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結束之後，畫家請包括我在內的攝製組吃飯。他左右兩邊各坐了五六個年輕貌美的學繪畫的姑娘，異口同聲如環繞立體聲一般讚美這位畫家。看到人如此不遮掩地展示財富帶來的權力，總會讓我覺得尷尬。他們單薄的人性就read.99csw.com像戲劇舞台上的丑角臉譜，鼻子上被塗抹了一大塊白粉。

我大學剛畢業時做過半年訪談節目主持人，採訪各種「高端人士」，那畫家是我的採訪對象。他畫的是一種耗時不太久的畫——類似酒店九_九_藏_書大堂掛的那種裝飾畫。他得意地自稱每天早上六點起床之後先用兩小時畫價值兩百萬的畫，再做別的事。採訪結尾我問他的夢想是什麼，他說是在八十歲之前畫的價格超過畢加索。

基金會的野口小姐介紹在日本媒體工read.99csw.com作的S先生和我認識。

我以為採訪中自己對畫家的態度掩飾得很好，不斷讚美他的遠見，誇他為國爭光。原來這麼容易就露出了馬腳。

S先生說：「我看過你主持的訪談節目，剛好是你採訪這個畫家。」

約在基金會對read.99csw.com面的酒店大堂，只有我們一桌。S先生是日本人，會說中文，但語速很慢，經常說到一半就像是放棄了繼續的打算，雙手抱臂兀自點頭。我轉動著奶茶杯子，滿室只有瓷器碰撞的聲音。

尷尬沉默的時刻，S先生忽然拿出我去年出版的一本read.99csw.com短篇小說集，翻到第一篇，指著其中一個出場不過兩三百字的配角——女主角偶遇的一個畫家，問我：「你寫的是×××嗎？」他說出一個名字，嚇了我一跳，那並不是一個多麼大名鼎鼎的畫家，他竟一下子說准。

「能看出你很不喜歡那個畫家。」S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