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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野人行兇

第二章 野人行兇

「凡一,你確定昨晚不是做夢?」李寧還是將信將疑。
這已經是陸凡一第二次聽馬所長講到「詛咒」兩個字了,心裏立刻警覺起來,問:「究竟是什麼詛咒?」
陸凡一馬上又問:「你看到了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宋尷尬地搔搔頭皮,「我是說,如果兇手不是『人』的話,會不會是其他東西,比如說,鬼?」
「好吧!那我去準備一下!」馬所長叫上墳嶺派出所的其他民警一起離開了會議室。
「這是兇手給我的警告,他想告訴我,既然他可以隨意進出我的房間,那麼殺了我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陸凡一平靜地說。
「我是根據現場的腳印初步得出的結論,如果你懷疑我的專業性,可以請其他法醫來現場調查取證。」周琳嚴肅地說,「不論是我,還是其他法醫,如果要得出確切結論的話,都必須把屍體運到W市法醫辦公大樓做完解剖才能知道最終結果。」
「很好。」老何朝四周看了看,給人的感覺像是接下來要說一個驚天的大秘密,「陸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這不能說明什麼。」小宋不服氣地反駁,「除非親身經歷這種事,否則誰也無法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計時!」陸凡一對李寧說。
陸凡一點點頭。
「昨天晚上,有人進入我的房間,將一雙四十七碼的黑皮鞋放在我床上,後來那雙皮鞋不見了。」
窗外陽光被鉛色的雲層掩埋,只剩下一片晦暗,幾隻矮腳雞在院子里覓食。陸凡一感覺馬所長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想法沒有說出來,問道:「馬所長,你對野人行兇這個觀點怎麼看?」
「好了,何教授,你就別繞彎子了。」陸凡一終於不耐煩了。
「小宋,你帶陸警官去墓地。」馬所長當機立斷下命令,「我帶歐陽隊長走訪村民。」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寧和小宋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虧他還是個人民警察,居然這麼迷信。陸凡一不發一言,從車子後備廂拿了自己的包背在身上,包里裝著相機,乳膠手套、手電筒和一些常用的工具。
李寧先是一驚,然後有些氣惱:「這跟城裡人鄉下人有什麼關係,推理就推理,不該抱任何偏見!」
「說重點!」陸凡一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無意冒犯。」小宋的語氣中充滿懷疑和戒備。
昏黃的白熾燈下,所有人表情不一,惶恐和不安如同血液在每個人的血管里潺潺流動。外面的霧越來越濃,就像有一根來自地獄的煙囪在源源不斷地吞吐白色的灰燼。
車子在黃泥空地上停下來,陸凡一下車,看到古墓的入口已經露出地表。他走過去,古墓入口的通道很深,黑黝黝的,像一條通向地獄的舌頭。他蹲下來,拂開表面的泥土,露出通道旁邊的一塊石壁,低聲問:「你確定這是宋代的古墓?」
「身高兩米,穿四十七碼的特大號黑皮鞋,體重110公斤,能夠舉起800公斤的重物。」小宋難以置信,「兇手還叫『人』嗎?會不會是周琳法醫得出的結論有誤?」
「死人唄!」小宋馬上接著說,「說好聽點這是在考古,說不好聽的,不就是挖人祖墳嘛。村子里沒人願意掙晦氣錢,你沒看到幹活的工人都是從外面找來的嗎。」
「不,這能說明四個很重要的問題。」陸凡一說,「第一,兇手有一定的生活常識,至少知道煤氣中毒的原理。第二,兇手不敢與老李一家正面接觸,從他翻牆進入房間和打開煤氣熏暈老李一家都說明了這一點。第三,兇手作案時戴著手套,否則,煤氣罐上一定可以提取到指紋或者掌紋,哪怕是野人的掌紋。第四,兇手還知道像老李家有這樣的三間平房,煤氣擴散至整個房間所需要的確切時間,否則他下手時憑什麼判斷老李一家有沒有被熏暈?」
「放狗屁,你這個只會戴著偏見和妒忌的有色眼鏡來評判別人的毛頭小子,老子出生入死的時候,你還在警隊練習立正稍息呢!」李寧氣呼呼地站起來。
「可是墳嶺村沒有符合兇手描述的人啊?」小宋說出心中的疑惑。
他打開煤氣罐,立刻退出房間,把門關死,回頭對李寧說:「你負責計時。」
「就是昨天晚上,雜貨店那個女護士,長得最高挑的那個。」老何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她的身材真夠辣的,希望你不要在意我的說辭,跟大老粗們待久了,說不出文縐縐的詞。看到她,誰都會動歪腦筋,至少帶種的男人都會。」
「三十年前,墳嶺村有個四十多歲的瘋女人,大家都叫她王半仙。那時候,王半仙四處散布謠言,說村子里的瘟疫是惡鬼出來造孽,還兜售自己的特效藥,結果很多人吃了她的葯,沒幾天就都死了。瘟疫結束后,村裡開公審大會批鬥王半仙,公審的時候,王半仙不停地高喊『三十年後,冥門遁開,惡鬼還魂,死無全屍!』」
「其實田恕恕很容易搞定的。」老何笑了笑,「這和抓蛇抓七寸是一個道理,只要你抓住對方的軟肋,再冷傲的女人都會乖乖地跪九九藏書在你面前。」
陸凡一知道李寧的想法有些偏激,但他現在沒心思去反駁,望著窗外的大霧,他想起老何讓他一早就去考古挖掘現場,說有些事情要告訴他,但他現在脫不開身,只能任思緒飛馳,他想象不出來一位考古學家找自己能談什麼事,肯定不會是談大霧天氣或者抱怨挖掘工作有多緩慢,一定是有什麼特別的事。
馬所長真的為難極了,他當了三十年的派出所所長,這個村子連一起盜竊案都沒有發生過,最近卻發生了這麼多事。他訥訥地說:「我們村子雖然小,但是治安一向很好,家家戶戶晚上幾乎都不鎖門,派出所有民警二十四小時工作,村民可以隨便進出,究竟有誰會做這種惡作劇呢?」
「不。」陸凡一打斷李寧的話,「我是為了證明煤氣罐確實是兇手打開的。」
「概率小不代表不會發生啊。」小宋小聲嘟囔。
馬所長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他:「就這樣?」
歐陽嘉的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這麼說,這是一起……」
車子經過那些野狗身邊,引來一陣狂吠。遠遠就看到荒山上一陣熱火朝天的景象,揮動著工兵鏟和鋤頭的工人正在墓地四周挖掘,推著小車裝土的工人來回奔波。滿天的灰塵混合白茫茫的霧氣,人就像一腳踏進了另一個世界。
20分鐘后,屋子裡的羊開始咩咩地連聲叫喚,聲音中透出無限驚恐。45分鐘后,門板被羊撞得哐哐作響。
他站起來,對小宋說:「我去找考古學家何教授,你在車上等我。當然,你也可以進古墓參觀一下。」
「裝著什麼?」
「什麼意思?」其他人不解。
「假設煤氣熏死羊的時間和熏死老李一家的時間類似,那麼,這樣一罐煤氣,要熏死老李一家需要70分鐘,而完全放凈氣體需要80分鐘。」陸凡一在一堆人中找到一頭霧水的馬所長,問:「馬所長,你們村平均多久出現一次煤氣中毒事故?」
「我還是覺得要把野人也考慮在內。」小宋認真地說。
會議室里各種思緒衝撞著,相互抵觸,每個人心中都有不一樣的看法。
馬所長想了想,很肯定地說:「老李夫婦都是老實本分人的庄稼人,從不與人結怨,應該沒什麼仇家。他兒子和兒媳婦常年在外地打工,這不快過年了嘛,兩人回老家過年,誰知道剛回來沒兩天,就發生了這種事。至於小兩口在外面有沒有仇家,我就不清楚了。也說不定小李兩口子在外面打工得罪了什麼人,仇家追上門來了。」
「一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而已。」煙霧在老何粗糙的指尖繚繞,他笑了笑,話題還是圍繞在田恕恕身上,「我在醫院一眼看到她,就立刻被她身上那純潔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了。後來又見了她幾次,要麼是在雜貨店,要麼是在醫院。今天凌晨,我居然在墳嶺山腳下見到了她。」
「李寧!」歐陽嘉打斷他,「你們這樣爭吵對案子沒有半點幫助。」
「什麼?」這一次連馬所長也驚愕了,陸凡一的推理居然能精確到這種程度。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李寧很不爽。
小宋遲疑了一下,開口說:「我可以解釋陸警官的問題。」
「你究竟藏著些什麼?直說吧!」
小宋見陸凡一不相信,不服氣地說:「根本沒人進去,沒人有這個膽量,其實,不進去也知道裏面裝著什麼。」
小宋無言以對。
陸凡一沒理會老何話語里的嘲諷,緊接著問:「具體什麼時間還記得嗎?」
良久,陸凡一開口:「這樣吧,為了不讓我們的推理進入一個死角,我們現在假設一下,確實存在身高兩米、穿四十七碼大號黑皮鞋、體重110公斤、能夠舉起800公斤重物的人,而且這個人就住在墳嶺村附近。」
馬所長的思緒也是一片混亂,要保持客觀並不容易,人總是容易被各種傳言影響,偏頭痛引發的疼痛令他臉色蒼白:「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墳嶺村方圓五十公里的村子我都去過,真的沒有身高兩米、體重110公斤、能舉起800公斤重物的人。」
11:10,老李房間的羊也開始不停地抽搐。
「10分鐘。」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起得最早的公雞甚至還沒打鳴,歐陽嘉就把大家叫到墳嶺派出所的會議室開案件討論會。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烏沉沉的天空,整個世界依然霧氣蒙蒙,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禁地。
「也就是說,老李家平均每天大概用十六分之一的煤氣。」
許久,陸凡一才開口:「我需要做一個偵查實驗。」
「你太心急了,陸警官。」老何笑了笑,突然問,「知道這是誰的墓嗎?」看到陸凡一搖頭,他抖出謎底,「這座墓的主人是宋代刑部侍郎,我花了三十年時間才找到它的確切位置。你絕對想象不出來,我在墓裏面發現了什麼。」
燈光穿透白霧,他看到路邊一群飢腸轆轆的野狗在廝咬著一隻沒有頭顱的野兔,那些畜牲皮毛像一塊骯髒破舊的地毯,脖子上的毛一根根豎起來,呲著白色的犬牙,狂躁的吠聲聽上去很嚇人。
偵查實驗其九-九-藏-書實很簡單,陸凡一請馬所長準備了一個新的煤氣罐,替換了案發現場原有的那隻煤氣罐,又把兩頭羊分別綁在左右兩間卧室門后。
「當然有關係。」老何掐滅手上的煙頭,吐出一口煙霧,看樣子終於準備說重點了,「這件事,你恐怕得向公安部彙報。」
「很奇怪!」陸凡一皺眉,「如果是宋代的古墓,應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墓壁應該有風化的痕迹才對,可是它看起來,好像被人重新修葺過。」
「野人的肺活量肯定比普通人大上幾倍,這點煤氣對於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小宋腦子裡似乎出現了當時的情景,繼續說,「我的推理可以非常完美的解釋陸警官提出的每一個疑點:第一,兇手為什麼翻牆進去而不走院門;第二,煤氣罐上為什麼沒有留下兇手的指紋;第三,老李一家四口的腦袋為什麼會被擰下來;第四,兇手如何知道煤氣中毒的原理和擴散時間。」
「那野人為什麼不會煤氣中毒?」李寧提出質疑。
「法醫辦公室派來運送屍體的車子下午就會到。」周琳站起來,「我下午就跟車子一起走。這鬼地方讓人覺得壓抑,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陸凡一聽不下去了,心情很惡劣,無法想象這個醜陋的老男人勾引女人的情景,更無法想象那雙粗糙的大手撫摸田恕恕光滑美麗的軀體。陸凡一耐著性子說:「何教授,我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聽你講田護士的事。你剛剛不是說你進入墓地了嗎?為什麼不跟我說說這個?」
「從兇手留下的腳印上看,他第一個下手人的是老李。大家想一想,老李父子,一個年過半百,另一個身強力壯,兇手殺老李的時候,難道不怕驚動了小李嗎?既然兇手首先選擇體質虛弱的老李下手,很顯然,兇手真正的目標一定是老李!」
「這兔子是怎麼回事?」他問。
「我認為,這不是一起普通的滅門案。」陸凡一接著說。
就在馬所長和歐陽嘉挨家挨戶走訪村民的時候,陸凡一開車帶著小宋往新出土的古墓駛去。車子再次經過那片膿包一樣密集的墳地,越往山裡面走氣溫越低,霧氣也就越濃,他不得不打開車頭大燈。
「這些鄉巴佬的思維簡直太離譜、太落後了。」李寧憎惡地說,彷彿小宋和馬所長的想法猥褻淫穢,褻瀆了科學和真理,「幸虧這裏交通閉塞,消息無法及時傳遞出去,要不然W市大大小小的報紙,明天的頭版頭條一定是『荒山野人入室殺人』,或者『惡毒詛咒三十年後成真,被害人一家死無全屍』諸如此類。」
「這不是惡作劇。」陸凡一很肯定地說。
馬所長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煙,彷彿對兩人的爭吵充耳不聞,只怔怔地望著窗外,他走神了。
老何像是看出了陸凡一心裏的疑惑,眉毛一挑,嘴角在微笑,卻故意岔開話題,吊他的胃口:「你覺得田恕恕長得怎麼樣?」
「最近這段時間,山上總有一些小動物的無頭屍體,野狗發現了就會去爭搶的。這也是為何村民堅信山裡有野人或惡鬼出沒的原因。」
「我先簡要複述一下這起滅門案的案件經過,大家隨時補充。」歐陽嘉主持會議,「前天晚上,也就是2012年1月15日凌晨2點左右,兇手翻牆進入老李家,院子里的腳印說明兇手當時穿的是四十七碼的特大號硬底皮鞋,從腳印深度看,兇手體重大概有110公斤,從步幅可以確定兇手身高大約兩米。他先進入廚房打開煤氣,等老李一家煤氣中毒暈厥後,再進入房間,先後殺死老李一家四口。按照周琳的推測,兇手用雙腳蹬住被害人的肩膀,徒手將被害人的頭顱扯下,最後還將四顆人頭帶走。我建議大家按兇手行兇的時間先後順序來推理,這樣邏輯會比較清楚。」
「你說說看。」歐陽嘉點頭。
「關於這一點,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歐陽嘉開口,「馬所長,接下來我們需要走訪一下村民。」
歐陽嘉怔了一下,不明白陸凡一想幹什麼,墳嶺村條件這麼差,怎麼做偵查實驗?
「幹嘛啊這是?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些鄉巴佬的腦袋裡裝的全是封建迷信思想。」
小宋和馬所長都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村子里根本就沒有身高兩米、體重110公斤、能舉起800公斤重物的人啊!
「如果有必要,我會的。」
「通過這個偵查實驗,我們掌握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陸凡一目光沉穩,不急不緩地說,「由於老李家房子面積比較大,煤氣需要70分鐘才能達到讓全家中毒的目的,佔全罐煤氣的八分之七左右,剩下大概八分之一。馬所長,那個幫我打聽到了嗎?」
陸凡一不確定昨晚發生的一切是否只是一個夢,他下樓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甚至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但漸漸的,回憶又變得清晰。
歐陽嘉點點頭,然後轉向陸凡一,問:「你覺得兇手為什麼要把受害者的腦袋割下來?不,應該說是擰下來。」
「你說夠沒有?」陸凡一不客氣地打斷李寧的話。
陸凡一走過去,「你不是說有九*九*藏*書些事情要告訴我嗎?」
「沒有衝突不代表沒有仇家。」李寧馬上反駁。「一家四口的腦袋都被擰下來了,這仇還不夠深啊?」
「搬運屍體的時候需要我們幫忙嗎?」歐陽嘉問。
「凌晨一點左右。」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歐陽嘉問。
李寧和周琳明顯都精力不濟,這也難怪,三更半夜被那雙四十七碼黑皮鞋一鬧,誰還能睡得著。墳嶺派出所的民警包括馬所長也都未能倖免,被歐陽嘉一個電話從床上叫起來,天還沒亮就趕過來一起參与討論。
陸凡一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受一個色|欲熏心的老男人的擺布,一大早跑來聽這番廢話,他上前,伸手握了握老何的手,看起來很認真地說:「何教授,謝謝你提供的線索,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可能還會來麻煩你的。」說完,他打開車門,正要鑽進駕駛座,手臂卻被一把扣住。
就在這時,馬所長走了進來:「陸警官,都準備好了。」
「首先,我認為兇手很可能就是荒山裡的野人。」小宋堅持自己的看法,「從我警校畢業分配到墳嶺派出所也有一段時間了,經常聽到關於墳嶺山裡野人的傳說。其實,這個案子也許並沒有像陸警官說的那麼複雜,野人的動機很簡單,冬天荒山上食物匱乏,他就從山上跑下來找食物,碰巧進入了老李家。翻牆進去完全是因為他動物的本能,一方面他有很強的跳躍力,另一方面,在他的意識里也沒有『門』這個概念。至於煤氣中毒,也許只是巧合,碰巧老李家今晚做飯忘記關煤氣了,野人進入房間的時候,老李一家已經煤氣中毒了。野人當然不清楚怎麼回事,就把他們的腦袋拔下來帶回去當晚餐了,因為腦髓對於很多肉食動物來說,可是最豐盛的晚餐。」
「你進去了?」陸凡一盯著不斷下滑的山體,山坡上的石頭翻滾著掉下來,揚起陣陣灰塵,他的眼神帶著狐疑和些許驚愕,「你就不怕墓頂坍塌嗎?」
歐陽嘉不愧是重案隊中隊長,馬上明白了陸凡一做這個偵查實驗的真正用意:「小陸是想告訴我們,如果老李家的煤氣罐使用2天以上,就根本無法導致全家煤氣中毒!」
「好,我們就假設存在這樣一個力大無窮的野人。」陸凡一彷彿洞悉了小宋的想法,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說,「不過,我有幾個疑問,老李一家四口對這個野人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要翻牆進去?為什麼不直接從院子正門踹門進去?為什麼擰開煤氣罐後退出房門外,等老李一家煤氣中毒無力反抗后,再動手殺人?他完全可以闖進去直接殺了他們。」
「我也沒說他什麼嘛。」李寧小聲嘀咕了一句,馬上閉口不言,目光像一尾滑溜溜的泥鰍般迅速遊離。
「兇手的目標應該不是小李。」陸凡一很確定地說。
這種說法簡直匪夷所思,不過仔細想想似乎還挺合情合理。
「那得看你說的可不可信,只要不是憑空捏造的幻想。」
「呵,陸警官,現在有興趣聽我說了嗎?」
「就這樣!」陸凡一點頭。
陸凡一對老何的話心存懷疑,難道有人在這位考古學家之前捷足先登了?可是小宋剛才明明說,墳嶺村的村民都不敢踏進墓地半步,連盜墓賊都尚未光顧。更讓他心中疑惑的是,他和老何並不熟,一位是長期戶外作業的考古學家,一位是奔走于命案現場的重案隊首席警探,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類人,老何為什麼專門找他來說這些呢?難道這位考古學家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問題,我帶路。」
「是的,我一個人,你絕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麼。」老何臉上是變幻莫測的表情,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機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看到……」
「可是你一直在說田恕恕。」吊人胃口、故弄玄虛,這位考古學家很有一套,陸凡一真是煩死了他這一點,「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沒有別的辦法,暫時也只能這樣設定,推理才能繼續進行下去。
「是啊,考古學家是這麼說的。」小宋回答,「聽說這座古墓是第一次被發現,尚未被盜墓賊光顧,裏面的陪葬品相當豐富。」
「你們一定覺得是無稽之談是不是?」馬所長苦笑,「開始我也不信,直到半個月前,考古學家在荒山上發現了一座宋代的古墓,聽說昨天墓門剛被打開,村裡就發生了滅門案。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詛咒的每個字都成真了,老李一家的腦袋至今下落不明,不就印證了最後那一句『死無全屍』嗎?」寥寥數語根本無法傳達他內心的驚恐。
一行人重新來到案發現場。
「好了!」歐陽嘉打斷兩人,「動機先說到這兒,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兇手本人。」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陸凡一站起來。
「她來墳嶺山幹什麼?」
「然後,她發現了我,就匆匆忙忙跑回家了,而我則悄悄跟在後面,一直在她家窗外守到天亮。」老何舔了舔舌頭,繼續說,「我年https://read.99csw•com輕的時候很害羞,很少接近女人,如今一把年紀了,對女人的慾望卻突然變得非常強烈,沒有人規定考古專家就非得一板一眼,就不能渴望女人的身體,你說是不是啊,陸警官。」
「我應該不是第一個。」
「兇手一定也做過類似的實驗,所以他知道必須在老李家剛剛更換煤氣的時候行動,他的計劃才可能成功。你們看這個更換煤氣的記錄!」陸凡一指著登記表上的最近一條記錄說,「案發前一天,老李家剛剛更換了煤氣罐,兇手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
「那就從兇手翻牆進入老李家院子開始吧。」李寧說。
「然後呢?」
「老何!」他叫了一聲,快步走過去,頭頂突然一陣嘩啦啦的泥土崩落聲,有工人「啊」地一聲大叫,從斜坡上滾下來。他正要跑過去看,身後卻傳來老何的聲音:「別過去,那邊很危險,有人會處理的。」
「這就是所謂的詛咒?」李寧覺得好笑,「惡鬼還魂就是指這件事嗎?馬所長,你也算是老民警了,竟然會相信這種鬼話?」
「什麼?」陸凡一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你似乎是在暗示,這起滅門案不是謀殺,而是意外。」李寧不以為然的語氣顯然是要蓄意激怒小宋。
「不對,行兇的時間不應該從這裏開始。」陸凡一糾正,「應該從兇手產生謀殺老李一家的想法開始,也就是殺人動機,這才是整個案件的開端。」
「我可以拿自己這條老命發誓,如果有半句假話,叫我不出三天就慘死在墳嶺村。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沒敢跟別人說。」老何臉上露出某種不安,「陸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
陸凡一轉過頭,看到穿著灰色哥倫比亞運動夾克和藍色寬鬆牛仔褲的老何,他嘴角叼著一根煙,懶洋洋地說:「陸警官,你來得挺早啊。」
李寧連忙看了看手錶,剛好10點。
「這就是半個月前發現的那座宋代的古墓!」小宋伸手一指。
陸凡一真想用手指塞住耳朵,剛走出兩步就看到一個灰色的身影在旁邊的土堆後面一閃而過,看樣子很像老何。
會議室一陣安靜。
「除了知道她是墳嶺醫院的護士之外,其他一無所知。」陸凡一對老何的故弄玄虛,心中有些不痛快,「何教授,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關心與案子無關的人。」
「一年有一到兩次吧,不過從沒死過人,老李家好像十多年前發生過一次煤氣中毒。」馬所長答。
「熟人作案!」陸凡一堅定地說出答案,「兇手一定是墳嶺村裡的人!」
「可老李平時沒和什麼人發生過衝突啊!」小宋說出疑惑。
「你怎麼就知道不是意外?墳嶺村地勢奇特,村子四周全是高聳入雲的山脈,沒人知道山裡有什麼東西,就算有野人也不足為奇。再說,荒山野人的傳說也不是最近才傳出來的,都傳了三十多年了。」小宋冷眼看著李寧,怪異地笑了笑,「不過,像你這種一輩子待在大城市裡的人,自以為什麼都比我們鄉下人高明,接受不了我們的觀點也是自然的。」
「我才不進去呢。」小宋壓低聲音,湊過去,神秘兮兮地說,「聽說裏面鬧鬼。」
「我記得周琳法醫說過,老李一家的死亡時間是昨天凌晨2:00到3:00之間。」陸凡一拍了拍小宋的肩膀,笑了笑,「如果按照你說的,老李一家是忘記關煤氣被熏暈的,那麼就應該是凌晨1:00左右的時候有人打開的煤氣。請問,老李家誰會在這個時間不經意地打開煤氣呢?」
「看樣子是在等人。」老何乾巴巴地笑起來,「有可能是跟哪個男人幽會。你知道,在這種荒郊野外幽會,別有一番情調,現在的年輕人就好這一口。」
「多長時間!」陸凡一問。
歐陽嘉滿肚子疑惑:「有什麼發現?」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古墓里看到了什麼嗎?」老何故做神秘地眨眨眼。
「你一個人?」
接下來的十分鐘,老何一邊抽煙,一邊敘述他尾隨田恕恕回家的詳細過程。他極其細緻地描述了她的住處,從古樸的雕花老床,到年代久遠的帶著銅把手的紅木箱,再到田恕恕如何脫下衣服睡覺……
「你怎麼知道她與案子無關?在沒抓到兇手之前,誰都有嫌疑。」
陸凡一瞪了李寧一眼,這個英俊的小夥子立刻就乖乖地閉了嘴。
11:00,小李房間的羊一邊抽搐一邊口吐白沫。
在掌握了所有的科學和醫學真相后,這位女法醫稍作想象,便可重建老李一家垂死前那幾分鐘的場景,那些細節會像電影一樣在她腦中播放,比如老李一家因煤氣中毒而呼吸困難,被兇手擰下腦袋、流血、直到咽氣。況且,屍體解剖刻不容緩,越晚動手,有用的線索就流失得越多。掉落在屍體某個部位的兇手的毛髮或衣服纖維,那些人眼看不到的微小顆粒也許正是破案的關鍵。
「我就說你太心急了。」老何慢條斯理地抽著煙,「對了,你對田恕恕了解多少?」
「打聽到了。」馬所長拿出一張記錄表遞給陸凡一,「老李家平均半個月換一次煤氣罐,這是他家更換煤氣read•99csw•com的登記。」
「你說你見到了田護士?」陸凡一不敢相信,「能確定是她嗎?」
「也就是說,一百天才有可能發生一起煤氣中毒事件,而村裡又有一百多戶村民,那麼野人碰巧趕上老李家煤氣中毒的概率,肯定小於萬分之一。」
「陸警官,出事了!」就在老何準備繼續往下說的時候,小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我剛剛接到馬所長的電話,墳嶺醫院出大事啦!」
「因為那時候墓門剛打開,需要連夜做一些加固工作,所以工人們都在加班,我也在現場。我確定看到的人是田恕恕沒錯,她那種乾淨漂亮的女孩,看一眼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昨天晚上,為期三個月的挖掘工作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我手下的工人打開了墓門,那是凌晨一點左右,我特意看了手錶,我必須記住這個歷史性的時刻。然後,我從墓道進入古墓裏面。」
「李寧,別忘了馬所長的年紀已經相當大了。」陸凡一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提醒道,「一個在山區為老百姓操勞了一輩子的老警察,只是思想有點跟不上時代,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這麼輕蔑他。」
「那,有沒有可能是野人?」小宋坦率得近乎幼稚,他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新手,「最近,墳嶺山上經常出現一些小動物的屍體。我前幾天還聽村民說,有人在山裡看見了一個很高大的人影。」
瞧著如此,陸凡一立刻捂著口鼻進屋,關閉了煤氣罐,打開門窗,將屋子裡的煤氣散出去。他將煤氣罐拎到院子背風的角落,在出氣口的地方黏住一張紙條,又將煤氣罐擰開,擰到開口最大的位置。
「我敢打賭,你雖然嘴巴上不說,心裏也覺得馬所長和小宋這兩個鄉巴佬在扯淡。沒錯,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李寧語氣誇張,這些話由他的潛意識通過舌頭脫口而出,「什麼野人、惡鬼、詛咒,全他媽是狗屁!凡一,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搞這個偵查實驗,你就是要讓這些鄉巴佬明白……」
「你見過穿黑皮鞋的鬼?還是長著一雙大腳的鬼?」李寧不客氣地反問,「拜託,你好歹也是警校畢業的,能不能不要這麼迷信,笨蛋才會說出這種話。」
只見出氣口的紙條被溢出的煤氣吹得緩緩擺動,不一會兒,擺動漸漸停止。
陸凡一揉了揉酸痛的額頭,聲音帶著倦意:「明明可以很輕鬆地殺害毫無反抗能力的受害人,卻刻意割下受害人的腦袋,這也許是兇手的一種作案模式。一刀斃命太輕鬆,也結束得太快,或者說太仁慈。相對而言,擰下一個人的腦袋會更有快|感。」
馬所長正要動身,卻被陸凡一叫住,「馬所長,墳嶺村新發現的那座宋代古墓在什麼位置?你能派人帶我過去嗎?」
「不用,我的助理知道怎麼做。」周琳婉拒。
陸凡一想起老何昨晚對田恕恕的言語挑逗,內心湧起一股憎惡和憤慨,受夠了這位考古學家的粗魯和野蠻態度,真想拿冷水潑他。「不是說有事情跟我說嗎?為什麼扯上女人的身體了?何教授,麻煩你有事說事,別再幻想女人的身體。」
墳嶺村因為三十年來沒出過什麼案子,派出所甚至連隔離用的黃色警戒線都沒有準備,只能用兩隻交警用的冰淇淋筒拉起簡陋的紅色尼龍繩當作警戒線,將老李家的院子封鎖。幾個愛看熱鬧的村民圍在院子外面竊竊私語,看到陸凡一等幾個人過來,都將手伸進袖筒里,縮緊了脖子,誰都不吭聲了,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見鬼!」李寧粗暴地大嚷,「野人上哪兒買四十七碼的皮鞋?動動腦子好不好!」
「我這個偵查實驗還必須就在墳嶺村做。」陸凡一站起來,走到馬所長身邊,耳語了幾句。
「普通的滅門案,兇手一般是針對一家人中的一個或幾個人下手,在行兇的時候被家裡其他成員看到,兇手為了不留下把柄,才把家裡所有人都殺害。而這一宗案件不同,可以說在案發之初,兇手就非常明確要把老李一家四口全部殺害,所以才會先釋放煤氣,在老李一家四口完全沒有反抗能力后,依然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他們全部殺死。這樣目標明確的滅門案,必定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殺人動機做支撐。馬所長,據你所知,老李家有沒有跟什麼人結仇?」
眼下,會議室里就剩下陸凡一、歐陽嘉、李寧和周琳四個人。
「忙活了半天,你就是為了證明小宋的推理是錯誤的啊?」李寧有點惱火,「就他那種毫無章法的推理還需要證明嗎?本來就不可能嘛!」
歐陽嘉點頭表示同意。
「從我當上墳嶺派出所所長到現在,這裏已經三十年沒發生什麼案子了。」馬所長看上去又累又孤單,一顆心像快要乾涸了,長長地吐出一口煙,「我老得都要退休了,卻突然發生這種事,難道三十年前那個詛咒是真的?」
「不是我不想幫你,陸警官。」馬所長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無論碰到什麼難做的事,也不見他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他皺了皺眉,又為難又溫和地苦笑,「墳嶺派出所的條件實在……太簡陋了,恐怕做不了什麼偵查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