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九州，福岡那裡的。」

「老爺爺，您該不會是警察吧？」小姑娘突然壓低了聲音問。

我按完最後一個號碼后，拿著聽筒靜心地等待著。撥號音響了好長時間，對方才終於接起了電話。如我所料，電話里傳出一個尚未睡醒的女人聲音。

我的頭腦，或許比兒子要遲鈍，但是，我們所見到的確實一樣，因此，必定能夠得出相同的結論。

「聽起來好像說，所有人都在吸毒啊。」

「然後你拒絕了，是吧？」

「我在『夏威夷』酒吧的樓下。」

我抱著雙臂，獨自沉思起來。汗水不斷地從額際滑落，這次我沒有再得到任何天啟。

她應該是把告訴警察的話，原樣地跟我說了一遍吧。

安放女神鵰塑的平台周圍，同樣沒有護欄，照明燈的位置也一樣。我跪在水泥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到女神雕像的前方，張望腳下的屋頂。很快就發現：這裏也跟「夏威夷」酒吧一樣，有一堆水泥碎屑。我大為疑惑。

我現在看到的事物，應該也是兒子一個星期之前看到的。兒子究竟從中看出了什麼，從而把自己的命，都丟掉了呢？

「他那天很焦躁。所以我們沒有弄成。」

在那種店裡工作的女孩子，早上也不可能起得太早。

「大家……你是說店裡的女孩子嗎？」

我走到「夏威夷」那棟樓的一樓，撥通了三田告訴我的電話號碼，順便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此時已經是十一點五十五分了。

「你隨便點吧。」我回答。

「沒有。那天我不上班。」

我所在的這幢樓房，也被轟鳴的電車車聲搖撼著。在空中聽到的雜訊，遠比在地上聽到的大很多，振動也更加強烈。不過，這或許也是因為，我此時正忙著思考問題所致。

「那你再說一說，我兒子怎麼突然發起抖來了？」

我再次將目光，轉向下方的京濱急行軌道。只見軌道另一頭，又出現了「川崎意匠株式會社」的招牌，那招牌就掛在一幢破舊的三層rｅａｄ•９9csｗ•ｃoｍ小樓上。

「那就待會兒見吧。」

「啊，嗯……好吧。」她難為情地說道。

聲音沙啞。而我沒有想到，她會用藝名稱呼自己，多少吃了一驚。

「那我說了……大家都在吸。」

我又戰戰兢兢地轉到另一邊，下方果然是京濱急行線的鐵軌。再抬起頭來，我家那個瞭望台，也隱約可以看見。往右一看，「夏威夷」屋頂的女神近在眼前。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來，她心急火燎地坐了下來。她穿著一件粉色的衛衣，下身是一條慢跑褲。小姑娘剛剛坐下來，就拿起了菜單。

「我現在準備到您那裡去，請問您是否方便呢？」

「不知道。可能是因為緊張吧。」

「吹？吹什麼？……」我再次遲疑了片刻，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啊啊，原來如此，吹啊……」

小姑娘聞言，歪頭想了想，這才說道：「不是啊，他沒說過。」

兒子那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家住在東京？」

「你雙親知道，你現在在做的工作嗎？」

我感覺這尊女神雕像，跟「夏威夷」酒吧里的那座雕像大小一樣，莫非是同一家工廠製作的？這座女神雕像的觸感，也跟「夏威夷」酒吧里的那座一樣，應該是塑料的。

我沿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朝前步行而去，在盡頭看到了一扇漆成淡茶色的金屬大門。我試著轉了轉門把手，門竟開了。門後面是一段樓梯，我不客氣地走了上去，又見到一扇稍小的金屬門，這扇門同樣沒有鎖，我把它拉開，走上了屋頂。

我不禁無言以對，毒品已經泛濫到這種程度了嗎？

隨後，我又像剛才那樣，抬頭看了看女神雕像的臉。果不其然，女神胸前也有許多小洞。難道也是被烏鴉或麻雀啄出來的？

「嗯，他去世的那一天。」我點頭說道。

「真是太謝謝您了。」我回答她，「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你覺得那一天，公太郎的樣子，有沒有什麼異常？」

考慮到話read.99csw.com題內容的敏感性，我特意坐到了最裡面的角落。不過，因為店裡空蕩蕩的，即使坐在這裏，也能夠通過正對道路的玻璃窗，看到外面被猛烈日光暴晒的街道，以及來往的車水馬龍。

我乘電梯一直上到八樓。電梯門打開后，我的第一印象是異常昏暗，寂靜無聲。沿走廊排列著沉重的木門、時尚的白門、和鑲嵌有珍珠設計感十足的門。

「跟酒一樣。不喝酒的人，不知道酒鬼有多麼多，不玩兒葯的人，也不會知道，其實有這麼多人在玩兒葯。」

「真的嗎？」我忍不住環視周圍。這種話要是被人聽到，應該不太好吧。

「那你有沒有發現，我兒子出事那天，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呢？」

「什麼？你是說毒品嗎？」

就在此時，京濱急行電車開到了我的腳下。電車發出的雜訊，從地面一路竄至空中。

手抓飯端來了。

我一邊問路，一邊走著，很快就看到了那家名叫「小野貓」的咖啡店。這家店並不大，還擺放了許多小野貓繁榮玩偶，顯得更加狹窄了。

「我家六個孩子，我老四。」

「可是呢，那人又說不要。我就奇怪了，那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玲奈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啊，那人突然開始發抖，再然後，他就把葯拿出來，問我要不要來一發。」

跟小姑娘玲奈道別以後，我決定到「維納斯」去看一看。這裏一樓的裝飾，倒是充滿了土耳其浴的氣息，店本身則在地下室。

最近的小姑娘，好像還養成了一個什麼「早浴」的習慣，就是早上不洗個頭，就出不了門，見不得人。為了讓她做好充分的準備，我決定先打個電話過去，自報姓名，並將希望見面的想法，傳達給對方；然後，我再慢悠悠地走過去。到那個時候，小姑娘應該也打扮得差不多了。

「哦。」我點了點頭。

裏面恐怕都是有小姐的俱樂部吧。現在是大白天，大門都鎖著，還沒有開張。

我可從來沒有聽他說https://read.99csw.com過類似的話。

小姑娘吃了起來。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樣子，我不禁想見見這姑娘的父母了。

那個女子的家，住在幸區堀川町的田中公寓。幸區堀川町應該在東海道本線川崎站附近，從這裏完全可以走路過去。

「嗯，好像很在意時間。」

「然後他還問我，你想得到自由嗎？」

從「夏威夷」酒吧的屋頂上，只能看到那幢破舊樓房的左側，從這裏則能看到右側。兩處距離應該差不多。

這幢房子同樣有八層，通往地上各層的樓梯，在另一個入口。跟「夏威夷」所在的那幢樓一樣，雖然店鋪眾多，但是，看上去都不是什麼正規行當。不過，一樓的咖啡廳和餐館，看起來倒是比「夏威夷」那裡健康許多。

她是個皮膚白晳、面容可愛的豐|滿姑娘，幾乎看不出化妝的痕迹。她很年輕，沒有給人帶來任何的不快之感。我不禁想，她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不管怎麼說，總比死了要好。

對，我忘了。

「我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我緩緩地走到熱浪滾滾的室外。

「說什麼？……什麼都沒有說啊。只說他喜歡釣魚。」

「您是澀澤先生的父親嗎？」她一直走到我跟前，這才開口問道。

「啊，打擾您休息，真是抱歉。我是幾天前在『夏威夷』酒吧的屋頂上，自殺的澀澤公太郎的父親。」

「啊，你好。」小姑娘的聲音一下子變小了。

「其實啊，我平時不太與客人私下見面的。」她說，「不過，你兒子發生了那種事情，實在是太可憐了。」

「那你走二十分鐘就能到了。你知道我住哪兒嗎？」

「那我開動了。」

「他說什麼了嗎？」

「嗯，裝在一個袋子里。」

「是啊。」玲奈點頭笑著說。

「你好……我是玲奈……」

「不知道。」

「我兒子七月七日和七月六日兩天，都去過『夏威夷』。他連續去了兩天，你六號那天接待過他嗎？」

「然後，他就說要到屋頂上去嗎？」

「想得到ｈｔtpｓ://ｒeaｄ.99ｃｓｗ.com自由嗎？」

不知道是否因為血緣關係，我十分確定，一個星期之前，我的兒子也來過這裏，跟我做過同樣的事情。我恐怕和兒子在想一樣的事情，然後，再沿著同樣的線索，找到這裏來的吧。兒子從我那些純屬消遣的照片中，發現了事情的端倪，比我先一步來到了這裏。這就是他七月七日，那些神秘行動的真相。

「我要手抓飯套餐。」她對服務生說。

「真的啊。外面大馬路上，也走著很多玩兒葯的人呢，我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玲奈得意地說。

「請問您等一會兒，有時間跟我見個面嗎？只要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就好。我想就當時的情景，詢問您一些問題。」

「有是有，但是您別忘了，那個人那天，什麼都不想做哦。」

不過，兒子為什麼要帶釣竿呢？把釣竿帶進土耳其浴會所里，裝成顧客，這是為什麼呢？據那天接待我兒子的姑娘說，他那天根本沒有玩樂的興緻，那麼，他為什麼要花錢去那種店裡呢？

「是嗎……可是，大家都會注意時間吧？你們店不是有時間限制嗎？」

我聽到這裏，抱起雙臂，陷入了沉思。兒子的這句話，好像頗有深意。

寬敞的屋頂一角，不知道為什麼，放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神龕。另外幾個角落裡，都立著類似燈柱一樣的東西，上面掛著強光燈，應該是照明設施。這幢樓上，也有通往女神腳下的梯子。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第二次做這種事情，多少習慣了一些，但是，當我來到女神腳下時，還是因為炎熱和緊張，出了一身的熱汗。

「爺爺，您不吃嗎？」

「不是。」我搖著頭笑了。

「是啊，我已經打過了，別的女孩子給我弄來不少哦。」

「那好，我家樓下有家叫做『小野貓』的咖啡店，你到那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下去。」

「我能點一些東西吃嗎？」她問。

「哦。」原來如此，我突然釋然了。

電話被掛斷了。

「他總看表。」

這麼說，可能有製造女神的九-九-藏-書模子，像鑄造銅像一樣澆鑄。

我抽身回來，端坐在地上，抱起雙臂沉思起來。

「你現在在哪裡？」

「我聽說他還帶了釣魚竿去？」

「沒弄成？弄什麼？……」我遲疑了一下，頓時明白了，「哦哦，我知道了。」

「所以啊，我就對他說，不如吹吧。」

「看表？……」我吃了一驚。

「不知道。」

我點的冰咖啡，很快就送了上來，可能因為太熱，我一口氣就把咖啡喝掉了大半，可是，那個小姑娘還沒有出現。搞不好她掛掉電話后，又睡過去了。正當我考慮著，要不要再給她打個電話時，自動門突然打開，一個頭髮染成茶色，梳到後面、紮成馬尾辮的小個子姑娘走了進來。

看她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的樣子，我判斷她應該就是我等的人，於是站了起來。她見到我，快步走了過來。

「不會。我只想知道兒子的死因。」

眼前是「夏威夷」那幢樓的寬敞屋頂。我回頭一看，這幢樓的屋頂上，果然也豎立著一座雄偉的自由女神雕像。

「那您不會告訴警察吧？」

「嗯。」玲奈點了點頭。

「異常？是他死那天嗎？」

「明白了。」我點了點頭。

「女孩子吸，店員吸，客人也吸，就連公寓的管理員也吸，甚至這家小野貓咖啡的店長也在吸。」

「嗯，我應該能找得到。」

我自幼接受的是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舊式教育，自認對女性心理十分不了解，但是，我至少還能預測，現在說不定還沒起床、或者才剛剛起床的小姑娘。肯定不願意立刻面對一個陌生人。她們想必都需要一段讓頭腦清醒，順便化個妝的時間吧。

「從誰那裡？」

不過，店內空蕩蕩的景況，只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不一會兒，就有客人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把店擠得滿滿當當。再晚些進來，恐怕就找不到座位了。這些人應該都是來吃午飯的。我看了看桌上的菜單，這裏提供特價午餐服務。本想避開別人的視線，但是，我前後左右都坐滿了。

「兄弟姐妹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