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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迷霧中的死亡線索

第十五章 迷霧中的死亡線索

陸凡一繼續說:「既然超強的電磁場可以中止實驗,那麼相反極性的電磁場是不是可以恢復實驗呢?老張,你們一定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驗證吧?所以就有了焚屍房的圈套。當我在電磁輻射下頭痛欲裂時,你也像剛才那樣看了一眼手錶,然後才磨磨蹭蹭地背我離開那裡。你在計算時間對不對?一剎那,我猛然意識到,那個一直潛伏在我身邊的人,原來,是你。」
而他,光著古銅色的上身,穿著寬大的白色沙灘褲,光著腳在後面追趕:「追上了真的嫁給我嗎?」
「你什麼也不知道!」
一陣沉默。
「老張,你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了!」
眼看著樂樂的整張臉皮像面具一樣鬆弛下來,陸凡一急得大喊:「再不住手,我開槍了!」
「不完全是。我們首先選擇患有腫瘤的患者,說服他們加入我們新葯的臨床實驗。我們參照他們的基因序列,先培養出相應腫瘤部位的pna器官。然後,在pna器官中引入新型癌細胞,將培養好的器官偽造成腫瘤,在切除患者腫瘤病灶后,植入pna器官。新型癌細胞會幫助pna器官尋找人體血管存活,和癌症一樣,強行霸佔血管並與神經元結合,逐步取代實驗體原有的器官進行運作。對現在的你來說,你有兩個大腦,一個是dna的,一個是pna的。我們利用你偵辦案件的過程,觀察你pna大腦的運作情況,結果出人意料,你的pna大腦運作良好。」
一具蒼白的屍體從垃圾堆上滾下來,仰面躺著,臉皮被剝。生殖器部位爬滿了蛆,很難一眼判斷死者的性別,也無法確定大致年齡。死者是工人用挖土機剷平垃圾的時候扒出來的。
「小陸,我怎麼覺得你在說我啊!」老張苦笑,彈了彈煙灰。
「凡一,我多麼希望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分開過。」她看上去那麼悲傷,「對不起,我那時候真傻。」
外面陣陣風聲,屋子裡一片寂靜。
「你東西不見了就找我,我要是東西不見了找誰?找老天爺嗎?」老張憤怒地反問,「我懷疑,那張紙條根本就不存在,全部是你幻想出來的。小陸,不說朋友,不說戰友,只是作為同事,我提醒你,你的人格分裂越來越嚴重了!」
「追上了就嫁給你!」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輕快。
對方不吭聲。
公交車在站台停靠,下車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一朵潔白的苜蓿花孤零零地在寒風中搖擺。時值深冬,這朵苜蓿花卻違背季節的規律,孤單地生根、發芽、開花。
「誰?」陸凡一驚醒,從床上霍然而起。說時遲,那時快,那人手中的針管深深地扎進他的胳膊,那感覺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他突然有一種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錯覺。
歐陽嘉心裏沉甸甸的,她晚上就要和奪面殺手見面了,這算不算是奪面殺手送給她的一份新年大禮。
「外面很潮濕,氣溫也很低,可能真會下雪。」歐陽嘉思索著該怎麼說出那些沉重的話,或者,乾脆絕口不提。
「陸凡一,你他媽瘋了?一開始,你懷疑歐陽嘉,然後,你又懷疑孫保軍和章南生,現在你回過頭來懷疑我。你真是恩將仇報。你說,既然我想殺死你,知道你得了腦瘤以後,我憑什麼主動幫你聯繫醫院?」
是什麼使一切都改變了?連她也改變了?他難以相信,曾經說要嫁給他的女人,最後居然離開了他。但是,除了相信,他別無選擇。樂樂是個被他寵壞了的小丫頭,總以為順境是理所當然的事,總以為上天總會眷顧著她,總以為她付出熱忱,別人理應給予善意的回應。無論如何,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她從不玩弄那些愛慕她的人,也從未瞧不起那些成長環境不如她的人。
歐陽嘉點點頭:「是,六發子彈射完后,我有可能沒命。」
他眼眶發紅,迅速轉過頭,不讓女子看到他流淚的模樣:「你知道嗎?明晚就是大年夜了,千家萬戶燃放煙花。天氣預報說,到時候,還有一場鵝毛大雪。下著雪的夜晚,煙花朵朵盛開,哇,那情景一定很美。你最喜歡煙花了,每次看到高空中盛開的煙花,你美麗的大眼睛總是笑得像兩彎月牙兒。過了今晚,你就可以看到美麗的煙花了。真期待啊!你重新綻放笑容的那一天。」
下午15:00,陸凡一在病床上驚醒的那一刻,刑警樓地下一層的射擊訓練館內,歐陽嘉的情感和理智正在賽跑,她無法擺脫奪面殺手帶給她的困擾和恐慌。許建東不知道她晚上要單獨赴約,他會出現在射擊訓練館完全是個巧合。
「我可不覺得你對我有什麼感激之情。陸凡一,你今天居然說出這番話,真叫人心寒。」
樂樂?他猛然驚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樂樂,你怎麼在這裏?」
他慢慢走到卧室門口,站在門邊,望著坐在椅子上那個美麗的女子:「警方今天發現了一具屍體,兇手模仿奪面殺手的手法,剝去受害者的臉皮,還將受害者肢解。兇手將那個可憐的女人肢解后才把她的衣服脫掉,也許他不想在肢解時看到她的身體。看上去,這個混蛋還挺多愁善感的。」
來到一扇熟悉的鐵門前,他掏出鑰匙打開門,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他輕輕地叫了一聲:「我回來了。」
「我沒事,你想多了。」她一口氣把十五發子彈射完,假人的頭震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到牆邊。當她結束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硝煙味。
「很有趣嗎?我不覺九-九-藏-書得。」陸凡一盯著他,「老張,你可以反駁我,讓公眾知道,你是被誣衊的。但實際情況並不會因此改變。我和章南生見面時,每次都在場的人,只有你!我還記得章南生第一次見到我倆,他一直盯著你。和你握手時,他說『老張,你很面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可惜,我沒有發覺。」
摘下那朵苜蓿花,編成一枚小小的花戒,戴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他的心,輕輕地抽痛了一下,覺得自己就好像這不知名的花。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有沒有人格分裂,我自己清楚。」
陸凡一輕輕嘆了口氣,其實,老張也算個有情有義的漢子,他老婆生下第二個姑娘苗苗后就癱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如今,苗苗都十六歲了,明年就要高考。而他大女兒曉晚明年7月份大學畢業,還沒有找好單位。
下午18∶00,下班時間剛到,葛艾青一聲不吭地離開辦公室,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回警隊宿舍,而是坐上了開往郊區的232路公交車。
「就是你那個護身符x,對不對?」老張突然轉身,眯眼看著陸凡一,目光中像要射出箭來,「那東西現在在哪兒?」
兩人眼神相接,陸凡一直視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開始浩瀚的星空生命之旅前,請注意,不要離屏幕太近。
許建東和老張帶著十幾個特警衝過來。老張經過他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都結束了!」老張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哄小孩子。
奪面殺手!他的心立刻狂跳起來,拚命地大喊:「住手!我是警察!」
「先看看現場。」許建東說。
她美麗的大眼睛溢出淚水,彷彿他對她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她在哀叫:「痛死了!痛死了!!」
「凡一,凡一……」重重迷霧中,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溫柔而寧靜。
他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歐陽嘉!!
「小陸,你怎麼了?你今晚很怪你知道嗎?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你有點中邪了呢?」老張不安地看著他,「你想談點什麼啊?」
「你們瘋了!!」
「你們利用我重返重案隊的計劃,反過來又把我變成了你們計劃的一部分。」陸凡一很沮喪,因為從此以後,他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也失去了一個並肩作戰的戰友。他多麼希望這些猜測都是錯誤的。
「也許今年可以有一個白色的大年夜,那不是很特別嗎?」
「我是不想看著你死。」對方神情黯淡,看上去很累的樣子,「聽我說,我只是想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他們瘋了,中邪了,可以為一個自以為是的想法殺人不眨眼,也可以為它去死。」
「我不記得上次白色大年夜是什麼時候了。」他知道她有事,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該死的,她卻瞞著他。
開到郊外的時候正好是16∶30,天色已暗,遠遠就看到十幾輛灰色的卡車呼嘯著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推土機來回刨抓,巨無霸一樣的壓土機沉重地碾壓過地面。機械的引擎聲轟鳴著,整個垃圾掩埋場看上去熱火朝天。
許建東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嫂子的病怎麼樣了?」
時光如流水,一晃十年過去了,那些沒有霧,沒有雲的夜晚,星斗燦爛如水洗過的寶石。少年的他們肩並肩坐在苜蓿花海中,姐姐仰望星空,「真安靜啊!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弟弟和我兩個人了。」一句話,如此輕,宛如夢寐。
「利用pna基因製造全新的人類。」
「呃?」老張愣住了,隨即換了個話題,「章南生的屍體還沒有找到。」
「那個東西裏面藏著公司所有的秘密!」陸凡一聲音沉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呵,瘋狂又煽情的卧底故事。大多數人聽了,一定會覺得很有趣吧!」
陸凡一搖搖頭,「不,如果我足夠聰明的話,我早該想到,這重症病房的牆壁上掛著凡·高的《星空》,而我調查的公司就叫星空生命科技有限公司,這兩者之間必然有什麼關聯。」他嘆了口氣,「老張,我們的聊天還能繼續多久?」
「許隊,這是一起模仿620連環凶殺案的案件,兇手另有其人。」歐陽嘉解釋了自己的觀點。
「要聽聽我是怎麼想的嗎?」許建東也在清理他的槍,「我覺得你需要的不是一把槍,而是一個能保護你的男人。」
陸凡一從床上霍然而起,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許建東聽完后,沉默不語,鐵青的臉色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怒氣燃燒在他的眼睛里,眉毛里,無處不在。
「對,那一槍還必須要射在兩眼正中間。」許建東明顯在說氣話,「歐陽,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兩人犀利的眼神在空氣中相撞。
她用布和槍械專用的清潔劑清理槍管。
老張渾身一僵,立刻站住了。
「確實。」陸凡一聳聳肩,「老張,看在你我朋友一場的分上,可不可以讓我死個明白?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叫人心寒的人不是我,是你。你說,你今天為什麼來這裏?」
這時,從高速路收費站方向傳來三聲狙擊步槍的鳴響,子彈穿過了歐陽嘉的身體,其中有一顆正中她的眉心。她瞪大眼睛看著陸凡一,一頭栽倒在已經死去的王樂樂身邊。
「呵!」老張不以為然地一笑,「哥白尼推翻『地心說https://read•99csw•com』,提出『日心說』的時候,大家也說他瘋了。可事實上呢?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利用pna基因製造全新的人類,是我們的終極目標,而你,只是我們達成這一目的的關鍵一環。」
就在陸凡一的手指輕輕撫上她臉龐的時候,她慌忙逃開,垂下眼睛:「好痛!」
陸凡一繼續說:「這時,有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加入一家公司,並許諾了高額的報酬。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天哪,怎麼突然冒出那麼多錢。一下子,老婆治病的錢有了,小女兒上大學的錢有了,大女兒出國留學的錢也有了。他屈服了,不是屈服於一己之私,而是屈服於對家人的親情和愛。最終,他成為這家公司的殺人工具。慢慢地,他發現這家公司的核心秘密,同時也發現自己被免職那件案子的真相。可是,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老張點點頭:「那是加快你蘇醒的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歐陽嘉知道他說的混蛋是誰,奪面殺手,可是,她立刻覺察到這起案子和620連環凶殺案有所差異。
「歐陽,你今天火氣很大啊?」許建東選了一把九毫米口徑的九二式手槍,推開彈匣,拉開保險,再把彈匣推回原位。
「許隊派人輪流守著你,今晚輪到我,就這麼簡單。」
這是一個單調又充滿硝煙味的密閉空間,牆上掛滿了各種手槍和機槍,歐陽嘉帶著耳罩,握著她常用的六四手槍,她對面的假人已經千瘡百孔,看起來像一場大屠殺。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許建東覺得該說點什麼。
「不用了,謝謝。」
「剛剛你幫我在點滴里加了一種葯,我看到了。」陸凡一語調平靜。
他跟在他們身後,緩緩走到王樂樂身邊,也不顧辦案的流程,不顧許建東的反對,抱起死去的戀人。他抬頭望著廢墟一般陰霾的天空,低聲說:「樂樂,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歐陽嘉沒理睬他,系統自動幫她換了一個假人,她的聲音大得像在生氣:「我要讓他一槍斃命。」她右手握穩槍,連續扣扳機。假人頭部中彈一次,胸口四次,左肩一次。這一切發生在幾秒鐘之內,假人的身軀倒下,傻傻地靠在牆上。
突然,他發覺自己站在夜晚的郊外,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六四手槍。
說時遲,那時快,陸凡一猛地坐起來,翻身跳下床。
老張沉默,緊繃的麵皮漲成鐵灰色,冷冷地說:「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睜開眼,頭頂浮現一張美麗的臉龐,很熟悉,目光淡淡地看著他。
時間是22∶15,氣溫越來越低,天氣預報說的那場大雪卻遲遲未下。一條流浪狗鑽進醫院的後院,狂吠了一晚上,它一定是凍壞了。保安大聲呵斥並驅趕這個可憐的生物。
這具女屍的軀體被人從頸椎下方截斷,四肢都被切除,但是,肢體被切除部位是堅硬的肱骨和股骨,而非關節。
「你的故事很精彩,明天可以說給許隊聽,我不介意!」老張氣呼呼地站起來,看了陸凡一一眼,「我看你身體好得很,根本就不需要人陪著,我可以回家了。」
兩人二話不說跳上警車,飛馳而去。
他最不能忘懷的,就是自己曾經那麼愛一個叫王樂樂的女人,如今,她卻已經不在了。有一次,他同她一起去見她的家人,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他都不記得了,現在唯一能清楚記得的是,她穿著他寬大的t恤,光著小腳丫,兩人攜手踩在濕涼的沙灘上,她的掌心傳來他渴望已久的溫暖。
「他們是誰?」
許建東戴上耳罩,將子彈上膛,慢慢舉起手槍,朝對面的假人射擊,一梭十五發子彈全部正中假人頭部。他摘下耳罩,對射擊成果頗為滿意。
「老張,你來這裏只有一個目的,殺死我。」
「事實上,你有必要。」陸凡一低頭沉思,「你們為什麼讓我在焚屍房的高壓電磁場中經歷同樣的一次暈倒,為什麼?如果僅僅只是要我暈倒,打暈我就可以了,為何非要用到電磁場呢?五分鐘前,我才想明白這裏面的原委。我僅有的一次離開你的單獨行動就是賽文路的那天晚上,所以,賽文路的暈倒一定不在你們的計劃之內。我去醫院檢查的時候,趙主任的擔心是真的是擔心,因為你們的實驗中斷了。你們千方百計想恢復實驗。」
「你們利用活人做實驗,難怪葛艾丹想揭發你們。」陸凡一氣憤地瞪著老張。
「每個人都會失誤,問題是,有時候我只有一次機會。」
雖然一直懷疑是她,卻沒想到,真的是她!
「你開槍打我?」歐陽嘉抬頭,像孩子似的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驚嘆般地看著鮮血從她的指縫裡流出來,「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一出市區便是一片花田,他望向窗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怎麼會這樣?昔日無邊無際的苜蓿花海,如今已被巨大的推土機剷平,「錦繡山河高檔住宅」巨大的牌子立在路邊。
「哦!」陸凡一淡淡地應了一聲。
陸凡一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床頭的輸液管靜靜地滴著。
怎麼會這樣?老張一把掀開陸凡一的被子,這才發現點滴的針頭早已被陸凡一拔了出來,牢牢地扎在床單上。
「我在聽!」她平靜地說,「我沒事,許隊,你別為我擔心。我也不需要男人。」
「是你打的電話?」許建東問一位高個子民警。
這是個九九藏書極度漫長而痛苦的過程,有好幾次他幾乎想關閉電腦。
「你說,我,我有兩個大腦?」陸凡一絕對想不到這個結果。
「老張,不要再說了。你這樣,讓我覺得你很可憐。」陸凡一深吸一口氣,「我和你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痛。」
「你真是聰明得可怕,陸凡一。」老張眼睛里滿是冷酷的恨意,往日寧靜的面龐蕩然無存,嘴角不住地抽|動。
「臭小子,你嚇死我了。」老張差點跳起來,「你早就醒了?」
他回到床邊,麻利地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針管,注入陸凡一的點滴瓶內。然後,他把針管撥出來,收入大衣口袋中,一低頭,卻見陸凡一正死死盯著自己。
法醫正用鑷子將一些蛆夾進瓶子里,並且從專業的角度告訴警方,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間。
陸凡一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的大腦是pna基因構成的?」
「怎麼樣?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老張笑了。
「小陸,這個故事可一點都不好笑。」老張沉下臉。
在杭城的老家,門口也是一大片苜蓿花田,幼年的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花海中曬太陽,春天的太陽乾乾淨淨,一如兩顆兩小無猜的心,乾淨得沒有一點雜質。
「你!」
「你是拒絕我的邀請,還是拒絕這把槍?」許建東笑。
「警察就那麼點工資,你儘力了。」
兩人走出射擊室。槍油和子彈的殘留物把手弄髒了,眼下,歐陽嘉最想做的事是把手洗乾淨,很多人並不知道射擊可以把人弄得這麼臟。
「剛剛在郊外的垃圾處理場發現一具被肢解的女屍,女屍軀體被人從頸椎下方截斷,四肢都被切除……」
陸凡一知道老張的想法是認真的,他聲音不知不覺緊繃:「我有沒有人格分裂,現在沒法確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很確定,那個暗示我的人,一定是章南生。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他想告訴我一些秘密,為什麼不當面和我說,非得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呢?原因只有一個,他不能說。因為,我身邊有卧底!那麼,這個卧底究竟是誰呢?許建東?賀威?歐陽嘉?葛艾青?還是……你。」
「是啊!真遺憾!」老張望著昏黃的檯燈,面無表情地說,「章南生把公司的秘密藏在那件x工藝品裏面,你剛回到辦公室又跟著歐陽嘉來到了醫院,我想,你根本沒有時間看裏面的內容吧?」
「奪面殺手要是知道有人模仿他作案,該多麼得意。該死的,我恨不得親手扭斷他的脖子。」許建東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沒有啊!」歐陽嘉淡淡一笑,緩緩舉起手槍,「我相信,只要我夠準的話,一槍就足夠了。」
子彈射入那個人的肩膀,血衝出來,灑在草葉上。
姐姐,我竟然,連我們最美的記憶都無法守護……剎那間,葛艾青的心碎了,漫長的悲傷,從他的眼中一點一點溢出來。
「這麼說毫無根據!」老張嘴唇顫抖。
等全部瀏覽完畢的時候已經是20∶30了,他扶著椅背站起身,兩腿發軟。
所有事都值得原諒,甚至她愛上高健也可以原諒,唯一不能原諒的是,她如此匆匆地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界,不留下片言隻語,只留下一生的悵然若失。
老張掏出煙,點上,狠狠抽了一口,低聲說:「昨晚,我大女兒給我打電話,她說不回家過年了,我很生氣,就罵了她幾句。你知道的,就是隨口說了她幾句,也談不上罵。她說,回家憋屈,別人家過年都熱熱鬧鬧的,只有我們家過年冷冷清清。她說她受夠了。」
「是你?」陸凡一眯眼,他認出了這個人。
昏黃的燈光拉出兩人的陰影,彷彿時光刻下兩道沉默的痕迹。從窗縫中溜進的風吹動窗帘,一動一靜都讓人感到莫名的心煩意亂。
「明天晚上就是大年夜,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他重新上膛,遞過槍,槍柄朝著歐陽嘉,「晚上一起吃飯?」
葛艾青離開的時候,把卧室門輕輕帶上,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門后緩緩顯露,一行淚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滑落。怎麼會這樣?難道是他做錯了嗎?
「小陸,做人要有良心。你怎麼能憑空污衊我?」老張氣得嘴唇發抖,毫不退避地直視陸凡一。
歐陽嘉接過槍,看了一眼:「九毫米口徑的九二式手槍,子彈有時候會卡住,安全性也不夠,我不喜歡,它們不如我的六四手槍準確。」
「你的六四手槍,只能裝六發子彈,九二式手槍可多裝將近三倍子彈。」
「我只想查清真相。告訴我,那個東西在哪裡?」老張低頭看了看手錶,眉頭一皺。時間不多了。
「我也不想談章南生。」
「說到這裏,我想起一個警察。」陸凡一緩緩開口,「他一直踏踏實實地工作,組織上也很關照,讓他當了個中隊長。因為他妻子常年卧病在床,兩個女兒還在上學,他是全家唯一的支柱,所以,這個警察工作非常賣命。有一天,他捲入了一宗離奇的刑訊逼供案件,中隊長的官職也丟了。這次免職使得他原本就不多的薪水被削減了一半,家庭的重擔一下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開槍打我?」那個人抬頭,像孩子似的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弓著背蹲下,用手緊按著肩膀,驚嘆般地看著鮮血從她的指縫裡流出來,「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可怕的不是噩夢,而是夢裡的一切如此清晰,連歐陽嘉中槍后,露出孩子一九_九_藏_書樣不敢置信的表情都那麼清晰。「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我剛醒。」陸凡一笑了笑,「我記得我倆去焚屍房找章南生的屍體,然後我就暈倒了,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吧?
那人摘下口罩,揉了揉眼睛:「陸凡一,我們得談談該怎麼……天哪,萬一那些該死的傢伙決定擴大試驗規模……」他很激動,語無倫次,「他們已經停不下來了,只能不停地試驗。」
當他離那兩人十米遠時,腦中一片空白。只見樂樂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一個人蹲在她頭頂的位置,低著頭,正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割下她的臉皮,那把刀,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芒。
「老張,我今晚不想談案子。」
「事到如今,你還想演戲嗎?坦白說,老張,你是個天才的演員,演得很煽情,也很投入,所有人幾乎都被你耍得團團轉。你的破綻,我也是直到昨天晚上才看出來。」
他抬頭看著老張,這才發覺,老張的頭髮居然全白了,他不過才五十齣頭而已,生活在他臉上雕刻的痕迹太深了。
小小的花兒被雨打風吹得半凋零,只剩一半的花瓣在風中搖擺。
「哦?」老張愣了愣。
一人花開,一人花落,這些年從頭到尾,無人問詢。
「你想殺人滅口?」陸凡一緊盯著那人手上的針管,針管中的液體已經進入他體內。
他摘下一朵潔白的苜蓿花,編成花戒,戴在姐姐的手指上:「姐姐,以後要做小青的新娘哦!」
「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老張猛吸煙,重複地說,「就這樣了。」
「小陸,小陸……」老張又叫了兩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張瞪著陸凡一,憤怒而激動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不敢相信陸凡一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那些時候,他總是祈求黎明不要來,讓夢幻的夜晚永遠存在,默默地讓這份痴情,再多停留一些時刻。
「真是荒唐!」老張氣得嘴唇發抖,「照你這麼說,我幫你當上協警也是有目的的?」
「當然是受夠了我這個沒用的父親。」老張自嘲一笑,「我知道,她一直想出國深造,可是,我沒這個能力送她出去。」
「受夠了什麼?」
「嗯!」姐姐用力地點頭。
「誰說毫無根據?」
「該死的!」許建東咒罵。
陸凡一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剛進重案隊的時候,你一直帶著我,一點一滴地教我。我打心眼裡尊敬你,把你當成自己的親人。真的,我很感激你,老張。」
620連環凶殺案所有受害者被切除的部位,無一例外全是關節。
哦,他記起來了,他的樂樂已經死了,還被奪面殺手剝去臉皮。陸凡一的心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樂樂最喜歡笑的,一笑起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兒。現在,她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她在哭泣。
「你怎麼不說話?哦,抱歉,我忘了你不愛聽這些可怕的事。我只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他聲音有些哽咽,「怎麼會有人做出這種事,那個混蛋真該下地獄。」
美麗的女子背對著他而坐,窗縫中溜進來的風吹動她烏黑的長發,她坐在搖搖椅上,搖啊搖,安詳而寧靜。她手上似乎捧著一個音樂盒,叮咚叮咚的聲音從音樂盒裡傳出來。
眼前發生的一切,更加堅定了歐陽嘉獨自赴約的決心。她發誓一定要抓住奪面殺手,親手把他扔進監獄。
只有一個地區停工了,挖土機的鏟斗停在半空,鏟斗下方的卡車幾乎是滿的。與旁邊的熱火朝天相比,那裡一片蕭瑟。
床上的人一動也不動。
「歐陽,你在聽我說話嗎?」
那個人頓了一下,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握著冰冷的不鏽鋼刀柄,像一個專心致志的藝術家,雕刻著自己的工藝品。
老張氣得七竅生煙:「陸凡一,當初提出要回重案隊的是你,要我陪你辦案的也是你,你怎麼能反咬我一口呢?」
他記得她甜甜的酒窩,雪白的肌膚,午後的陽光徜徉在她周身每一個角落,她一邊奔跑,一邊扭頭大喊:「凡一,來追我啊!追上了就嫁給你呢!」
「章南生臨死前,塞給我一樣東西,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歐陽,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呢?」許建東盯著她。
四處張望,猛然瞧見不遠處的高速路收費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南郊高速」四個大字。他胸口重重一震,這不是樂樂遇害的地點嗎?
他抬眼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懊惱,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歐陽嘉已經走向射擊室沉重的金屬大門。
「老張!」陸凡一壓低了聲音,「趁現在還來得及,告訴我幕後主使的人是誰?有人送命,這件事的賭注就太高了,你一向是個兢兢業業的好警察。」
月亮在雲層里穿梭,照得世界忽明忽暗的,他看到前方五十米處有兩個可疑的人影,立刻由單手握槍改為雙手握槍,慢慢朝那兩人靠近。
22∶30,老張來醫院看望陸凡一。他站在床邊,彎腰,輕拍陸凡一的肩膀:「小陸,醒一醒,是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除非你一槍都沒有打中。」
「時間過得真快啊,從我第一次遇到你到現在,五年了。」許建東感嘆,「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點什麼?」
「不!」陸凡一大叫的同時槍響了。
「是的,許隊。下午三點接到報案,我們就趕過來了,從那時起一直待在這裏。法醫正在檢查。」
老張不動聲色地走到窗邊,拉上窗帘,又到衛生九九藏書間轉了轉,最後,把房門鎖上。
「大功告成!」那個人輕輕一笑,將剝下的臉皮牢牢抓在手裡。
「是!」陸凡一斬釘截鐵地說,「之前我還天真地認為,你真的去求孫保軍讓我回去做協警。我真傻,以為自己重返重案隊的計劃成功了。我錯了。當我在醫院突然提出要回警隊時,你和你背後的公司確實嚇了一跳,不過你們也想到這是一個測試的好機會。所以,你們決定讓我回重案隊偵破最複雜的案件,看看我這隻小白鼠的實際情況。這就是為什麼你用了6天時間才幫我辦好手續的真正原因。而這一次,公司給你的任務就是時時刻刻在我身邊監視我。」
那時候,她九歲,而他,不過才六歲。
糟糕!陸凡一情急之下打開床頭燈,這位不速之客立刻暴露在燈光下。
葛艾青坐遠了一點,按下屏幕下方的自動播放功能。星空生命科技之旅一點點展示在他跟前,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隨即僵住:「天哪!太可怕了!他們怎麼能這樣?」
許建東和歐陽嘉一下車就有法醫將消毒面罩遞了上來。兩人用消毒面罩掩住口鼻,幾名重案隊的警員立刻向他們走過來。
「會很特別。」她心不在焉。
「哦?沒想到我這麼重要?」陸凡一笑了,「我真該感到榮幸。」
從錢包中取出內存卡,插在電腦上,屏幕上立刻出現一個絢麗的flash歡迎動畫,一個女人性感低沉的嗓音響起:「歡迎來到星空生命科技有限公司!」歡迎動畫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一根烏黑的槍管抵在他的腦門上,「乖乖躺下,否則我一槍打死你。」老張凶相畢露。
「不對!」老張低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手錶,又抬頭緊盯著陸凡一,「你怎麼還沒有死?」
她取下耳罩,胸口劇烈地起伏。
「上次的白色大年夜……」她想了想,「是五年前。那一年特別冷。」
「我也覺得不好笑。」陸凡一靜靜地看著他,「老張,這個故事里的人,也許就是你,我覺得很遺憾。你參与了某種賺錢的勾當,也許一開始,你是被人拉下水的,因為那些人知道你的弱點在哪裡。先前,他們調查過你的私事,知道要怎麼說服你同流合污。誰都看得出來,你需要錢,光是你小女兒上大學的費用,就是很大一筆開支,現在的大學可讀不起,他們知道你一個月的薪水有多少。」
歐陽嘉沒說話,把槍收回槍盒。
「哦!只剩2分鐘了,真遺憾啊!」
老張愣了一下,忽地笑了:「我有什麼好談的,我那點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概還有2分鐘。」
陸凡一眼眶有些發紅:「我多麼希望自己想錯了,我多麼希望你幫我聯繫醫院是出於一片好心,可是,真遺憾!這家醫院就是你們公司的活體實驗基地。你幫我聯繫醫院,表面上看是在幫我,其實是把我變你們公司的小白鼠,專供你們做人體實驗。」
「又是那個混蛋乾的好事!」許建東拳頭捏得咯咯響。
「製造pna基因的人類僅僅在理論上可行,可是要付諸實踐,需要大量的實驗論證。所以,我們想先製造一些人體pna器官,如果pna器官可以正常工作,說明pna人類是可以存活的。而你,就是pna大腦的實驗體。」
「是啊!你可把我們嚇死了,許隊派人守了你一個晚上。今天晚上輪到我陪你。」老張緊盯著他,試探著問,「小陸,剛剛我……」
陸凡一緩緩說:「當時,焚屍房漆黑一片,你借口自己的手電筒沒有電,要我撿回掉落的手電筒,然後,燈就亮了。你說你是第一次去焚屍房,如果真是這樣,你怎麼可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牆上的開關?所以,你根本就是特意帶我去焚屍房。那是你們事先計劃好的陷阱,為的是彌補一次實驗中的意外。你打開燈的同時,也打開了一個強磁場開關,正是這個強磁場導致我頭痛欲裂,最後昏倒。而賽文路的高壓電產生的強磁場就是那次意外,我說的對嗎,老張?」
陸凡一輕輕開口:「我住院的時候,有人偷偷將一張寫有pna的字條放在我的抽屜里。那個人千方百計想暗示我,我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可惜,我忽視了這張字條,出院時隨手把它塞進了包里。當我發現pna的重要性時,包內的字條卻不翼而飛了。字條究竟被誰拿走了呢?當時,我完全忽視了有一個人有機會拿走紙條,那就是每天和我形影不離的你。老張,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我在賽文路的時候,你打開我的包,把那張紙條拿走的吧?」
許建東的手機突然響了,垃圾掩埋場出了第八起「剝臉皮分屍案」。
「你剛剛在我的點滴里,加了生物炸彈的催化劑是不是?你想讓我像關涵那樣,在安魂曲中死去?」
「不,你不清楚,就像你完全不記得打昏我,跑到賽文路一樣,你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的人格分裂有多嚴重。」
「還能怎麼樣?」老張語氣頗為無奈,「我就當多養了個小孩。」
就在葛艾青心不在焉地做事、而歐陽嘉魂不守舍地在辦公室來回踱步之際,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病房內,陸凡一頭痛得厲害,痛得想嘔吐。
醫院走廊空無一人,就在這時,重症病房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神秘人飛快地進入房內,快得像一道白色的影子。他慢慢靠近床頭,手中赫然握著一支針管。
「不,謝謝。」歐陽嘉盡量說得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