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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金髮女人 四、黑暗中的幾線光亮

第一部 金髮女人

四、黑暗中的幾線光亮

他一動不動,兩眼發直,斷斷續續道:「對,是這樣……一切都弄清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嗬!我早知道,只要動腦子……啊!好華生,我相信您會滿意的!」他丟下老夥伴,衝到街上,一直跑到二十五號門前。門的右上方,有一塊石頭上刻著:
「二樓住的是勒魯先生一家。」
福爾摩斯探出頭去,看見有兩個人出了樓,推著自行車,跨上座凳騎起來,一會兒就消失了。
他費上吃奶的力,胳膊還是動不了。歇洛克先輕輕地觸碰他的胳膊,然後越來越用力。他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疼。華生覺得很疼。於是,他焦急地扶著華生走進附近一家藥房。一進屋華生就昏過去了。
「是的。」
福爾摩斯說。
「去追吧,他走遠了!」加尼瑪爾嘟噥道。
開門的僕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前來訪問坐落在馬勒澤爾布大馬路和蒙夏南街拐角上這所豪宅的人。這個小個子男人頭髮灰白,鬍子拉碴,身上穿的黑色長禮服邋裡邋遢,正與大自然把他造就的丑怪模樣十分匹配。僕人用恰如其分的輕蔑口氣回答道:「代斯唐熱先生又在又不在。看情況而定。先生有名片嗎?」這位先生沒有名片,可是有一封引薦信。僕人把信交給代斯唐熱先生。建築師吩咐把來訪者引進來。
「昨晚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那兩位?」
「除了我。我現在知道了,同一個建築師把相同的圖紙組合起來,就使三次行動得以完成。那些行動表面神奇,實際很簡單,很容易!」
華生聽了這可怕的假設,打了個寒噤。
「我們永遠進攻!」華生喊道。
「守望吧,華生。我抓緊時間擬個作戰方案,要比對手的更切實可行些。華生,您明白,我們低估了亞森·羅平的本事。應該把案情從頭研究研究。」
建築師問道:「您就是斯蒂克曼先生?」
「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放開我,華生……放開我!」
「就是昂利-馬爾坦大街的。」
「是他。」
「因為這三所房子是由同一個建築師建造的。這很容易猜出來,您說呢?當然……只是沒有人這樣想過……」
一個侍應生走過來:「那位先生剛才上了夾樓。」
「剛離開。」
「用殺他這個辦法?」
「是福爾摩斯先生吧?一切都好吧!」
「不是。他鄰座是克里芙當女士,另一個是克麗瑟公爵夫人,對面是西班牙駐英國大使。」
第二天早晨,他還沒有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下午兩點,他頭一次見到了克洛蒂爾德·代斯唐熱小姐。她到書房來找一本書。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頭棕發,動作遲緩,沉默寡言,表情冷淡,是那種不管閑事的人。她與代斯唐熱先生講了幾句話就走了,看都沒看福爾摩斯一眼。
但他不久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在他與亞森·羅平之間,有一些人也在朝同一方向走。尤其是左邊人行道上,兩個戴圓帽的大高個,和右邊人行道上,兩個戴鴨舌帽、叼著香煙的小夥子。也許這隻是巧合。可是,當亞森·羅平進了一個煙草店后,這四個人站住了,福爾摩斯就更覺得奇怪了。尤其是亞森·羅平出來后,他們又跟上了他。只是四個人分開了,各自在昂坦大道上行走。他更是覺得不解了。
「毫無疑問,她是那金髮女人。」福爾摩斯尋思道。出租汽車開走了。
「喝的?」
「我確信會這樣。我們路走對了,走吧!」
福爾摩斯抬起頭,看見幾個工人正在六樓陽台的腳手架上幹活。
「讓我達到目的的線索!這下路好走多了!還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這二位嗎?今早才來。是新夥計。」
福爾摩斯回到華生身邊。
「他們在開會!」他想,「……今晚的事讓他們感到不安。他們感到需要討論一下形勢了。啊!把他們一下來個一網打盡……」一個同夥動了一下。
兩個同夥步行,的確走到星形廣場,在一幢狹窄的樓房門前按了鈴。門牌上寫著夏爾格蘭街四十號。小街上行人稀少。福爾摩斯躲在拐角一處凹處的陰影里。
他一反常態,興高采烈,激|情洋溢,都坐不住了。「不過,我剛才在街上想,這些壞蛋本可以像打斷您的胳膊那樣打斷我的。您說呢,華生?」
「怎麼搞的!……馬上……」
「如果可能,還可以把案件發生前的情況也研究一下。只是來得及嗎?」
過了一會,年輕姑娘在讀書。一幅窗帘撩開了,藏在後面的人沿著牆朝門口摸去,要從代斯唐熱先生身後、克洛蒂爾德面前經過。福爾摩斯看清了,他就是亞森·羅平!英國人樂得直打哆嗦。他的估計是對的,他已經深入到神秘案子的核心。亞森·羅平在他預料的地方出現了。但克洛蒂爾德一動不動,儘管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不可能逃出她的視線。亞森·羅平差不多走到門邊了,已經伸手去抓門把了。但他的外衣碰到桌上一件東西,那東西砸在地上,把代斯唐熱先生驚醒了。亞森·羅平站在他面前,手拿帽子,面含微笑。「馬克西姆·貝爾蒙!」代九*九*藏*書斯唐熱高興地叫道,「我親愛的馬克西姆,什麼好風把您吹來了?」
他們上樓。警察分局長按鈴。響第二聲鈴時,一個只穿襯衫的男人滿面怒容地開了門,這是亞森·羅平的保鏢之一。「喂!什麼事?吵死人……把人吵醒難道……」但他一下收住話,慌亂地說:「上帝原諒我,說真的,我不是作夢吧?這位是德庫安特爾先生!……還有您,加尼瑪爾先生,是嗎?有什麼事要我效勞嗎?」突然響起一陣大笑。
有了這些條件,便迅速達成了協議。代斯唐熱先生立即和新秘書開始工作。
「老夥伴,還有九天吶!有五天就足夠了。」整個下午,英國人除了抽煙、睡覺,什麼都沒幹。到第二天,才開始行動。
福爾摩斯又說:「這個教訓對我們太有益了。華生,您知道,我們拋頭露面和亞森·羅平作戰,在明處遭到偷襲,這是我們的大錯誤。幸好,他只傷了您,還不算太壞……」
「什麼帳冊?」
「是啊,為什麼?」
「怎麼?您還留著這些廢紙!有什麼用?……」他們三個人到隔壁小客廳坐下。小客廳和圓廳之間開著一個大門洞。
「煙灰嗎?」華生問。對形勢的關心使他振奮起來。「好些別的東西!您想想,華生,金髮女人幾件案子的神秘聯繫,叫我查出來了。為什麼亞森·羅平選中這三幢房子作案?」
「不是。他的人在大馬路上放哨打望……還不算飯店裡那位……」
「您休息吧,福爾摩斯。我來守望。」
過了一會兒,她問:「您的秘書不在吧?」
代斯唐熱先生的頭左右搖擺,他睡著了。
「不在了……你看見他了……」
他等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房子跟前,爬上窗檯,踮著腳尖,從氣窗向房裡瞄了一眼。
「是呀,我渴死了,渾身滾燙……」
「從便梯。」
「沒有看見。」
「不管可不可信,本來有辦法找到證據。」
「他也是一個人。」
「是加尼瑪爾先生嗎?」
公館一塊牆石上刻著:建築師,代斯唐熱,一八七四年。鄰近的幾座房子也刻著同樣的銘文:建築師,代斯唐熱,一八七四年。
下午乏味得很,兩人沒說一句話。五點鐘,他們在克拉佩隆街上散步,小心翼翼地遠離房子。這時三個青年工人挽著手,唱著歌朝他們衝過來,到了人跟前還不鬆手,繼續往前走。福爾摩斯正一肚子不高興,偏不讓開。結果,雙方衝撞起來,福爾摩斯擺出拳擊架勢,給了其中一個當胸一拳,又朝另一個臉上狠狠一擊,把他們打倒。於是,他們不再戀戰,拉著同伴走了。
「想看看您和代斯唐熱小姐的願望!」
「沒有人,除了您。」
來到外面,福爾摩斯發現既無汽車,也無出租馬車停在站里,就沿著馬勒澤爾布大馬路蹣跚而去。但是,走到鄰近一條街上,他把挽在手上的大衣披在肩上,把帽子改變形狀,挺直身子,變成另一副模樣,回到廣場上,眼睛盯著代斯唐熱公館的大門,等著。亞森·羅平幾乎馬上出來了。他沿著君士坦丁堡街和倫敦街向市中心走去。歇洛克跟在他後面,相差一百步遠。對英國人來講,這是多麼美妙的時刻!他貪婪地吸著空氣,好像一條好狗感覺到了獵物剛剛留下的蹤跡。跟蹤對手,在他看來,真是件無比愜意的事。這次,受監視的不是他,而是亞森·羅平,是那個無影無形的亞森·羅平。可以說,他用目光拴著對手,就像用掙不斷的鏈條拴住了他。在熙來攘往的人流中,他看著這個屬於他的獵物,喜上心頭。
「本來兩條胳膊都可能斷的。別充好漢了。我在明處,被他們監視,失敗了。而在暗處,行動自由,我就有優勢,而不管敵人多麼強大。」
「福爾摩斯,您希望發現什麼?希望看見亞森·羅平從這些樓里出來?」
話音未落,他就大叫一聲,向後一退。有件東西從上面掉下來,砸在他們腳邊。是半袋沙子。如果砸在身上,準會把他們砸成重傷。
「他在那邊。」
「嗬!算我們幸運。」他叫道,「再偏一點,這些笨傢伙的袋子准砸在我們腦袋上,好像真是……」
他念著離開郵電局:「代斯唐熱……呂西安·代斯唐熱……這個名字不生疏呀?」他看見有一家閱覽室,就去查閱一本現代名人辭典,抄下有關代斯唐熱的辭條:「呂西安·代斯唐熱,生於一八四〇年。羅馬大獎獲得者。榮譽團軍官。許多深受好評的建築物的設計者……」等等。
一輛馬車過來了。
來訪者被帶進一間圓型大房間。這房間佔去公館一翼,四壁放滿了書。
「是的,先生。」
亞森·羅平靠著壁爐,興奮地講著什麼。其他人站在四周,認真地聽著。
「您,華生,去買幾件內外衣服來。這期間我休息一下。」
到此為止,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是,昂利-馬爾坦大街那幢房子又刻的什麼呢?
「打死馬就行了。如果不是您,我就抓到了亞森·羅平的一個同夥。您明白您幹什麼蠢事了吧!」
他回到藥房。華https://read.99csw.com生被人送進了病房。他又趕到病房。老夥伴躺在病榻上,胳膊固定在夾板里,燒得渾身發抖,直說胡話。「勝利了!勝利了!」福爾摩斯叫道,「抓住線索了。」
福爾摩斯與三個人進行了長談。首先是與德蒂南先生,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他的套房。接著,他發電報請絮扎娜·熱爾布瓦小姐前來,問了金髮女人的情況。最後是與奧居斯特嬤嬤交談。自從德·奧特萊克男爵遇害后,她就回到了聖母往見會修院。每次,華生都在外面等候。每次談完他都問:「滿意嗎?」
「喂!……夫人,是您嗎?」
儘管他這個倒楣鬼拚命掙扎,拚命抗議,還是被驅逐到了台階底下。
福爾摩斯激動異常,坐在馬車裡有好幾分鐘不能動彈,高興得發抖。黑暗中終於閃現出一線微光!在那千百條小路縱橫交錯的幽暗森林之中,終於發現了敵人的第一個蹤跡!他跑到郵電局,要了到克羅宗城堡的電話。是伯爵夫人親自接的。
他已經得知:代斯唐熱先生身體不大好,希望休息,因此退出了生意場,生活在他收集的各種建築學圖書之中。除了觀看翻閱這些矇著灰塵的古舊典籍,他再無別的樂趣。至於他女兒克洛蒂爾德,她被人當作怪人,像她父親一樣,總是關在房間里,從不出門。不過,她住在公館的另一側。福爾摩斯一邊在本子上登記代斯唐熱報的書名,一邊尋思:這一切雖不是決定性的,但是,往前跨了多大一步呵!儘管也可能找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代斯唐熱先生是否是亞森·羅平的同夥?他是否繼續與亞森·羅平見面?那三幢房子的圖紙還在不在?從那些圖紙上能不能得知別的同樣作了手腳的房子的地址?那些房子,亞森·羅平也許留給他及他的團伙居住。代斯唐熱先生是亞森·羅平的同謀!這個德高望重的人,榮譽團的軍官會為盜賊工作?!這種假設根本說不通。再說,就算他們是同謀,代斯唐熱先生也不可能在三十年前就預見到亞森·羅平要從他建築的房子里潛逃呀!因為當時亞森·羅平還在吃奶哩!管他的!英國人努力工作。他憑神奇的嗅覺和特有的直覺,感到有一個秘密正在他周圍轉悠。他是從一些小事上覺察到的,雖然說不清楚,但一進公館就感受到了。
於是他恍然大悟:亞森·羅平沒被跟蹤,這些人是他一夥的,在給他守望保駕!是他的侍衛、哨兵、隨身保鏢。不論在哪兒,只要主人有危險,這些嘍羅就在那兒,隨時準備給他報警,隨時準備保衛他。這四個人是他的黨羽!那穿禮服的先生也是!英國人全身一陣發緊。也許,他永遠也別想抓住這個不可接近的人?這樣一個團伙,由這樣一個首領領導,意味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原來他們在相愛哩。」福爾摩斯心想,「可是,在克洛蒂爾德·代斯唐熱與馬克西姆·貝爾蒙之間有什麼共同之處?她知道馬克西姆·貝爾蒙正是亞森·羅平嗎?」
「可是,秘密通道呢?」
「我寧願去叫幾個警察。」
他打住話頭,衝進樓內,跑上六樓,剛按鈴,就闖進房間,把僕人嚇壞了。他跑上陽台,可一個人也不見了。「剛才在這兒的工人呢?……」他問僕人。
在大街兩條車道中間的馬道上,有個先生騎的馬走偏了,碰到了福爾摩斯他們坐的長凳,馬屁股擦過福爾摩斯的肩膀。「哈哈!」他冷笑道,「再過來一點,我的肩膀就碰斷了。」那先生手忙腳亂地調|教著自己的坐騎。英國人抽出手槍,瞄準他。華生趕緊拉住他的手:「您瘋了,歇洛克!嗨!……什麼!……您要殺死這位紳士?」
「是的……是的……右胳膊……」
在這些人中間,福爾摩斯認出了穿禮服的先生,還認為認出了飯店領班。至於金髮女人,她背對著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
警察分局長用鑰匙打開前廳另一邊的房門。一樓只有兩個房間,都是空的。
「我們可以問問勒魯先生家的人。」
「那樣,亞森·羅平的朋友會注意的……不行,您知道,福爾摩斯先生,我們沒時間選擇。」
「我的秘書說他生病了,推薦您來搞圖書編目,尤其是德文圖書的編目工作。這工作他在我的指導下開了個頭。您習慣做這類工作嗎?」
他看見華生倚在牆上,便問:「哎!怎麼回事,老夥伴?您的臉色白得很。」老夥伴給他看那條垂下來的手臂:「不知怎麼回事……胳膊疼。」
華生第一次在心底懷疑他天才的合作者無所不能的本事:為什麼他說得這麼多,做得這麼少?
……他其實走得並不遠,至多二百米,正坐在馬德萊納到巴士底的公共馬車上。那馬車由三匹馬拉著,不急不忙地向前行駛。駛過歌劇院廣場,經過卡布遣會修院街。平台上,有兩個戴瓜皮帽的高個兒在閑聊。樓梯上端,馬車頂層,有個小老頭兒在打盹兒:他就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沒有。住在二樓的勒魯先生在一樓放了傢具,接待外省來的親戚……」
「不九九藏書!」
他真想走過去,和這四人中的一人談談,協調一下步驟。可是,在走近大馬路時,行人越來越密集,他擔心斷了線,就加快了步子。他走出街口時,正好看見亞森·羅平走上埃爾代街拐角一家匈牙利飯店的台階。飯店門敞開著。福爾摩斯坐在馬路對面長椅上,看見亞森·羅平在一張鋪設豪華,擺著鮮花的餐桌邊坐下來。三位穿大禮服的先生和兩位優雅的太太已經就座了,他們友好地歡迎他。
「我只希望能發生一件小事,一件很小的事,只要能充當我的出發點就行。」
「別想。等哪天我能說出:亞森·羅平在這兒!這是他的窩,應該怎樣逮住他,才會去加尼瑪爾給我的兩個地址找他。一個是佩爾戈萊茲街他的住所,另一個是夏特萊廣場的瑞士小酒店。在這以前,我要單獨行動。」
「確實……確實……我會儘可能快地好起來的。好吧,歇洛克,最後幫我一次,能給我弄點喝的嗎?」
布置完任務,天空已經發白。警察分局長按了門鈴,走進看門女人的小房間。看門女人見這幫人闖進來,嚇得戰戰兢兢,回答說一樓沒有住人。
華生說這幾句話十分自豪,就像個被安排在前沿哨所,因而處境極為危險的哨兵。他胸脯挺得高高的,肌肉綳得緊緊的,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他們租住的旅館小房間。
這時,傳來一陣響聲,同時他感到房間里有人。過了好久,突然,從若明若暗的地方冒出一個人影,就在他旁邊的陽台上,嚇了他一跳。這叫人相信嗎?
「多叫人高興啊!」
「只要我抓住亞森·羅平的領子,叫出他的名字,那廳堂里的人,所有的侍應生都會來幫我。」
「您說什麼?」
「他和她留在一樓,」歇洛克尋思,「兩個同夥住在二樓。」福爾摩斯守到半夜,不敢走開,生怕他不在時亞森·羅平會離開。到早上四點,他看見街頭出現了兩個警察,便走過去,把情況向他們說明,請他們監視這所房子。
「希望金髮女人出現?」
「代斯唐熱先生!」
加尼瑪爾向前走了一步,歇洛克把他拉住。
「那麼,明天吧?克洛蒂爾德,你勸一勸,讓他明天來。這個好馬克西姆,近來我正想著您呢!」
「不,亞森·羅平!」
他轉向福爾摩斯,介紹道:「維克托·勒魯,保安局偵探,武裝警察里最優秀的。埃德蒙·勒魯,人體檢測所主任。」
「您說吧。」
為了避開亞森·羅平的監視,進入呂西安·代斯唐熱及其女兒克洛蒂爾德住的公館,這位著名偵探不得不隱姓埋名,想方設法,以好幾種身份來引得一些人的親善和信任。總之,在四十八小時之內,他要過最複雜的生活。
二人廝打起來。這時,那騎士制服了坐騎,給了它兩馬刺。「現在,開槍吧!」華生得意地喊道。這時那騎士已跑遠了。「可是,大笨蛋,您不知道他是亞森·羅平的同夥!」福爾摩斯氣得發抖。華生一副可憐模樣,訥訥地問:「您說誰?那位紳士?……」
下午單調乏味,過得緩慢。五點鐘,代斯唐熱先生說他要出門。福爾摩斯單獨留在書房一半高的環形走廊上繼續工作。天色漸暗。他也準備走了。
「都好。可是,請您快點告訴我……喂!只用一句話……」
「不是他。」
「真的。我在整理這個柜子里的舊文件,找到我們最後一本帳冊。」
「城堡三十年前遭了火災,後來重建了。」
「重要任務。非常感謝。」華生感激涕零地說,「我一定盡心儘力完成。不過,照您這麼說,您不再來了?」
「從哪兒走的?」
他摸了兩三個瓶子,發現桌上有包煙絲,就裝滿煙斗點燃。突然,他好像沒有聽見朋友的請求似的,走了出去。剩下老夥伴用可憐巴巴的目光乞求一杯水。
「亞森·羅平?」
英國人的頭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搖擺,嘴裏卻念念有辭:「如果忠實的華生看見我,準會為他的合作者感到驕傲!……唉!哨子一吹,就不難料到,這一盤算完了,監視飯店周圍就沒有必要了。不過,說真的,和這個鬼東西打交道,還真有點意思。」到了終點站,歇洛克俯身往下看,只見亞森·羅平走在保鏢前面。他聽見他小聲說:「星形廣場。」
「加尼瑪爾還有些事情沒告訴我?……在玩弄我?」福爾摩斯自忖。
「這麼說,您旅行回來了?」
「我給您擔保……唉!不過……的確,他可能……啊!壞蛋,他真像!」
這個隱形人待了多長時間了?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身上可能會發生什麼,比如一點火星點燃火藥桶。」
「很滿意。」
「也許是吧……我那時睡了……不過,我想不是的,這是鑰匙……他們沒有要……」
他尖起耳朵聽,一直聽到七點鐘,從不多的話里獲取信息。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走下來,穿過圓廳,用不著擔心被小客廳里的人看到。
過了半小時。人更多了,福爾摩斯只能不時地看到亞森·羅平的幾個黨徒。有人輕輕碰了他一下,附在他耳邊說:「喂!九*九*藏*書有什麼事,福爾摩斯先生?」
「他們在這腳手架上多久了?」
「該死!」他想,「他被別人盯上了!」
「台階上頭的石板上刻著:建築師,呂西安·代斯唐熱,一八七七年。」
「這可信嗎?」
「亞森·羅平的同夥!就像往我們頭上砸沙袋的工人一樣!」
只見那人下了台階,走到一個大橡木櫃前。福爾摩斯躲在走廊欄杆垂掛的帘子後面,跪在地板上,看見那人在滿滿一櫃的文件中翻著。他在找什麼呢?
歇洛克又用目光尋找四個跟蹤的人,發現他們散坐在鄰近一家咖啡館的人群中,正在聽茨岡人演奏音樂。奇怪的是,他們似乎不太注意亞森·羅平,而是更注意周圍的人。忽然,其中一位掏出一根捲煙,走近一位穿禮服、戴高筒帽的先生,那先生遞過他的雪茄。福爾摩斯覺得他們在談話,因為對火要不了這麼長的時間。後來,那先生走上台階,向飯店裡掃了一眼,見到亞森·羅平,就走過去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又在旁邊選了一張桌子坐下來。福爾摩斯認出,這位先生正是昂利-馬爾坦大街上騎馬的那傢伙。
是加尼瑪爾忍不住發出來的。他笑彎了腰,臉憋得通紅,眼淚都笑出來了。
「多冒失!您是一個人!」
「加尼瑪爾可以幫助您嗎?」
他突然停住話,鬆開華生的胳膊。倒楣的華生只覺得一陣巨痛,又暈過去了。福爾摩斯拍著腦門,說:「華生,我想起來了……這是偶然的嗎?」
「如果是像昨晚那樣,那我不如再睡一覺。好吧,我們到警察分局去吧。」
「昨天回來的。」
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用鉛筆寫了幾行字,塞進一個信封,對躺在長椅上的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孩說:「喏,孩子,叫輛馬車,把這封信送給瑞士小酒店的女出納,夏特萊廣場那家,快……」
「是的。」
「代斯特羅先生?」
門突然開了,代斯唐熱小姐匆匆走進來,一邊還對跟在後面的人說:「您肯定不出去了,父親?……既是這樣,我來開燈……就一秒鐘……別動……」
他們走了好多路,訪問了昂利-馬爾坦大街一百三十四號左右的兩幢樓房,然後,又一直走到了克拉佩隆街。福爾摩斯一邊察看二十五號正面,一邊接著說:「顯然,在這些建築之間有秘密通道……不過,我搞不明白的是……」
「我們上二樓看看。他們應該在那兒。」
二十三號門前也有相同的銘文。
「習慣,先生,老早就習慣了呢!」斯蒂克曼先生的日耳曼口音相當重。
偵探手插在褲兜里,一副只管往前走的模樣,穿過街面。可是,剛踏上人行道,他就一改方向,一步跨上台階。一聲尖厲的哨子……加尼瑪爾一頭撞到領班身上。這位領班擋在門口,氣憤地把他往外推,好像他衣著不整,有損飯店的豪華形象。加尼瑪爾站立不穩。這時穿禮服的先生跑出來,站在偵探一邊,和領班激烈爭吵起來。兩人都扯著加尼瑪爾,一個拉,一個推。
「啊!從此以後……」
加尼瑪爾趕緊衝上去。夾樓是一些單間,專有一道門通向大馬路。
馬車駛到拉蓬普街拐角時,他多麼緊張啊!他是否窺到了真相?
「好……好……很好。」福爾摩斯負責扶著傷臂,說,「忍著點,老夥伴,有五六個星期就會痊癒的……這幫壞蛋,我要找他們算帳!您明白……尤其是他……因為這還是亞森·羅平那混蛋乾的……啊!我向您保證,哪天……」
福爾摩斯覺得他有道理,最好利用特殊場合冒一冒險。他只是叮囑加尼瑪爾:「儘可能讓他們晚點認出您。」
「車夫,昂利-馬爾坦大街一百三十四號,快!」他站在馬車上策馬快跑,答應多給車夫小費。「快!……再快點……」
藥劑師帶著助手跑過來檢查,診斷是骨折。必須馬上請外科醫生做手術,住院治療。在等醫生來的時候,他們給病人脫衣服。華生疼得直叫。
「正是。我收到您的字條了。有什麼事?」
他們悶悶不樂地回到旅館。第二天在苦惱的沉默中結束。次日,同樣的日程安排,他們坐在昂利-馬爾坦大街上的一條長凳上,仍然沒完沒了地觀察對面幾幢樓。華生很灰心,打不起一點精神。
他給他一枚五法郎硬幣。小孩去了。
「為什麼?」福爾摩斯大聲說,回答了華生的隱秘想法,「因為和該死的亞森·羅平交手,好像是在虛空工作,全憑偶然。不是從具體的事實中,而是要從腦子裡抽出真相,再檢驗它是否與事件相符。」
「埃德蒙!你在嗎?加尼瑪爾先生來了……」另一個也出來了。加尼瑪爾一見他,更高興了:「這可能嗎?沒想到吧。啊!朋友們!你們睡在暖烘烘的毯子里,……誰想到會有老加尼瑪爾守夜,尤其是還麻煩一些朋友幫忙……一些遠方的朋友!」
「他在給鄰座的女士斟香檳酒。」
歇洛克·福爾摩斯進入陣地了。
「什麼線索?」
「真的?」
「嗨!」福爾摩斯大叫道,「這下我可痛快了……我正好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哩……送上門來了……」九九藏書
「不。我要和一些朋友在飯館里吃。」
一樓的兩個窗戶打開了一扇,一個戴圓帽的人關上了護窗板。護窗板上面,氣窗一下亮了。
「克羅宗城堡是什麼時候修的?」
「您對他一直滿意嗎?」她說,好像並不知道原來的秘書病了,由斯蒂克曼先生取而代之。
「不可能!」福爾摩斯大聲說,「我親眼看見他們的。她和他。」警察分局長冷笑道:「這我不懷疑。可是,他們走了!」
單調乏味的上午發生了一個插曲,但確切地說這令人不太愉快。
十分鐘以後,門口來了位先生按鈴。幾乎緊跟著,又來了一位。最後,一輛出租汽車在門前停下。福爾摩斯看見從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是亞森·羅平,另一個是裹著大衣、矇著厚面紗的女子。
「一直……一直……」
「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吧?」
「謝謝,夫人,再見!」
他身穿禮服,系著白色領帶,柔軟的襯衣勾勒出飽滿的胸部。他高興地給代斯唐熱先生講一些趣事,聽得代斯唐熱先生開懷大笑,克洛蒂爾德唇上浮出微笑。她的笑容似乎是亞森·羅平尋求的獎賞,為此他十分得意,變得更加快活而風趣。不知不覺地,在這歡快清朗的笑語聲中,克洛蒂爾德容光煥發,一掃很難引起好感的冷漠。
「那邊……飯店裡邊……向右看……看見了嗎?」
福爾摩斯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從不為厄運所左右。但一個人性格再堅強,有些時候也需要養精蓄銳,以便重新投入戰鬥。「今天我給自己放個假。」
「什麼!即使我發現了秘密通道,發現亞森·羅平走進律師家,和金髮女人殺了德·奧特萊克男爵后逃走的通道,我就有進展了?就有武器進攻亞森·羅平了?」
然後,他來到佩爾戈萊茲街加尼瑪爾家,讓人把他叫醒:「我又抓著他了。」
「這是亞森·羅平嗎?」福爾摩斯突然生出了疑問。是他,顯然是他;可是,也可以說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有些地方像亞森·羅平的人。只是,他保留了他明顯的個性,他的輪廓,他的目光,他的發色……
「是您呀,勒魯。」他結巴道,「……啊!太有趣了……勒魯,亞森·羅平的同謀……哎呀!笑死我了……喂,勒魯,您兄弟呢?怎麼不見人?」
「我呢?」
「華生,我準備好了,現在我們走吧。」
「會發生嗎?」
「還有六天。」
加尼瑪爾天真地囁嚅道,「那幾位呢?是同夥?」
他走近病床,把手放在華生的肩上,當然是受傷的那一隻上,關切地說:「老夥伴,您善自珍重。您以後的作用是牽制亞森·羅平的兩三個手下。他們想等我來看望您時找到我的蹤跡。可是白搭。這可是個重要任務!」
福爾摩斯趕緊跳下來,躲回暗處。穿禮服的先生和飯店領班走出房子。二樓馬上亮了燈。有人關上護窗板。於是樓上樓下變得一般黑。
「可我只斷了一條胳膊。」華生嘟噥道。
「胳膊疼?很疼?」
「不。」
「誰建的?哪一年?」
想到別人也在跟蹤亞森·羅平,會奪走他親手打敗這個最可怕的敵人的快樂,他就有些惱火。至於光榮,他想得很少,也不怕別人搶走。可是他不可能看錯,這幾個人裝出漠不關心、悠閑自在的神氣,正是那些跟著人家走,卻又不想讓人家看出來的人的神態。
「怎麼?沒有住人?」加尼瑪爾叫起來。
「好,星形廣場。在那兒約會。我也去。讓他坐出租汽車先走吧,我們坐車跟著那兩個同夥。」
「走!」華生鬥志昂揚地喊,「我承認,我腳上痒痒的,早就坐不住了。」
他自己躲到一間報亭後面。那兒仍能見到亞森·羅平,只見他向鄰座的女人側過身子,笑容可掬。
「那麼?」
馬上聚起一大群圍觀者。兩個警察聞聲而來,試圖分開人群,開出一條路,可是,一股不可理解的阻力使他們無法動彈,既不能撥開頂著他們的肩膀,又不能扯開擋路的後背……突然,像一道魔法,道路一下暢通了……領班明白自己錯了,連聲道歉,穿禮服的先生也不為偵探辯護了。人群分開了,警察過來了,加尼瑪爾衝到剛才坐了六個客人的桌子前,此時卻只剩了五個!
建築師,代斯唐熱,一八七五年
他環顧四周……只有大門一個出口。「剛才坐這個位子的人呢?」他對五個目瞪口呆的客人吼道,「……是啊,你們剛才是六個……那第六個人呢?」
「為什麼還來?」福爾摩斯冷冷地問。
他們一直走到梅斯尼爾街,又從那兒走到警察分局局長德庫安特爾先生家,然後,帶著六個警察來到夏爾格蘭街。「有新情況嗎?」福爾摩斯見到兩個看守的警察就問。「沒有。」
那人關上櫃門,藏到一個大窗子的窗洞里,拉上窗帘遮住自己。代斯唐熱小姐怎麼沒有看見他?她怎麼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她很沉著地開了電燈,讓父親進來。父女二人並肩坐下。她拿出帶來的一本書,讀起來。
「老夥伴,是時候了,我開始忍不住了……已經第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