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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綁架的一代 天才的出走

被綁架的一代

天才的出走

柳智宇是社團唯一的骨幹和精神領袖,經常組織一些出遊和奉粥之類的公益活動。2008年5月,柳智宇第一次帶領社團去參觀龍泉寺——他在兩年零四個月後選擇出家的地方。
附記:
社團的同學從他不斷要「救更多人脫離苦海」的宗旨中嗅出了一些危險的意味,察覺到他似乎在有意地「發展下線」。
我想去尋找他,甚至報名去他所在的寺院當義工,然而最終只是遠遠地見了他一面而已。幾個月後我再去,僧人們說,他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兒。他所尋找的東西,最終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高二,一些同學明顯天資不夠,沒有得獎的可能,他們被淘汰出去,作為落魄鳳凰,混進普通學生的隊伍當中備戰高考。能留下來的,則為了參加國際賽事,為了奪金,開始參加一輪輪的篩選和淘汰比賽。
幾個月後,柳智宇卻做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叛逆——去龍泉寺出家。
數學競賽小組吃了最後的散夥飯。柳智宇跟曾經的種子選手、落敗後備戰高考的同學說:「我這段時間很鬱悶,回顧我的整個高中,一次次地重建與打破,到最後還是找不到自己心靈的歸宿啊。也許我一生都將這樣顛沛,而生命的真諦對於我,就在這顛沛之中吧。不過你放心,心態對我的比賽成績不會有影響,我的目標很簡單:世界第一。」
柳智宇從小學開始一路賽到大,贏得太多,沒有敵人的人最易厭戰。他早已獲得了北大數學系的保送資格,再戰,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戰,而只是機械地反覆投入一場場無止境的循環賽中。
高一,這六十個同學確定自己要主攻的競賽學科,分組,貼身教練,密集訓練。
除了這樣與虎謀皮一般小心翼翼地用著眼睛,柳智宇的母親每天晚上都會從市區趕到郊區,為他念數學題。第二天,柳智宇到空無一人的自習室做題,與大腦和身體搏鬥,定期去複查眼睛。命運把他吞沒在日復一日的催眠機制中,只有這樣,他才能承受那些讓人滿懷恐懼的事物。
而這些功虧一簣的孩子,大多除了自己學科的競賽技術,對其他學科幾乎一竅不通,數學競賽組的同學連化學反應的基本原理都不知道,他們只能從頭開始學,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學完高考所需的所有知識。
柳智宇的高三是特殊的,他早已不再為了高考而戰。
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是他出家了。我非常震驚,花了很多精力去了解此事,了解得越多,心態就從最初的獵奇,變成了一種深切的同情。
這是個很快就被遺棄的發願,但是對柳智宇來說,卻一直有個耿耿於懷的執念——他不願意看到自己所愛、所欣賞、所熟識的人,為了現實而向理想妥協。也許是因為從小就在一群高智商的孩子中成長,他目睹無數天資極好的人因為運氣不好,差之毫厘,就被打入平庸的塵土之中。理想太理想,現實太現實,生活必經的跌宕坎坷碰壁,柳智宇都視為難忍的磨難。而柳智宇的夢想,就是能夠加入甚至創造一個環境,與一群人「在一個自由、溫暖的氛圍中一起探索生命的真諦」。
柳智宇出家后,除了他的父母以外,沒有見過其他外人。而僧人們read.99csw.com很明顯沒有統一口徑,有的說他已經不在寺內,有的說他即日剃度。
比如,在班級活動中,柳智宇會提出在大巴上唱歌以增進感情。這種出發點,無疑屬於他日記中的「善行」;而在同學中,卻是無人應和的尷尬和乾癟的訕笑。行善成了悖論,意味著以自己的意願,全心全意地讓別人高興。
耕讀社的論壇上,有人提議要去看看柳智宇,被其他人涼涼地譏嘲:「不知道你來耕讀社是什麼目的。」發帖的人憤怒地聲明自己加入該社,絕沒有因為要接近這個傳奇的不良動機。辯解了幾句,這個提議,隨之也就被擱置,然後被遺忘了。
除此之外,柳智宇的生活還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開始每天記「善行日記」。
到了高三,班裡的大部分孩子都從宿舍搬出來了。學校周邊新蓋的商品房供不應求,家長們或租或買,搬到這不著村店的荒郊野地來陪讀,為了給孩子一個清靜無憂、飯來張口的高考衝刺環境。
「世界並非是不完美的,或是正處在一條緩慢通向完美的路上;不,它在每一個瞬間都是完美的,一切罪孽本身就已經蘊含著寬恕,所有小孩本身已經蘊含著老人,所有嬰兒都蘊含著死亡,所有瀕死者都蘊含著永恆的生命……學會愛這個世界,不再拿它與某個我所希望的、臆想的世界相比,與一種我憑空臆造的完美相比,而是聽其自然,愛它,樂意從屬於它。」
那一年,他為了看病,跑遍了全市的各大醫院,早起去趕早班的汽車,有時堵在擁擠嘈雜的大街上,太陽暴烈地曬著時間。醫生讓他作各種各樣的檢查,做出各種各樣的結論,開出各種藥方,卻沒有一種有效。
賢慶法師的經歷對柳智宇有多少參考價值不得而知,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齊心戮力學佛的畫面,至少向他展示了一種可期待的可能性。
2010年春天,柳智宇收到麻省理工學院錄取通知書,全額獎學金。他的父母都非常高興,他也因為父母的高興而高興。
我想與他分享一段話,一段讓我受益多年的話:
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柳智宇高中時候就喜歡探索人生與宇宙的終極奧秘,也寫過關於人生終極目的的哲學論文。但這些思考終不成體系,凌亂跳躍:前一天還是對《離騷》的讚歎,第二天又變成了向同學們普及基督教的教義。
柳智宇則在當選並連任后,更新了耕讀社的社團理念。語氣與用詞,明顯多了許多指點江山的豪邁,以及毫不掩飾的野心。
社團文化是每個大學生的必修課,柳智宇先加入了禪學社。
看完病,一天也過完了。夜幕低垂,柳智宇趕回學校。
北大耕讀社成立於2002年,創始社長是鄧文慶,現在是龍泉寺的賢慶師父。他的繼任者是創始人之一的于超,後來也在龍泉寺出家。柳智宇是第四任社長。
「善行日記」是龍泉寺法師發起的修行,在我們這些俗人看來,和「功過格」沒有什麼兩樣。把每天的生活分為自己做過的「好事」以及「壞事」,功德加分,過失扣分,月底一計算,年終一評比,功過相抵,看累積點數——夠不夠讓自己得read.99csw.com到福報。

耕讀社

賢慶法師說到了他出家的經歷:他上大學時讀到弘一法師的事迹,在北大讀研究生快要畢業的時候來到福建莆田廣化寺,追隨弘一法師的路徑出家。他的父母先是反對,而後也皈依了佛教,現在和他一起在龍泉寺生活。賢慶法師負責更新龍泉寺的博客,以平均每天一到兩篇的速度,勤快地介紹寺院的每次活動,而他的父母則幫寺院幹些雜活兒。
到後來,柳智宇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高二下學期,數學奧賽組只剩下包括柳智宇在內的三名種子選手,其他兩位在高三最後關頭被擋在國家隊門外,只能去複習準備高考,以六親不認的狀態學自己從前鄙視的那些學科。
學校的網站上發布紅字的喜訊:「截至目前我校已獲得國際奧林匹克競賽金牌十枚,位居湖北省第一。柳智宇同學獲得的這枚金牌對我校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這是我校數學學科奧賽史上歷史性的突破,我校現在的十枚金牌涵蓋了數學、物理、化學、生物、信息學等各個學科。」
對兒子,柳智宇的父母與其說是干涉,倒不如說是亦步亦趨地追蹤思想動態。寒假回家,柳智宇吃飯時表達了對美國引發全球經濟危機的不滿,父親怕他偏激,晚上就給他讀了介紹中美情況的文章,希望他仍然堅持去美國讀書的計劃。
體諒、順從、感恩,柳智宇似乎找到了孝的核心。他有時會到食堂認真地點一碗羊肉面,因為母親叮囑體寒的他要多吃羊肉。
現在的北大耕讀社已經不是剛創始時候的二十多人,已經有了一千多人。一多半是畢業或校外人員,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柳智宇的宣傳效應。
柳智宇還在寺里見到了賢慶法師,也就是耕讀社的創始人鄧文慶。
柳智宇從小就喜歡說「中國傳統文化」云云,相信此中有真義,然而儒釋道三家如此浩瀚,欲辨已忘言。柳智宇一直偏向儒家,覺得那是自我修養的正道。漸漸地,隨著師姐把他引入佛家文化的領域,他內心的天平漸漸偏移,覺得佛教更能給人以慰藉,也更能解決他在身體、學習、人際上遇到的實際問題。
偌大的新自習室,往往只有柳智宇一個人,他每天看書做題,備戰競賽,直到發現數字和圖形伴隨著一陣陣劇痛時隱時現,他所熟悉的世界時隱時現。
介紹龍泉寺的義工是柳智宇的師姐。她說,龍泉寺在正式被批准為宗教活動場所時,古老的龍泉出水了,清澈的泉水順著水道穿過了整個寺廟。
2006年7月12日,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開始。第一天的題目很簡單,第二天的題目很難,尤其是最後第5、第6題,柳智宇被激發了鬥志,用上了一年來悟出的應對辦法,列出思路,順利解答。在交卷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答卷近乎完美。
在斯洛維尼亞旅遊了幾天之後,成績發布,他和俄羅斯、摩爾多瓦的選手獲得了滿分金牌。
柳智宇出家,本來並沒有剃度,只是凈人,還有回到過去生活與圈子的可能性。媒體圍追堵截,已捧他為拋棄紅塵的高僧,柳智宇即使後悔幻滅,也沒有退路,沒有回到正常生活的可能性https://read.99csw.com
龍泉寺在北京郊區鳳凰嶺腳下,幽靜,不大。在寺里走來走去的有僧人,也有還沒剃度的修行者,大多年輕瘦弱,戴著眼鏡。周末有義工來幫忙,也有些驅車前來吃齋、放生的人。
這個理想對柳智宇來說,是「未成菩薩,先要度人」了:他自己的學習與生活都不斷受到考驗。眼睛沒有康復,經常看了半小時書就達到極限,必須閉目休息大半天,才能緩過來。母親不在身邊,無法幫他念題,他大一的數學分析在期末只得了七十五分。學期末,導師召集十個人的小組,討論學習中遇到的困難,柳智宇發現身邊幾乎人人都在苦海之中,且苦不自知。
2011年5月
住持似乎透露過讓他提前剃度的意思。一來是因為他天資高,對佛法學習領悟得很快。二來是因為他有名氣,外界視他為弘一法師般的高僧,也能夠對弘揚佛法起到一些作用。
「善」與「惡」卻在這種每天不斷的記載中,變成了孤芳自賞的遊戲,于外人,生硬而古怪。
數百萬的高中生,經過層層選拔,比賽;進入六人省隊,獲得全國冬令營的入場券,比賽;再次進入由三十名選手組成的國家集訓隊,比賽;從集訓隊脫穎而出的六人參加國家隊,比賽——作為國家最高智力的代表競技。
他十幾年來幾近左右手互搏的競賽人生讓他困惑,老師不斷渲染的虛無縹緲的集體榮譽讓他困惑,周圍同伴夢想破滅生死由命的前途讓他困惑。學校在柳智宇身上榮譽的寄託,把他和周圍同學割裂開。使命感不同,戰友已經成為了自己的陪練,溝通變成了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這次赤|裸裸的宗教滲透,引發了對柳智宇的大規模彈劾。彈劾信上說:「其人篤信佛教,上任后將自己的宗教情緒帶入社內,把宗教理念和社團宗旨混而為一,以耕讀社的名義放映宣揚迷信、拒絕理性的影片,在校內造成了很壞的影響。」最後還嘲諷地寫,「希望耕讀社的同學不是臉上寫滿愁苦,還要一心普度眾生的愚眾,不是自詡高尚、滿心想著感化他人的宗教狂徒……」
來到北大之後,第一件讓柳智宇感動的事情,就是在迎新典禮上,一位老師動情講述了蔡元培校長在北大力開風氣之先的事,以及後來在洶湧的社會運動中冒著種種阻力保護學生的故事。
——如同運動員一樣「為國爭光」的標語,如此龐大,不負責任地裹挾了許多個體命運,當然能夠理直氣壯「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篇文章的主角是我高中的師兄,聽聞過很多他的事迹,也有過幾面之緣。
這段話出自黑塞的《悉達多》,講的是一個青年人孤獨地尋找世界之真理、生命之真理、自我之真理的故事。
柳智宇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他從少年時就常常感嘆的「天地之大,無可載我之物;眾生雖廣,無可立我之人」的孤獨感一下子找到了著落。
他的父母找來哲學老師與他談話,希望提供一種成本更小的「思路」,來解決他關於人生的疑問。談話的結果,是父母拗不過他,只能任他信了佛,而柳智宇暫時打消了——抑或是隱藏read.99csw.com了——出家的念頭。
然而另一些高僧,例如明奘法師,則對柳智宇不大看好,說他沒有僧相也沒有僧氣,太有稜角了。
這個師姐當時在美術系讀研二,她是柳智宇在孤獨大學生活中僅有的朋友,溫暖的來源。師姐教會他唱歌:「此事楞嚴嘗露布,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甌語,迥然銀漢橫天宇……而今忘卻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飛鴻去。」
聽完之後,柳智宇就想:希望將來能成為北大校長。
對父母的順應,屬於柳智宇「行善」的範圍。他自己對前途的規劃是念研究生,學「中國哲學」,而父母希望他出國。柳智宇最後同意並且開始準備。
這是《楞嚴一笑》,是宋代法常法師于入寂前的清晨寫下的,寫完便收足而逝。
「理科實驗班」採取的是淘汰制,初中時至少拿過三科國家級競賽獎的學生才有資格參加甄選考試,從中選出六十個左右進入「理科實驗班」。
柳智宇小心翼翼地使用著自己脆弱的視力,小心翼翼地懷疑著自己脆弱的人生,而肉身已經過五關斬六將,加入了最後的六人國家隊,要去斯洛維尼亞參加第47屆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
柳智宇每天記的「善」,大多是幫助他人,比如「去給不認識路的同學領路」,「借了同學GRE單詞的光碟」,「借了師姐一千塊錢」。
夕陽下的龍泉寺非常肅穆美好,讓人一步三回頭地捨不得離開,心裏浮現出三島由紀夫《金閣寺》里主人公的感慨:「倘使你是人世間無與倫比的美,那麼請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美,為什麼必須美?」
高三的時候,柳智宇發現自己得了眼疾。他只要一看書做題,兩眼就開始發酸,繼而發疼,像是有沙子在眼中滾來滾去。
《金閣寺》的主人公叫做溝口,是個口吃孱弱的年輕人,他視金閣寺如人間至美的化身,後來離開寺院,去讀大學,渴望介入世俗生活,也試圖同女人發|生|關|系,卻總是因為金閣寺在腦中的閃現而失敗。他認為是它橫隔了自己與所希冀的生活,最後只能選擇一把火燒了金閣寺。之後,他扔了原本用來自殺的安眠藥,抽了一支煙,心想:我要活下去。
然而參加北大禪學社,最大的收穫是認識了一個師姐。
柳智宇內心早已從儒士變成了佛教徒。這種轉軌看似一念之間,實則足以改變一生。柳智宇的家人,在他給家裡的電話中不斷普及佛法后,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們認為這隻是柳智宇在不斷尋求正解路上的工具之一,就像他當年參加奧賽訓練一樣,培養的是「一種思路」。
一次例行的晚讀活動之後,柳智宇放了《和諧拯救危機》,這是一部由凈空法師主持的佛教紀錄片,由於具有很強的宗教渲染色彩,片子是搜索敏感詞,在百度上的搜索結果是「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
他的「過失」,則是對自己靈魂深處莫名其妙地聲討,比如「談話時要多順應對方,不要急於發表自己的觀點」,「有高傲心,不願意走進別人的內心」。

龍泉寺

困惑時隱時現——「我這是為了什麼?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全軍覆沒的競賽小組數不九*九*藏*書勝數,他們進入國家隊無望,得獎無望,保送無望。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高強度訓練,忽然成了一身屠龍技。走了許久的光榮荊棘路,終於快到頭了才見著「此路不通」的標誌,只能急忙跟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去擠高考獨木橋。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新的社團宗旨中寫道——「未來的耕讀社,我們希望它……成為溝通學術界等社會各界的樞紐;並向外發揮社會影響,帶動一種新的社會風氣。這個目標一旦達成,其對中國及世界文化影響是深遠的,因為這樣一個健康的發展、視野開闊、社會普遍認可、可以推廣的榜樣一旦形成,人們立刻會以我們採取的方式產生信心,會有類似的組織效法而起,社會風氣的轉變也就可能了。」

理科實驗班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自己面臨失明。
而這所高中從1986年開始,所有數學競賽人為此奮鬥了二十多年,都沒有進入國際奧林匹克國家隊。柳智宇是二十多年來唯一的希望。
柳智宇對這些反對的聲音並不以為意,也沒有改變的打算。他已有了自己的支持者。而耕讀社也在他的帶領下,前所未有地壯大繁榮,並且成為了北大的十佳社團。耕讀社的資金並不充足,柳智宇的個人捐款往往成為社團的主要資金來源。
一輪比賽結束,他發現自己不用眼睛,做數學題也不是那麼困難。他在日記里形容道:「整個圖形記不注,就把它分成局部,這就好像你不能記住整張地圖,但是每到一個路口你都會知道怎樣走一樣。」
人人心中都有「我執」,有他人植下的障。柳智宇一直以為在消除著執念,結果卻是在灌溉和壯大它。有些念頭——寂寞也好,怨念也好,胸中塊壘也好,對自身至美至善的吹毛求疵也好,救他人出苦海的無私與無力也好,這些念頭,你以為已經完全消除了,它們卻識得回家的路,讓你做出不計後果的事來。
負責接待來訪的僧人們很警覺,他們人手一部蘋果電腦,上網,瀏覽和搜集對柳智宇及寺院的媒體報道。
耕讀社並不是以傳播佛教為宗旨的社團。創始人鄧文慶的建社綱領寫得小心而謙遜。他說社團理念為:一來豐富精神生活;二來習聖人之道,「懷大愛心,做小事情」;三來學習和倡導「有機農業」的新理念,親手種植有機農作物,推動人與自然和諧發展。
柳智宇就讀的高中,匯聚了全省最聰明、最刻苦、最有錢的孩子。它剛剛在一年之內迅速擴招,僅一個年級就三十個班,一千六百餘人。這所急速膨脹的學校,斥資三億,從市中心搬到了荒曠的郊外,離市區有大半小時的車程,學校實行全封閉管理,學生們吃住都在學校,出校門需請假,手機是老師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違禁物。
因為我看到了他的痛苦。
他是「理科實驗班」的學生。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如果說一般的高中教育是源源不斷地向高考咀嚼系統輸送養料,那麼「理科實驗班」走的是一條人跡稀少的食物管道,它通向的消化系統是奧林匹克競賽。
這位名叫熊雯的師姐不久就畢業了,去西安交大當了講師。柳智宇參加禪學社的活動也越來越少了,他找到了一個新的歸屬——耕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