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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太子黨連藤顯形 李世民遷怒仆碑

第十五回 太子黨連藤顯形 李世民遷怒仆碑

紇干承基言道:「齊王來使說,若齊王兵起,朝廷定會派出大軍前往齊州,如此京中定然空虛。那時,太子在京中起事,則朝廷首尾難顧,大事可成矣。」
「我們那日去見皇兄,我見其側有一美人正彈琵琶。該女生得既美,儀態萬方,又將琵琶彈得非常動聽。若大事成后,你一定將此女賞給我呀。」
事先,他們為刺殺魏王李泰,曾多次議論過。如今丟開魏王不顧,專力于逼宮皇上,他們感到事態重大。李元昌說完之後,場面上出現了一陣靜默。
李元昌說道:「若你能將此事辦成,即是太子的功臣。事成之後,鬧個兵部尚書噹噹,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太子,你說呢?」他們事未成,已開始封官許願了。
孫伏伽躬身道:「陛下,紇干承基所招句句為實,為核實清楚,臣今日又將太子千牛賀蘭楚石秘密拘來,賀蘭楚石所招,可為紇干承基佐證。」
侯君集仰起頭來,閉目思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十余歲便被立為太子,然不珍視此位,整日里嬉戲無度,豈是為人主的道理?
李世民轉向房玄齡、長孫無忌、高士廉道:「你們瞧瞧,我的一個兒子在齊州反叛,另一個兒子躲在眼皮下密謀逼宮,還是當今太子!我怎麼了,竟然惹得他們如此生厭,定要將我除去方才心甘嗎?」
「太子,我問你。皇上固然轉變了態度,更派魏徵為太子太師,然近年來,皇上曾經進入過東宮嗎?」
兩人又密談了一陣,然後侯君集起身告辭。
「我之意見,殿下須有兩手準備:一者,你要按照皇上的意思,多讀書走正道,逐漸增長理政的能力,以求平穩繼位;二者,我們曾經商議的事不可偏廢,要暗暗積蓄力量,萬一皇上心中有變,立刻堅決出擊。如此,方是萬全之策。」
李承乾神色黯然,想到若與父皇硬拼力氣,實在無計可施,遂嘆道:「唉,這……這如何是好?」
李承乾何嘗不明白侯君集的意思,他喜形於色,立起身來雙手握緊侯君集的右手,顫聲說道:「我一直盼望侯將軍說出這句話來。侯將軍,只要你眷顧於我,則任何大事相偕,天下再沒有難事。」
李安儼思索了片刻,說道:「侯將軍,事到如今,再互相埋怨毫無用處。我們現在只有做最壞的打算了。紇干承基、賀蘭楚石相繼入獄,說明大理寺已注意到我們。為今之計,若舉兵起事,倉促之間難以成功,我們只好三緘其口,不管別人來問什麼,一律不答。」
李承乾點頭道:「不錯,還是小心為好。」
李承乾和李元昌見侯君集果然應約前來,皆大喜過望,即在東宮置酒接待。李承乾初次約見侯君集,不敢將胸中心事和盤托出,多是讚揚侯君集軍功之言,並說想從侯君集學習軍機兵法。侯君集一生自恃軍機兵法傲視天下,根本不願意與這等淺薄小子說此話題。他隨便敷衍了兩句,不再深入下去。宴席既罷,起身辭去。
李世民在室內踱步,顯得心情非常煩躁。
房玄齡奏道:「陛下,那紇干承基被捕入獄,其罪當死,胡亂攀咬太子,那也未嘗可知。太子以前確實有荒唐之事,然近一段時間得陛下訓誡,深斂行為,其有逼宮之心,臣絕對不信。」
李承乾說道:「按說是這個理兒。可是呀,父皇英武睿智,我們豈是他的對手?侯君集的主意不錯,然實行起來比登天還難,我剛才答應了他,可我直到現在還一直在犯嘀咕。」
侯君集在高昌私取珍寶獲罪,一直賦閑在家,其有怨懟之心,朝野之人盡知。李元昌得知此消息,向李承乾進言道:「太子,古來君主治理天下,須有心腹大將代掌兵權,以安其位。你現在為儲君,對於今後之事,亦要早早考慮。」
李承乾和李元昌當時感於一時意氣,認為將魏王除掉即可去除後患,哪兒想得如此周全?李承乾聽侯君集如此一說,頓時覺得果然不妥,腦門上不覺冒出了冷汗,說道:「侯將軍所言甚是,我事先未細想此節,果然有些大意了。然不除魏王,任其邀寵父皇,終於篡了太子之位,這如何是好?」
「侯將軍久經沙場,閱歷豐富,這正是我想請教的地方。」李承乾此時語出真誠,卻向侯君集賣了一個關子。
果然,李承乾坐定后,面向侯君集傾過身子說道:「侯將軍,我數次請你入宮,其實想將我的心事說給你聽,怎奈難以出口。」李承乾聽賀蘭楚石介紹過,說侯君集一生做過許多官,最喜別人稱呼他為「將軍」。
「我愁思百結,茶飯不思,惶惶不可終日,因向侯將軍請教。」
「逼父皇說話?父皇向來意志堅定,他想好的主意,外人若用強力來逼,那是絕對不行的。」
李安儼平時比較持重,李承乾目視他問道:「安儼,你以為呢?」
李安儼點頭答應。
「嗨,只要有侯君集加入,何愁不成?你想想,侯君集領兵連克吐谷渾、吐蕃、高昌,如此大事他尚且輕而易舉,讓他越過西牆擒獲皇兄,不是小事一樁嗎?你呀,就不要再愁眉苦臉了。」李元昌年齡雖比李承乾小几歲,然性子少了些柔弱,依稀有些昔日李元吉性格粗暴的樣子。
侯君集搖搖頭,沉吟道:「我在皇上身邊多年,從未聽過皇上說出廢立之言,看來你還是將此事看得過於沉重了。」侯君集繼續佯裝糊塗,意圖逼李承乾再說出更有重量的話來。
他轉向房玄齡、長孫無忌道:「我以前讓你們修訂《武德律》,讓你們秉承『寬法慎刑』之意旨厘改新法,看來是我的一廂情願了。貞觀之初,長孫順德妄取錢財,我不罰他,反而當著眾人之面賞他同樣的錢財,希冀他心有愧疚以自悟。可是啊,人之心性遇強則平,遇弱則升。我如此做,臣民是否以為我示以柔弱,以致敢膽大妄為呢?我們以前多次議論過秦始皇、隋煬帝『苛政猛於虎』的教訓,其教訓為真,然失於片面。寬嚴相濟,方是為君者理政的道理。如此看來,始皇與隋煬帝並非一無是處!」
紇干承基將齊王的意思稟告給李承乾,可憐那李承乾毫無主意,急忙喚李元昌、侯君集、李安儼等人前來相商。這些人得知齊王主動派人來聯絡,皆認為京城以外須培植勢力,以為聲援,但要謹慎從事,不可太過招搖。他們商議后,決定僅派紇干承基一人出面與齊王府聯絡,其他人概不出面。
紇干承基一聽要與燕弘信對質,頓時慌了神。他因有勇力被李九_九_藏_書承乾賞識收入東宮,這些年假借太子之名在京城中狐假虎威,何嘗經過這種陣勢?他在那裡頹然想了許久,然後有氣無力問孫伏伽道:「孫大人,小人若將實情說出,你能免我一死嗎?」
李承乾抬頭一臉惶恐,示意他低聲一些,說道:「侯將軍,我現在心中亂得很,你再容我好好想一想。」
李承乾愕然不答,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是世人皆知的事,此事不用多說,各人都明白。
侯君集手指殿內,問道:「高祖在位時,這東宮顯德殿由誰居之?」
「我之處境外人皆知,侯將軍這樣說,定是不肯教我了?」李承乾城府不深,他見侯君集這樣說話,臉上的不悅之色頓時露了出來。
李世民扭頭喝道:「速傳孫伏伽來此見朕。」
「燕弘信跟隨齊王謀反,現在已全數被擒,不日就可押送京城。燕弘信所言大事就是謀反,你卻在這裏混賴為朝廷建功立業。有這樣建功立業的嗎?你不說也行,待齊王和燕弘信來京,你們當面對質吧。」孫伏伽此時懷疑紇干承基參与了齊王的謀反,壓根想不到太子會謀反。此時燕弘信已死,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意圖誘其說出實情。
當初,李世民寵愛李泰,明眼之人皆能瞧出其有易儲的念頭。李承乾平時固然喜愛嬉戲胡鬧,但眼見太子之位難保,他也深知丟掉太子位對自己意味著什麼。那些日子,他愁思百結,在庭院中徘徊流涕,深怕李泰奪了自己的太子之位。那漢王李元昌亦非識大道之人,他看到李承乾憂愁所在,就為李承乾出了一個餿主意,讓李承乾託病不朝數月,然後加緊招募紇干承基等猛士數百人,意圖謀殺魏王李泰。李承乾對其言聽計從,依計而行。
李承乾默然無聲。
房玄齡答道:「臣記得當時場景,魏徵曾經向陛下舉薦侯君集和杜正倫。」
「對呀,你為固太子之位,不尋根本,卻去動除掉魏王的念頭,是否打錯了主意?要我說,你壓根就不用管魏王,以全副身力去逼皇上說出這句話即可。」
李世民又問道:「魏徵當初舉薦此二人,莫非與他們有私嗎?」
李世民臉色鐵青,立起身來,大聲說道:「反形未具?你們未將事情查清,竟然先替太子辯解,有你們這樣的主審官嗎?」
孫伏伽將案情說完,又向李世民稟道:「陛下,若紇干承基、賀蘭楚石所言為實,太子之罪其實不大。像齊王謀反主動找太子聯絡,而太子堅決不參与,可見此事皆是下人撥弄的結果。」孫伏伽這樣說,其實想替李承乾開脫罪責。
「這樣有何不妥嗎?」
劉德威又躬身道:「陛下,紇干承基現收在大理獄中,其中詳細,大理卿孫伏伽最為知悉。」
李承乾聽侯君集說出了逼宮的主意,這是他從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未免大驚失色,心中如同重鼓敲響,一下子沒了主意,腿一軟,順勢又坐在椅中。
侯君集不再說話,那日晚上,他躺在榻上久未成眠,雙眼瞪向黑暗,想了許久許久。
兩人復又商議聚會之事。其時,李安儼、杜荷常在京中,趙節為洋州刺史,需寫書召他回京。杜荷是杜如晦之子,娶李世民之女城陽公主為妻;趙節之母為李淵之女長廣公主。
侯君集不再言聲,他默默地轉身移到窗前,觀望外面的景物,任李承乾在身後苦思冥想。其間,他情不自禁扭回頭看李承乾那副難受的樣子,心中產生了一絲可憐之情,又有一分怒火。他轉而想到,對此種懦弱之人若一味強逼,恐怕難收到好效果。於是,他又慢慢走到李承乾身邊,輕聲道:「太子,你不用心焦。你想啊,當今皇上當初以少許兵力就控制了皇宮,進而逼高祖退位。你現居東宮,其西牆離大內僅二十步,若舉事,比玄武門之變時更加容易。我現在固然賦閑在家,然從征多年,舊部屬下甚多,若振臂一呼,輕輕鬆鬆就可集來數千人,何愁大事不克?」
「以前為謀魏王,我們曾秘密商議過幾回。」
三人看到李世民那氣急敗壞的神色,心中不知所措。多少年來,李世民在眾人面前,多是神態平和,雍容大度,如此的疾厲神色幾乎沒有。
李元昌搖頭道:「欲行何事,須自身為之力爭,若一味被動等待,實乃坐以待斃。我們已募來壯士百餘人,以紇干承基等人的才能,僅憑一己之勇,難領眾人謀取大事。我覺得,你須覓來一有勇有謀之帥才,讓他佐你謀划軍事,方能成氣候。」
孫伏伽用一個多時辰,詳詳細細將此案過程說了一遍。李世民一言不發,靜靜聽孫伏伽說話,愈聽下去,臉色愈加陰沉。
「那好,再下一詔,停止此婚事。」
李承乾今日遭逢大事,情緒實在低落,沒有一點高興的勁頭。他期期艾艾問道:「小叔,依你看,我們就按侯君集之計行之了?」
房玄齡稟道:「臣當時知事吏部,知道此二人一直在秦王府,侯君集更是跟隨陛下征戰四方,他們實與魏徵沒有什麼瓜葛。」
孫伏伽得知這件驚天大案,遂與劉德威商量,秘密捕了賀蘭楚石嚴加審訊,於是獲知了此案的詳細。
「這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若大事能成,你就成了皇上,天下就由我們幾個說了算。」
他們為逼宮想了許多主意。侯君集和李安儼主張套用玄武門之變的法子,想法買通宮中宿衛頭領,然後控制大內,逼李世民下詔書退位。杜荷認為這樣做動靜太大,讓李承乾詐稱暴病危篤,這樣皇上必然入東宮來探望,這時潛伏甲士一舉擒之。侯君集認為杜荷的想法太天真,詰問道:「皇上出外向有數百人跟隨,這些人皆是常何從萬人叢中挑選而來,尋常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事發之時,這些人護衛皇上,至少能抵擋半個時辰。到那個時候,大內援兵會源源不斷而至,則功敗垂成。欲擒皇上,首要者要瓦解北軍守勢,方為根本。」
「賀蘭楚石?他不是侯君集之婿嗎?他怎麼也牽入此案中?」
「侯君集。此人自李靖之後,已成為朝中最能將兵之人,他現在若繼續在朝中居重位,定然效忠皇兄,我們沒有一點機會。許是上蒼有眼,他因一點小事被皇兄處罰,天降斯人來佐你。」
杜荷也附和。
房玄齡聽到李世民說出這等偏頗之言,不禁大吃一驚。貞觀以來,朝廷撫民以靜,教化天下,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因之形成盛世。不料皇上遭遇二子之變,以致心智大亂,若從此改變方略九-九-藏-書施政,則今後不堪設想。房玄齡畢竟沒有魏徵那種「不畏逆鱗」的勁頭,不敢在李世民氣頭上犯顏直諫,唯有低著頭暗動心思而已。
李安儼又道:「太子,我建議自今日開始,我們不可在東宮內頻繁相聚。」
卻說齊王李祐萌生反志,感到自己孤掌難鳴。陰弘志在京中了解李承乾和李泰相爭的詳細,遂勸說李祐與李承乾多聯絡,李祐從其意,派燕弘信負責此事。燕弘信昔日在京城之時,與紇干承基相熟。這樣一來一去,燕弘信和紇干承基充當了東宮與齊王府的信使。
侯君集接著道:「這說明皇上喜愛魏王,疏遠殿下之心依然未改!他口中說要堅定殿下太子之位,那是迫於形勢,非為其真心。」
劉德威和孫伏伽走後,李世民頹然歸入椅中,他自言自語道:「朕即位以後,致力於教化天下,想以仁政治理臣民。誰知到頭來,還是自己的兒子行叛亂之事。」他抬頭問三人道:「你們說,朕這樣做,莫非是失於寬仁,以致他們無畏懼之心嗎?」
侯君集不再故作矜持,他立起身來直視李承乾道:「太子,我問你,欲圖大事,你想採用何法?依你所言,皇上已有易儲之意,你若被動等待,勝算不多,我想你不會等到皇上廢你的那一天吧?」
李世民聲色俱厲,嚇得劉德威和孫伏伽低下頭來,不敢再言聲。
數日後,趙節接信后匆匆從洋州趕回。是日晚,幾個人集於東宮一密室內,由李元昌將當日聚會的目的說了一遍。
「這還用問?自然是父皇說了算。」
李世民冷笑道:「齊王反叛,那是天下知聞的事情,用不著再審訊。這件案子中,有當今太子,朕的弟弟,還有英名滿天下的大功臣。我若不問青紅皂白將他們一股腦殺了,天下不明白其中曲折的人定會怪我為暴君。這樣吧,你們五人,再加上蕭瑀、褚遂良,即日起在大理寺共同審理此案,要使案件大白于天下。」
「依侯將軍所言,我該如何處之呢?」
「主動出擊?不知太子想如何出擊呢?」侯君集森然道。
「朕之言,即是理由,還要什麼理由不理由的!」李世民說到這裏,態度幾近蠻橫。
「哈哈,你這近千人又能成什麼氣候?何況,東宮宿衛歸常何節制,他們能聽你我之令嗎?」
「我們幾個?」
李承乾想了想又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許你再告訴漢王和侯將軍他們。另外,你去見齊王來使,不說答應共同舉事之話,也不明著拒絕他們,讓齊王自個兒去鬧吧。」
侯君集做恍然大悟狀,說道:「噢,看來太子對外面的傳言信以為真了,我也曾聽說過,皇上現在寵愛魏王有意易儲。可是呀,這樣的傳言亦風刮數年了,太子還是太子,魏王還是魏王,與殿下又有何礙了。」
三人不敢再答對。
現在李承乾讓女婿來邀請自己入東宮,侯君集不明白李承乾為何對自己來了興趣。不過自己正在賦閑之時,有人來請可以免除寂寞,何況還是當今皇太子,侯君集心情不免愉悅起來,遂跟隨賀蘭楚石入了東宮。
侯君集向窗前踱了幾步,遙望太極宮方向,悠悠說道:「我當時領兵埋伏在太極殿側,其時高祖帶人在海池泛舟。那尉遲敬德領人截殺了隱太子和齊王,又來到海池邊,逼著高祖連寫二道詔,並奪過印璽,如此,高祖從此失去了權柄。」他又扭頭對李承乾道:「高祖當日,難道心甘情願授權于當今皇上嗎?非也,當時形勢相逼,他不得不辦。」
「好吧,自今日始,我要好好籌劃此事。這幾個人,看來嘴巴還算緊,你可與他們悄悄商量商量。記住,知道此事的範圍不可再擴大了,多知道一人,風險就大了一層,你明白嗎?」
這期間,李承乾對於志寧和張玄素動輒規諫自己相當不滿,遂派出紇干承基率人刺殺此二人,可謂小試牛刀。
侯君集體察了李承乾的心意,仰頭笑道:「哈哈,京城之中豈是沙場?莫非太子想讓我帶兵在京城中馳騁嗎?可是呀,我現在閑人一個,無兵可帶!」
那日侯君集宴散離開東宮,賀蘭楚石陪其歸家。侯君集問道:「我與太子向來沒有什麼交往,他請我入宮殷勤招待,委實透出特別。楚石,其中有什麼奧妙嗎?」
五人躬身領旨。
眾人此時皆懷揣心事,也就沒有心情再談論許多。他們又說了幾句,然後就散了。
紇干承基一開始還想抵賴,辯道:「小人與燕弘信相識多年,所謂大事,無非想共同為朝廷建功立業,如此而已。」
不大一會兒,孫伏伽匆匆來到,李世民劈頭問道:「孫伏伽,那紇干承基所招為實嗎?」
李承乾點頭道:「若大事能成,安儼當個兵部尚書為小事一樁。安儼,到時候你別覺得委屈就行。」
李承乾嘆道:「唉,父皇之心屬意魏王,我朝不保夕,焉能再想今後之事?」
「高祖那時屬意隱太子繼位,為何這皇帝之位又變成了當今皇上?」
李世民嘆道:「養不教,父之過。他們為我的兒子,如今辦出錯事,且矛頭對我,又怎能歸咎他人呢?」李世民一世英雄,唯玄武門之變時逼父退位,殺掉其兄其弟,每每思及此,未免鬱郁引為憾事。現在太子和齊王反叛,若傳揚天下,人們將兩件事連在一起談論,定會說他少了兄弟手足之情,失於教導後代。他初聽齊王謀反,心中難受然並不十分以為然,待聽到太子也欲舉亂,震驚之餘使得心智大亂。他繼而喃喃道:「一個兒子!又是一個兒子!為什麼都是我的兒子!」
李承乾也立刻站起身來,想是他太激動,竟然讓殘腿先著力,身子頓時一傾,眼見就要撲倒在地。那侯君集眼明手快,快步伸手過去將其扶起。李承乾受此一驚,臉膛上有些失色,猶急匆匆說道:「當然不能一味等待,我若願意等待廢位,也就不找侯將軍請教了。事到如今,我什麼事都不向侯將軍隱瞞了。前一段日子,我和漢王招募壯士,由紇干承基領頭,如今已集有一百餘人。我想瞅個時機,派人將魏王刺殺,如此就絕了父皇的念頭。」
房玄齡見李世民火氣很大,不敢再言聲。
李承乾正在興頭上,不理解侯君集話中的深意,隨口答道:「父皇一直對我不喜,他現在終於轉變了態度,畢竟是一件好事嘛。」
長孫無忌倒是說了一句:「陛下,臣以為貞觀以來治國方略沒有錯,太子有錯可以懲之,不能因此動了治國的根基。九*九*藏*書記得魏徵的《十漸疏》中寫道……」
李祐決定舉兵反叛時,派燕弘信入京城找到紇干承基,讓他轉告太子,若聞齊州兵起,立刻在京中舉事,以遙相呼應。
他們在這裏爭論不休,李世民在房玄齡、魏徵、長孫無忌等重臣的堅持下,無奈地改變了自己厚此薄彼的做法,派魏徵為太子太師,以向世人昭示自己堅持立嫡長子為儲君的決心。李承乾為此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從此穩固,不用再考慮逼宮之法。侯君集對此不以為然,一日單獨向李承乾進言道:「自從皇上讓魏徵為太子太師,我看太子的顏色日漸活泛起來。太子,你以為從此就可高枕無憂了?」
到了最後,眾人意見達成一致,皆表示要效忠太子。李元昌提議,在場之人要歃血為盟,誓同生死。於是,他們持刀刺破中指,取來一帛將眾人之血拭下,然後燃火焚之,將帛灰混入酒中同飲。
賀蘭楚石答道:「太子這一段心情甚糟,在東宮裡動輒發火,我瞧其情狀,似與皇上不喜有關。我揣測其心,他有招攬岳父之意。」
孫伏伽答道:「你之罪當死無疑。你若能說出實情,檢舉他人,按律可以減罪。」
「那侯君集心性素來桀驁不馴,他現在遭逢此難,今後在皇兄面前再無翻身的機會。你現為儲君,即是今後的國君,他現在若來投你有功,對他而言,不是天大的機會嗎?」
侯君集到此時方知紇干承基參与此事如此之深,心中晃過了「豎子不足為謀」這樣一句話,埋怨李承乾道:「我早說過,如此大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那紇干承基一介匹夫,怎能讓他參与其中?哼,他若被捕入大理寺,定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數招來。」
侯君集對李承乾的不屑情緒又一下子浮在心頭,心想如此懦弱的主兒難圖大事,就有些不耐煩,嗓音不自覺提高了一些,追問道:「太子上趕著找我討主意,我不惜殺頭之罪,向你獻言。大丈夫立身行事率性而作,萬一事情不濟,至多頭掉了落個碗大的疤,沒有必要思前顧后。太子,你若想順利繼位,非出此手段不可。」
過了二日,李承乾又將侯君集請入東宮。他屏退他人與侯君集獨處,以欲促膝密談。
三人聽到太子密謀逼宮的消息,也非常震驚,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孫伏伽嘆道:「陛下,此事說來話長,容臣細細道來。」
侯君集嘆道:「太子呀,你應該讀過不少史書。你就是當了多年的太子,皇上若不讓你繼位,那還不是他的一句話嗎?不到最後一刻,難見分曉,千萬不可大意。」
賀蘭楚石雖非李承乾的心腹,然他日日在東宮,耳聞目睹許多事,又見李承乾最近加力添募勇士,知道其有所圖謀。他將李承乾的表現以及自己的疑心,悉數說給侯君集聽。侯君集一生經過多少大風大浪,馬上洞悉了李承乾的圖謀。按說侯君集和李承乾此時正是勢落之際,可謂同病相憐,應該及早走到一起才是。可是侯君集瞧不起李承乾的能耐,他當時就對賀蘭楚石說道:「我若是皇上,早就將這個寶貝廢掉了,豈容他在太子之位上待如此之久?」
李元昌向來嬉戲無度,與李承乾沆瀣一氣,李世民為此多次當面罵他。他現在感到若李承乾倒台,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遂與李承乾同仇敵愾,為爭太子之位而盡心儘力。他剛才說的這番話,為其經過深思熟慮后說出的中肯之言,與其平素的荒誕閑語相比,要莊重多了。
李承乾急急說道:「侯將軍,此事千真萬確!若不是你等重臣反對,父皇恐怕早就將我廢了。」
「漢王元昌、左屯中郎將李安儼以及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可共謀此事。」
李世民讓劉德威和孫伏伽即刻會同常何拘押太子黨相關人犯。二人轉身出宮,立即帶領衙役將李元昌、侯君集、李安儼、杜荷等人拘捕,又會同常何,入東宮拿下李承乾,將其拘於殿中省內。街上行人看到如狼似虎的衙役將一撥撥人犯解往獄中,不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麼大事,皆交頭接耳,欲詢詳細。
紇干承基被捕入獄中,孫伏伽手持從齊王府搜來的書證親自審問。孫伏伽將兩封書信揚了一揚,問紇干承基道:「這兩封信由你親自所書,其中有許多犯禁的字眼。我問你,你信中所言『共謀事』到底為何?哼,齊王謀反,我僅憑這幾個字就可斷你死罪。速速從實招來!」
侯君集見李承乾志氣頓消,心想此子為小孩心性,終久難同謀大事,對他又多了一分瞧不起。他低下頭來,心思百轉,快速判斷形勢,覺得自己在皇上面前失勢,今後難得皇上信任,唯有打出李承乾的旗號,與其聯手,方是扭轉自己衰勢的唯一途徑。想到這裏,他伸出右手,對李承乾說道:「太子,我這隻手曾指揮千軍萬馬立功無數,現在閑著無事,實在可惜。若太子不棄,此手今生專由太子所用!」他說出此話,擺明了從此要正式投靠李承乾。
李承乾對此還有相當清醒的頭腦,哂道:「哼,齊王手下有幾個兵?能擋什麼用?若其舉事,朝廷壓根就不需要調派京中兵馬,僅發齊州周圍數州兵馬即可掃平齊州。承基,我們不用趟此渾水了,讓齊王自己鬧去吧。」
李承乾大喜,說道:「好哇,若把侯君集籠入麾下,我們又多了幾成勝算。對了,賀蘭楚石為侯君集之婿,可讓他前去說項。」李元昌說道:「此事不可讓賀蘭楚石代為傳話,可讓他把侯君集引入東宮,你親自撫慰,徐徐說知詳細,以示重視招攬之意。」
李承乾、李元昌到此時全無主張,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世民長舒了一口氣。魏徵多少年來惹了自己那麼多不高興,現在終於把這口惡氣出了。可惜的是,魏徵已逝,不能當面斥之使其難堪,只好仆其碑絕其婚,聊作補償!
侯君集又問道:「東宮之中,有誰能與太子共謀大事?」
侯君集搖頭不許,說道:「小婿平時為人膽怯,行事縮手縮腳;還有那紇干承基,我聽說他也毛糙得很,就不要讓他們參与了。」
兩人相對大笑。
劉德威也稟道:「臣細究案情,覺得太子固然有反意,然終未成事,請皇上明察。」
三人不敢再說話,躬身退出。
李承乾瞪起眼睛,斥道:「什麼難以接受?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他們了?怎麼了?齊王要反,莫非也要逼著我反嗎?」
「明白。我想尊婿賀蘭楚石以及紇干read.99csw.com承基,行事還算周密,是否亦讓他們參与?」
長孫無忌也說道:「臣亦這樣以為,像齊王久受其母其舅影響,以致失了計較。」
趙節最先打破靜默,他沉聲說道:「這樣最好!就是將魏王除掉還有其他人。萬一皇上又屬意他人,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如此力逼皇上退位,即可一勞永逸。」
賀蘭楚石為東宮府屬,自然對李承乾所言唯命是從,遂入侯君集之府,小心翼翼說明李承乾的邀請之意,請其入東宮會面。侯君集平時對李承乾沒有什麼好印象,認為李世民英明驍武一生,卻生出這樣一個無能的兒子任太子,實有天淵之別。他向來心高氣傲,心裏瞧不起李承乾,也就不願意與其敷衍,二人見面之時,侯君集敬其為太子,只是行禮問詢一聲,並不多話。
「誰為帥才呢?」
李元昌一愣,方悟自己說錯了話,遂圓場道:「天下事當然是皇上你說了算,我們幾個也因此可以得皇上重用嘛。不過事成以後,有一件事你要先答應我。」
紇干承基將此意思密報給李承乾,其時李承乾對領兵舉事已不太熱心,淡淡說道:「齊王怎能如此性急?現在好好的,他又發哪門子兵?」
誰知朝廷大軍未到,杜行敏已然帶人將李祐擒獲。劉德威心思縝密,入齊州后搜尋齊王府的書證,發現有牽連之人,當即傳令密捕。這樣,李承乾尚未知道齊州兵變的詳細,紇干承基已失了蹤。過了一些日子,賀蘭楚石也莫名其妙不見了蹤影。其時,齊王兵敗的消息已傳入京城中,李承乾將諸事互相聯繫,又派人出外探知紇干承基和賀蘭楚石的消息,隱隱約約得知此二人被大理寺捕去,頓時慌了手腳。他又把數人召入東宮,秘密商議對策。
「對呀,皇上若喜歡哪個兒子,或駕臨其府,或招入宮中談論。我注意到了,皇上近兩月來,先後兩次召魏王入宮,卻從未召過太子。太子,你說,皇上的如此舉動說明了什麼?」
侯君集走後,李承乾喚人叫來李元昌。其時,李元昌一直呆在側殿,正焦急等待兩人相商的結果。聞聽李承乾來喚,遂三腳並成兩步趕到顯德殿。他見了李承乾,急急問道:「侯君集答應幫你了?」
李元昌聽后讚不絕口,說道:「好呀,皇兄當時能把父皇逼退位,你為何就不能?咳,我們整日里談論除掉魏王,怎麼就沒有想到此節呢?要我說,侯君集所言最為徹底,可謂釜底抽薪之計!」李元昌是李淵與其後妃所生,年齡比李承乾還小了三歲,其長大后,得知父皇因為玄武門之變被二哥逼退了位,二哥還連帶將大哥和四哥一同殺掉,心中就對李世民不以為然。此後,他又因與李承乾一同嬉戲無度,被李世民痛罵了許多回,其礙於李世民的皇帝威嚴不敢吭聲,內心裡卻把李世民恨得牙根直痒痒。
長孫無忌道:「人有名利之心,魏徵難以例外。不過他多年來累諫無數,對國家而言還是有益的。」
紇干承基答應后離去,李承乾瞧著其背影思忖道:就由著齊王去鬧吧,若其鬧出些什麼名堂,或者其中出現什麼機會,亦未可知。萬一齊王事敗,只要將紇干承基這條線斬斷,這樣死無對證,說什麼也牽連不到自己頭上。
侯君集森然道:「我問你,魏王縱有千般萬般好,他能否當太子,最終誰說了算?」
李世民扭頭斥道:「你為太子太傅,難道僅會將聖哲大道空泛地教給太子嗎?你何以對他的這些劣行沒有一點察覺?你絕對不信,我卻是非常相信。紇干承基揭露此事,當然是怕死以減輕罪責,然其中詳細他能編得如此圓滿嗎?那侯君集因私獲罪,不思其過,反而怨恨我對其不公。他的反叛之心非今日才有,那年史大柰入京,他竟然挑撥史大柰與他一同起事!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是慮其畢竟為功臣,希其能夠一朝幡悟。他往東宮跑,我曾經責太子與漢王,誰知他們不收斂,反而密謀逼宮。這些故事,諒紇干承基難以編派出來。」
太子黨自今晚正式結盟。
「哈哈,大事成后,天下女子任你挑選,豈僅此一女?小叔,你的胃口也有點太小了吧?」
李承乾果然說道:「侯將軍,我今日屏去旁人與你密談,是想請教高言。父皇數年來不喜歡我,魏王又招攬人才,尋著法兒討父皇喜歡,父皇對他慈愛有加,此為路人皆知的事情。我有許多弟弟,父皇僅許魏王在府內置文學館,以置館默示寵愛,此為其一;前些年,禮部奏請取消三品以上公卿途遇親王下馬拜見的儀式,父皇不許,對眾人言道:『人生壽夭難期,萬一太子不幸,安知諸王他日不為公輩之主!何得輕之!』此為其二;父皇對魏王賞賜有加,那年父皇駕臨魏王宅第,即赦免長安縣囚及免除延康坊當年的租賦,此為仿照漢高祖榮歸故里免除沛、豐徭役的做法,其恩寵逾越禮制,為其三。侯將軍,父皇如此做,你難道看不出我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了嗎?」
李承乾期期艾艾,不置可否。他胸無大志,隨遇而安,見到李世民這一段時間對待自己還算不錯,也就不想再採取強硬手段了。
李世民又想起一事,說道:「魏徵整日里自詡公正,無偏私之心。我前些日子聽遂良說道,褚遂良任史官時,魏徵曾經將自己的諫言錄成書卷,將其示于遂良觀看。魏徵這樣做,說明他也有為名之心嘛。其對遂良不明言,無非想讓遂良記史時多添數筆,以名揚後世。你們說,魏徵如此齷齪之舉與其光明之言相稱嗎?」
李元昌堅持召集紇干承基和賀蘭楚石入夥,其說道:「我們這些人皆有官身,難以出外從容聯絡,有此二人入夥,可補此缺。」李承乾拗不過,只好答應。
侯君集雙眼直視李承乾,心想此子能口舌清楚說出這段話來,顯然是平時將此問題思索了許多遍,盡現其焦慮之情。侯君集想到這裏,點點頭道:「是了,看來皇上之心未穩,太子有此焦慮之心,實屬應該。唉,天下大事由皇上一人獨斷,我們作為臣下縱然有心,亦難以說出口。太子,眼前局勢,你當以何應之呢?」
「什麼事?」
侯君集故意裝糊塗,問道:「太子又有什麼心事了?如今天下安瀾,四夷賓服,殿下為儲君,一心一意佐皇上治理天下即可,何必愁雲滿面呢?」
他們為採用何種方式而爭執不已,終無妥善辦法。李承乾沒有主見,不像李世九九藏書民那樣謀而後行,只好空看著眾人爭論。侯君集吹牛說振臂一呼,即有舊部數千人響應,然其被釋了兵權,難有號召力。且其為兵部尚書之時,對外用兵須有皇帝之令才能調動,京城守軍中,北軍負責防衛皇宮,其實權掌握在常何手中,不受兵部尚書節制。他現在為閑人一個,再說可控制皇宮,無疑是痴人說夢。
李安儼沉吟道:「辦這種事,必須事發前絕無先兆,事發之時一擊而中。大內離東宮西牆僅有二十步,然這二十步卻非同小可,須秘密籌之,方能攻破。」
紇干承基為難地說:「齊王府與東宮聯絡日久,若太子殿下此次斷然拒絕,恐怕齊王難以接受吧?」
「莫非父皇口中說立嫡長子為儲君,僅是權宜之計嗎?」
長孫無忌的話尚未說完,李世民聽到魏徵之名,心中的無名火又勾了起來,大吼道:「什麼魏徵?什麼《十漸疏》?我聽了這麼多年的庸論,耳中早生了繭子了!」他說到這裏,腦海中晃出了魏徵那副矮胖的身材和臃腫的老臉,進而想到十余年來魏徵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舉諫的情景,心中怒火不由得更甚。他壓著火氣,問三人道:「貞觀初年,你們皆在政事堂,還記得魏徵當時向我舉薦誰嗎?」
「對呀,他當時說此二人有賢相之才。哼,此二人果然有相才嗎?一個口無遮攔,動輒露泄禁中之語;一個有過不改,私下裡密謀反叛。不知道魏徵什麼眼光,竟然說此二人有相才!相才?我看連做個縣令的資格都不夠。」
「侯將軍在軍中頗有威望,若登高一呼,定然響應者眾,又如何沒有兵士可帶呢?譬如我這東宮之中,亦可搜羅近千人響應將軍,自我以下,唯將軍馬首是瞻。」
「你們此前曾經商量過嗎?」
侯君集又復問道:「太子,欲圖大事,唯此一途,你不敢這樣辦?」
「罷了,我最瞧不上那些言行不一的偽君子。」李世民如此說,顯然將魏徵歸入了偽君子一流。
李承乾又追問一句:「侯將軍,我這幾日想好了,若順其自然,即是坐以待斃,與其如此,不如主動出擊!」
今日李承乾將其他人擋在室外,侯君集知道太子定是有秘密話對自己說了。
侯君集走出顯德殿,仰頭心中嘆道:「豎子不足為謀!老子英雄一生,到頭來也許被此無能小子所誤,實在不值!」
「那還用說,是隱太子建成居住。」
李承乾伸手拂去腦門上又冒出的冷汗,結結巴巴道:「這……這……侯將軍,如此重大事體,容我好好想一想。」
「當然不妥。你想呀,若刺殺魏王得手,定是驚天動地的事。皇上聞知,首要者就是要尋出兇手和幕後主使。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魏王與你爭位,是天下知聞的事,魏王遇刺身死,大理寺和刑部首先要懷疑到殿下的頭上。何況,這紇干承基及那幫人本事如何,我不得而知,我僅知魏王府中,不僅招納文學之士,還招來不少武藝高強的猛士,他們對魏王護衛甚嚴,紇干承基等人若一擊不中,太子,你不是虧大了嗎?」
三人知道李世民正在盛怒之時,再說魏徵好話難入其耳,遂緘口不言。
他又轉向高士廉:「魏徵之子魏叔玉與衡山公主事,詔命已發嗎?」
紇干承基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唯望孫大人對小人照顧一二。」他接著將所知道的太子黨謀反之事盡數說了出來。
不過侯君集判斷眼前形勢,自己以戴罪之身在李世民面前討不到好處去,若再去燒魏王李泰的熱灶,魏王府中如今車水馬龍,人家會理會自己嗎?李承乾固然無能,且為皇上不喜,然他畢竟佔著太子之位,前途若何,人莫能知,自己若趁著這個時候,去大燒李承乾的冷灶,李承乾肯定會傾心相依,只要今後運行得法,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自己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侯君集此時另有一番心機,若李承乾得勢,今後繼承皇位,自己定能將他掌控于股掌之間,或者因勢將他逐下皇位,換上自己去坐,則李家天下成了侯家天下,豈不快哉!
李安儼的意思是今日大家建立攻守同盟,萬一將來朝廷追查,就來個死不認賬。眾人判斷眼前局勢,覺得無法可想,只有聽天由命,順其自然了。
「已發過了,只是因衡山公主年歲尚小,問名、納吉等儀式尚未辦。」
房玄齡懾于李世民剛才的氣勢,不敢先說話,最後還是高士廉斟詞酌句答道:「陛下致力於教化天下,以寬仁治國,那是不錯的。陛下皇子十餘人,不過此二人舉亂,若以此說治國方略有錯,有些不妥當。其實太子與齊王二人,其本質不差,惜其交結小人,以致貽誤其身。說到底,還是他們不能品悟聖哲大道所致,恰恰說明教化未深入其心。」
「他會來嗎?」
李承乾想了想道:「貞觀十年以前,父皇常常親自駕臨東宮,來此督導我學問並相互談論。貞觀十年以後,父皇基本上不再入東宮。」
說到官兒的話題,在場之人皆面露微笑,他們幻想著官至極品的榮光。想想也是,當初跟隨皇上參加玄武門之變的人,其後皆有封賞。
「用什麼理由卻之呢?」
李承乾此時的神色依然凝重,然比剛才要輕鬆了許多。他點點頭,說道:「他答應了。小叔,侯君集的心胸奇大,他所謀比我們所想要大得多,他不贊成除掉魏王。」隨後,李承乾簡要把剛才的過程說了一遍。
李元昌道:「這就是太子尋求侯君集入夥的原因了。安儼,比起我們來,你知曉軍事,可與侯君集一起細細籌劃,事發之時絕對要一擊而中。」
「什麼沒有瓜葛?齊王謀反,太子欲亂,難道沒有先兆嗎?他們即使沒有瓜葛,那魏徵平時眼界奇高,朝中能才甚多,他為什麼獨獨選錯了人?魏徵如今已死,實在可惜了。他若在面前,我倒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看他如何回答。」
李承乾閉目沉思了片刻,毅然道:「侯將軍,就這麼辦吧。我年輕少能,如此大事全倚仗你來使出全力,望侯將軍勿棄。此事非同小可,須謹慎行之,一舉得中,方是萬全之策。」
「朕受魏徵愚弄多年,一直難辨其真。他死後,朕還親自書寫一碑立於其墓前,魏徵在地下,恐怕還在笑朕如此愚蠢呢!無忌,你替朕傳旨將作監,讓他們速速派人將此碑拔除。」他頓了一頓,重申道,「此事要馬上辦,朕一刻都不能等待。」
侯君集搖搖頭,冷笑道:「你要刺殺魏王?誰幫你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