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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唐皇步輦會祿相 天兵涉難過沙磧

第五回 唐皇步輦會祿相 天兵涉難過沙磧

李世民留心聽二人說話,此時對杜正倫所言感到順耳,說道:「結社率為一無賴之人,也就罷了,然有四十余名突厥貴族子弟參与其中,難道說他們皆是糊塗之人?杜卿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些偏激,然也有些道理。朕為天子,不能一副仁弱心腸待人。」
按照禮儀規則,外邦君主或使者來朝,皇上先派使者主持儀式迎接,稱為迎勞;再由皇帝或皇太子接見,稱為奉見;此後還有受表及宴會儀式。祿東贊此次來京,已由皇太子李承乾代行所有儀式,李世民現有此問,明顯是要再親自宴請祿東贊一次。
李思摩走後,李世民對唐儉道:「祿東贊現候在園外嗎?」
唐儉扭頭令人宣召祿東贊入園覲見。
「哼,大家若像駱駝這樣行走,未到高昌,大家都會餓得骨瘦如柴,再經熱風一烤,冷風一浸,頓時成了人乾兒。好了,無須多言,你速去布置吧。」
「凡行事,有向善及為惡二途。鄙國贊普兵犯大唐確是事實,然後來主動撤軍,其興兵及後撤都是圖與大唐友好,即為向善。」
「我們憑藉的是馬力以及將士的志氣。我朝馬政,經張萬歲、韋盤提戮力為之,可以傲視當世。李藥師以三千馬騎奇襲定襄,大出最善馬術的突厥人的意外,立下不世奇功,其所憑的即是能在大漠馳騁的胡馬以及有著堅健體魄的將士!我國驍騎若不能勝於四夷之騎,根本不敢長途出征。」
那日夜半之時,空中濃雲密布,藉著圓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團團的烏雲,像一群草原上賓士的野馬,趁著風勢在混亂一團的空中驟馳。九成宮周圍狂風大作,北面來的涼風越過山石以及宮室夾道時,留下一串串刺耳的尖叫聲。因為風大,晉王李治原定四鼓時出宮帶領宿衛為李世民準備御仗的事,只好推遲,俟風定之後再行出宮。常何就令人在前面的宣華殿里燃起燭火,陪著李治說話,又為了不耽擱時辰,喚人到廚上促其造飯,想邊吃飯邊等待風停。
李世民單刀直入,讓祿東贊一時難答,他攏了一下心神,然後緩緩答道:「鄙人出使大唐,見長安如此繁華,心中無比羡慕,那也是有的。鄙人所以淹留至今,無非想一睹皇上尊顏。陛下,鄙國贊普雖未到大唐,然心慕大唐及皇上,其心與鄙人無異。鄙人實話實說,若此次難見皇上,回國后定遭贊普懲罰,所以不可不為。」
侍立一旁的閻立本此時畫已做成,此畫選用武陵水井之丹,磨嵯之沙,越雋之空青,蔚之曾青,武昌之扁青,蜀郡之鉛華,始興之解錫等物為料,將剛才的場景描繪下來。圖卷右半是在宮女簇擁下坐在步輦上的李世民,左側三人為鴻臚丞、祿東贊、通譯屬官。李世民是全圖的重心所在,閻立本用宮女們嬌小、稚嫩的體態來映襯李世民的壯碩、深沉與凝定;以祿東贊的誠懇謙恭、持重有禮來襯托李世民的端肅平和、藹然可親之態。李世民坐在那裡,其目光深邃,神情莊重,顧盼之間顯露出一代明君的風範與威儀。閻立本一生作畫無數,藏於御府流傳後世者僅有四十二幅,《步輦圖》即為其一。
「末將領命。」
侯君集不以為然,慨然說道:「薛將軍,你這樣說,是墮志氣!我敢於領命出征,心中若無把握,焉能甘冒奇險?我們敢於長途奔襲兩千里,視沙磧之地為坦途,你知道我憑藉什麼?」
祿東贊得知李世民回京即要接見自己,對何吉羅說:「總算是能見到皇上了,其間千萬不要再發生什麼變故才好。」
後來的經歷證明侯君集此舉是英明的。若白天無水,人畜難以在熱浪中行走;若入夜後肚中無糧,人畜同樣難以熬過寒冷的黑夜。
李世民神色漠然,說道:「罷了,此事不用再提。龍生九子,良莠不齊,何必強求。思摩,你歸順我朝已久,從今日起,你的姓兒可以改上一改,朕賜你為李姓如何?」
當太陽刺破夜幕,夜來的清冷隨著陽光的增強而散去,代之以熱浪。茫茫戈壁灘上,無遮無陰,陽光無遮擋地亮堂堂地灑向地面,透入戈壁灘上的石頭縫隙間。這裏,以晴空為多,天上往往沒有一絲兒雲,太陽像火一樣懸挂在天空,熊熊地燎燒著大地。因為戈壁灘中沒有遮陽歇息的地方,白日時,大軍必須前進。熱度隨著太陽的逐步升高而加劇,大軍行走時隨著其腳步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灰塵,如黃霧般地翻騰著一條拉長的煙幕。頭上熱浪陣陣,地上也熱得發燙,很快,汗從每一個人的頭上流下來,「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又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隊人馬隨駱駝緩緩行走,一樣可以接續糧草嘛。」
阿史那思摩為東突厥的老臣,按輩分為頡利可汗的從叔。因其生得不像突厥人,而貌似其他異族,處羅可汗及頡利可汗認為他非阿史那族,所以疑心頗重,不加重用。武德八年七月,頡利可汗得梁師都之助,帶領大軍經朔方長驅直入抵達隴州,李世民與李元吉領兵相抗,李世民採取以武逼迫兼以金帛相誘的策略,促使頡利退兵。阿史那思摩參与此戰,親眼目睹了唐軍的雄壯和大唐的國勢,頓生羡慕之心。加上李世民對他甚是禮敬,與族人對他的冷漠有了強烈對比。他回到突厥牙帳后不久,終於趁著一個月黑之夜,帶領家人輕裝逃出突厥之境直奔長安。李淵見他來投大喜,賜爵為和順王,封食邑一千戶。
常何辦完了外面的事,疾步到李世民的寢殿而來,李世民疾聲問道:「常何,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怯怯問道:「萬一所來之人是自己人呢?」
毋庸置疑,白日消耗清水最多。為了使人畜不至於消耗體力過大,又要保證行進速度,侯君集讓辛獠兒在前頭掌握好行軍速度,不許揚鞭狂奔,以勻速緩緩前進。另對人畜進水有嚴格的限制,規定https://read.99csw.com出玉門關時每人攜帶的水量,必須夠十日使用,若某人使用不當,則咎由自取。
「依你所觀,突厥人與吐蕃人有何不同嗎?」
其實李世民這樣做,還有更深的考慮,即是讓突厥人還其舊地,充當了北境與大唐的藩籬。薛延陀近些年在北境一枝獨秀,隱然以北方各部的首領自居。為了削弱其勢力,以免其勢大之後對大唐造成威脅,李世民有意分封夷男的兒子及重臣為小可汗,以分其勢。李思摩若帶領族人在故地建牙,就可以對薛延陀有所牽制,萬一薛延陀向大唐啟釁,突厥地盤又可以充作藩屏,緩衝薛延陀的進攻速度。
「唐卿,你呆立在那裡為何?速傳祿東贊入園。」李世民也不想就這個話題說下去。
李思摩現在聽說讓其回故地建牙,他也十分顧忌薛延陀的勢力,為難說道:「陛下,臣深感聖恩。然現在漠南之地,久為薛延陀地盤。若臣統部眾以往,恐夷男不願。」
「十日內能勉強到達伊州,若糧草不足,可以讓伊州接濟,或者靠隨行的駱駝轉運。」
常何霍地立起,看到此人臂上箭傷處猶流血不止,知道此人並非謊報,遂沉聲道:「莫慌!外面都是些什麼人?他們共有多少人?」
突利當初被授為順州都督,李世民留其弟結社率、其子賀邏鶻居京為官。結社率被授為中郎將,他在京城呆久了,其無賴心性漸漸彰顯,動輒生事。突利得知結社率的這些行為,回京之時往往厲聲斥責,甚至動手教訓,惹得結社率避之唯恐不及,心生怨憤。這日他寫成一書向李世民舉報突利在順州訓練甲士,以圖謀反。突利在順州的作為,自然有人經常向李世民奏報,其在那裡安撫部眾,致力於牧養及墾殖之事,李世民還是相當滿意的。所以李世民一見結社率的上書,就知道他在行誣告之事,遂讓侯君集出面狠狠責罰了結社率一頓,並不再為其晉職升秩,使結社率對李世民又生怨憤之心,這是京中諸官皆知的事。
李世民神色漠然,說道:「知道了。」就不再言聲。
阿史那思摩觀看李世民的神色,想起結社率辦的事,心裏不免惴惴。他想到這裏,躬身說道:「陛下,臣聽說結社率率領一幫本族子弟,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皇上這麼多年來,對本族恩重如山,他們這樣做,實在是豬狗不如。本族的一些長者近日商議,要加強對子弟的訓導,避免其再行出不軌之事。」
大理丞及通譯屬官按朝廷規制向李世民行禮,祿東贊也隨之拱手為禮,口中說道:「吐蕃國使者祿東贊祝大唐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唐儉頗有機智,躬身答道:「臣已知事尚食局,讓他們午間備好宴席。」
這日是一個晴天,金色的陽光灑在大地上,使深秋的清涼收去許多,大地上浮出一派暖意。陽光照耀下的芙蓉園裡,水面顯得白亮亮的,數只翠鳥或在花叢中吱吱喳喳,或在水面上戲水,園內顯得非常安詳。
常何並不慌亂,邊向外走邊說道:「留下十人,在此護衛晉王,並傳令守衛皇上及大臣之人,讓他們不得擅離崗位。其餘之人,趕快抄傢伙,隨我迎上前去。」
「嗯,如此甚好。結社率到底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以卵擊石?對了,他敢是怨恨朕久不晉其官職嗎?」
「陛下聖明。此人心胸狹窄,以致釀成此變。」
何吉羅搖搖頭,說皇上一言九鼎,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變故。
折衝都尉孫武開聞聲走上前來,答道:「末將在。」
唐軍的西徵人馬在戈壁灘中艱難地挪動,過了二十余日,終於到達磧口,這裏距離高昌邊境已近在咫尺。
侯君集對身側的薛萬均說道:「我們若步出此關,道路就難行了。」
太陽隱去之後,夜幕降臨,寒冷似乎一下子籠罩過來。這裏的氣候特點,即是晝夜溫差極大,人們在白日身穿紗衣,未感涼爽,到了夜裡,要身穿夾襖,猶感寒冷。有時候,在戈壁盡頭,又圓又紅的月亮就地升起,升至冷清的天空,給大地灑去白晃晃的一片晶瑩。當此時,將士們聚作一團相擁取暖,抬頭望見明月,心中想起故鄉的親人,心中泛起一陣溫馨;有時候,天忽然變得陰沉沉的,大塊大塊的烏雲,把天空壓得很低很低,四面過來的寒風,掀起打人的沙礫,既而漫天的飛雪下來,使大隊人馬陷入難堪的境地。
「這就對了,他們逃向何方?」
唐儉躬身領旨。
大軍很快停止了腳步,薛萬均也從後面騎著馬,急促前來。他到侯君集面前滾鞍下馬,氣喘吁吁地問道:「侯尚書,何故停止前進?」
過了兩日,李世民在九成宮遭到襲擊的消息傳入京中。祿東贊聞言,憂色上臉,嘆道:「許是好事多磨吧,但願此次遇襲之事,不要影響了皇上的心智才好。」
很快,孫武開帶領二百驍騎旋風般向北追襲。
李思摩見事已至此,急忙領旨謝恩,躬身退出芙蓉園。
唐儉和阿史那思摩在園中等候了片刻,忽聽夾道出口處有動靜,既而見一頂紅傘,兩張團扇最先露出來,他們知道皇上駕到,遂跪伏在地上迎候。
「伊州彈丸之地,其所需糧草亦需後方轉運,我們五萬人馬到了伊州,清水也就罷了,糧草萬難供應。再說駱駝轉運,薛將軍你看,大軍前鋒已出玉門關二十余里,那些駱駝呢?至多出關五里吧。駱駝以如此走法,如何能夠跟隨大軍?」
薛萬均想起吐谷渾之戰中,契苾何力殺戰馬度過危難的做法,因向侯君集獻言。侯君集厲言道:「戰馬馴養不易,且此後征戰中要倚靠其腳力,豈能殺之食肉飲血?傳令軍中,每人須愛護坐騎,馬在人在,無須多言。」
當風聲呼號的時候,李世民還在甜甜的睡夢之中,及至後來,他聽到了前面的異常響動,多年來養成的征九_九_藏_書戰習慣使他頓去睡意。他很快披衣而起,詢問外面究竟,然身邊之人不明所以,李世民有心提劍出門,但宿衛們奉嚴令不敢讓他出外,李世民只好乾著急。
侯君集聽出薛萬均的意思,心裏惱怒,有心想發作,又想大戰在即,將帥不和為大忌,就將怒火壓了下來,但口氣中添了一分嚴厲:「薛將軍負責殿後之職,後方糧草轉運之事亦在職責之列。我所以叫你,即是要商議糧草之事,不可脫節誤了軍機大事。」上次吐谷渾戰事之後,薛萬均因貪功受到李世民的斥責,眾將因此事有些瞧不起薛萬均。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清,他們並不貼身交戰,而是發矢猛攻,現在已攻破第二道防衛,逼近宮門。」那人說到這裏,想是失血不少,又一路狂奔,竟至脫力,身子忽然一軟,一跤跌在地上。
東方慢慢地露出了微光,不知不覺之間晨曦就要到來了。當此之時,常何忽然覺得對方沒有了動靜,很快,他又聽見宮門之外有馬蹄聲響起,他明白賊人見光將起,若繼續在這裏僵持,肯定討不到好處,遂倉皇逃遁,常何在此一閃念間,口中大喝道:「張火把,開二門。」
李世民很快到了二人面前,六名宮女或肩挎、或手扶步輦,李世民端坐其上,在其左右兩側,各有一名宮女手擎朱漆團扇,最後一名宮女手執紅傘。
李世民當時看到此封上疏,倒是很認真地看了數遍,然畢竟不接納李大亮的意見。此次在九成宮遇襲后,李大亮的疏中言語一下子浮現在心頭,並隨口引用了李大亮的原話,可見其對待突厥人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此次欲封李思摩為可汗,讓其帶領部眾還其舊地,建牙定襄,即是此慮的延續。
侯君集騎在馬上,眼睛微眯著,身子隨著馬的起伏有節奏地晃動。他知道,眼前最大的敵人不是麴文泰,而是這千余里的茫茫戈壁。商旅行走時可以多帶駱駝,備足清水和糧草。眼前的五萬兵馬,每日要消耗大量的清水和糧草,靠身後數千隻駱駝來轉運,實在是杯水車薪。
李世民搖搖手,說道:「罷了,你不用自責。行陰謀之人躲在暗處,何人能洞察秋毫?哼,結社率妄想以數十人之力來撼動朕的基石,不自量力!常何,孫武開若能擒獲反叛之人,也就罷了,若不能夠,你可代朕曉諭邊境各處及突厥部落,讓他們留意過往之人,一發現結社率等人的蹤跡,立刻就地擒拿。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常何又吩咐身邊二人道:「你們設法潛出大門,不得與賊人交手,以探知賊人究竟為要。」二人答應后離去。
「不妨。朕會派人賜給薛延陀璽書,讓其退至漠北,不許他侵擾你們。」
眾人按令散去。
李世民說完,讓抬輦宮女返宮,唐儉及祿東贊等人躬身相送。
祿東贊聞言即站直身體,然雙手合在一起,繼續拱手為禮。
通譯將此話譯給李世民,李世民笑道:「使者入京倒是學了不少虛禮,罷了,都站好說話吧。」
常何接著向李世民奏報道:「陛下,臣詢問未死之人,方知結社率這幾年陰結其部落子弟,共聯絡四十餘人,其志不小。夜來的事其實也很兇險,他們探知晉王四鼓之時要出宮為陛下準備御仗,就計議劫持晉王,然後闖入宮門直奔陛下寢殿,妄圖對陛下不利。夜裡大風,晉王四鼓時沒有出宮,他們耐不住性兒,遂出手相攻,竟然撕破了宿衛們的四道防衛。此次變起倉促,有三十余名宿衛身死殉國。臣未能事先察驗此事,使皇上受驚,請陛下治臣之罪。」
侯君集欲在玉門關短暫停留之後,再奔向伊州,最後殺向高昌。他現在站在關上向西晾望,遠處是一派蒼茫之色,一條清晰的大路蜿蜒伸向天際,路兩邊,溝壑縱橫,沼澤遍布,數叢胡楊搖曳著殘留的枯葉。路上,駝鈴悠悠,人喊馬嘶,商隊絡繹。這些行旅之人壓根不知道大唐與高昌的一場戰事即將開始。
「鄙人不敢。鄙人所以說向善,請看贊普的作為便知。鄙主十三歲時就挑起吐蕃贊普的重任,經過三年征戰,一統高原,成為一個受吐蕃臣民擁戴的君主。是年,贊普將國都遷到邏些,就開始籌劃和睦鄰邦之事。與大唐友好是贊普首先要思慮的大事,此後兩國使者往返交往,致以通好之意。至於說犯邊之事,吐蕃與吐谷渾,向有積怨,由此擾了大唐的邊境,固然不該,然贊普想就近觀察大唐百姓的形貌,亦是人之常理。陛下,吐蕃這些年偏安高原,從來未染指大唐邊境,當大唐之軍到松州的時候,贊普主動撤軍,即是例證。」
再說征討高昌,李世民授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薛萬均為副總管,他們帶領十萬兵馬,不日到達玉門關。
李世民看到二人跪伏在地上,說了聲:「平身吧。」二人謝恩后立起,才發現六名宮女之後,閻立本手捧畫本緊緊跟隨。李世民輕輕說了句話,六名宮女不再行走停在當地。李世民並不下輦,依舊端坐在輦上。他今日會見外使,未穿繁重禮服,僅僅頭戴一頂黑色的幞頭,身著一襲紫色圓領窄袖袍衫,顯得比較隨意。想是受到九成宮事件的影響,他端坐在那裡顯得神情肅穆,目光深邃,沒有一絲笑容。
傳說中,古時候西域的美玉從此處輸往中土,故得名為玉門。漢武帝時,為了打擊匈奴的侵擾,他派驃騎將軍霍去病率兵西征,從此設立了玉門關,同時還在玉門關南一百二十里處設立了陽關。玉門關和陽關成為西域通路上的重要關隘,出敦煌向西北經玉門關、鄯善北行,叫天山北路;一條出敦煌向西南經陽關、安南壩,沿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南行,叫天山南路。
當祿東贊費盡心機一睹李錦燕容顏的時候,李世民此時正在九成宮狩獵。這日,他對隨行的唐儉說道:「那名吐蕃相國,此次在京中呆read•99csw.com了許久時間,該是見他的時候了。朕返京之後,你帶他來。」
唐儉讓大理丞在園外陪著祿東贊等候,何吉羅因為沒有官秩,不能隨同祿東贊充作通譯。唐儉另從鴻臚寺中選取一名懂吐蕃語的屬官跟隨。
祿東贊覺得此非難題,率然答道:「陛下,國家之間為圖睦鄰友好,莫若結為親戚。鄙國贊普為圖西南邊境安定,願意成為泥婆羅國之婿,同樣,為了效力大唐,多次求親,亦是為了國家大勢。贊普這樣做,非是為了謀求異國美色。若唐蕃和親,則自長安至邏些,再向遠至泥婆羅,萬里安寧,為數國之福。贊普這樣做,其實亦是渴慕唐風所致。遠者不說,近年來阿史那社爾入朝,陛下妻以南陽公主;吐谷渾可汗諾曷缽入朝請婚,陛下妻以弘化公主。另執失思力尚九江公主,契苾何力娶臨洮縣主。這些皆讓贊普心慕不已,所以遣鄙人累次請婚。一言以蔽之,國家為大,人為其次。陛下縱橫天下,胸中韜略萬種,鄙人見識淺陋,此言不知能否得陛下贊同?」
「臣未聽說過。」
「朕以德撫之,他們卻以怨報德。唐卿,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薛萬均還是不以為然,說道:「我們的驍騎固然雄壯,然沙磧里無水無草,焉能持久?」
唐儉見李世民的心情很壞,追問道:「陛下回京之後,還接見吐蕃使者嗎?」
李世民不願繼續說這個話題,說道:「罷了,想外面的御仗已然準備好,我們該起駕回京了。」
頃刻之間,身穿大紅禮服的大理丞最先入園;其身後即是祿東贊,他頭戴氈帽,身穿一襲緋色缺骻袍;再其後,即是那名身穿白袍的通譯屬官。
其中一人答道:「常大人,我們伏在宮門以外,剛才看到二十餘人搶上馬急速而去,看其模樣,領頭之人似是突厥人結社率。」
唐儉搖頭道:「想不到如此偶然之事,竟然使陛下難以放下。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則骨肉不免為仇敵。』結社率為一小人耳,沒必要因為他而擾亂了陛下的心智。」
侯君集這樣做,是想讓駱駝先進發,待大軍行至中途的時候,以為補充清水和糧草,使人馬有了接續之力。為了防止在大漠中出沒的盜賊劫持,侯君集又讓阿史那社爾帶領部分精幹突厥兵護持而行。
賀邏鶻是突利可汗的大兒子,一直留居京城,領雲騎尉之職。他現在雙腿被箭矢貫穿,血流不止,臉色在火光下如同白紙。他聽到常何的問話,掙扎著力氣驚慌地答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叔父領人來乾的。」
「嗬,若如此說,朕派侯君集前去迎戰,其實為多餘了?」
太原首義,李淵得張萬歲養馬。從那個時候開始,唐朝馬政開始建立。張萬歲精選良馬,使之雜交,從起家時的數千匹馬發展到七十余萬匹馬,可見其功勛卓著。李世民即位之後,為了對付突厥、吐谷渾等遊牧部族,也為了在廣闊無邊沙漠中開展急速的突擊,致力於培育良馬以及訓練善於騎射的將士。他從幽州徵調韋盤提和斛斯正這兩位養馬技藝超群的能人,配為張萬歲的副手,並給予特殊的待遇,竟然引起了馬周的不滿。馬周不理解李世民垂青韋盤提、斛斯正的意圖,認為他們無知無識,僅懂馬術而位列朝班,因此恥于為伍。
第二日,侯君集整兵五萬向高昌進發,剩餘五萬人馬留駐玉門關。他用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兵繼其後,自統中軍,讓薛萬均殿後。薛萬均果然征來許多頭駱駝,上面載滿清水、糧草等物。
常何不再理賀邏鶻,看到那兩名探事之人走了過來,遂急急問道:「賊人逃向何處?」
時辰就在對射中一刻刻逝去,不知什麼時候,風力漸漸減弱。當風聲呼號時,雙方對攻的嘈雜聲被風聲掩蓋,現在風聲漸息,雙方在那裡埋頭射箭,皆不發聲音,僅聽弓弦間或的響聲,場面顯得很寂靜。
聽說宮內生變,隨行來的褚遂良、馬周、岑文本、杜正倫、唐儉等官員關心李世民的安危,皆到寢殿前侍候。李世民一面讓人宣他們進殿,一面對常何說道:「你去吧,還讓治兒出外安排御仗,今日照常起駕回京,回京之前,結社率的事要有個結果。」
「哦,原來你與棄宗弄贊一樣的脾氣,求親不成,就以武相迫;求見不成,就在這裏長久地耗上了。祿東贊,你很有能耐,竟然讓許多重臣到朕面前說你的好話。」
就在李世民準備返京的前夜,九成宮裡發生一起促使他改換心意的事件。
出陽關不遠,這裏還有數口甜水井,再向西行,茫茫戈壁灘上寸草不生,難覓清水。侯君集眼望前方被風揚起的紅旗,心裏忽然一動,思忖道:「大軍若到了戈壁灘中,進不了,退不得,將如何是好?看來自己原來有些過於樂觀了。」想到這裏,他下令:「傳令辛獠兒,停止前進,大軍就地紮營。再傳薛將軍前來議事。」
「你速速帶領二百驍騎,沿著結社率潰逃的路線跟蹤追擊,務必將結社率等人之頭取來。賊人僅有二十餘人,你這二百人若不能完勝,就不用回來了。」
李世民怫然不悅,斥道:「朕說過不見嗎?突厥與吐蕃,一北一南,豈能類比?」
常何一開始見到賀邏鶻,心裏一沉,還以為是突利可汗為亂,如此事態就嚴重了。待聽到是突利可汗之弟結社率來此作亂,心裏頓時一輕。結社率與突利可汗如今已反目成仇,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唐儉想了想,毅然答道:「陛下,臣記得東突厥破滅之後,群臣就如何安置他們,曾有一番辯論。魏徵當時認為突厥人與中土人有分別,溫彥博以聖賢之語『有教無類』駁之,得到陛下的首肯。陛下這些年來以德化撫四夷read.99csw.com,臣忝為鴻臚卿,感覺如此國策委實英明,時間越久,效果越佳。陛下問吐蕃人與突厥人有何分別,依臣所觀,他們並無分別。若對之施以教化,一樣能收到好的效果。」
「稟陛下,夜來禍亂,卻是結社率帶領四十余名突厥子弟前來犯上。他們飛蛾撲火,當場被斬殺二十余名,結社率現在帶領殘餘之人向北逃竄,臣已命孫武開率領二百驍騎緊緊追趕。」
李世民點點頭,說道:「如此,祿東贊,你午間可隨唐卿指引,入宮進膳。唐卿,若敬德、咬金、志玄在京,還有馬周,讓他們午間也來陪宴。」
棄宗弄贊建都邏些之後,深知新朝初建,需要穩定圖強,和睦鄰邦,他首先與西邊鄰國泥婆羅國通好,迎接泥婆羅國王輸伐摩之女尺尊公主為妻。
常何決然道:「黑夜之中,難辨敵我,顧不得了!守衛宮門要緊。好了,大門那裡變故倉促,恐難長久支持,大家各去布置。」
李世民接著道:「李卿,朕今日賜姓,非是尋常之舉。朕有一件難事,卻要你去辦一辦。」
「陛下請下旨,臣萬死不辭。」
李世民此次接見祿東贊的地方不在兩儀殿,而是定在芙蓉園。
人在戈壁灘中,若失去了坐騎而靠雙腳行走,那是萬難走出絕地的。將士們知道坐騎的重要,分配水量時往往先讓馬匹暢飲,自己則輕飲數口,能忍則忍。
唐儉在側,驚訝萬分,他想不通皇上變換心意如此之快。
阿史那思摩大喜,急忙跪下叩首道:「謝皇上隆恩,本家從此為國姓,子子孫孫感恩不盡。」要知李世民即位以來,不像李淵那樣輕易賜姓,則今日賜姓給阿史那思摩,實在罕見,難得阿史那思摩不激動。
「臣領旨。」
群臣現在已約略知道結社率舉亂的事,杜正倫憤憤說道:「突厥人向無常性,動輒為亂,看來不可不防啊。皇上這麼多年來,待之以誠,示之以愛,誰知其狼子野心一點兒未改。」
李世民不再與其對答,轉對唐儉道:「唐卿,朕今日見了吐蕃使者,亦需賜宴否?」
「他候在園外,已來一個多時辰了。」
四鼓剛過,一名臂帶箭矢的宿衛跌跌撞撞沖入宣華殿,顫聲說道:「常大人,出事了,外面有人強攻宮門。」
侯君集手指隊伍,說道:「薛將軍,我們臨行之時,讓將士們備足了十日用的清水和糧草。十日內,我們能到達高昌嗎?」
皇上一言九鼎,唐儉此時雖在九成宮,卻急忙派人回京向祿東贊傳訊,讓他做好面聖的準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杜正倫堅持己見。
御仗行至中途,常何到李世民面前稟報道:結社率帶人剛剛渡過渭水,被尾隨而來的孫武開追及。經歷一番激戰,結社率等人雖作困獸之鬥,但難敵眾手,被一一斬殺。
過了片刻,就聽到大門那裡轟然一響,接著一陣雜沓聲逼近二門。大家知道,賊人已然攻破大門,遂瞪大眼睛,張弓以待。驀地,可以看到一群影影綽綽的黑影急速搶來,就聽常何一聲低喝,大家紛紛將箭矢射出去。這邊弓弦響罷,那邊頓時哀聲一片。
李世民接著說道:「中國百姓,實為天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而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
「並非多餘。兩國老死不相往來,則恩怨無從說起,首要者,須先接觸。如此看來,侯尚書前往並非多餘,至少能讓陛下關注鄙國。」
幾十支火把熊熊燃起,將宮門外照得如同白晝。火光之下,就見前面橫七豎八躺著三十餘人,有些重傷之人在那裡哼哼唧唧。常何手擎火把在其中搜尋,看到一名非宿衛服色之人兀自未死,就踢了此人一腳,罵道:「賀邏鶻,原來是你。你領著這幫人來此犯上作亂,意欲何為?」
「其在京中日久,可有什麼怨言嗎?」
常何得知這幫人用弓矢交戰,不許隨行人攜帶火把,而讓他們摸著黑沿著甬道奔行。外面漆黑一團,不時有人碰上阻礙摔倒在地。大多數人仗著對宮內地勢比較熟悉,很快到了二道門前。常何藉著微光舉目一望,見身邊聚攏有兩百餘人,心想這幫人皆是精選的驍勇之士,大可抵擋一陣。看到賊人尚未攻到二門,他大喝道:「緊閉宮門。大家速速到二門周圍選取有利地勢,掩藏好身體,取出弓箭卻敵。呆會兒,只要有人向二門行來,立刻箭矢齊發,將其射殺。」
唐儉帶著阿史那思摩在園中等候。
李世民抬起頭,嘆道:「這件事說難亦難,說易也易。東突厥當初敗亡之後,群臣有說讓其還歸故地,有說置於長城以內,朕取後者。現在看來,此事有些不妥。朕今日想復立你為可汗,統領部眾還歸舊地,建牙定襄,你以為如何?」
群臣見李世民的火氣很大,不敢再接腔,以免討沒趣。
侯君集所言非虛,大唐經過多年來的持續努力,已經成就了一支數量龐大、馬匹精良、騎手體魄雄健、騎射之術精進的騎兵隊伍,論數量和質量,四周之國莫能與之相比。
「沿著官道向北逃去,現在應在五里開外。」
常何扭頭道:「孫武開。」
常何令人打掃戰場,是役,宿衛死者三十餘人,賊人也留下二十余具屍體。這些屍體很快被移往他處,宿衛們又搬來清水,仔細洗去地面上的血痕。
唐儉不認可杜正倫這樣說話:「結社率為一無賴之人,他行此乖張之舉,卻不能說所有突厥人皆是如此。突利與其一母同胞,卻深明大義,感恩戴德,恰恰表明了皇上綏之以德的好處。」
薛萬均明白,侯君集所指的是背有兩個駝峰的駱駝。
大隊人馬出了陽關,舉目四望,四周皆是展平展平的戈壁沙原。荒原上早被數遍寒風掠過,看不到一絲嫩綠,滿目皆是一派土黃色。遠處,可以依稀看到連綿的山影,在日光的反襯下,山頂上閃亮著寒冷的銀光,那是潔白的積雪所致。
薛萬均想起自己read.99csw•com昨日與侯君集的一番對話,侯君集當時意氣風發,視戈壁為坦途,如何剛剛起行,就畏懼不前呢?他想到這裏,不禁心裏責怪侯君集行事不周密,揶揄道:「侯尚書昨日還說我軍驍騎強盛,如此戈壁可以一馳而過,何至於裹足不前呢?」
為了不走漏消息,侯君集向陽關守將下令,阻斷所有由東向西的行旅。這樣一來,沿途僅見有自西向東的商賈,路上安靜許多。
「我不知。」
李世民見祿東贊在這裏侃侃而談,沒有一絲畏懼之色,其言語中不乏詭辯,然語氣婉轉之間圓滑自如,無生硬痕迹,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他聽到這裏,微微一笑,說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使者,祿東贊,朕問你,吐蕃既向大唐請婚,為何又新迎泥婆羅尺尊公主?」
常何躬身退下。
李世民平時對馬周的話是言聽計從,但對此點卻無動於衷,不置可否。想是馬周未經歷建國及征戰之事,不明白良馬在戰爭中的作用,而李世民本人,多年來東征西討,取勝於敵,深明良馬與武功的密切關係。
唐儉見李世民心意如此,不敢多說,遂沉默不語。
馬周詫異得張大了嘴巴,心想向來視華夷為一家的皇上,難道從此就要改變心性,將華夷分別開來嗎?他急忙趨前一步,躬身說道:「陛下多年來教化天下,如今漸收效果,豈能因小事改弦易轍?中國之人及四夷之人,不能因此分別開來,若有分別,恐對陛下的威望有損。」
李世民當初聽從溫彥博的意見,以羈縻之策設立督府安定突厥部眾,又留突厥人萬余家居住京城,並授有關人為將軍中郎將。一時間,突厥人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的就有一百餘人,與原來的五品以上官員對半。這時,以李大亮為代表的部分官員以為這樣做於事無補,虛耗國財,紛紛上疏反對。像李大亮的上疏最為全面,其疏曰:臣聞欲綏遠者必先安近。中國百姓,天下根本,四夷之人,猶于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為權。故《春秋》雲:「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自陛下君臨區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強,九州殷富,四夷自服。今者招致突厥,雖入提封,臣愚稍覺勞累,未悟其有益也。然河西民庶,鎮御藩夷,州縣蕭條,戶口鮮少,加因隋亂,減耗尤多,突厥未平之前,尚不安業,匈奴微弱以來,始就農畝,若即勞役,恐致妨損,以臣愚惑,請停招慰。且謂之荒服者,故臣而不納。是以周室愛民攘狄,竟延八百之齡;秦王輕戰事明,故四十載而滅絕。漢文養兵靜守,天下安豐;孝武揚威遠略,海內虛耗,雖毀輪台,追之不及。至於隋室,早得伊吾,兼統鄯善,且既得之後,勞費日甚,虛內致外,竟損無益。遠尋秦、漢,近觀隋室,動靜安危,昭然備矣。伊吾雖已臣附,遠在藩磧,民非夏人,地多沙鹵。其自豎立稱藩附庸者,請羈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為藩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於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長悉授大官,祿厚位尊,理多靡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凶虜,其眾益多,非中國之利也。
「哼,沒聽說過兵犯他國是向善之舉。祿東贊,看來你頗有辯論之才嘛。」
李世民觀看祿東贊的形貌,覺得並無特別之處,唯有那雙精亮的雙目讓人過目不忘,遂問道:「祿東贊,你帶來吐蕃贊普的致意,朕讓太子代為答禮。此事已畢,你何故淹留至今?朕聽說你為吐蕃國小論,國內有許多事需要你主持,莫非看京城繁華,就有些樂不思蜀之意嗎?」
祿東贊再躬身道:「伏願陛下體恤贊普的這片心腸,早日如其願才好。為了迎候大唐公主,贊普已在布達拉山上依中土式樣起造宮殿,鄙國臣民,也日日禱祝大唐公主早日降臨。」
侯君集手指關下,說道:「那些大個兒的傢伙,可以征來使用。」
侯君集為李世民的功勛愛將,又任兵部尚書,薛萬均見之不免氣餒。他聽出了侯君集話中夾雜嚴厲,遂垂下雙肩不再言聲。
李世民明白唐儉在勸諫自己,反問道:「然則結社率他們居京城日久,緣何冥頑不化,難以以德綏之呢?所以邦交之時,唯以勢相逼,若一味用教化施之,別人會笑是婦人之仁了。」
侯君集掃射一眼灰暗的天空以及停頓的隊伍,斷然說道:「這裏還有可汲水之處,大隊人馬就此駐紮,十天以後再出發。你可讓所有駱駝繼續前進,沿途不得停留和放緩腳步。」
祿東贊說的這些道理,李世民豈能不知?他所以問詢祿東贊,無非想看看他如何應對,進而驗證棄宗弄贊的為人。大凡一國一朝,若君主英武出色,且善於知人,則其手下必有一幫能幹的文臣武將。李世民經歷了與祿東贊短暫的應答,心裏已經有數了。
薛萬均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憂慮地說道:「此去高昌多是沙磧之地,沿途無水無草。我朝自立國以來,除了上次對吐谷渾一戰,其地勢與此相類以外,尚無如此長途跋涉沙磧之經驗,且是長途遠襲。我聽說那裡的氣候也很奇怪,或熱或冷,晝夜之間相差極大。侯尚書,我們若兵到高昌,不能立即開戰,需先休整一段時間再說。」
祿東贊不卑不亢,昂然說道:「陛下這樣以為,鄙人以為有些欠妥。」
對面那群人遭此挫折,立即改變了策略。他們就地散開,各找隱身之所,拿出弓箭與宿衛們對射。常何及宿衛們畢竟早有準備,箭矢襲來也有傷折,但較之賊人損傷很小。
李世民眉毛不易覺察地輕挑了一下,追問道:「有何不妥?你可詳細講來。」
馬周聽到此話一愣,感覺李世民經此變故,心情有所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