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金髮女人 六、亞森·羅平再次被捕

第一部 金髮女人

六、亞森·羅平再次被捕

最後,他走近英國人:「現在,您還等什麼?」
這兩位先生又下到費利克斯·達韋的房間。合上壁爐大理石板線腳后,費利克斯快活地說道:「迪布勒伊,我真想看看那些人發現這些巧妙機關后的模樣。警鈴、電線網、傳聲筒、暗道、滑動壁板和暗梯……真是仙境中的機關!」
「因為我持有藍鑽石。」
英國人猶豫起來,顯然很為難,顴骨上現出些微紅暈。突然,他把手搭在亞森·羅平肩上:「如果我提出……」
「迪布勒伊先生在六樓租的三套房間被包圍了。」
「沒有新情況吧?」
「怎麼,您不肯走?」
電梯門又關上了。電梯載著加尼瑪爾下了樓。這一切完成得很快,以致老偵探在門房附近趕上了他的手下。他們二話不說,匆匆跑過院子,上了便梯,這是上閣樓的唯一通道。亞森·羅平就是從那逃走的。
「唉!他根本不知這一行動的重要性。我告訴他我無論如何要趕上到倫敦的頭班車……他就相信了……」
「這幢樓房……?」
「看來您有急事?」
「當然。」
福爾摩斯把加尼瑪爾拉到一邊,請求讓他與亞森·羅平單獨談談。他這請求的口氣,根本不容拒絕。偵探只好答應。於是,他走到亞森·羅平身邊,與他開始高級會談!他緊張地、生硬地問:「您想要什麼?」
「如果加尼瑪爾抓住您,那就完了,他們不會放過您的。」
他壓住一聲驚叫。事物真是反覆無常,運氣出乎意料地回來了:這一次,大理石板在他手下動了起來。
「您確信我們沒被監視吧?」
「您去找吧!」
「不管發生什麼事?」
後邊,一個挑夫給他們提著箱子。其中一位胳膊吊著三角帶,臉色蒼白,看來身體不行,另一位則似乎很愉快。
「幾乎毫無價值。」
「給我自由?」
這一幕戲立即顯出了悲劇色彩。亞森·羅平,桀驁不馴,愛嘲弄人的亞森·羅平,甚至不想掩飾他的慌亂,急得一臉煞白,尖起耳朵去聽,去猜。
他在闢作書房的房間里檢查了一遍,抓住拐了個彎后沿著壁爐接下去的一根煤氣管,取掉堵頭的銅塞,拿起個號角似的東西對著管子吹起來。
「是儘可能的全面報復。」
「那麼?」
「福爾摩斯先生,剛才只關係到我自己,現在關係到一位女人……我愛的女人。在法國,您明白,我們對這類事情有十分獨特的想法。並不能因為我叫亞森·羅平就另行一套……恰恰相反!」
「不行!我有約會。我要赴約!」
「老闆,我的手指頭一直按在警鈴按鈕上。」
他用力推壁爐大理石板的線腳。線腳沒動。又用更大的力氣推了一把,仍然不動。
「哪一個?」
「在看守所?」
「看什麼情況。」
他去拉電梯門。門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關上了。電梯一跳,像斷線的汽球似地飛上去了,亞森·羅平爆出一陣嘲弄的大笑。「媽的!」加尼瑪爾吼道,在黑暗中亂摸下降的電鈕。可是,他摸不到,只好又大喊:「六樓!守住六樓門!」
「是個女人寫的?」
福爾摩斯向加尼瑪爾解釋了半天,情緒相當衝動,後來,他有些粗暴地結束爭論:「很遺憾,加尼瑪爾先生,我不同意您的意見。可是我沒有時間說服您了。過一個鐘頭,我就動身回國。」
「這又怎樣?」福爾摩斯高興地說,「還傷心哩!好像只有您一個人是這樣。那些獨手人,真的獨手人又該怎麼過日子呢?好啦,算了,這算不上什麼傷!」
亞森·羅平又哈哈大笑:「親愛的先生,您付給我的是張空頭支票。代斯唐熱小姐很安全,什麼也不必擔心。我要別的東西。」
他遞給挑夫一個五十生丁的銅錢:「好了,朋友,這是給您的。」
「福韋爾先生家,還有他們的表親普羅沃斯特……他們今天搬家,只留下兩個僕人……這兩個僕人也剛剛走了。」
他推著壁爐上的一塊大理石線腳,轉了起來,大理石板本身也轉動了。
管子里傳回一聲輕輕的哨音。他把管子放在嘴邊,低聲問:「迪布勒伊,沒有人吧?」
四十分鐘以後,有兩位先生坐汽車趕到北站,急忙跑向開往加萊的快車。
「警察總署。」
「亞森·羅平先生,代斯唐熱自由了。」
「我不懷疑。」
「在我們的交手中,您從我的船長和水手那兒逃走只算小事。但是,您單槍匹馬,站在我面前這個事實,您聽明白了,單槍匹馬,站在我面前這個事實,使我認為,您已盡了可能,作出全面報復了。」
「街上很安靜?」
「是的。」
「確實是假的。真的被金髮女人寄走了。我讓人仿造了一顆,由於當時,我對伯爵夫人的其他首飾有些打算。又由於領事已經受到懷疑,那金髮女人為使自己免受懷疑,便把假鑽戒塞進領事的行李中。」
「這廣告用不著。離開這樣的房子真捨不得。一切得從頭開始,迪布勒伊……顯然要用新樣式,因為不應該重複。這可惡的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繼續用神秘的聲音說:「喂!……喂!……是的,都結束了,我正要去找您,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哪兒?……去您的地方……您認為還在那不……」
「我出K!」福爾摩斯揚一揚手槍。
「迪布勒伊,您告訴搬運工別碰警鈴電線了嗎?」
「她的名字……?」
「我想先和您談談。」
「相鄰的兩幢樓房呢?」
他伸出手戴上鋼手銬。
「過一個鐘頭我去見她。」
「但要看情況。」
儘管他這麼說,英國人還是聳聳肩,似乎說:「只要您……」
這個念頭似乎特別讓亞森·羅平感到有趣。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人更喜歡說話,而不是動手。
「見鬼,」他小聲罵了一句,「快走……房子也許被包圍九*九*藏*書了……便梯不能用了!幸虧有壁爐……」
然後,點數來了多少警察:「朋友們,你們來了幾位?二十五?三十?多了一點……沒事了。啊!如果你們只有十五個就好了!……」
「可剛才……」
「我也忘不了!」
「嗨!上帝呵!這東西有什麼用!這鬼機關不肯動!」亞森·羅平氣惱地推著壁爐的大理石板線腳。
「人呢?」
「非常鄭重。」
這些話具有多大的諷刺意味!福爾摩斯是懷著無以形容的快慰說出它們的。他又補上一句:「這樣吧,別浪費時間了,親愛的朋友,我就來找您。」他掛上聽筒:「加尼瑪爾先生,我向您要三個人。」
完了!金髮女人也要落到福爾摩斯手裡了!由於他讓人敬佩的頑強執著,由於各種事件錯綜複雜,形勢對他有利,戰鬥以他勝利,以亞森·羅平無可挽回的失敗而告終。「福爾摩斯先生!」
「只是這裏那裡有點小麻煩。」
「有這樣大的戰果,斷條胳膊算什麼!」
「沒有。」
「亞森·羅平先生,三點了。」
「我會向加尼瑪爾先生提供必要的證據。沒有您的保護,她會被捕的,也會。」
「大師,旅途愉快!」亞森·羅平喊道,「請您相信,我不會忘記我們的友好關係的。代我向華生先生致意。」
「您給我什麼?」
「已三點了?真可惜!……我們剛才這樣開心!……」
「因此您被捕了,亞森·羅平先生,無可挽回地被捕了。」福爾摩斯坐汽車兜風時內心的感受,亞森·羅平現在都嘗到了。同樣的狂怒,同樣的反抗。但是同樣的磊落使他不得不折服。兩個人同樣承認失敗,就像一時的疾患,不能不認一樣。「先生,我們兩清了!」亞森·羅平痛快地說。聽到這話,英國人似乎十分高興。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接著,亞森·羅平控制住情緒,笑道:「我並不氣惱!只贏不輸也讓人厭煩。我本只用伸直手臂,就可當胸擊您一劍的。這一次我就回擊了。命中了,大師。」他開心地笑了。
「您!……您!……」他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華生舞著那隻好手,好像想證實一件事,結結巴巴地問:「您!您!您不是被捕了嗎?福爾摩斯告訴我的。他離開您的時候,加尼瑪爾帶著三十個人圍著您……」
他分開兩手,漸漸加力,繃緊肌肉堅持著。額上青筋直暴,鏈環勒進了皮肉:「斷!」他大喝一聲。
「可是……金髮女人呢?」
「絕不!絕不!」亞森·羅平叫道,「還給您藍鑽石?啊!不!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我要留著它!等我有幸首次去倫敦拜訪您的時候——大概下個月就可成行——我會把理由告訴您的……不過,下個月您在倫敦嗎?您更願意去維也納?聖彼得堡?」說到這裏,他渾身一震。原來突然響起一陣鈴聲。不是警鈴,而是電話鈴。電話機裝在書房兩個窗戶之間,還沒有拆走。電話!是誰將落入這張可惡的命運之網呢?亞森·羅平不顧一切地向電話機衝去,想把電話機砸得粉碎,以便堵住那想同他講話的神秘聲音。可是,加尼瑪爾搶先摘下聽筒並彎下腰對著話筒:「喂!……喂!……這裡是648.73……對,是這兒。」福爾摩斯立即威嚴地推開加尼瑪爾,抓過聽筒,又把手絹蒙在話筒上,使他的聲音變得模糊難辨。
「廢話!您已是瓮中之鱉了!」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嘲笑道:「這就叫作英國式的開溜!唉!使我們法國人出名的禮貌之花,這位可敬的島民從未擁有過。加尼瑪爾,您想想看,在同樣場合,一個法國人出門時會怎麼辦?會用怎樣周到的禮貌來掩飾他的勝利……可是,上帝饒恕我,加尼瑪爾,您在幹什麼?哦,搜查!這兒什麼也沒有,可憐的朋友,連一張紙也沒有了!我的檔案已搬到安全地方去了!」
他上了樓。六樓壁爐上面有個一樣的洞口。迪布勒伊在等他。「您的東西搬完了嗎?」
「那微不足道。」
「搬完了。」
「佩服佩服!第一流的本事。我深感折服。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您還是趕上了從勒阿弗爾開出的火車。您是怎樣從『燕子』號逃走的?」
「怎麼?加尼瑪爾,金髮女人等著我去見她呢!您認為我真那麼粗魯,要讓她著急嗎?那樣做可不像個紳士。」
「聽我說,亞森·羅平,」偵探開始被亞森·羅平這番挖苦弄得惱火,說,「到目前為止,我對您夠關照的了。事情都有個限度!跟我走吧。」
「知道。」
「漂亮極了。」
「哦!不。她要過幾天,風暴過後再回家,……等我有精力專心照顧她時再說……您呢,迪布勒伊,您得趕快,行李裝船要用很多時間,您必須到碼頭上照應。」
「再來一條,夥計,這條頂不了屁用!」
「福爾摩斯先生,很抱歉,沒有椅子讓您坐。您看這個破箱子能坐嗎?或者坐到窗台上?我相信,要是有杯啤酒准受歡迎……您想要黑啤還是黃啤?……可是您請坐啊……」
亞森·羅平大概沒有料到加尼瑪爾離得這麼近。加尼瑪爾站在門口舉槍瞄準他,而他身後擁著十到二十個血氣方剛的壯小夥子,只要有反抗的表示,他們就會把他亞森·羅平像狗一樣打死。他十分沉著,打了個手勢:「別開槍!我投降。」
他講這些話時十分沉著。福爾摩斯暗暗點了點頭,小聲問:「藍鑽石在什麼地方?」
「好吧!漂亮的行動!連同亞森·羅平……今天可是圓滿無缺了!福朗方,帶上兩個人,跟先生一起去。」英國人帶著三個警察往外走。
亞森·羅平想了一會兒。在那段時間,英國人覺得他被人看穿了,一直看到了靈魂深處。亞森·羅平開口道:「我猜想九九藏書,您此次行動有很鄭重的理由?」
「哦!幾點鐘?」
「現在都三點了。」
挑夫登上一節空車廂,把箱子放在行李架上。福爾摩斯扶倒楣的華生上車。
「唉!」加尼瑪爾倒在門房的長沙發上,「唉!我們丟了一個好機會!那一伙人都住在這幾幢樓里!」
「他沒回來吧,福爾摩斯?」
「是呀,加尼瑪爾帶著手下就在外面,為什麼不進來?」
「但總有價值吧?」
「他的表背叛了您。」
「他同意了?」
「福爾摩斯從不半途而廢。他會回來,不過太晚了。我們早已遠走高飛了。」
他猶豫著,想找出合適的詞句。他顯然儘力想套出一些情況,但又不想說得過多。而且,他顯然還不知道那姑娘在什麼地方。另外,加尼瑪爾在場,似乎也有點礙事……啊!如果發生奇迹,能割斷這電話線就好了。亞森·羅平拼出全身力氣,大聲呼喚她。只聽見福爾摩斯說:「喂!……喂!……聽不見嗎?……我也聽不清……太不清楚!剛剛能聽清……您聽著?……好,是這樣……我再想想……您最好回家……什麼危險?沒有了……他在英國!我剛收到南安普敦發的一封電報,確認他到了英國。」
同時他抬眼看著亞森·羅平。他們交換的目光證明他們想法一致,都預見到了這個可能性很大,幾乎可以肯定的事實:是金髮女人打來的電話。她以為是與費利克斯·達韋,或說是與馬克西姆·貝爾蒙通話,殊不知接電話的卻是歇洛克·福爾摩斯。英國人大聲喊著:「喂!……喂!……」
「代斯唐熱小姐呢?」
「住五樓、六樓的是些什麼人?」
「先生們,快上車吧。」
「我答應過德·克羅宗伯爵夫人,我要拿到它。」
他跳到月台上,關好車廂門。
「藍鑽石!」
「告訴了。這些鈴沒有問題。」
「去抓金髮女人,是吧?」
英國人抬頭一看:亞森·羅平!
「兩點。」
「我接受您的一切條件。」
「別這麼羅嗦……還搜這個壁櫥?……裡邊是空的……」
「喂,大師,」亞森·羅平對他說,「這就是您的傑作。多虧您,亞森·羅平要在牢里的濕草上發霉發爛了。您說實話,您的良心裏平不平靜,懊不懊悔?」
有些車廂的門關上了。
「什麼禮物?」
「一個人。」
「去拿我的手杖,就是壁爐角上那支,抓住球形把手,擰開手杖另一頭的鐵箍就行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不再知道她的姓名和地址。」
「您太好了……我盡量快點……」
「粉紅色的緞帶吧?唉!加尼瑪爾,別打開了,為了天上的愛。」
「好。沒有新命令時,您每天上午十一點,繼續到這兒來。」他站起身,走到多菲納門附近一家中國酒家,簡單吃了點東西:兩個雞蛋、一點蔬菜、水果。接著,回到克萊沃街,對看門女人說:「我上樓再看一眼,就把鑰匙還給您。」
這時,被派到其他房間搜查的人都來報告,說一無收穫。亞森·羅平笑起來:「當然會毫無收穫。你們希望找到我夥伴的名單,還是我和德國皇帝交往的證明?加尼瑪爾,你們應該我的,是這套房子里的小秘密。喏,這個煤氣管子是個傳聲筒。這壁爐里有道樓梯。這堵牆是空心牆。還有複雜的電鈴網。喏,加尼瑪爾,按一下這個電鈕……」
「我等著您的答覆呢!」
「當然。因為從布萊尚領事牙粉瓶里找到的藍鑽石是假的。」
從早晨八點起,十二輛搬家馬車把布洛涅樹林大街與比若大街之間的克萊沃街塞得滿滿的。住在8號五層樓的費利克斯·達韋先生要搬家。把同幢六樓和相鄰兩座房子五樓合為一套房子的迪布勒伊先生也在同一天把他收藏的傢具搬走。每天都有一些外國記者通訊員到他家來參觀這些傢具。這兩人搬家完全是巧合,因為他們彼此並不相識。
「再給我五分鐘,好嗎?」
「既是這樣……?」
歇洛克·福爾摩斯!亞森·羅平看著他,眨著眼睛,彷彿強烈的光線扎眼似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在巴黎!昨晚被他當作一件危險品送到英國去的歇洛克·福爾摩斯,現在站在他面前,自由自在,得意洋洋!啊,自然法則一定亂了套!反常的、不合邏輯的東西一定佔了上風,這種違背亞森·羅平意願、本不可能發生的奇迹才會發生。歇洛克·福爾摩斯確確實實站在他面前!這次,英國人也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含有蔑視的禮貌譏諷道:「亞森·羅平先生,我告訴您,從此刻起,我不會再想您讓我在德·奧特萊克男爵公館里過的那一夜了,不會再想我的朋友華生的不幸遭遇,不會再想我坐在汽車裡被劫持的事,也不會再想我被您命令綁在硬邦邦的小床上剛作完的旅行了。這一分鐘把一切都抹掉了,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得到了補償,得到了極大的補償。」
「我沒有逃跑。」
「不用,我不要誰來幫助。」
迪布勒伊走了。費利克斯·達韋最後又檢查了一遍,拾起兩三封撕碎的信;見到一個粉筆頭,拾起來,在餐廳深色的壁紙上畫了個大框,像紀念碑上寫的那樣,寫上幾個大字:二十世紀初,俠盜亞森·羅平,在此一住五年。
加尼瑪爾站在他旁邊,吩咐手下:「你們同時下去,在門房等我!明白嗎?」
「我只有一條胳膊能用。」
「打掃好了?」
「我讓他別進來。」
福爾摩斯從未感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鬥爭是如此激烈。他以神奇的直覺察覺,亞森·羅平在這樣明顯的快活之下,集中全部精力,調集所有能力在思考。
「這是筆生意。」
「我們還有十分鐘可以說話哩!福爾摩斯先生,用這段時間來滿足我的好奇心吧。請告https://read.99csw.com訴我,您是怎麼搞到我的地址,得知費利克斯·達韋這個名字的?」
「您瘋了?」
亞森·羅平交抱雙臂,氣憤地說:「我們有了這麼深的交情,你們竟以為我不會來送送你們么?要那樣就太不像話了。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火車拉響汽笛。
他有一種氣質,一種大演員憑本能和激|情扮演角色的氣質,有些放肆和輕浮。福爾摩斯看著他,就像人們欣賞一出好戲,劇中的精彩細膩之處,都品得出來。確實,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這場鬥爭中,一方有三十人,有強大的法律機器做後盾,另一方只有一個人,而且赤手空拳,被戴上手銬,然而雙方卻是勢均力敵。
「怎麼撥的?」
「為什麼?」
他左右來回踱著,好像在思考答案。然後,他也把手搭在英國人肩上:「福爾摩斯先生,我想好了,我更喜歡自己處理自己的事兒。」
「等什麼?」
大家到了樓梯平台上。亞森·羅平呻|吟著:「加尼瑪爾……電梯……他們會把我的骨頭弄斷……」
「不行。」
「很安靜。」
「他?說吧?他同意了?……」
「也被包圍了。」
鏈子斷了。
「是很急的事,有個緊急約會。」
「可是……」
「我要選擇的那個。」
「您知道代價?」
「是什麼?」
加尼瑪爾進了門房,出示了證件:「剛才有四個人從這兒出去了?」
「這我就放心了。」
「沒有。」
亞森·羅平似乎被這最後一擊深深震撼了。額上現出條條皺紋,垂頭喪氣,滿臉陰鬱。不過,他一下振作起來,儘管輸了,仍奮力一搏。輕鬆洒脫地大聲說:「您也看得出來,命運跟我過不去。剛才它不許我從壁爐里逃走,把我交給了您。現在,它利用電話又把金髮女人做人情送給您。我也只能認命了。」
大家似乎都覺得驚奇。在這搬掉了傢具,取下了簾幔的空房間里,亞森·羅平的話好像迴音,餘音裊裊。「我投降!」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話!大家料想他會從一個地洞消失,或有堵牆會在他面前坍倒,使他逃脫緝捕。誰知他投降了!加尼瑪爾十分激動,趨步向前,以這種時刻應有的莊嚴緩緩向對手伸出手,無比快樂地宣布:「亞森·羅平,我逮捕您!」
警察們衝上樓。可是,發生了怪事,電梯穿過最後一層樓的天花板,在他們眼前消失了,又在閣樓僕人住的房間里冒了出來。守在上邊的三個人打開梯門,兩個人制服了加尼瑪爾。另一個人背出亞森·羅平。加尼瑪爾暈暈乎乎,動作都很困難,更不用說自衛了。
「到哪兒去了?」
「要不要由您,我反正已經把亞森·羅平交給您了。這就是那顆藍鑽石……您將樂意親自把它交給德·克羅宗伯爵夫人。我覺得您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最優秀的女人。」
「正是,我都遲到了。我就厭惡遲到。」
「今早九點就出門了。」
「將來和現在都自由嗎?她不必擔心您什麼了吧?」
「是的,兩個是五樓、六樓房客的僕人,另兩個是他們的朋友。」
「他的表?」
加尼瑪爾果真按了。
「一分鐘也不多給。」
「什麼目的?」
「代斯唐熱小姐的自由。」
「藍鑽石。」
這個小玩笑似乎使他十分開心,他吹著一支歡快的曲子,端詳這段銘文,大聲說:「既然我對得起未來的歷史學家了,那我們還是走吧!福爾摩斯先生,快點,再過三分鐘,我就要離開老窩了,您就徹底失敗了……還有兩分鐘!大師,您讓我久等了!……還有一分鐘!您怎麼還不來?好!我宣布您輸了,我勝了!我可要走了!別了,亞森·羅平的王國!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別了,我統治過的六套五十五間房子!別了,我的小卧房,我素樸的小卧房!」一陣鈴聲突然打斷了他的抒情詩。鈴聲尖厲、急促、刺耳,停了又響,連著兩次,最後不響了。這是警鈴!「出什麼事了?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危險?加尼瑪爾?不會……」他準備衝進書房,逃之夭夭,但還是跑到窗邊看看。街上沒有人。這麼說敵人已經進了大樓?他仔細聽了一會,認為聽出了嘈雜的人聲。他不再猶豫,沖向書房,正要跨過門檻時,聽到有人正試著將鑰匙插|進前廳門鎖。
他收縮肌肉,使出吃奶的勁去推,那大理石板硬是不動。該死!難道就甘心讓這笨機關擋路不成?他狂怒地用拳頭捶,破口大罵……
「找到藍鑽石!」
「謝謝。再見。我們會見面的,對嗎,福爾摩斯先生?」
「我會把它還給您嗎?」
「克洛蒂爾德!」
「華生,您怎麼了?上不來!……老夥伴,用點力氣……」
「最後問一次,走不走?」
「可是,金髮女人呢?」
「我的答覆?上帝啊!您也太苛刻了!好啦,我們的賭博該收場了。下賭注吧!我的自由!」
「就是說我準備重新談判。」
「您接受?」
加尼瑪爾打了個手勢。兩個警察架起亞森·羅平就走。可是,他們馬上放了他,疼得叫起來。原來亞森·羅平把兩根長針扎進他們肉里。
「不……但是,我可以出去和加尼瑪爾商量一下……」
「投降吧,亞森·羅平,否則……」
「沒有。」
「上流社會的女人?」
「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請他幫忙,附有明確的條件。再說,他認為費利克斯·達韋不過是亞森·羅平的一個同謀。」
「總之大家有得開心了。亞森·羅平掉進陷阱了。怎麼才能爬出來?掉進陷阱!……多有趣的奇遇!……啊!大師,您讓我激動了一回,我欠您一份人情呢!生活就是這樣!」他雙拳緊壓太陽穴,好像要壓縮他內心翻騰的快樂勁兒。他樂得發瘋,像孩子似地手舞足蹈。
「正是她。您記https://read.99csw.com得……昨天上午……我準備用汽車把她帶走的時候,她給女裁縫掛了個電話。」
「媽的,這都怪您……您也太固執了。」加尼瑪爾回答,「抱歉……您不痛了吧?」
加尼瑪爾搜查完了,說:「好啦,廢話說得夠多了,上路吧!」他走了幾步。警察們跟著走了幾步。
「也不必擔心任何人了。」
「它在我手裡,您怎麼拿得到?」
「當然是去看守所。」
「我買下它。」
「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沒有聽見。不過,您已經通知了我的汽球場場長,讓他準備好飛艇,把我們送到空中去。」
亞森·羅平保持沉默。英國人又說:「您不這樣看嗎?」
「哈哈!您有話要和我談!」
「藍鑽石!」
「沒聽見什麼嗎?」
「好。您先來,您出什麼?」
「他沒有背叛您。」
「都是些老八輩子的信。」
「不,在城裡。」
「一個人。」
「那我就不走,我去看守所無事可干。」
「船長會背叛我?絕不會!」
「我的話不長。我在法國逗留的目的並不是逮捕您。我所以被迫追緝您,是因為沒有別的辦法能達到我的真正目的。」
「可憐的亞森·羅平!」他嘆道,「那些住在城郊貴族區的朋友看見你這副受屈辱的樣子,會說什麼呢?」
「就像別人撥表一樣,擰發條唄。我們坐在一起聊天,挨得很近,我跟他講一些有趣的故事……他什麼也沒覺察到。」
「瞎說!瞎說!」偵探厲聲喝道。
「被包圍了。」
加尼瑪爾讓人把電梯開上來。大家小心翼翼地把亞森·羅平放在位子上。
「謝謝,福爾摩斯先生!」
「啊!」英國人吃了一驚,說,「……可是……您剛才拒絕了……為您……」
「能。」
「昨夜沒有電報?」
「再過十分鐘,我就動身……你們也出發。從現在到那時,街上稍有動靜,就向我報警。」
福爾摩斯拿了手杖,就擰鐵箍。一邊擰,一邊發現球形把手旋開了。球里有一團油灰。油灰裹著一枚鑽戒。他細細端詳,確實是藍鑽石。
「代斯唐熱小姐的自由。」
「知道。」
他一副執拗的神氣,好像要他同意,硬要他申明過去已經了結似的。
「誰知道呢?」
「老闆,沒有。」
「誰來監視?我只擔心福爾摩斯。」
「您給船長下的命令是凌晨一點到達南安普敦。他們是在十二點送我上岸的。我就坐上了到勒阿弗爾的郵船。」
「只不過我的胳膊斷了。」
「唉!您這是發瘋。所有的出口都被看住了。」
「加尼瑪爾,我告訴過您……坐飛艇……多虧您!下一次,不要這麼同情我。尤其要記住沒有重要原因,亞森·羅平是不會挨揍受苦的。再見吧……」
上面的鏡子滑進了一道看不見的槽子,露出一個大洞口。可以看見建在壁爐里的樓梯的最下面幾級。樓梯是用生鐵鑄的,精心打磨過,鋪了白磁磚,十分乾淨。
他把管子放回原位,思忖道:「真不知會進步到什麼程度?本世紀充滿了小發明,它們真正使生活變得舒適愜意,如此有趣……尤其是像我這樣善於在生活中冒險的人!」
與此同時,他覺得前廳門開了,響起了腳步聲!「媽的!」他罵道,「如果這機關不靈,我就完了……」他的手指在線腳周圍收縮,把全身重量壓上去,仍然紋絲不動!這樣不走運,令人難以置信;真是命運的捉弄。剛才還很靈的機關現在不動了。
「您用什麼……」
「哦,怎麼,亞森·羅平先生,有什麼事不合意?」亞森·羅平回頭一看,嚇了一跳。歇洛克·福爾摩斯站在他面前!
他戴上帽子,匆匆出了門,就像一位歷來不愛耽擱,辦完事就走的先生。
亞森·羅平慢慢走過去,英國人好像漫不經心似地後退了幾步,手伸進了褲兜。
「或者藍鑽石。」
「可裡邊有好多信。」
「那麼,我換一句話,重複我的問題。您為什麼單槍匹馬進來?」
「亞森·羅平!」
「後來,我明白了,那女裁縫就是您。昨夜在船上,我努力回憶。我的記憶力也許還是值得炫耀,我記起來您的電話號碼是……73。依靠您『改造』過的建築物的那份名單,我今天上午十一點回到巴黎以後,就很容易在電話本上查到費利克斯·達韋先生的姓名地址了。然後,我就請加尼瑪爾先生幫忙。」
「我能上來嗎?」
「十分遺憾。不可能。」
「仍然。我為加尼瑪爾夫人幫些小忙,她把她丈夫乾的事都說給我聽……今早我們在一起。」
「對。」
「肯走呀。」
警察們氣瘋了,一擁而上,一個個終於按捺不住滿腔仇恨,急著要為同伴、為自己所受的屈辱復讎,擂起拳頭,扇起巴掌,競相大打出手。有一拳打在太陽穴上,把亞森·羅平打倒在地。「你們要把他打死了,」加尼瑪爾急了,吼道,「我拿你們是問!」他彎下腰,準備照料他,但是,發現他呼吸通暢,便吩咐大家抬起亞森·羅平的頭和腳,他自己則托他的腰。「尤其要輕!……別晃……唉!這幫蠻小子。他們會給我把他弄死的。喂,亞森·羅平,怎麼樣?」
「他會回來嗎?」
「樓上那套房間呢?」
「我逮捕您。」
「正因為它在您手裡,我才要拿到。」
英國人站住了:「亞森·羅平先生……?」
「他家裡人仍然信任您嗎?」
「不對,一紮緞帶捆的。」
這是個有點莊嚴的情節。儘管這群警察平時粗蠻,又恨透了亞森·羅平,但仍能克制自己,對自己竟能觸碰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人物甚感驚異。
「我缺的不是力氣。」
「再見!」他揮著手帕,還在說,「再見!……我會給你們寫信的……你們也會給我寫,對吧?華生先生,您的斷臂怎麼樣了?我等著你們兩位的read•99csw•com好消息!……不時給我寄張明信片……寫巴黎亞森·羅平收就行了……不用貼郵票!……再見!……不久見!……」
亞森·羅平突然一陣開心:「您真不愧是英國人,談這件事就像談生意!」
有救了,又能逃走了。既然這樣,又何必接受福爾摩斯的條件?
「她的自由?可我還不知道有什麼證據可以抓她。」
「尤其是我的更算不了什麼。」
亞森·羅平聽之任之。他被兩個偵探押著,被其他警察團團圍住,耐心地看著加尼瑪爾的種種舉動。不過二十分鐘后,他嘆息道:「快點,加尼瑪爾!您搜不完了。」
「快點!華生!可別誤車!……啊!華生,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十天!」
「看您把我領到什麼地方去。」
「對,那顆假的,您用來替換真的那顆,伯爵夫人把它交給我了……」
警察們推他,他還是不走。
「總之,我就不計較了……必備的東西都有吧!煙草、火柴……對了……還有晚報?您會讀到我被捕的細節。這是您的功勞,大師。現在,再見吧!很高興認識你們……真的,很高興!……如果你們需要我,我很樂意……」
「怎麼回來?從南安普敦只有一班郵船過來,半夜那班。從勒阿弗爾只有一次列車回巴黎,就是早晨八點開,十一點十一分到的那次。既然他沒坐上半夜那班船——他肯定坐不上,因為我已經明確命令船長——就只能坐紐黑文到迪耶普的船,今晚到法國。」
「還不是。」
「因此……」
「對亞森·羅平來說,這是多好的廣告呀!」
「可是……」
他們一前一後,從同一條路到了僕人住的閣樓間。那裡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正從窗戶里向外張望。
他雙臂交抱在胸前。
「加尼瑪爾夫人。」
一條長長的走廊,拐了幾個彎,兩邊都是編了號的小房間。走廊通向一道門,輕輕一推就開了。門那邊是另一幢樓。又是一條彎來彎去的長走廊,兩邊同樣是編了號的小房間。走到頭,是一道便梯。加尼瑪爾下了樓梯,穿過院子,過了前廳,到了街上。皮科街。加尼瑪爾這時明白了:兩幢房子地基打得深,挨在一起,樓面分別朝向兩條馬路上。兩幢大樓是平行的,而不是成直角,相距有六十多米。
「漂亮!漂亮!這一招真漂亮。我要牢記。可是,鍾呢?鍾可是掛在艙壁上的呀!」
「對,他的表。我把它撥快了一個鐘頭。」
「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啊!掛鐘,這要困難多了,因為我的腿被捆住了。不過,在船長出去的時候,看守我的水手願意撥撥時針。」
他們給他捆上兩條。他讚許道:「好極了!你們也太粗心了。」
福爾摩斯一直觀察著亞森·羅平。亞森·羅平那份興緻讓他不安。不過,他很願意說出來,因為他的虛榮心可以從中得到滿足。他說:「您的地址?我是從金髮女人那兒得到的。」
「只留了三個人望風。」
「自願還給您嗎?」
「好主意。」加尼瑪爾贊同道,「再說,樓梯這樣窄……實在沒辦法……」
「我聽著哩。」
「總之是全面勝利!抓住了亞森·羅平!收回了藍鑽石!」
「你們覺得驚愕嗎?探長加尼瑪爾,忠實的執法者,以法律的名義逮捕壞人亞森·羅平。這是歷史性的時刻,你們都看出這時刻的重大意義……您是第二次干這事了。好樣的,加尼瑪爾,您前程不可限量哩!」
「我剛才不是報告您我有個緊急約會嗎?」
「呀!」亞森·羅平打了個寒顫,「好加尼瑪爾,您真讓我忘不了。看您哭喪著臉的樣子,就好像是在朋友的墓前講話!好啦,別裝出沮喪的神氣了!」
「多幸運!」
「對!華生,您記得嗎?正是在您躺在藥店里像英雄似地忍著痛的時候,我找到了線索。」
「來這套沒用,我們談吧。」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
「您知道她是什麼人,在哪兒?」
福爾摩斯掏出表:「現在是三點差十分,三點整我叫加尼瑪爾進來。」
「用一件小禮物……再說,那誠實的水手也打算把這禮物交給您。」
「打掃好了。」
過了一會兒,費利克斯·達韋頭也不回,對那女人說:「加尼瑪爾呢?」
「啊!多來勁的戰鬥!」
「去她家?」
「那我贏了!」亞森·羅平朝英國人揮揮拳頭。福爾摩斯朝天開了一槍,向加尼瑪爾求援。他覺得到了緊急關頭,需要支援了。但亞森·羅平一拳打在他的胃部,打得他臉色發白,踉蹌幾步。亞森·羅平一個箭步衝到壁爐邊,機關已經動了……可是,太晚了,門開了。
一陣沉默之後,福爾摩斯說:「是啊,是我,馬克西姆。」
「這枚鑽戒應當給我。」
「我們看看去。」
「還有一個。」
費利克斯·達韋先生是個優雅的年輕人,穿著精緻時髦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根健身手杖,從手杖的重量上看得出他的力氣很大。費利克斯·達韋先生不慌不忙地走出來,橫穿布洛涅樹林大街,來到與佩爾戈萊茲街相對的一條小路上,在長椅上坐下。離他不遠,一個小市民打扮的婦女在讀報,一個孩子用小鏟子挖一堆沙子玩。
本區的人注意到了一些細節,但後來才說出來:十二輛馬車,沒有一輛寫有搬運公司的名稱、地址,搬家的人沒有一個在附近的小店裡耽擱。他們幹活十分賣力,到十一點鐘就全部搬完了。房間里只剩下扔在角落裡的廢紙和破布。
亞森·羅平睜開眼睛,訥訥地說:「不壞,加尼瑪爾……您就聽任他們把我打傷。」
「可以。」
「確實。」
「您留下了真的。」
亞森·羅平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上帝呀,真有意思!在水手手裡的假鑽石!船長的表!掛鐘的指針……」
亞森·羅平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