面前輕聲道:「二郎,你們將行,容我為你們敬一杯壯行酒。」李世民微感驚異,他事先並不知道還有這道儀式。
「都在,他們一直在獄壓前房裡候著,靜聽高大人的吩咐。」牢頭恭恭敬敬答道。
眾人聽后暗暗叫好,李世民也猛地一激靈,覺得腦子清醒許多。杜如晦滿意地看著張公謹,想他日常在府中恭敬有禮,不事張揚,卻在這關鍵時刻敢於挺身而出,犯顏直諫,有相當的氣魄,就對他有了新的認識。杜如晦站起身來,勸慰李世民道:「殿下,公謹說得有理。此次籌劃甚細,定能一擊而中,望殿下勿疑。」
寅時四刻,玄武門內。
李世民抬眼看了看長孫嘉敏那張恬靜的臉龐,那上面透出的安然與鎮靜讓他回復到往日的寧靜。他感激地向她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接過碗筷,然後大口咽下,雖食不甘味,畢竟熨帖許多。
此時天已微明,天上的繁星尚未隱去,月牙兒依然懸在頭頂,只不過因為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色。李建成和李元吉按轡徐行,遠遠望去,兩騎在周圍的亭台樓閣映襯下,靜中有動,朦朦朧朧,似夢中一幅美妙的圖畫。
李淵橫了他一眼,說道:「你對二郎,實在是忠心得很呀!」
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帶領六千人沿著山間潛行,生怕驚動了沿途的官府,他們到了原定的宿營地,幾個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覺得要離京城再近些最好,這樣可以及時接應秦王。遂馬不停蹄,繼續西行。
幾個平時在獄中比較潑皮的人被推選出來,他們走到高士廉面前,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高大人話,小人們自然願意回家。只不過要去辦的事兒是否兇險?」
劉政會瞪眼一看,酒鬍子正穩穩地指向自己,不免詫異道:「嗯,怎麼會這麼快?」就接過酒盞一飲而盡,不經意之間將殷開山的話題丟到一邊。
「臣不知。」三人拱手齊聲道。
辰時二刻,宮內林苑。
辰時四刻,海池之畔。
三人簡單地商量了幾句,然後飛身上馬,身邊僅帶數十騎,亡命終南山中。
屈突通此話一出,滿席哄然叫好。幾個北軍將領摩拳擦掌,信誓旦旦道:「屈尚書儘管放心,若不能遂了大人的心意,明日就是把我們投到昆明池裡喂王八,我們也決無怨言。」
牢頭又大吼一聲:「吵什麼吵?你們推選出幾個頭兒,好好回高大人的話。」
「對嘛,我們盡可放心入宮。為求萬全,可讓我們兩府之兵都披掛起來,再讓薛萬徹隨同到玄武門,令他和常何密切聯絡,若有異動,立即領兵來援。」
李元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對房玄齡和杜如晦進入天策府不能釋懷,鄭重說道:「大哥,父皇當時嚴禁房、杜二人再入天策府,他們敢冒險進入,其志不小啊,我們不可不防。若按我說,我們今日入宮的事兒先緩上一緩,等把二郎向父皇說了什麼弄清楚之後,我們再定下步行止。」
李世民站立在臨湖殿門前,見到尉遲敬德飛奔過來,遂大聲道:「敬德,玄武門那裡危急,你可速去增援。」
隋唐二朝皆重卜筮,在太常寺中設了太卜署專掌此職。卜筮之法主要有四種:龜、兆、易、式九_九_藏_書,其中又以龜卜為最常用的卜法。龜卜之法很講究,既要辨別龜的種類、顏色,又要根據季節不同施灼,像春天時灼后右足,夏灼前左足,秋灼前右足,冬灼后左足。這樣根據龜受灼的不同形狀,由卜師判斷所求的吉凶。
辰時一刻,兩儀殿前。
尉遲敬德探出身來,大聲吼道:「薛萬徹、馮立、馮翊,你們好好聽清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謀反,秦王奉皇上之命,已令我等立斬此二賊。你們速速放下兵器,返回駐地,可免一死;若執迷不悟,依舊在這裏鼓噪不已,此二賊就是你們的榜樣。」
如此,李淵的權柄徹底地交給了李世民。
尉遲敬德聽到玄武門那裡人聲鼎沸,又聽見其中夾雜有撞門的聲音,微一沉吟,拔出佩劍一下子斬落李元吉的頭顱,提頭在手,然後飛快向臨湖殿那裡奔去。
裴寂斥道:「大胆!尉遲敬德,你見了皇上為何不跪,莫非想造反嗎?」
辰時一刻,宮內林苑。
他們漸漸就行到了臨湖殿前,還是李元吉眼尖,猛然發現左手的神龍閣內有人影閃動。他立即拉緊馬韁繩,坐騎的前蹄頓時懸空,不待馬身站穩,急聲說道:「大哥,你看,那邊有人。」
囚犯們又是嗡嗡了一陣,到了最後,三百余囚犯都願意出外立功,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
玄武門的廝殺聲和撞門聲驚動了其他門的守衛,他們紛紛派人前來打探究竟,漸漸就聚在嘉猷門前七嘴八舌起來。
屈突通笑對劉政會說:「劉兄,你要悠著點。兵部和刑部等閑難聚在一起,今天就讓他們做個對手,在酒量上分出個高低來。」
常何見己方已經無人與敵方貼身纏繞,將手一揮,吼道:「放箭。」頓時,箭林如雨,將其前排之人射倒。薛萬徹手揮大刀撥開箭桿,大聲叫道:「退出去,退出去。」
為首之人身披重甲,手持長槊,緩步走到李淵面前。他到了李淵面前略微一拜,然後挺直身子說道:「末將尉遲敬德奉秦王教令,特來拜見皇上,并行守衛之職。」
尉遲敬德又逼李淵道:「事情緊急,請陛下速降手詔。宇文先生已經候在這裏,可為陛下擬旨。」
「幾個人?」
眾人然諾,準備留下五百人繼續在這裏攻打,其餘人馬殺向天策府。其時天策府內人馬盡出,僅留下眾女眷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若薛萬徹領兵來攻,定然能輕鬆擒拿他們。
尉遲敬德擊飛李元吉手中的單劍,伸腳踏在他的胸膛上,照定其脖項上又是一鞭,李元吉身子彈動數下,呼出的氣多,呼入的氣少,眼見是活不成了。
裴寂頓時不敢再吭聲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李世民既然敢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再殺他這個糟老頭兒,自然也不在話下。
那輪月牙兒臨近拂曉時,似乎顯得更為明亮。柔和的光芒灑在宮內的樓台、水面和甬道上,像是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這層輕紗似將白日的喧鬧都包裹了起來,顯出一片誘人的寂靜。此時的京城內,除了值更的更夫和宿衛的禁兵,其他人都沉浸在濃濃的夢鄉之中。李世民看著月牙兒,各種思緒紛至沓來,竟然有些管不住自己,就像失眠時的那種狀態。
裴寂湊近李淵的耳邊說道:「陛下,今日之亂元兇為秦王。現今之計,須馬上調動天下兵馬,讓他們火速入京勤王,方能消弭此禍。」
牢頭大喝了一聲:「不要吵了,高大人有話要說。」
李元吉撥馬入了林間甬道,那裡樹枝低垂、花木茂盛,馬兒行了一段,被花刺刺得鮮血直流,慢慢就緩了下來。李元吉見後面追兵迫近,心中大急,遂棄馬落地,沒命地奔跑起來。
聽說李世民不讓尉遲敬德來殺自己,李淵放下了心,轉頭問蕭瑀和陳叔達道:「朕現在方寸大亂,你們說,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高士廉入了大堂,就見堂內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囚犯居中,獄卒們站立四周維持秩序。囚犯們不知道黑更半夜把他們叫起要辦什麼事兒,迷迷瞪瞪的都是茫然的眼神。一些人顯然注意到了案上的酒肉,聞到了飄來的酒肉香氣,禁不住流出了口水。
這二人此時也是萬分震驚,想不到李世民在不動聲色之間,竟然做出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二人震驚之餘,又對李建成和李元吉生出了一些憐憫之情。然李世民畢竟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這是任誰也阻擋不了的事情。想到這裏,二人遂勸說李淵道:「陛下,建成和元吉無功于天下,卻又嫉妒秦王功高望重,迭施奸謀,正該討之。現在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為陛下的元良之後,陛下委之以國務,則是大唐之福。」
李元吉夜裡睡得不安穩,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到底睡沉沒有?
「殿下,人所以要龜卜,無非為了決斷疑問。現在行事迫在眉睫,已經毫無疑問,也沒有了猶豫的時間,何必還要再行龜卜之事呢?若現在龜卜不吉,難道大事就要中途而廢嗎?」
太監如雞啄米一樣叩頭,連聲道:「小人無能,小人無能。」
高士廉一飲而盡。
高士廉滿意地說道:「既然這樣,這裡有酒有肉,你們可飽餐一頓,然後去領各自趁手的兵器,聽我號令。」
這是一個很平靜的夜晚,許多人傍晚之時或去曲江兩岸,或出城到城牆之下納涼。曲江兩側和城外田野里蛙聲一片,和著樹上那悠揚的蟬聲,構成了一幅動感的夜景。隨著夜色漸深,清露在不知不覺之間彌散開來,人們開始入房安歇,不耐熱的半大不小的男孩兒嚷著在院中鋪上木板,露宿屋外。
長孫嘉敏揚起酒壺給盤中之杯斟滿酒,菁兒走動著將酒敬給各人。
薛萬徹扭頭對馮翊、馮立道:「不好,宮中有變。常何這狗頭定然不可靠,你們在這裏守著,我去召東宮和齊府之兵。太子和齊王在宮內,其形勢難明,我們只好闖宮救助了。」
李元吉沒命地狂奔,忽見眼前站立一名黑鐵塔似的人,定睛一看,識得正是尉遲敬德。李元吉將手中劍一橫,說道:「尉遲將軍,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緣何攔我?請放行,必有所報。」
張公謹他們居於少數,雖竭力阻攔,畢竟不敵對方人多,只好慢慢後退。就在這片刻間,馮立一刀斬了敬君弘,馮翊一槊刺死了呂世衡。張https://read•99csw.com公謹見勢不好,一面竭力用雙棒敵住薛萬徹的進攻,一面大聲喊道:「大家退回門中,退回門中。」
長孫嘉敏領著菁兒走了過來,長孫嘉敏手執一把大酒壺,菁兒托著一隻大托盤,上面放滿了杯子。
李世民回府後無心茶飯,獃獃地坐在椅子上沉思。這時長孫無忌走進來,輕聲說道:「二郎,事情都辦妥了。」李世民點點頭,問道:「咬金、叔寶他們有消息嗎?」長孫無忌答道:「有。秦叔寶、程咬金、段志玄各帶二千人,已經集結在一起。秦叔寶來信兒說,為了便於接應,他們將隊伍西移二十里。」
「是啊,薛萬徹在那裡拚命得狠哪。」
過了一會兒,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監返了回來,稟報道:「皇上,前面有兵封鎖,不許任何人過去。」
一行人折向西行,又復向北,大家一路無話,慢慢向海池行去。
蕭瑀、陳叔達連連搖頭,說道:「我們心裏也有疑問,裴公與皇上相處時間最多,你若不知道,我們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天策府的八百王保陸續進入玄武門內,共耗時近兩個時辰。為了避人耳目,他們不|穿盔甲,皆身穿便衣、足蹬草鞋,或三人一起,或五人一堆悄悄地潛入。張公謹、劉師立率領三百人留在玄武門,準備與常何一起抗擊來援之敵;李世民和尉遲敬德帶領二百人埋伏在臨湖殿前,其中有公孫武達、獨孤彥方、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吳廣六人環伺二人左右;侯君集帶領剩下的三百人,封鎖宮內與玄武門的各條要道。
「陛下,秦王正在那邊忙於勸說東宮和齊王府中之兵,無暇過來。秦王說道,請陛下速降手詔、兵符,使諸軍皆受秦王處分,以應付眼前的危急局面。」
李世民點點頭,說道:「劉師立多與公謹在一起,此次公謹據守玄武門,他身上的擔子也不輕,可撥出劉師立隨公謹。敬德,你去把他們都叫進來。」
卜師燒灼烏龜之後,皺著眉頭開始仔細觀察,以定吉凶。這時,張公謹最後進入大廳內,他見李世民正在龜卜吉凶,心中激動,大步走到卜師面前,伸手抓起烏龜擲在地上,廳中之人一時愣了。李世民滿臉怒容,斥道:「本王正行大事,你莫非瘋了不成?」張公謹神色激動,昂然對曰:「末將未瘋,此舉其實要阻止殿下行此糊塗之事。」
下面一陣嗡嗡聲響。囚犯們在那裡交頭接耳。
次日丑時三刻,玄武門內。
李元吉點頭道:「也是這個理兒,二郎府中僅有五百人,我們府中人馬近兩千,他難以相抗。」
下面的近二千人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停頓有片刻時間,一些人拋下手中兵器,慢慢走出囤外。
屈突通哈哈大笑,說道:「劉兄,你看他們的話兒說得多麼得體,你就多飲幾盞吧。小子們,老夫今天帶來了數壇酒,你們儘管飲用。然有一件事兒要說明,若不能把劉尚書及他的陪酒之人給打發好,小心我回頭踢你們的屁股。嗯,劉兄上了歲數,又是皇上起事時的功臣,你們不可太上臉,然他的手下之人,若不能放倒了,就是抹了我的面子。」
敬君弘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牙兒,其正在頭頂發出幽暗的光芒,他依此大致判斷了現在的時辰,點點頭道:「不妨,角門都虛掩著,為防響動,我又讓他們在門軸上注了油,他們盡可放心進入。」
李淵昨晚大怒,就在兩儀殿內歇息。蕭瑀、陳叔達結伴入宮,來到兩儀殿前,就見裴寂正在那裡等候。
臨湖殿還是隋煬帝時專為賞目玩景和宴飲而建的,四周圍以雕花長窗,人坐在殿內,可將前方的水面及後面的亭苑美景盡收眼底。
長孫嘉敏先是走到高士廉面前,招呼長孫無忌道:「哥,我們將這第一杯酒,先服侍舅舅喝下。舅舅,你為我們算是操盡了心。」
丑時四刻,雍州牢獄。
「已經辦好了,他們正候在廳外。」
薛萬徹扯起他那大嗓門,吼道:「常何,你搗什麼鬼?趕快把門打開。」
門樓上的張公謹見狀,急忙對常何說道:「形勢危急,須主動迎擊。常何,你在這裏觀察調度,設法用弓弩阻斷其後續之人,我帶人下去衝殺一陣。」
李淵大驚,問道:「剛才玄武門那裡為何喧嘩?莫非有人作亂嗎?你來見朕意欲何為?」
李淵在尉遲敬德的連連催促下,接連寫了兩道手詔。一道令宇文士及出上門宣敕,令諸軍皆受秦王處分,並將所有兵符交給了李世民;另一道手詔由黃門侍郎裴矩入東宮和齊王府,由其曉諭諸將卒,令其罷散。
六月初三晚上,滿城的暑氣尚未消散,天上已經布滿了繁星,澄澈的夜空里沒有一絲兒雲彩,顯得很透明,可以看到星兒在閃爍,似乎在不停地眨動著有神的眼睛。群星輝映下,那輪窄窄的月牙兒發出清輝,將其幽涼的光灑在城中以及城外的田野上,讓人們感受到漸漸浮起的清涼。
張公謹勇力過人,雙臂尤其有勁,他好使兩根狼牙棒,亂軍之中最逞其威。現在他沖在最前頭,先是大吼一聲,舌綻春雷,然後雙棒揮殺過去,只聽悶聲連響,棒落處鮮血迸濺。撞門之人齊齊發出了一聲喊,丟下撞門之木,連滾帶爬退了回去。
「唉,這件事情真是難辦。」李淵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朕一直想讓他們三兄弟各安其位,不忍責之太深。可是他們愈鬧愈烈,再聽之任之就難以控制了。他們三兄弟等一會兒過來,定然各說各理,就請你們三位愛卿辨析明白,供朕裁之。總而言之,今後不能再拖泥帶水,將他們或貶或揚,有一個徹底的處置之道,以去掉朕心頭上的這塊心事。」說完,他將昨天晚上李世民進宮告狀的事情說了一遍。
牢頭斥道:「混賬,與大人說話,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李元吉看後面的追兵漸近,已無退路,知道面臨著生死關頭,遂一咬牙關,挺劍中宮直進,大聲吼道:「尉遲黑賊,本王定與你拼個魚死網破。」
李建成和李元吉到了玄武門,就見常何正在那裡迎候。常何笑容滿面、謙然有禮,李建成本想多問常何兩句,見此光景覺得宮內定然沒有異常之處,遂罷言不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東宮和齊府之人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攻打玄read.99csw.com武門!」
這時,只聽兩儀殿中門「軋軋」作響,一名太監在內喊道:「皇上起駕了。」很快,數名太監、宮女簇擁著一抬四人肩輿出了中門。輿上的李淵滿臉疲倦,神色陰沉,對三人說道:「我們先去海池泛舟一回,隨朕走吧。」
李建成站起身來,在殿內慢慢踱步,這樣走了數圈,眉頭一展道:「四弟,你現在有些草木皆兵了。二郎找父皇訴說,說明他別無他法,只有讓父皇幫他一條道兒。我們現在若不進宮,父皇定然怪罪,豈不弄巧成拙?等一會兒我們先用些飯,待天色微明即可進宮,不能讓二郎搶了先機。我們此去,沿途僅有玄德門至玄武門這截宮外道路,能有什麼變故?玄武門是常何在那裡把守,宮內若有異常,他定然會通知我們。」
李元吉搖搖頭道:「怪了,晚上橫豎睡不著,就想來你這裏用些飯,再一同入宮去見父皇。」李建成推開面前的奏章,皺眉說道:「你來了正好,知道父皇為何召見我們嗎?」李元吉搖頭。
敬君弘現任北軍雲麾將軍,呂世衡現任北軍中郎將,二人皆是常何的換帖子把兄弟。若按常例,今晚不需他們值守,由於知悉了秦王要夜入玄武門,遂與常何一起候在這裏接應。
說話間,就聽玄武門城樓上有人在那裡大叫:「喂,薛萬徹,你仔細看看,我手中提的是誰的腦袋?」這聲音粗壯洪亮,薛萬徹聽出這是尉遲敬德的聲音。
囚犯們早已饞涎欲滴,高士廉話音剛落,他們一擁而上去搶酒肉。
李淵見他們又當面吵了起來,怒道:「吵什麼吵!他們兄弟還沒有過來,你們先吵起來,又如何來判斷他們兄弟的好壞呢?」說話間,李淵忽然聳起耳朵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們聽聽,玄武門那裡為何如此喧鬧?」
李建成叫來薛萬徹,令他依計安排。
「行呀,就這樣說。等我們見了父皇,不管二郎玩了什麼花樣,我們據理分辯。大哥,萬一有什麼難辯之處,也不能與父皇硬頂。且忍耐兩日,就是有天大的事兒也不爭在這一時。」
李建成定睛一看,見那裡人影幢幢,人數顯然不少。此時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常何叛了自己。這裡是常何的轄地,拂曉之時按理不該有人,現在有人在這裏埋伏,定然不懷好意,他們能夠進來,若無常何允可斷然難入。李建成腦子一閃念間,已使坐騎停了下來,然後一撥馬頭,向後折回,口中喊道:「四弟,我們趕快衝出玄武門。」
「末將不敢。秦王僅說讓皇上降詔,實在沒有說其他言語。」
尉遲敬德看到李世民射殺了李建成,頓時驚愕地張大了口。來之前,他們所定計策中僅說要擒拿太子和齊王,並未提及當場斬殺,不料想,李世民上來就樹立了榜樣。他見李元吉逃往旁路,也一閃身跨過欄杆,斜刺里飛奔去截。
然門內悄無聲息。
李世民沉聲道:「到底是你糊塗還是我糊塗?」
長孫無忌不明他的心事,依舊說道:「那八百王保此時散在坊陌之間,子時過後,他們按吩咐悄悄潛入玄武門。再過一會兒,玄齡他們也該到了。」
裴寂一頭霧水,不知道李淵緊急召見的緣故,向兩人道:「皇上馬上出來,已傳旨讓我們在這裏等候。二位大人,皇上到底有什麼要緊事兒?」
高士廉站在一張高腳凳上,清了清喉嚨,大聲說道:「你們都是戴罪的囚犯,按律當判嚴刑。現在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等著你們,若能辦成,明日即可赦去你們所犯之罪,可以歸家。我問你們:是願意戴罪立功?還是繼續呆在牢中?」
「張婕妤派人傳信兒說,晚上二郎去密見了父皇,還說二郎在那裡很是哭訴了一陣子,父皇顯得很震怒。由此看來,父皇讓我們入宮定和此事有關,且今日也不是上朝的日子,別是二郎又玩什麼花樣吧?」
薛萬徹抬頭一看,就見那裡用繩索懸著兩顆人頭。眾人上前細細觀看,雖然人頭已血肉模糊,還能認出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腦袋。薛萬徹、馮立、馮翊等人看罷,頓時驚呆在地。
尉遲敬德到了此時方才拋去長槊,跪伏在李淵面前說道:「陛下,末將立刻派人稟報秦王。然末將奉秦王教令,不敢擅離陛下左右,以盡守衛之責。」
「還有一個消息,我們布在天策府周圍的人來報說,昨晚房玄齡和杜如晦入了天策府。」
李世民此前因思慮過多,就有了患得患失之感。張公謹如此粗魯作為,如同當頭棒喝,一下子使他恢復了往日的自信。他換顏一笑,上前執起張公謹之手,說道:「公謹,是我想得太多了。」轉身吩咐李安道,「就用公謹之言,不再行龜卜之事,你引卜師下去,好好將他安頓。」
李元吉不屑地說:「他能玩什麼花樣?再大的事兒到了父皇那裡不都做煙雲散嗎?不妨,我們且忍耐這幾日,後日依計行事即可。」
屈突通不接他的話茬兒,實不願提起殷開山掃了今晚宴飲的興頭,他伸手拍了一下劉政會的肩頭,說道:「劉兄,瞧,那酒鬍子的手怎麼又指向你了?來,來,飲酒,飲酒。」說著替劉政會端起了酒盞。
眾人心想,若此事能成,則今日的王妃即是將來母儀天下的皇后,自己夫人若與皇后結為姊妹,真是莫大的榮寵。他們心懷激動,慌不迭地飲酒稱謝。
此時東宮之兵由薛萬均帶領,齊府之兵由屈嘎、謝叔方帶領,皆奉令在門前等候。薛萬徹匹馬飛一般趕來,吼道:「宮中有變,你們速去玄武門前集合。萬均,將那幾根檁木抬上。」
劉政會因歲數最長,被推為主席。他和幾名北軍將領棋逢對手,鬨笑聲中,喝得甚為暢快。劉政會眉開眼笑,側頭說道:「屈尚書,你今天帶來的酒,滋味實在不錯。難得的是,這幾名小將也識趣得很,他們酒量既宏且不耍賴皮,甚合我的脾胃。哈哈,虧得我早有準備,若不是事先在府中選來這幾位會酒之人,我恐怕早就被他們灌趴下了。」
很快,雜沓的腳步聲和馬蹄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不多時,兩千多人就圍在玄武門前。薛萬徹指揮眾人抬起檁木向中門撞擊。
李世民不作言語,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外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麼。長孫嘉敏端著一碗餛飩走到他的面前,柔聲說道九九藏書:「二郎,你從午時到現在,水米未曾沾牙。來,先趁熱把這碗餛飩吃下。等會兒有大事要辦,空著肚子會沒有力氣的。」
劉政會看著眼前的熱鬧勁兒,忽然嘆道:「唉,可惜開山沒福,他也是一名善飲之人,我們原來在太原時常常扎堆兒喝酒。現在他若在世,該有多好呀。」殷開山已於武德五年得暴病逝去,生前與劉政會最要好。
張公謹、劉師立滿身鮮血退回門后,想將二道門再關上,然薛萬徹已經帶領人尾隨進入,無法關門。張公謹且戰且退,漸漸就出了門洞。這時,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張將軍不可戀戰,速速脫身退到這裏來。」張公謹百忙中向後一看,就見常何帶領數百名弓弩手站在那裡。張公謹明白了常何的意思,遂加快速度向後猛撤。
裴寂三人仔細一聽,果然聽到玄武門那裡傳來喧鬧聲。
辦完這些事情,李淵長出了一口氣,對尉遲敬德說道:「朕到現在還沒有進早膳,你可去告訴二郎,朕要入殿歇息進膳,行嗎?」
房玄齡和杜如晦聽說李世民請了卜師來行龜卜之事,不免面面相覷。都到了這個時刻了,李世民還要用龜卜來安定心神,說明他心裏並不是很踏實。
兩人相互凝視將酒飲下,當此時,廳內寂靜萬分,似乎落下一根針都能聽見聲音。
李建成正在顯德殿里掌燈閱讀奏章,近兩年來,李建成已經養成早起閱讀奏章的習慣,為此得到了李淵的多次誇獎。他見李元吉匆匆趕來,不解地問道:「四弟,你好晏睡晚起,緣何今日起得這麼早?父皇說今日召見我們,也是天亮以後的事兒。」
城樓上的常何、張公謹、劉師立見薛萬徹來勢兇猛,指揮兵士點起火把拋下,試圖用火陣阻住他們撞門的步伐。他們見火攻不奏效,又指揮兵士張弓射箭,拋下灰瓶。馮立見狀,一聲令下,下面頓時也射上密密麻麻的箭羽。這樣,城樓上的人可以憑藉城垛的掩護,而城下畢竟人多,雙方似乎戰成了平手,有點僵持不下。
眾人輕聲答應。
長孫嘉敏轉身,雙手為李世民奉上一杯酒,小聲道:「二郎,這些話我事先沒對你說,怪我嗎?來,我陪你喝了這杯酒,到了後半夜,外面畢竟清涼,你可先暖暖身子。」
尉遲敬德應了一聲,見李建成的坐騎站立在側,遂一把抓過來飛身上去。到了李建成卧屍的地方,他又飛身下馬,一劍斬下李建成的首級,復又上馬,這樣,他一手緊控馬韁繩,一手提著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級,飛快地向玄武門奔去。
蕭瑀不悅道:「裴監,陛下讓我們來,是想讓我們以公正的立場來辨析這件事情。你出此語,已經擺明了是偏向太子一邊,就失了公允。我問你,若尹、張二妃不交結宮外,何來那麼多的錢財?」
長孫嘉敏又端起一杯酒站立到李世民前面,面對眾人說道:「這一杯酒,是小女子代夫君敬諸位的。小女子有一想法,自明日開始,想與諸位夫人結為姐妹,也請諸位回府後代我向各位夫人致意。來,請飲此杯。」
安元壽神色自若,說道:「事發倉促,難辨其明。當此混沌之時,若沒有上面的符令,還是把好自己的門為上策。這樣最為穩妥,不管將來發生任何變故,都追究不了我們的責任。各位兄弟,你們以為呢?」
李淵聽說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經被誅殺,彷彿聽到晴天霹靂,張大了嘴驚呆在那裡。他又見周圍那些甲士虎視眈眈,方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淚飛如雨,頹然坐地,用手捶地說道:「冤孽,冤孽,事情果然做出來了。二郎,你對自己的親兄弟手段也這樣狠嗎?」
薛萬徹帶領著馮翊、馮立二兄弟,立在玄武門前。他們負責與常何聯絡,及時掌握宮中動靜。
李淵實在是冤枉了這位太監,他正要再派人前去打探的時候,就見海池北首出現了一溜人,疾步向這邊跑來。他們到了近前,為首之人揮槊一指,數百名甲士有秩序地散開,將李淵他們包圍起來。
裴寂馬上著急起來,頓時漲紅了臉辯道:「陛下,這定是秦王的妄說之詞。若說太子和齊王淫|亂後宮,純粹是無事生非。尹、張二妃幫助陛下立國,這些年又深居宮中,等閑難見太子和齊王之面,何來淫|亂?」
薛萬徹想起了太子臨行前諄諄告誡自己的話,心中不由得大急。他跨前幾步衝到門前,用刀柄猛擊大門,磕得門上紅漆脫落,口中喊道:「常何,常何。」
李淵喃喃道:「別是他們兄弟在那裡碰面,就鬧將起來。嗯,速速派人去看一看。」
薛萬徹見門洞狹小,內里之人用強弓硬弩封住了自己的前進道路,任你有通天的本領也難進一步。他將眉頭一皺,對眾人道:「玄武門堅固,硬攻難入,我們先退出去,再想別的法兒。我想,張公謹既然來到這裏,則天策府內定然空虛。我們不如分兵一部去攻天策府,若能一股腦兒拿下秦王家人,秦王定會投鼠忌器,不會對太子和齊王太無禮。」
高士廉、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陸陸續續進入廳來,李世民草草一飽,心事還是難平。他見眾人坐定,站起身道:「現在諸事基本安定,大家且在這裏候上一候,容我先龜卜一回,可知此後吉凶。」說罷,轉頭對李安說道,「去,把那名卜師叫來。」
卯時三刻,玄武門內。
張公謹帶領劉師立、敬君弘、呂世衡衝下門樓,指揮兵士打開中門向外衝擊。
李淵到了海池之畔下了肩輿,對裴寂等人說道:「知道朕今日為何召見你們嗎?」
屈突通微笑不語,他臨來時,讓送來五壇泥封的滎陽「土窖春」,眼下剛剛喝了一壇,若將其餘酒全部喝掉,恐怕至少要折騰到明天的辰時。「土窖春」酒味兒醇厚,後勁兒甚大,這些酒若盡入他們腹中,定將他們灌得爛醉如泥。
李世民入殿後,令眾人沿后牆根一溜兒伏下,讓他們靜靜地等待。
高士廉帶領五百獄卒和囚犯,已經漸漸接近了芳林門。此時,玄武門那邊已經隱隱地傳來了廝殺聲音,高士廉扭頭對牢頭說:「你約束這幫人先在芳林門前等候,待我與嘉猷門的安元壽取得聯絡后,再定下步行止。」
辰時三刻,玄武門前。
張公謹帶領眾人沖了出來,就在門前排開陣勢,齊齊地張read.99csw.com弓搭箭,以拒東宮之兵。薛萬徹揮刀殺來,直取張公謹相鬥。身後的馮翊、馮立、屈咥、謝叔方分別領著人馬圍攏過來,開始廝殺。
此時天色已亮,東方的太陽露出頭兒,將璀璨的朝霞灑在大地上,映得尉遲敬德渾身上下亮堂堂的,如沐了一身光芒。尉遲敬德手持雙鞭,慢慢向李元吉靠近,邊走邊說道:「今日若不殺你,就會給秦王留下無窮禍患,此為公仇。若說私怨,前時我在獄中被『披麻拷』折磨,也是拜你所賜。廢話少說,來,抄傢伙吧。」
常何依舊不理不睬。
薛萬徹見狀大怒,罵道:「幾個人毛,還敢逞凶?屈咥、叔方,隨我衝殺過去。」
李淵罵道:「笨蛋,連這種小事情都辦不來,要你有何用處?太監不能在宮中行走,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誰人敢到宮中來伏兵?他定是不想活了。」
玄武門在猛烈的撞擊之下,第一道門終於「轟隆」一聲倒了下來,薛萬徹再接再厲,指揮眾人去撞第二道門。
高士廉入門后問牢頭道:「牢卒們都在嗎?」
裴寂冷冷地嘲諷道:「你們二人攀龍附鳳,現在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李世民目送長孫嘉敏和菁兒走入後堂,然後轉頭道:「時辰到了,大家分頭走吧。」
眾人想了想,覺得安元壽說得很有道理,遂各歸其門,加強戒備。
高士廉帶領李世民撥給他的二十名健壯王保,押著數輛裝滿兵器和食物的車,徑直到了雍州牢獄。牢頭事先得了他的吩咐,一直不敢睡,眼睜睜地正等著他。
子時一刻,劉政會外宅。
尉遲敬德領著這七個人魚貫而入,廳內眾人也站起來,並排站在李世民面前。
高士廉揮了一下手,然後說道:「我給你們說明,今晚有人在京城內叛亂,現發給你們兵器去保衛皇城。這事兒要說也有兇險,然你們不立功,難道就輕易赦去你們所犯之罪嗎?大家好好想想,願乾的隨我走,不願乾的繼續在這裏坐牢。」
薛萬徹瞪大了雙眼,不明白常何為何有此舉動。此時天色已明,按例除中門以外,其他側門都要洞開,供洒掃之用。現在常何突然將門關上,他要鬧什麼玄虛?
常何在玄武門城樓之上巡視一遍,然後步下台階,對戎裝站立在面前的敬君弘、呂世衡說道:「時辰快到了。」
兩人騎馬入了玄武門,蹄聲嘚嘚向前行走。本來按宮中規矩,任何人不得騎馬進入,然前不久李淵下特旨,為便於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在宮內行走,准許他們三人可坐步輿,亦可騎馬。三人年輕,不耐乘坐緩慢的步輿,都選擇了騎馬。
「敬德不敢。秦王讓末將稟報皇上,今日太子和齊王作亂,欲謀害皇上,秦王已經舉兵平叛,並將此二人誅殺。因恐怕有人來驚動聖駕,特遣末將來此守衛。」
猛一激靈睜開雙眼,再也不能入睡。身邊的楊琚睡得正香。他覺得時辰差不多了,遂起床穿衣,稍為梳洗一番,便出門而去,待到了東宮,時辰剛交卯時二刻。
薛萬徹、馮立、馮翊心如死灰,他們相視良久,不發一言。過了好一陣子,薛萬徹見眾人已經散去大半,遂嘆道:「唉,事情若失了先機,即招致一敗塗地。二位兄弟,我們走吧。」
李建成和李元吉進入宮門后不久,先是從門中走出二人,撤下了門首上掛著的風燈,然後又回門內。這時,只聽「吱呀」一聲,厚重的兩扇大紅門轟然關上。
丑時四刻,潼關以西。
李世民想不到長孫嘉敏還有這番舉動,心裏一陣激動,柔聲道:「敏妹,我怎麼會怪你呢?我走後,可能要到明日午後方回,你在家裡,千萬不要操心太過。」
牢頭慌不迭地去安排布置。很快,就聽開鎖之後,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音。過了小半個時辰,牢頭過來請高士廉到大堂去,說道:「高大人,事情都辦好了。」
李元吉拔出佩劍,撥開了飛來的箭羽,他看見李世民的身影,又見李建成中箭落馬,明白這是李世民精心預謀的行動。他的腦子一動,覺得再往玄武門行走,那裡有常何據守,常何已經不可靠,再去玄武門豈不自投羅網?他忽然想起,現在能救自己的僅有父皇一人。就撥轉馬頭,搶入左首的一條林間甬道,想從此奔往兩儀殿,去向父皇求救。
李世民事先已經偵察好了臨湖殿周圍的地勢,殿前為一片空闊之地,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多。李世民帶領一百人悄悄打開臨湖殿的後門,一擁而進伏于木門之後,可以透過木格觀察外面的動靜。尉遲敬德則帶領其餘人到對面的神龍閣內埋伏。
子時一刻,天策府內。
卜師很快隨著李安走入廳內,其身後跟著兩名童子,一人手捧香爐,一人懷抱木托,木托上縛著一隻碩大的烏龜。卜師先是在香爐內插上香點燃,口內念念有詞,然後示意眾人隨他一同叩拜。待香燃到一半的時候,卜師解開縛龜的細繩,拿紅紅的香火頭兒去燒灼烏龜的肢體。
卯時四刻,芳林門前。
李淵明白眼前的處境,嘆道:「裴監,你真是糊塗之人。二郎兵圍於此,你以為我們還能從容出入嗎?」他想起以往許多宮中之變的結局,心裏不免惴惴不安,目視尉遲敬德道:「二郎現在什麼地方?你讓他來見朕。」
說話間,門洞里走過來幾個影影綽綽的黑影。常何迎上前去,就見領頭的正是侯君集。原來李世民令侯君集先入門與常何接頭,並指引眾王保有秩序地埋伏到事先指定位置。
屈突通道:「我不善飲,故做此無奈之舉,所幸你們甚是投緣,我為旁觀者也瞧著歡喜。」
「我們怎麼辦?現在北軍的幾個頭兒都不露面,我們應該如何應之呢?」
裴寂馬上反唇相譏:「蕭公常替秦王說話,也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你為何不能多一些公允呢?」
李建成話音未落,就聽後面一聲巨響,原來是神龍閣和臨湖殿的門窗皆倒,裏面衝出了一撥人。右邊的李世民沖在最前,只見他張開大弓,搭上大羽箭,覷准李建成的後身,「嗖」的一聲放了第一箭。那箭羽勢如流星,直奔李建成的後腦勺,恰好他又前行了一步,箭羽「噗」的一聲穿透了李建成的喉嚨,他未發一聲,「撲通」一聲倒撞馬下。
李淵哼了一聲,怒道:「朕若不降手詔,不交兵符,你難道敢來弒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