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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二

說不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什麼是俄國道路?什麼是歐洲道路?一言以蔽之,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來:俄國道路就是愛;歐洲道路就是權力和金錢。歐洲道路靠的是強權與暴力;俄國道路靠的是忍讓、寬恕與和平。歐洲道路要求從別人做起,讓他做這做那,如若不聽,就排頭砍去,即使「砍掉一億顆腦袋」(《群魔》)也在所不惜;俄國道路提倡從自己做起,從小事做起,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資產階級思想的第三個特點就是崇洋媚外,鄙視自己的祖國。誠如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談到自由主義時所說:「俄國的自由派其實並不是俄國的自由派,而是非俄國的自由派。」(著重號是原來就有的)「自由派居然發展到否定俄國本身,也就是敵視和鞭撻自己的母親。俄國每發生一件不幸和挫折,都會使他歡天喜地,幾乎是興高采烈。他仇恨民間的風俗習慣,仇恨俄國的歷史,仇恨一切。」據專家考證,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的話,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看法,這突出表現在一八六七年八月二十八日作者寫給邁科夫的信中,他在信中抨擊屠格涅夫及其小說《煙》:「最主要的是他的小說《煙》使我憤慨。他自己對我說,這本書的主要思想、基本觀點就是一句話:『如果俄國垮台,那麼人類既不會有任何損失,也不會因此而感到激動。』他對我聲稱,這是他對俄國的基本信念。」接著,作者又攻擊「屠格涅夫、赫爾岑、烏京、車爾尼雪夫斯基之流」(原文如此),說「他們把俄國和俄國人罵得狗血噴頭,不堪入耳……把辱罵俄國作為自己首要的快慰與滿足。區別只是在於: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追隨者直截了當地罵俄國,並公開希望它垮台(最好是垮台!)。而別林斯基的這些後代還要補充說明他們是愛俄國的。……我發現,他們,如屠格涅夫……,喪失了對俄國的任何敏感性,達到了如此粗暴的程度,連這樣一些起碼的、甚至俄國的虛無主義者都不否定的事實都不理解,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加以醜化。屠格涅夫還說,在德國人面前我們應該甘拜下風;存在著一條對於一切人來說是共同的,而且也是不可避免的道路——這就是文明;強調俄國精神和獨特性的任何企圖都是卑鄙和愚蠢行為。」
陀思妥耶夫斯基於一八四九年五月在受審時所寫的供詞中曾說:「傅立葉主義是一種和平的體系,這種體系以其優美而令人入迷,以其對人類的博愛而令人神往;傅立葉是在博愛精神的感召下制定自己的體系的,他的體系以其嚴謹完備而令人嘆服。這種體系不是以憤激的攻訐去吸引人,而是以其對人類的博愛去鼓舞人。這個體系中沒有恨。傅立葉主義不主張政治改革,它主張的是經濟改革。它既不想推翻政府,也不想侵害私有財產……」由此可見,在社會改革問題上,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個改良派,而不是革命派。他把社會主義稱為虛無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其源也蓋出於此。例如,一八六六年四月二十五日,他在寫給卡特科夫的信中說:「所有的虛無主義者都是社會主義者。」又說,他們認為,「只有徹底清掃才有利於行動」,「因為他們深信,在空地上,他們可以立即建立起天堂」。九九藏書
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這封信的時候,也正是他醞釀和構思長篇小說《白痴》的時候。我們且不說作者對屠格涅夫、車爾尼雪夫斯基、別林斯基的攻擊是否公允(這應是第一個同心圓研究的問題),我們現在分析的是第二個同心圓:作為一種崇洋媚外,否定祖國,但願祖國早點垮台(當然,這個祖國是沙皇俄國!),否定俄國應當有自己的民族特色,應當走自己的發展道路這樣一種自由主義思潮,該不該受到抨擊?當時,屠格涅夫已定居德國的巴登-巴登,居然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說什麼「我認為自己是德國人,而不是俄國人,併為此感到驕傲!」作為熱愛祖國、具有強烈民族情緒即所謂斯拉夫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聽到這話后,怎能不感到憤慨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把社會主義稱為無神論和虛無主義。由此可以看出,他反對社會主義究竟反對的是什麼:一、社會主義者企圖消滅對基督的信仰。基督或者上帝,在他看來,並不是存在於我們之外、具有超自然智慧的神。他認為,上帝存在於我們心中。「上帝是一個民族在其誕生直至消亡的整個期間綜合了全體人民的特徵而形成的個人。」他是一個民族甚至全人類最高道德準則的體現。他認為,社會主義者不信仰上帝,就是不信仰、不尊重、不奉行人類千百年來的精神財富——人類的道德規範。二、社會主義者主張暴力革命。梅什金公爵在葉潘欽府為他和阿格拉婭舉行的晚會上,曾十分激動地談到,社會主義「不是用基督,而是用暴力來拯救人類!這也就是通過暴力來取得自由,這也就是通過劍與血來取得一統天下!『不許信仰上帝,不許有私有財產,不許有個性,不是博愛,就是死亡,二百萬顆頭顱!』」梅什金說的「不是博愛,就是死亡」,這是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口號,意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通過暴力革命,通過劍與血來取得自由、平等、博愛。所謂「二百萬顆頭顱」,這是指一個名叫海因岑的共和黨人說過的一句話:「只要在地球上排頭砍去,砍掉二百萬顆腦袋,革命事業,就會無往而不勝。」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個具有強烈愛國心和大俄羅斯主義的斯拉夫派。他認為信仰東正教的俄國人是「人類美的理想」。基督教精神要靠俄國人來發揚光大,用他的話來說,「世界將通過俄羅斯思想獲得偉大的復甦」,他曾在《白痴》中通過梅什金公爵之口慷慨激昂地陳述了他這一思想:「指點他們(指俄國人——筆者),讓他們看到,也許只要用俄羅斯的思想,用俄羅斯的上帝和基督就能使人類在未來走向革新和復活之路,到時候,你們就會看到一個孔武有力、真正英明而又溫文爾雅的巨人,出現在驚愕的世界面前,——他們感到驚愕,感到恐懼,因為他們一直以為我們只會用劍,用劍和暴力開路,因為他們以己度人,總以為我們非使用野蠻手段不可。」俄羅斯思想是什麼呢?就是基督的思想,就是「信仰、愛和希望」。信仰,就是信仰一切美好的事物,信仰真善美,信仰上帝;愛,就是愛上帝,愛沙皇,愛一切人,甚至愛自己的仇人和敵人;希望,就是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都把希望寄托在美好的明天。俄羅斯思想的第二個內涵就是「克制」、「忍讓」。他擁戴俄國沙皇,主張階級調和,因為「通過劍與血來取得一統天下」是靠不住的,因為「在這種強迫的共產主義中你會變成一個憎恨人類的人。」read•99csw.com
書中,梅什金公爵就說過,天主教是「否定基督的宗教」,「羅馬天主教甚至比無神論還壞……無神論只是宣傳沒有神,可是天主教卻走得更遠:它宣傳一種被他們歪曲了的基督,被他們誣衊和侮辱的基督,宣傳一種正相對立的基督!它宣傳的是敵基督……羅馬天主教甚至不是宗教,簡直就是西羅馬帝國的繼續……羅馬教皇攫得了土地,登上了人世的皇位,拿起了寶劍……在寶劍之外又加上了謊言、奸詐、欺騙、狂熱、迷信、為非作歹,玩弄老百姓最神聖、最真實、最淳樸的火熱的感情,為了錢,為了低下的人世權力,他們把一切,把一切都出賣了。難道這不是敵基督的學說嗎?」
《白痴》寫於一八六七至一八六八年。當時,俄國正處在一八六一年「農奴制改革」以後,資本主義迅速發展。既有越來越多的官僚資本,也有棄農經商的地主兼資本家,還有一些新發跡的屬於中產階級的高利貸者和商人。與此同時,外國資本也大量湧入,逐漸掌握了俄國的經濟命脈。
這社會建立在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基礎上。有人發財,就有人受窮;有人驕奢淫逸,紙醉金迷,就有人生活無著,凍餒而死;有人志得意滿,八面威風,就有人被欺壓、被蹂躪、被唾棄。錢,統治著這整個社會。有錢就有一切。錢成了衡量一切的準繩。錢能通神。「錢是壓成金幣的自由」(《死屋手記》);有錢就有權(《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https://read.99csw.com);有錢就有地位(《地下室手記》);有錢就有才幹,就能使人「叱吒風雲」,「鶴立雞群」(《白痴》);「經濟原則高於一切」(《賭徒》),所謂「高於一切」,就是高於人,高於人應有的道德準則;「錢能消滅一切不平等」(《少年》)。錢成了一切人追求的目標,他們挖空心思,不擇手段地賺錢。這就是當時俄國的社會風尚。這陣風起於西歐,俄國不過步其後塵而已。
資產階級道德就是十足的虛偽,正是從這種虛偽中,讓人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
按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觀點,所謂歐洲道路或者歐洲主義,由四位一體的思想組成,即資產階級思想、天主教思想、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至於虛無主義、無神論和無政府主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語彙中,與社會主義是同義語,即社會主義就是虛無主義、無神論和無政府主義。換一種說法,歐洲道路就是主張暴力革命,俄國道路就是主張和平過渡,主張改良。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來,由資產階級思想,必然在宗教上產生天主教思想。他認為,天主教思想就是披上袈裟的資產階級思想。因為天主教徒歪曲了基督教精神,忘掉了上帝,忘掉了人,背叛了基督。他認為天主教是有錢人的宗教。他們的行動是虛偽的。他們看風使舵,隨時俯仰,追求的只是人世的權力和金錢。
這是一個資本主義豺狼當道,逞凶肆虐的時代。列別傑夫曾使用象徵的手法解釋《新約·啟示錄》中有關世界末日的預言。他說世界末日來臨之前,會有一顆苦澀星像燃燒著的火把從天上掉下來,掉在「生命的源泉」——三分之一的河流和一切水源之上,於是許多人喝這水就死了,而這顆「苦澀星」,按照他的解釋,就是那該詛咒的「遍布歐洲的鐵路網」。表面看來,他似乎在反對資本主義文明,反對科學和技術進步。其實不然,他反對的僅是資本主義帶來的金錢萬能和道德淪喪。正如他所說:「僅僅是鐵路,還不至於攪渾生命的源泉,而是把這一切加在一起,整個說來是該詛咒的」,「我現在要向你們大家,向所有的無神論者挑戰:你們準備用什麼來拯救世界,你們究竟給世界找到了一條怎樣正當的路?——我倒要請問你們這些搞科學、搞工業、搞各種聯合會、領取工資等等的人,用什麼?」他認為,資本主義「除了滿足個人的私利和物質需要以外,不承認任何道德基礎」。他認為,凡是道德基礎搖搖欲墜的自稱是「人類朋友」的人,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語,無非是名「食人生番」罷了。
葉潘欽將軍也是個風流色鬼,但此公生性懼內,表面上道貌岸然,極力慫恿加尼亞娶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玉成這段「美滿姻緣」,骨子裡卻心懷鬼胎,想利用加尼亞是他的心腹秘書,分嘗禁臠,偷香竊玉。
最明顯的是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生日晚會上玩的那個小遊戲:有人建議大家都講一件他畢生所做的最卑鄙最無恥的事。除了費德先科外,葉潘欽將軍和托茨基實際上在自吹自擂,講的不是壞事,而是好事、善事、生平最得意的事。
陀思妥耶夫斯基從青年時代起就反對訴諸武力,反對暴力革命,但是他把革命暴力和反革命暴力混為一談,把無產階級革命和資產階級革命混為一談,把一切主張暴力革命的人統稱為社會主義者。他說什麼雖然社會主義者答應給人民「麵包」,但是,他們給人民帶來麵包的同時,也給人民帶來了暴力和奴役。他主張用基督,用愛,用寬恕,人人從自己做起,以求得世界大同。
《白痴》的第二個同心圓,九_九_藏_書是當時的時代和社會。
這場遊戲的畫龍點睛之筆,是加尼亞和費德先科的一段對話。加尼亞說:
資產階級思想的第一個特點就是唯利是圖。《白痴》里形形色|色的地主、資本家、高利貸者,就具有這種典型的資產階級思想。正如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所說:「他們這幫人現在滿腦子都是錢,而且貪得無厭,見錢眼開,什麼傻事都做得出來。自己還乳臭未乾,就挖空心思,想去放高利貸。」列別傑夫也利用《啟示錄》中的話來說明當時的時代特點:「我們正處在第三匹黑馬的時代,即騎馬人手裡拿著天平的時代,因為現今這世道,一切都建築在天平和契約上,人人尋找的都是自己的權利:『一錢銀子買一升麥子,一錢銀子買三升大麥』……」《啟示錄》講到羊羔打開第一印的時候,出現了一匹白馬,馬上的人手持弓箭,成為得勝的征服者。這大體相當於我們說的奴隸社會。開第二印的時候,出現了一匹紅馬,騎馬者大權在握,大肆殺伐,世人互相殘殺,沒有了和平。這大體相當於我們說的封建主義、殖民主義和資本主義原始積累的時代。到出現第三匹黑馬的時候,就是赤|裸裸的資本主義時代了。這是一種象徵的手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充滿各種各樣的象徵,這也是他的創作特色之一。
「誰會不撒謊呢?任何人都會撒謊的,一定會撒謊。」
《白痴》從不同側面反映了一八六一年改革后的俄國社會。這裡有達官顯貴,政界巨頭,有地主兼資本家托茨基,有擁有大量房地產、工廠和公司股東的葉潘欽將軍,有各種各樣的鑽營家、投機商和高利貸者,有地位顯赫、勢力很大的貴婦人,有搔首弄姿、附庸風雅、以文藝保護人自居的官太太,有拍馬逢迎的小丑,有投機鑽營、賣身投靠的詩人……總之,不一而足。這是一個由封建軍事帝國向資本主義轉變的國家。這是一個巧取豪奪而又紙醉金迷、荒淫無恥的社會。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就是在這樣一個豺狼當道的世界中長大的。造成她的悲慘遭遇的就是這個罪惡的社會。但是,她只是千千萬萬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俄國婦女中的一個。如果說,作者曾把他服了四年苦役的暗無天日的鄂木斯克囚堡比作「死屋」的話,那麼對於廣大俄國人民來說,當時的俄國只不過是一座擴大了的「死屋」或者人間地獄罷了。
一八六七年九月在日內瓦召開了世界和平大會。參加者有各種政治派別的代表人物,但主要是無政府主義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參加了這次大會。他在一八六七年九月十五日寫給邁科夫的信中說:「我早就毫不懷疑,他們的第一句話便是鬥爭。」接著,他又在給他的外甥女伊萬諾娃的信中(一八六七年十月十一日)寫道:「這些社會主義者和革命家(請看,他把無政府主義者稱為社會主義者和革命家!——筆者),在講台上面對五千聽眾胡說一氣,簡直難以形容!……他們開始就說,為了達到世界和平,需要消滅對基督的信仰。要消滅大國,分為小國,打倒一切資本,以便一切按命令成為公有的財產等等。最主要的是火與劍——一切都消滅乾淨以後,那麼,根據他們的看法,才會出現和平……」
現在,我們常常聽人說,東正教是保守的宗教九_九_藏_書,而天主教則是不斷革新的宗教,因為它能順應世界潮流,不斷變化。這不正說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不無道理嗎?基督教的本質是愛人和博愛。天主教則是用火與劍追求權勢和金錢。正教,用正教徒的話來說,就是正統的宗教,奉行基督教原始教義的宗教。在東正教的基督聖像上,我們常常看見耶穌基督右手伸出三指,意為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左手拿著一本打開的書,書上寫著:「我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你們要彼此相愛。」我們正好從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天主教的看法上,看到東正教和天主教的根本分歧。
資產階級思想的第二個特點就是虛偽。試看,托茨基和葉潘欽將軍就是兩個典型的偽君子。托茨基表面上大發善心,收養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但又把她扔給管家,不聞不問。後來,發現這個女孩是個美人胚子,又動了邪心,讓她受各種教育。他讓她受教育,並不是為了她本人,而是為了把她培養得適合他的口味。小女孩長大了,果然出落得花容月貌,他就利用她的幼稚姦汙了她,把她收為自己的外室。但是玩了四五年後,玩膩了,又想把她甩了,另娶一位門當戶對的貴族小姐為妻。當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奮起反抗,趕到彼得堡,對他極盡諷刺、挖苦、嘲笑之能事後,他又怕她鬧事,讓他當眾出醜,於是他便用豪華的生活收買她。與此同時,又暗中替她物色「佳婿」,寧可倒貼幾個錢,把她嫁出去,以絕後患。
「即使有人撒謊,聽他撒謊也蠻有意思嘛。」
陀思妥耶夫斯基認為,自由主義是天主教思想轉而演變成「社會主義」的中介。自由主義的本質,按照他的看法,就是否定現存社會秩序,反對沙皇俄國,甚至反對俄國本身。他認為,自由主義是外國的應聲蟲,他們站在外國和本國的強者一邊,拾人牙慧,崇尚清談。他們愛人民,但是僅僅在理論上。其實,他們愛的不是人民,而是他們對於人民的觀念。他們不了解人民,人民不了解他們。就反對現存社會秩序來說,他們與社會主義者相同。但是,在他看來,自由主義是沒有行動的社會主義,是幻想中的社會主義,是崇尚清談的社會主義。須知,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社會主義,並不是我們現在說的科學社會主義,而是傅立葉的空想社會主義加上無政府主義、虛無主義和無神論。對於社會主義理想,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直堅信不疑的。他反對的是實現社會主義的手段和道路,這也正是科學社會主義與空想社會主義的主要分歧。
俄國和歐洲,俄國道路和歐洲道路,是貫穿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的一根主軸。如果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的第一個同心圓,主要是剖析俄國人和歐洲化的俄國人,那麼他的第二個同心圓,則主要探討社會發展的俄國道路和歐洲道路。《冬天記的夏天印象》談的是社會發展的歐洲道路。《罪與罰》談的是社會發展的歐洲道路和俄國道路;歐洲道路使拉斯科利尼科夫鋌而走險,走上犯罪的路;俄國道路則使拉斯科利尼科夫走向新生。《白痴》標舉的是社會發展的俄國道路。《群魔》展示的是社會發展的歐洲道路,正是歐洲道路使彼得·韋爾霍文斯基變成一個無政府主義的野心家、陰謀家。《卡拉馬佐夫兄弟》講的是這兩條路的鬥爭,歐洲道路使伊凡和斯麥爾佳科夫走上弒父的道路,俄國道路則使德米特里獲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