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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李世民詰責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

第三回 李世民詰責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

麴文泰不接話茬兒,轉對其子麴智盛說:「尊使一路勞頓來此,定是異常睏乏。你今日替為父招待尊使,先設一盛宴為其洗塵,再挑數位美貌的胡女侍候其安歇。」
到了第二日的朝會上,唐儉又向李世民遞上焉耆王突騎支在龜茲國寫就的訴狀,其中言說麴文泰與阿史那步真聯手攻破己國的詳細過程,要求大唐為自己做主。
李靖現在整日閉門不出,除了大朝會之時,他輕易不與人交往。
「閻卿,」李世民喚出將作大匠閻立德,囑咐道,「在藥師兄夫人下葬之前,你要親手繪製出陰山、積石山之簡圖,再讓石匠依圖造成二山之形立於墓前,墳塋制度依漢時衛青、霍去病故事,以彰藥師兄克定東突厥、吐谷渾之功。」
麴文泰留心觀察阿史那步真的神色,知道他口中雖稱讚,然心中肯定不以為然,遂追問道:「葉護認為此議可行嗎?」
岑文本憂心地說:「若麴文泰虛晃一槍,竟至不來呢?」
麴文泰看到阿史那步真驚慌失措的樣兒,心裏不以為然。高昌國早先臣屬西突厥,後來又臣服漸漸勢強的大唐,麴文泰在其間親眼目睹了突厥汗國由極盛到衰落的過程。他多次想過,突厥人若不是內部相攻,外人難以撼動汗國的基石。就拿西域來說,大唐勢力逐步西進,西突厥不思整固地盤,泥孰可汗與肆葉護可汗還在這裏攻伐不已。麴文泰想到這裏,心頭升起「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句話,有點瞧不起眼前的阿史那步真。
薛延陀等部落尊李世民為「天可汗」,大唐使者到了這些部落,夷男等首領必焚香拜見使者,跪聽使者宣讀皇上諭旨。
長安各城門處皆張貼有此詔書,引來許多路人觀看。這日金光門前聚攏了一堆人,一名文士模樣的人悄然誦讀,身後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為何?」
特使聽出了麴文泰沒有動身赴京的意思,急忙問道:「尊王放心,鄙人見了皇上,定當如實稟報所聞所見。若是焉耆王胡亂攀誣尊王,只要尊王前往長安面見皇上將實情奏聞皇上,則真相即可大白。」
麴文泰手指眼前一大盤一大盤如馬奶似的葡萄,說道:「鄙國無物可獻,唯有這新熟的葡萄還算甘甜,請尊使品嘗。待尊使返京之時,也煩請將此物獻與皇上。」
「嘿,突騎支遭到阿史那步真進攻之時,曾遣人來此求救。我知道唇齒相依的道理,遂發兵去救,不料西突厥勢力太大,我救援不及,只好收攏其被打散的人眾妥為安置。那突騎支顛倒黑白,到皇上面前胡亂告狀,實在可氣。望尊使這幾日到各處走一走,弄清事情的真相,到皇上面前替我辯明冤枉。」麴文泰說到這裏,神情變得很激昂,似乎真的遇到了天大的冤枉。
唐儉、執失思力出班躬身領旨。
「葉護,如今西域勢力最強者,唯肆葉護可汗。我們從此聯手,先攻破伊州,威懾大唐不敢西顧;再攻破龜茲諸國,最後拿下泥孰可汗。如此,肆葉護可汗就可獨霸西域,與大唐分庭抗禮。」
李大亮一面加強防守,一面派人四處偵知高昌和西突厥的動靜。像特使在高昌國的作為,他也略知一二。二人見禮之後,李大亮揶揄道:「瞧特使的神色不錯,想你這些日子在高昌國定是快活得很了。」
夷男不為所動,其來使轉述他的原話:「奴受恩思報,請發所部為軍導以擊高昌。」表明了自己願為唐軍前驅,前去教訓高昌。
麴文泰這樣說,明顯是挑撥大唐與薛延陀的關係,想以此激將薛延陀叛唐與自己聯手。
他派人將這道詔書送往高昌,又將之明發天下,准各州縣在城門處張貼,以曉諭百姓。
麴文泰道:「文泰一時糊塗,做下了令皇上生氣的事。請尊使放心,從即日起,西域通道恢復如初。至於焉耆之事,卻與文泰無關,實乃西突厥葉護阿read•99csw•com史那步真所為,其攻掠焉耆之後,現屯兵可汗浮屠城。」
「大唐京師至此近萬里,其間道路難行。大唐皇帝所以派使來撫慰,緣於他深知發兵來攻西域非易事,只好求其次,讓我臣服為上策。」
粗豪之人笑道:「這是師父的一廂情願,若師父願意出力,不如到西域面見麴文泰,如此這般勸說一番,就此化干戈為玉帛,皇上定然為你修繕寺廟。」其話語之間,明顯笑此僧人說話迂腐。
馬周說道:「這名特使膽大包天,明明知道高昌國與我國交惡,竟然不顧國體,做出如此齷齪之事。」
高昌國為西域的通衢,這裏彙集了許多西域各國的美女,她們多是高鼻深目,膚色白皙,與中土之女形貌迥異。當高昌國與大唐交好之時,麴文泰常常選取最為美貌的胡女進呈宮中,大唐來使到來時,他也要選取胡女侍候,讓來使樂不思蜀。
李世民鄭重說道:「若要攻破高昌國,有兩萬精兵亦可勝任。然麴文泰身後有肆葉護可汗,高昌離京城近萬里,若兵力不濟,再調動兵馬會大費周折。一個高昌城何足道哉,然此戰若失,則西域震動,會大失我朝的顏面,此戰必須完勝。」
李世民提到的李靖夫人張出塵即是紅拂女。
特使想不到麴文泰竟然將進攻焉耆國的事推得如此乾淨,追問道:「焉耆國王突騎支向皇上進表一道,其中言說尊王與阿史那步真聯手攻陷其國。」
阿史那步真搖頭不許。
這時,李靖出班奏道:「陛下,夷男拒卻麴文泰之意,非其忠心我朝,實乃大勢所迫。」
西域遍布大唐的耳目,麴文泰的一舉一動很快被人偵破,並將此消息傳往長安。
李世民又讚揚夷男道:「薛延陀這些年勢力漸強,夷男不像頡利那樣驕橫自恃,對朕相當忠心。麴文泰此次前去說項遭到拒絕,夷男又願為討伐高昌之前驅,實在難得。唐卿,你可與執失思力一起,攜帶金帛前去撫慰夷男,亦可順便協商一下進取高昌之策。」
身邊一名身穿袈裟的僧人說道:「阿彌陀佛。皇上有好生之德,實有慈悲心腸。詔書中說,即使天兵到達高昌,只要麴文泰面縛軍門請罪,大軍就可停止不殺,免遭生靈塗炭。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但願麴文泰能如這樣,趕快早早請罪吧。」
大唐特使到了高昌,麴文泰此時不願意與大唐登時撕破麵皮,親自出面接待特使。
麴文泰見到阿史那步真的第一句話便是:「葉護,大唐特使來到鄙國,申斥我與葉護聯手的事,這如何是好?」
麴文泰心中暗罵阿史那步真膽小如鼠,不過他表示可以聯手攻伐龜茲,也算是有一點收穫,可謂不虛此行。
特使滿面羞慚,囁嚅道:「下官……下官為了護送葡萄,不好在伊州停留,恕不奉陪了。」說完拱手離去。
李世民閱此奏報,惱怒更甚。他剛剛接見了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的來使,來使所言,其事關麴文泰。
特使宣讀了李世民的詔書,然後對麴文泰道:「皇上的意思,想尊王都聽明白了。只要尊王能使西域道路通暢,復歸焉耆舊地,還其人口,尊王再到長安謝罪,皇上即可既往不咎。」
李靖得李世民問訊,心中感動,哽咽道:「拙荊勞皇上垂問,其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
李世民那日處理完特使之事,接下來與身邊的幾名臣子進行了一番議論。
李世民心中已有了對付麴文泰的主意,他不忙表明自己的態度,卻讓群臣先議一議。
李世民又目視群臣道:「今後文臣武將中,只要有人如藥師兄這樣為朝廷立有大功,一樣可以陪葬昭陵,一樣可以刻石彰功。朕今日所以對藥師兄說了這麼多話,蓋為此也。」
李世民感於夷男對大唐的忠心,對其來使好言撫慰,讓唐儉帶領來使先退下。兩人下去后,九_九_藏_書李世民想到麴文泰背著自己行挑撥離間之事,心中升起怒意。他好不容易將心情平復下來,又看到了麴文泰與阿史那步真聯手攻破焉耆國,進而想再攻伊州的奏報,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來。他起身繞殿踱步,喃喃說道:「文泰累受國恩,緣何撕破麵皮,欲與朕為敵?文泰,你莫非想自絕於朕嗎?」
麴文泰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想不到我這小國之中,還有尊使艷羡的物事,這倒使我臉上有光了。」特使聽麴文泰笑得古怪,認為他必是暗指自己這幾日的淫樂之事,不免心虛。
李世民答道:「國家有事,你們不懼風險毅然請戰,是為武將本色。武官這樣說,諸位文官有何建言呀?」
李世民搖搖頭,說道:「藥師兄深謀遠慮,委實可嘆可敬。只是五十年後,在場之人大半會作古,難見北境之事。好了,藥師兄,朕會慢慢咀嚼你的這番話。只是眼前緊要之事,還是要設法對付麴文泰的挑戰。」
李世民現在又發問道:「難道官俸太薄,不能滿足人心嗎?」
麴文泰堅定說道:「就這麼辦了!皇上英明無比,定能體恤下情。對了,尊使回京之時,若看那些異域女子順眼,不妨攜帶回京。」
閻立德躬身領旨,李靖再次謝恩。
阿史那步真對大唐心懷恐懼,不敢擅專,沉吟道:「陛下提出攻伐焉耆,與大汗之意圖相符,鄙人還敢做主。若攻打大唐伊州,此事重大,須請大汗示下才是。」
特使詫異道:「皇上派鄙人前來,是想請尊王一同赴京。聽尊王的話音,似乎尊王不同行嗎?」
那名文士轉過頭來,端然說道:「皇上的這道詔書,說得最是明白不過。麴文泰若明白事理,早就該來京城謝罪以止血光之災。其冥頑不化,所以需天兵征討。只是皇上心存寬大,不願意勞民興兵,使國內失卻安靜,方有這般宏論。」
李世民比較持重,堅決讓侯君集帶領十萬兵馬出發。
座下群臣皆知麴文泰必不肯來,其上表請罪恐怕也未必,事情如此發展下去,兩國必有一戰。
「陛下所言甚是,然邊鄙蠻族,其心中坐定了以勢消長之心思,中土之文化散入其心,其過程太緩太慢,難轉其尚武之念頭。依臣估計,北境那裡,五十年後,或突厥人,或薛延陀人,終究要起禍亂。」
李靖急忙叩頭謝恩。
然為了對付大唐,麴文泰知道與眼前此人聯合方是唯一途徑。他攏了一下心神,說道:「葉護,你想想,大唐若知道我們聯手欲攻伊州,其本該興兵來討伐才是。來使絕口不提攻伊州之事,這又是為何?」
「麴文泰呢?此人能否教化?」
李世民點頭贊道:「還是魏卿最知朕心。麴文泰對我朝無禮,非一日之功。唐卿知道,高昌近年來朝貢漸絕,無藩臣之禮。那麴文泰還對我國使者言:『鷹飛于天,雉伏于蒿,貓游于堂,鼠舍于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如此言語,似乎怪朕壓制於他。由此來看,其反心早彰,近來所以變本加厲者,無非想身後有肆葉護可汗這棵大樹。哼,麴文泰欲攻伊州,而肆葉護可汗不許,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肆葉護也知撼大唐難!你麴文泰不自量力,自己想做跳樑小丑以自取滅亡,那也怨不了誰!魏卿說得對,我朝須有大國風範,對此無義之人,還要懷仁撫之。侯卿、薛卿,對高昌必有一戰,卻不忙在此一時。朕想好了,可讓鴻臚寺派人前往高昌,向麴文泰宣讀朕之旨意,讓其痛改前非,入京請罪。麴文泰若非糊塗之人來京見朕,朕會赦免其罪,不咎既往,兩國照常交好。」
麴文泰打定主意不來長安,讓李世民空等了三個月。
房玄齡奏道:「陛下,只怕麴文泰未必肯來。」
侯君集見李靖以奇兵襲破東突厥,早想尋個機會顯示一番,以揚己威名。他原想帶領五萬九*九*藏*書兵馬長途襲破高昌國,正為這般心思。只是他到了李世民面前,只有躬身聽命的份兒,不敢堅持己見。
「這麼說,大唐其實有求于陛下?」
阿史那步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大汗說過,若聯手攻伐龜茲諸國,還是可行的。只是現在去攻伊州,時機未到,還是謹慎一點最好。」
李世民今日當堂彰揚李靖之功,固然是其感於李靖功顯績彰,也確實想藉此激勵群臣忠心為朝廷辦事。特別在靖安邊境的當兒,讓眾武將以李靖為榜樣,有勇有謀,一舉克定對手。
「他不肯來,亦可以上表謝罪嘛。朕知道,以麴文泰之胸懷,定怕入京為質,他若上表請罪,朕不嚴求。」
薛萬徹也出班奏道:「陛下,臣願隨侯尚書一起帶兵出征。」
第二日,特使押運葡萄走上返京的路程。這日來到伊州地面,特使看到一名大將威風凜凜當路而立,定睛一看,識得此人正是李大亮。原來李世民為了防備伊州發生變故,遂讓李大亮帶領五千精兵前來加強防守。
「如卿所言,世上的好人其實太少。」
麴文泰念著大唐特使還在國中,遂匆忙作別而去。
李大亮後來將特使在高昌國的荒唐行為密報給李世民,此名特使的下場可想而知。
一名粗豪之人嚷道:「高昌王麴文泰亦為漢人,他不思歸屬,反而交結突厥人,早該打了。」
麴文泰著急道:「伊州去大唐京師近萬里,其駐紮兵力有限,難擋我們聯手一擊。若葉護再找大汗請示,難免走漏消息,如此伊州就有了防備,對我們行動不利。」
岑文本道:「想起蘇武出使匈奴之事,委實令人可敬可嘆。蘇武不理會匈奴的威脅誘降,寧肯到北海牧羊十九年,其節不改,實為使者之楷模。」
魏徵答道:「陛下,人之貪慾之心與生俱來,那是沒法子的事。君子之道,在於順勢而為,止其貪慾之心而為進取之心,人人如此,國家也如是。所以堯舜清明理政,又有孔孟之道,皆以道德及國家之力壓抑人之惡性,而彰揚善良。此名使者處在京城,猶能修身養性,循規蹈矩,而到了域外受人尊敬,遂將禽獸之心彰顯。如蘇武持節不改者,畢竟太少。」
前面已經說過,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畏懼大唐勢力,不敢與大唐正面衝突。阿史那步真亦有同樣心情,聞聽此言,面上出現慌張之色,急忙道:「果然惹出事來了!想是你欲進攻伊州的消息傳到長安,所以派人前來問罪?」
長孫順德此時已逝去多年,李世民提起的這檔子事還是貞觀初年時的事情。貞觀元年,長孫順德接受他人贈絹,被人告發到李世民那裡。李世民嘆道:「順德數有功於國家,國家之府庫其實為大家共有,他何必如此貪心呢?」李世民惜其有功,不願意加罪,第二日,李世民在殿上反而當著大家賜給長孫順德錦絹數十匹。長孫順德接絹在手,明白其中的曲折,滿面羞慚而退。看到李世民如此處理長孫順德,當時的大理卿戴胄大惑不解,問李世民道:「陛下,長孫順德枉法受財,罪不可赦,奈何復賜之絹?」李世民回答道:「順德若有人性,其得絹之辱,甚於受刑;若其得絹后不知羞愧,即與禽獸無異,殺之何益!」
「陛下於貞觀四年平定東突厥之後,對北境採取了羈縻方略,以圖恩威並施,安靖北境。此策運用至今,的確大見成效。只是薛延陀等部落遠離我國邊境,懾於我國強勢,尊陛下為『天可汗』,然其心中游移其實未定。像此次拒卻麴文泰,其定是考慮到,若與高昌聯手,勢必與我國為敵,如此,我國定會先全力拿掉薛延陀之後,再徐圖西域之事。如此,夷男認為與高昌聯手,與其利益不合,轉而取得陛下信任,表態願為進攻高昌之前驅。」
魏徵出班道:「陛下,臣與房僕射心思大致相同。麴文泰累受九九藏書國恩,不思圖報,反而狂悖犯上,實乃自取滅亡。如此小國,若遭我國大兵壓境,其覆亡是一忽兒的事。只是陛下以前多次說過,邦交之事不能僅憑武力,須以德化感之。麴文泰不仁,然我國也不能率然刀兵相見,須懷仁撫之。若其置若罔聞,陛下再派天兵亦不遲。」
「嗯,墓地已經選妥,可讓將作監加緊修造。藥師兄,修墓之費不用你出一文,可全從內府具領。」
特使這幾日遍嘗異域艷女的滋味,葡萄與其相比要平淡許多。他拈上數枚填入口中,還是贊道:「高昌葡萄馳譽天下,鄙人艷羡已久,不料今日得償心愿。」
麴文泰手指葡萄說道:「為了轉運這些葡萄,使皇上能早日嘗鮮,我派人至天山絕頂采來寒冰以圖保鮮。算來明日這些寒冰就要運來,尊使,你能代我護送葡萄先行嗎?」
「陛下所言有理。」
「若天下人皆如蘇武那樣,何必再施教化之策?」
麴文泰只好悻悻而去。
原來麴文泰遣使至薛延陀,使者向夷男轉述麴文泰的原話:「君既為可汗,則與大唐天子匹敵,緣何見了大唐來使,卻降尊拜之呢?」
侯君集較之李世民,對此戰看法更為簡單,認為帶領五萬兵力即可。
是年十一月,侯君集、薛萬均、執失思力帶領十萬兵馬,浩浩蕩蕩殺奔高昌國。
侯君集率先出班奏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麴文泰累受國恩,卻私下與肆葉護可汗交好,其先攻焉耆,再議攻伊州,擺明了要與我朝為敵。陛下,臣願領兵出征,將麴文泰擒拿至京,由皇上問罪。」
「臣沐浴皇恩,得陛下之旨在昭陵前任選墓地,此事已經辦妥。」
李靖明白李世民對自己的這番話不感興趣。
「利之所趨,教化即退而其次。高昌人同為漢人,妄想偏處一隅與我國分庭抗禮,是不識大勢。」
李世民森然道:「麴文泰一意孤行,即是自取滅亡之道。其為漢人,不思歸屬朝廷,反而挾外人自重,妄想與中土分裂,他實在是打錯了算盤。昔漢武之時,高昌、龜茲等地皆為漢土,朕豈能使之長期孤懸海外?朕這些年一心一意謀求國內農桑事旺,尚未派一兵一卒前去打通西域通道,唯思與他們和睦相處。不料這些人以為朕的舉措是示弱以人,哼,朕難道會容忍你們各方勢力長期在西域耀武揚威嗎?終有一日,那裡要變成我國州縣。」
「依藥師兄所言,夷男不與麴文泰聯手,非其忠心所致,而是不符合其利益所在嗎?」
「藥師兄與夫人伉儷情深,在京城很是聞名。朕所以問訊她,是贊其佐藥師兄成就一代功業。藥師兄,朕准你在昭陵範圍選擇墓地,此事辦妥沒有?」
李世民無意之間暴露了自己圖謀西域的志向,其時,正是在場之人同仇敵愾之時,魏徵等人未辨其話中深意,也就沒有深入展開此話題。
葡萄在長安未廣泛種植,僅西內苑內有葡萄園,此物長途運輸時難以保鮮,所以長安等閑人難以嘗到。
「不錯,正是如此。大唐皇帝李世民以驍勇善戰著名,滅掉東突厥,攻破吐谷渾即可見其手段。我這些年來得罪大唐的事不少,李世民為何忍氣吞聲,情願交好呢?他其實非不想興兵,蓋因無勝算把握。」
李世民嘆道:「是啊,人之心性難測,此名使者如何能與蘇武相比?朕這些年來推行清明政治,無非想讓各級官吏袒露心跡,除官俸之外,不妄取他財。大約人皆有貪慾吧,朕遇到這等事,不能像對待長孫順德那樣,賞物以使其自悟。」
「不錯,臣之心機早已向陛下剖說明白。」
李世民閱罷這些奏報,接連幾日召群臣商議,很快定下了征討高昌的大計。褚遂良遵旨擬就了《討高昌詔》,詔書中曆數了麴文泰數年來的劣行,說他阻礙西域通道,攻滅焉耆,交接外族,欺凌國民施以暴政,並挑撥其他族人與大唐九*九*藏*書的關係。
李世民哈哈一笑,轉對其他人說:「朕所以心愛魏卿,一者愛他敢於犯顏直諫,且諫言皆是深思熟慮而成;二者愛他能識大勢,不出迂腐之言。魏卿,以眼前之勢,你以為對麴文泰唯有給予雷霆一擊方有效果嗎?」
房玄齡出班奏道:「臣以為,侯尚書、薛將軍帶兵出征,可謂師出有名。天兵一到,定會蕩平此小國。如此,西域態勢可趨於平穩,臣意主戰。」
李世民見李靖今日主動出班說話,大為欣喜,道:「藥師兄有言,那是不會錯的,朕與眾卿洗耳恭聽。」
特使這數日偎紅倚翠,享受著無邊的艷福,早忘了催麴文泰的事。這日,麴文泰告訴特使,說準備好新下的葡萄請他去品嘗,特使方戀戀不捨地離開了自己的安樂窩。
大唐滅掉東突厥,又降服吐谷渾,使西域諸國極受震動。西突厥這些年來內部紛爭不已,各方勢力競相派人入長安尋求大唐支持。李世民最後決定支持泥孰可汗,使其勢力大增,將肆葉護可汗逐向西去。肆葉護可汗此次派阿史那步真東進,本意是削弱泥孰可汗的勢力,以站穩腳跟,逐步擴大地盤,根本不想與大唐為敵,更談不上雙方開戰。阿史那步真明白肆葉護可汗的心意,其口中說要向大汗請示,心中壓根就沒有攻打伊州的想法。
麴文泰安頓好特使,自己帶領數名隨從快馬奔向可汗浮屠城。他徑直到阿史那步真的帳前下馬,要求面見阿史那步真。
李世民又溫言對李靖道:「藥師兄,朕前日見吏部奏章,說你那位張氏夫人不幸病逝。你這幾日,本該在家中居喪才是,難得你為了國事勞心費力。」
即日午後,鴻臚寺派出特使前往高昌。特使手中持有李世民親手寫就的詔書,其中詰責麴文泰,曆數其與大唐離心的種種劣行,令其來京謝罪,只要其痛改前非,可以不加追究。
「朕明白藥師兄的意思,你是說欲求四方安靖,須有國力鎮之。這個道理,魏卿以前曾經說過。不過,朕以為,國勢強盛為邦交之基礎,要圖四方兵和,終究要以德化感之,如此,方是長治久安之根本。」
「皇上下詔讓我歸還焉耆人眾,儘管此事我有冤枉,畢竟還要將這些人送回舊土才好。為了辦好這件事,大約需要數月時日,尊使也看到了,智盛年輕才淺,我若離去其難以成事。如此,我需緩行數月。」
「好呀,陛下雄心委實令人可嘆可敬。」阿史那步真一直認為漢人好詭計,眼前的麴文泰侃侃而談,讓他頓生警惕之心。
「好吧,朕派人向麴文泰宣示旨意,他已答應入京謝罪,我們就耐心等候吧。」
特使期期艾艾道:「這……這如何是好?若尊王不成行,鄙人見了皇上不好交差。」
這日,李大亮派人送來一道密奏,其中言說麴文泰和阿史那步真磨刀霍霍,已經做好進攻龜茲的準備。同時,泥孰可汗也派人來京,言說阿史那步真派人威脅利誘轄下部落,已經有三成人投奔了肆葉護可汗,其處境異常艱難,懇請李世民施予援手。
特使連連搖頭,在這裏享幾天艷福還是可以的,若把那些女子帶回長安,再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
李世民曆數了麴文泰的罪惡之後,猶不忘顯示自己有寬大之德,表示文泰若面縛軍門,泥首請罪,將全其性命。
粗豪之人介面道:「此戰主帥是侯尚書,他壓根不會行這些虛妄之事。屆時大軍雷霆一擊,麴文泰舉手投降,瞧他到時還能說出什麼道理。」
李世民此次派侯君集為行軍主帥,並沒有因此掂量許久。他知道,此次出征高昌,可以說有十成的勝算。他和侯君集的分歧,僅在兵力的配置上略有不同。
特使現在聞聽有胡女侍候,心裏頓時樂開了花,遂辭別麴文泰取樂而去。
「臣是這樣以為的。北境那裡,實為中國生亂之淵藪。若無大勢所迫,則動輒生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