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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詭異殺戮

第三章 詭異殺戮

歐陽嘉和周琳面面相覷,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確定剛才沒人從天台下去嗎?」陸凡一回頭問李寧。
陸凡一能聽出馬亮話語中的懇切,但並不打算就此讓步,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他必須採取行動,一分一秒都耽誤不起。
「還沒來得及帶她回警局做筆錄,暫時把她關在傳染病隔離病房,等她情緒稍微穩定一點了,我會安排民警對她進行問詢。」馬所長安排小宋守在護士室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入,自己則帶著陸凡一來到傳染病隔離病房門口。
「李寧,你去車子後備廂把筆記本電腦和微型投影儀拿來。」歐陽嘉說。
「她人呢?」
「你好馬醫生,我是市重案隊刑警陸凡一。」陸凡一跟眼前這位醫生說話的同時,注意到縮在隔離病房角落裡的方榮榮抱緊了身體,似乎要用單薄的雙臂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他收回視線,繼續說,「在我開始詢問方榮榮之前,馬醫生,你是否需要讓我了解她的什麼情況?」
只見護士值班室的天花板吊扇上垂下一條紅黃雙絞漆包電線,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被捆住雙腳,倒懸在吊扇下,兩條胳膊像兩根煮熟的麵條,軟綿綿地垂在身體兩側。那情景,像是某種宗教象徵。
「也許這起凶殺案牽涉到兇手和被害人之間的私人感情。」周琳說,「除非兇手瘋了,否則不會花這麼大力氣把人吊起來,還剝光她的衣服。」
陸凡一二話不說,當即衝出醫務室,跑上三樓,其餘人緊跟其後。
一上走廊,就看到馬所長安靜地站在在護士值班室門口,深深地吸著煙,長滿皺紋的臉酸澀得讓人不忍心看,地上已經掉了一地的煙頭。聽到腳步聲,他驚了一下,抬起浮腫疲倦的眼睛看了陸凡一和李寧一眼,又繼續沉悶地低頭抽煙。他的大衣敞開著,毛衣的領子也扯鬆了,臉上愧疚的神情就好像墳嶺村發生凶殺案是他的錯一樣。
「陸警官,要不要打一針破傷風?」馬亮收起紗布和止血棉,轉身放回柜子里,他臉上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像一尊不動石佛,看不出情緒的絲毫波動。
「怎麼了?」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陸凡一立刻站起來,他從來沒見過這位重案隊中隊長像現在這麼驚慌失措。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沒人想到要做點什麼,只是目瞪口呆地站著。
「快跟我下樓,救人要緊!」馬亮帶著幾個醫生立刻跑下樓。
「比如……比如狼狗之類的。」李寧說完,自己都覺得像天方夜譚。
「我馬上派人把現場的人都控制起來。」這時小宋走進來,馬所長瞪眼看著他,厲聲問,「你剛才跑到哪兒去了?」
「早不拉,晚不拉,偏偏這個時候拉!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院子里!」馬所長恨不得對準小宋的屁股狠狠地踹一下。
「難道,真的是人咬的?」李寧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陸凡一竭力冷靜下來,思緒飛轉:「我推測,整個經過應該是這樣的,兇手將方榮榮帶到天台上,用麻繩將她勒死,然後套住她的脖子,將她的屍體平放在天台邊上,把繩子另一頭垂到四樓窗外,然後他飛快地跑回四樓,通過窗口的細縫把繩子拉進來。只要兇手稍稍用力一拽,屍體就會從天台上掉下來,接著兇手再把屍體慢慢地向下放。」
「你們認識?」陸凡一的目光在馬亮和馬所長之間來回切換。
方榮榮的嘴唇動了動,牙齒在白熾燈的映照下閃著不鏽鋼刀刃般的寒光,喉嚨里滾動著一串模糊不清的聲音,像是要開口說出兇手的名字。
「我找精神科的醫生討論一下方榮榮的情況。」馬亮很識趣地離開。
「應該有繩子的划痕啊。」陸凡一用手摸了摸邊緣。
馬亮被李寧這麼一吼,並不惱怒,面容平靜地看著陸凡一,目光相接,久久沒有移開,過了五秒鐘他才開口:「我無意干涉你們的工作,只是現在真的不是錄口供的好時候,病人的情緒非常不穩定,你冒然出現會對她造成傷害,也許會變成一場災難,我們誰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
四面的牆壁刷成白色,裏面的病床很早前就搬走了,徒留一室蕭瑟,檢測報告、死亡證明、就診記錄的複印件像枯死的落葉飄散在地板上,昏暗窒悶中瀰漫著一股發霉的氣息。
「現在還無法確定兇手一定就是男性。」周琳客觀地提出異議。
等周琳、陸凡一和歐陽嘉回到天台的時候,李寧已經快凍僵了,縮著脖子說:「你們可算來了!我快凍死了!」
一直站在落地窗外耐心等待的馬所長和李寧看到這副匪夷所思的景象,一時間都驚呆了,只覺得頭皮發麻,脈搏狂跳。還是馬所長先反應過來,朝馬亮大喊:「快,快開門!」
兩人一陣沉默。
陸凡一解開槍套,取出槍交給李寧,然後看著馬亮,「馬醫生,你不是說病人很容易受驚嗎?如果我單獨進去的話,運氣可能會好一點。你放心吧,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說。」歐陽嘉說,「被吸血鬼咬了的人,也會變成吸血鬼。也許兇手是想讓馮雅麗變成吸血鬼,這樣,他就擁有一個紅粉知己,一個和他一樣的怪胎。」
死者一頭長發貼著地面,護士服、毛衣、連著腰帶的燈芯絨長褲,包括一條破損的內褲和白色鋼圈胸罩丟在地上,很顯然,它們是被人用蠻力從身上撕扯下來的。
「這倒是一個完美的脫罪的理由。」周琳說,「很多謀殺犯都借精神異常的理由脫罪,就好像那是一道護身符。」
「那地上怎麼只有這麼少的血?」
方榮榮始終把整張臉埋在兩個膝蓋之間,身體像小動物一樣縮成一團。
「墳嶺醫院出事了!」小宋撫著胸口,他快喘不過氣來。
「根據她的判斷,死者是由極其鋒利的尖狀物刺入頸動脈造成大量失血死亡。」歐陽嘉起身來到投影前,用手指著屏幕上的照片,「你們看,在距離傷口兩厘米的地方,有一圈很淺的牙齒印,就是這裏。」
馬亮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怎麼還跟羅馬有關係?」李寧不解。
「你怎麼解釋死者脖子上的傷口?」馬所長問。
「『X』在羅馬錶示數字『10』,三個『X』就代表……」陸凡一意味深長地看了馬所長一眼。
「我先來說說目前掌握的情況吧。」歐陽嘉直接進入正題,「死者叫馮雅麗,19歲,O型血,衛校畢業後分配到墳嶺醫院還不到一個月,人緣很好,基本可排除仇殺的可能。死亡時間約是今天凌晨二點左右,因為護士值班室每天來往的人很多,現場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指紋,地面有少量血跡,經檢測,已經確定是死者的血。」
赫然出現在窗外的不是方榮榮是誰?她腳上穿著一雙特大號黑皮鞋,脖子被一條粗read.99csw.com麻繩勒得緊緊的,臉部因為缺氧憋成了青紫色,眼睛像要爆炸似得鼓出眼眶,舌頭伸得老長,很顯然,她已經死了。更讓人毛骨悚然地是,她的身體一直在緩緩往下降,就像有人在樓頂拉著繩子一點點往下放。
吊扇因為受了外力,一直在緩緩轉動,連帶著死者一起轉動。暈黃的白熾燈光和空氣中充斥著邪惡的氣息,全然的寂靜,靜得人心裏發毛。
「這麼說,你認為這樁謀殺案很可能是私人恩怨引起的?」
「我估計兇手是男性,因為四樓窗戶離天台至少有兩米的高度,方榮榮的屍體從天台掉下來,沒點力氣是拽不住的。」陸凡一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四樓。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戶,只見方榮榮縮在牆角,臉深埋在兩腿間,空洞的眼睛半閉著,安靜地像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她的頭髮糾結成一團,看上去像洗滌餐具的鋼絲球。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從走廊的窗縫中鑽進來,連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都似乎處在高度緊張狀態。
「發生了什麼事?」陸凡一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突突直跳。
「兇手拽繩子的時候應該戴著手套,但即使戴著手套,方榮榮從天台掉下來的衝量是很大的,一定會在手掌上留下勒痕。你檢查每個人的手掌有沒有繩子的勒痕,這是兇手無法抹去的痕迹。」陸凡一解釋。
「怎麼回事?」歐陽嘉聽到陸凡一受傷的消息也趕了過來,看到他脖子上纏著紗布,大吃一驚,「怎麼弄的?」
「兇手就是從這裏將方榮榮吊下去的。」陸凡一說。
「能想到假設的很多,『X』在數學中代表了未知函數或者坐標。在英語中,因為『X』和『kiss』諧音,有時情侶網路聊天時經常以『X』代替『kiss』,所以『X』也有親吻的意思。另外,在地圖上確定某個目標時,經常會在目標位置打上叉,因此『X』也有目標的意思。『X』也可以代表『SEX』,3個『X』在美國也有少兒不宜的意思。」陸凡一一口氣說出一長串解釋。
「你太抬舉這個混蛋了,他還沒聰明到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地步。」周琳換下探照儀的藍色光學濾鏡,在輸出鏡頭上重新裝上納米的紅色光學濾鏡。然後,她把三腳架移近死者的脖子,調整光通量,「看到了嗎?」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馬所長點點頭。
在離她三米的地方,陸凡一站住,蹲下來,用溫和的語氣說:「早上好,我是重案隊首席警探陸凡一,這是我的警官證,你要看一下嗎?」他掏出警官證,遞過去。
聽到馮雅麗的名字,方榮榮從兩個膝蓋中抬起頭。那是一張飽受驚嚇的臉龐,不安和恐懼交織著如逐漸擴散的黑雲籠罩住了她的眼睛。
墳嶺醫院修建至今三十年了,因為年久失修,綠色的牆皮大塊剝落,每一扇窗子的玻璃都污舊斑駁。晨霧中,這座小醫院靜靜地矗立著,與新出土的宋代古墓隔著一座墳山遙遙相望。院子里的黑色鐵門滲出一種渾然不覺的死亡氣息,鐵門內外彷彿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十幾個村民圍在醫院門口,兩個墳嶺派出所的民警在維持秩序。
「不,有一個辦法可以。」陸凡一很肯定地說。
年輕的醫生沉默寡言,臉上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刻板的表情,就算醫院出了命案他心裏不好受,情緒上也不會有任何波動,就像一尊紋絲不動的石佛,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夜空中兩顆冰凍的星斗。
「怎麼了?」周琳問。
陸凡一走進隔離病房,身後的門就自動關上了,整個房間立刻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不知怎麼的,他頓覺後背一陣涼意。
「喂,醫生,我想沒明白情況的人是你!」李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暴躁地嚷道,陸凡一擔心他隨時會像一頭野獸那樣跳起來,「你該清楚吊在值班室天花板上的那具屍體不是一條狗或者一頭豬,她是你們墳嶺醫院的護士!這裏死了一個人,明白嗎?我們來這裏,不是為了跟墳嶺醫院的醫生護士聯絡感情,也不是為了參觀你們醫院的體制如何得運作,有一樁謀殺案正等著我們破。如果你不想看到那個人渣逍遙法外繼續作惡的話,就把這該死的門給我打開,聽到沒有?」
「方榮榮掉下去不到一分鐘,我們就上樓了,這條樓梯是通向天台唯一的通道,我們不可能見不到兇手的!」陸凡一怎麼也想不明白。
「都進去,都進去,沒什麼好看的,小宋呢?小宋人呢?」馬所長正在竭力維持現場,「叫小宋快把警戒線拉上。關鍵時刻,人都跑哪兒去了?」
「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血液透過皮膚呈現出來的暗紅色斑痕,就是醫學上所謂的屍斑。」
「我和你一起去!」李寧緊跟在小宋身後,兩人一起下樓。
「還是謹慎一點好,不管男女,一概都檢查吧。」馬所長說。
「放血。」
「沒事的,謝謝你,馬醫生。」陸凡一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輕轉動了一下脖子,「其實,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你已經提醒過我病人情緒不穩定,只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那老李一家四口被擰下脖子是怎麼回事?馮雅麗脖子上的兩個紅點又是怎麼回事?我們都很清楚,案發現場殘留的血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馮雅麗身上的血去哪裡了?」馬所長提出一連串疑問,「難道還能憑空蒸發?」
過了很久也沒有等來對方的任何回應,陸凡一意味深長地說,「我是個警察,也許你可以告訴我,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這樣我才能幫助你。」
「在死者的額頭上,我們還發現了一個符號。」屏幕上出現馮雅麗的臉部特寫,她的眼睛還圓睜著,灰白色的眼珠子散發出驚恐的氣息,在她的額頭上,有一個用血畫下的符號。
「沒錯啊!方榮榮一定是從這裏被兇手吊下去的,奇怪,怎麼可能沒留下痕迹?」說到這裏,陸凡一突然頓住,大叫一聲,「不好!」
「什麼?」李寧問。
「這不是王半仙的詛咒嗎?」歐陽嘉心裏咯噔一下。
馬所長沙啞的聲音把陸凡一嚇了一跳,連忙問:「你沒事吧,馬所長?」
「這就是你和陸凡一接下來要調查的了。」周琳說著,繼續檢查死者的皮膚。
「不可能。」歐陽嘉馬上反對,「三樓和四樓的窗戶都只能打開一條細縫,方榮榮的身體根本沒法從這裏出去。」
「動物做幫凶?」這還是馬所長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什麼動物做幫凶?」
陸凡一知道馬所長不願意讓自己手下的民警看到他在接連發生的慘劇面前驚慌失措,尤其是不願意讓外人看到。於是,他沉默地繞過馬所長,徑直走到護士值班室門前,透過門上的玻璃只往裡面瞄了九九藏書一眼,高大英挺的身體頓時像被電擊似地一僵,脈搏砰砰直跳,衣服底下滲出汗來,儘管走廊上呵氣成冰。
「還有一種可能。」陸凡一說。
周琳正穿著鞋套,戴著口罩,專註地用真空吸管吸取屍體指甲內的殘留物,這項工作著實枯燥繁瑣。幾分鐘后,她收起真空吸管,先提取了死者的下體分泌物以便做精|液檢測,然後將體溫計插入死者的直腸測量體溫。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做?」歐陽嘉問。
來到四樓,他徑直走到402房間窗邊,用力地推窗戶,卻只是勉強推開一條細縫。「你們看!」他指著窗戶的欄杆。
「小宋,跟我來!」馬所長立即開始行動。
「我不明白,兇手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把她吊起來?他完全可以一刀殺了她,然後掉頭走人。」這是歐陽嘉最疑惑的地方。
該死的,陸凡一知道鞋子一定是被人偷偷拿走了,拍了拍馬所長的肩膀說:「別找了!」然後,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周琳,「周法醫,我們去天台看看吧,那裡可能是第一現場。」
陸凡一讓李寧守住唯一一條通往天台的樓梯,自己則掏出槍,和歐陽嘉慢慢靠近402病房,房門虛掩著。
陸凡一仔細檢查了床底、天花板,和其他可能藏著人的地方,依然沒有什麼發現,他臉色凝重地問馬亮:「馬醫生,你們在301房間時,有沒有看到有什麼人路過門口?」
「當然沒有。」李寧憤憤地瞪了陸凡一一眼,真是的,他又不是傻子,連有沒有人下去還能不清楚嗎?
「根據我的經驗,兇手很可能神志失常,或者精神錯亂。很多變態殺手都是這樣,將人虐殺后,希望自己的傑作被人關注,往往會把屍體擺放成某種特殊的姿勢,或者乾脆把屍體拖到公園裡展示,或者扔在高速公路邊。」
不一會兒,投影儀高亮的白色光束打在醫務室的牆壁上,馮雅麗倒懸在天花板上的照片在屏幕上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是的。」
「馬所長,你知道墳嶺誰家裡有電棍嗎?」陸凡一看向剛剛進來的馬所長。
「除非兇手跟著方榮榮一起跳下去了。」李寧走到天台邊,朝底下瞄了一眼,院子里只有方榮榮的屍體俯趴在血泊里。
「我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馬所長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可是,現在想想,老李一家的死,還有馮雅麗的死,太蹊蹺了,這不是人做的事。」他長吁一口氣,垂下頭,幾乎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無法再說下去。
「那不是……方榮榮嗎?」李寧心頭怦怦直跳。
再次聽到馮雅麗的名字,方榮榮用手猛地抓住自己的頭髮,面色慘白,一雙眼睛深不可測地冷冷地注視著陸凡一,那裡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恐懼。
「我沒事。」馬所長神色憔悴,強壓下湧上喉嚨的陣陣咳嗽,他沒有告訴陸凡一他昨晚通宵寫案情分析報告,那是一項非常耗精費神的工作,讓人片刻不得喘息。停頓了一會兒,他繼續說:「派出所的民警詢問了馮雅麗在醫院的同事,每個人都說她性格很好,與醫院里的人都很合得來,基本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
「歐陽,你不是說馮雅麗和方榮榮身上都發現了電棍的傷痕嗎?」陸凡一問。
陸凡一和歐陽嘉下樓來到院子里,方榮榮的屍體周圍站著很多人。
陸凡一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叫過馬所長,低聲說:「要不叫村民先散了吧,反正已經做了登記,我們回派出所再繼續研究。」
這也難怪,這位老民警擔任墳嶺派出所所長的這些年,這個村子連小偷小摸的盜竊案都沒有,本以為可以這樣穩穩噹噹直到退休,誰知道,要麼不出事,一出事就是要人命的大事,而且還是匪夷所思的滅門案。他深受打擊,最初的憤怒到現在變成了無助和難以置信。
「什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凡一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
討論到這裏的時候,醫務室的門開了,馬所長悶不吭聲地走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和煙味。
「怎麼了?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歐陽嘉在黑暗中緊盯著周琳。
「最好不要。」一個低沉的聲音插|進來。
「不許動,警察。」陸凡一踢開天台的門衝出去,李寧和歐陽嘉舉著槍,蹲在他兩側,形成強攻隊形。可是,整個天台一馬平川,什麼都沒有,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看上去像三個『X』。」李寧疑惑地說。
陸凡一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按住傷口,血還是從不斷地從指縫中湧出來。
「這倒也是!」歐陽嘉點點頭,話鋒一轉,「不過,無論兇手是男是女,他兇殘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我想起來了,阿賈克斯的隊服上也有『XXX』的標誌。」李寧又提出新的觀點。
方榮榮到底會去哪裡呢?陸凡一神色凝重地走到窗戶旁邊蹲下,仔細看著地上的痕迹。就在這時,他身後的歐陽嘉「啊」地尖叫一聲。
陸凡一反應過來,立刻沖向窗口,想打開窗戶,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開。原來醫院擔心精神病人跳樓,將窗戶全都鎖死了,只能打開一條很窄的縫。
進入傳染病隔離病房,一共需要打開兩道門,門與門的連接部位是一個密閉的空間,裝著風淋,牆上掛著天藍色的連體防護服。三十年前那場瘟疫爆發的時候,政府以甲級醫院的標準成立了這家墳嶺醫院,並建了隔離重症傳染病人的隔離病房。現在,瘟疫已經變成了遙遠的回憶,而昔日象徵著死亡的隔離病房也成了堆放雜物的倉庫。
「你肯定猜不出裏面發生了什麼。」李寧看到陸凡一下車,立刻掐滅手中的煙,陰沉著臉走過去,極力壓制著想罵粗話的衝動,「該死的,兇手簡直無法無天,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的意思是……」經陸凡一這麼一解釋,歐陽嘉立刻明白過來,又驚又急,「兇手剛才就在醫院里。」
馬亮沉默,對陸凡一的話不置可否。
歐陽嘉安靜地在一旁拍照,她凝神注視,目光灼灼,不放過周琳的每一個動作,聆聽這位首席法醫的每一個疑問和指示,那種專註讓人肅然起敬。
墳嶺村的村民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白白在冷風裡站了一個小時,一個個凍得鼻子通紅,此刻,早已是罵聲一片。起初馬所長還呵斥他們幾句,但漸漸也不管用了,幾個膽大的村民開始推搡民警,眼看就要發生衝突。
方榮榮的身體還在慢慢下降,已經到了二樓窗口的位置,陸凡一試著將手伸出窗外,可是,縫太窄了,把他手背上的皮膚擦得血肉模糊。就在他的手快抓到繩子的時候,繩子刷地一松,只聽嘭一聲,緊接著,一樓傳來了尖叫聲。
「她的額頭上好像寫著什麼東西。」一旁的歐陽嘉問,「你看得出來是什麼嗎?」
馬亮立刻帶他到二樓醫務室包紮,九*九*藏*書李寧和馬所長則把昏迷的方榮榮抬到三樓的302室,那裡是醫院的精神科。還好沒有傷到動脈,簡單包紮后,陸凡一脖子上的血總算止住了。
陸凡一回頭對老何說:「何教授,抱歉,我改天再來找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跳上吉普車。沒等小宋坐穩,車子就沖了出去,分秒必爭地在黃泥路上顛簸。
「你發現了什麼?」歐陽嘉也在他身邊蹲下來。
「你不會懷疑是吸血鬼乾的吧?」李寧嗤笑了一聲,「馬所長,你們村子又有野人,又有吸血鬼,我看,乾脆搞個電影城,拍電影算了,說不定能成為中國第二個橫店影視城。」
「有人從天台下來嗎?」陸凡一跑到樓梯口問李寧。
周琳聞訊也趕過來,又是一起謀殺案,她快瘋了,目前的情況已經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什麼?」醫務室里的人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那你們得快點啊,這裏的風能把人吹下去的。」李寧縮了縮脖子,呵出的白氣很快在空氣中飄散。
完成一系列前期工作后,周琳把探測儀裝在三角架上,插上電源,散熱的風扇開始運轉。預熱完畢后,她把一副護目鏡遞給歐陽嘉,戴上這種護目鏡就能看見高能光線。然後,她關閉值班室的燈,拉上窗帘,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這使得現場氣氛又平添了幾分詭異恐怖的色彩,尤其是天花板的電扇下還吊著一具長發女屍,正隨著吊扇一起緩緩轉動。
「我是負責給方榮榮做心理輔導的醫生馬亮。病人遭受了非常嚴重的刺|激,很容易受驚,現在的時機和場合不適合與人接觸。」
「對了,電影《極限特工》里男主角的紋身就是『XXX』。」李寧說。
三個人互看一眼,立刻心領神會,兇手一定還在天台。三人握著槍,慢慢地走上樓梯。
「沒有打鬥的痕迹嗎?也沒有腳印什麼的?」陸凡一心中生疑,「就算這裏風再大,肯定也會留下一些痕迹吧?四樓的窗子是封閉的,只有天台才能將方榮榮吊下去,這裏肯定是第一現場。」
「如果這個齒印真是兇手留下的,那麼在傷口附近應該留有兇手的唾液,可以採集到兇手的DNA。」陸凡一馬上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三十!」馬所長几乎是脫口而出,然後,他的臉色又開始變得凝重起來,「三十年後,冥門遁開,惡鬼還魂,死無全屍。」
馬亮還算沉著冷靜,飛快地按下六位密碼,兩扇沉重的鐵門慢慢打開。馬所長搶先一步衝進去,李寧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七手八腳地想拉開方榮榮,可這個發狂的小護士死活不肯鬆口,而且力氣大得嚇人,喉嚨里不斷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像野獸捕獲獵物後向其他掠食者發出的警告。危急之下,馬所長只好揮起一拳將她打暈。
「目前還不能肯定是不是三個『X』。」歐陽嘉說,「通過周琳法醫的鑒定,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符號是用第三者的血寫的。」
「是繩子的擦痕!」周琳一眼就看出來了。
「除非這個人瘋了。」歐陽嘉咬著牙說。
這種探測器能夠偵測出多種殘留物和污點,當然包括血跡和指紋。探測器一開,屍體背後的牆壁一下子就亮了。光束里的塵埃猶如璀璨的銀河一般瀰漫在整個房間。房間里的桌子、椅子、柜子,包括桌上的兩盒牛奶、殘留的麵包屑和幾張揉皺的紙巾立刻散發出濃淡不一的黃色和白色的熒光,散布在地上的大量毛髮和纖維散發出幽幽的藍光,這是有人頻繁出入值班室常有的現象,不足為奇。
「我們把方榮榮抬到302房間的病床上,當時她一動不動的,我們以為她的病情穩定了,就回301室討論她的治療方案,等我們談完再回到這裏時,就發現方榮榮不見了。」馬亮說。
「阿亮,讓陸警官進去吧!」一直沉默的馬所長走過來,站在陸凡一旁邊,「我和李寧警官在外面看著,不會有事的,你就通融一下。」
「馬醫生,你詳細說一下事情的經過。」陸凡一看著身後的馬亮。
「方榮榮腳上的鞋呢?那雙黑皮鞋呢?」陸凡一急了,怎麼一眨眼功夫,方榮榮就光著腳,剛剛穿在她腳上的大號黑色皮鞋居然不見了。
馬所長的憤然離席讓醫務室沉默了很長一會兒。良久,陸凡一問:「周琳有沒有說什麼兇器可以造成死者脖子上的傷口?」
「你知道屍斑是怎麼引起的嗎?」
「什麼?你說什麼?」他急忙湊過去,心狂跳不止。
「很簡單,為了警告我們,同時也用這個手法調虎離山。」陸凡一解釋,「當我們追蹤兇手到四樓時,他也許就藏身在四樓的其他某個房間。當我發現推不開四樓的窗戶,自然就不會想到兇手是在這裏動手的,所以直接跑去天台。這就給了兇手充足的時間從四樓走到院子里,混在人群中,並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掉落在一旁的黑皮鞋……」
女孩額頭上被人用血寫著三個字母——XXX,字母的線條平滑工整,在光線的照應下,這三個字母彷彿是死刑前的判決書,或者是某些異族處決叛徒前的祭祀。
「檢查?」事情發生的太快,李寧有點暈頭轉向,「檢查什麼啊?」
「被方榮榮咬了一口,皮外傷,沒大礙。」陸凡一問,「周琳呢?你們有沒有在現場查到什麼線索?」
「什麼?」
「沒有,周琳法醫和歐陽隊長正在現場。」李寧在前面帶路,從左側的樓梯走上醫院二樓。
陸凡一也衝出302房間,可他沒有下樓,反而向樓上跑去,兇手沒有時間逃走,現在一定還在樓上,能夠將方榮榮吊下來的,只有樓上的402房間了。歐陽嘉和李寧緊跟在他身後。
「好像是三個『X』,看上去像是某種宗教符號,不過目前還不能確定。」周琳把探測儀輸出亮度調整了一下,「不過,這對兇手顯然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當她把那束超亮光線移向死者的脖子時,忍不住低聲咒罵,「見鬼!」
「不許動!」兩人大叫一聲衝進去,病房裡空無一人。
「別談什麼專業,只談問題。」
「我們中了調虎離山計。」陸凡一急得一跺腳,飛快地跑下天台。
「『XXX』是荷蘭阿姆斯特丹紅燈區的標誌,所以阿賈克斯的隊服上有三個『X』也沒什麼奇怪的。」陸凡一再次否定李寧的解釋,並提出一個新的觀點,「『X』在羅馬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意思。」
「這樣的創傷確實無法讓受害人在短時間內死亡,但是,如果兇手把自己當成德古拉伯爵,吸干被害人的血,這種小創傷就足以致命了。」周琳關了探測儀,摘下護目鏡,「不是我憤世嫉俗,我真是受夠了這些異想天開的混蛋。有些人真的把自己當成吸血鬼,或者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試圖讓自己變成吸血鬼,巫術、https://read.99csw.com祭祀、喝血、殺戮。你想,兇手會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是德古拉伯爵?或者想要變成德古拉那樣的吸血鬼?」
「沒有。」
「毫無疑問,兇手放幹了她的血。兇手一定在這裏逗留了相當久,他看起來很輕鬆,不慌不忙,好像把人殺了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直到血跡幹了他才像個大老爺一樣離開。」
話音剛落,門突然砰一聲開了,馬亮站在門口,氣息微喘:「方榮榮不見了。」
陸凡一蹲下身仔細查看天台的邊緣,自言自語:「奇怪。」
「我們村子偏僻,土地貧瘠,種不了經濟作物,也沒有什麼別的經濟來源,村裡很多人主要靠打獵為生,大部分人家裡都有以前民兵留下的獵槍、電棍。幾年前,上面下了命令要收繳獵槍和電棍,我們派出所收繳了幾次,根本就收不上來。上面的領導也明白,這是村裡人吃飯的傢伙事,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去了。」馬所長站在他的椅子旁,沒有坐下,一開口就是滿嘴劣質香煙的味道,「陸警官,我剛才在走廊抽煙的時候仔細想了一下,不管三十年前的詛咒是不是真的,村子里發生了這麼大的案子,弄得人心惶惶,我們得要儘快破案,平息流言才行。剛才是我太激動了。」
隨著陸凡一的一步步靠近,縮在角落裡的方榮榮逐漸不安起來,就像某種從未進化過的原始動物,只憑本能對外界環境做出反應。
「我能進去和她聊幾句嗎?」陸凡一問馬所長。
「你是說,不是馮雅麗也不是方榮榮的血?」李寧問。
周琳湊過來,只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說:「這不是紋身,是電擊留下的疤痕,你看這裏。」她用手指示意,「外圈的皮膚有被灼燒的痕迹,兇手一定是用電棍擊暈被害人,在她毫無反抗能力之後再把她吊起來。那時她已經相當虛弱,但是還沒有死。按理說,死者身上應該會染上一大灘血,但是沒有,兇手一定是先把她吊起來再放血。」
「我一直忙著維持秩序,真的沒注意誰拿走了鞋子。」馬所長為難極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朝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窗外一雙特大號的黑皮鞋緩緩地沿著三樓的窗戶往下降,接著是一身雪白的護士服,最後是一張扭曲猙獰的臉,凸出的眼睛像要從眼眶中掉出來。
「陸警官,我想你沒有明白我在說什麼。」這位馬醫生絕對不是那種一看對方是警察就輕易妥協的人,他表情嚴肅而冷峻,「病人情況很不穩定,再受什麼驚嚇的話,很可能會發狂,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她正在做DNA對比,對比結果今天晚上才能出來。」看到李寧和馬所長從門外走進來,歐陽嘉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就在這裏先簡單討論一下案子吧。」
「……」歐陽嘉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話,只是瞪大眼睛,伸手指向窗外。
陸凡一跑到窗邊,發現四樓的窗戶和三樓的一樣,只能打開一條細縫。這麼狹窄的縫,兇手不可能將方榮榮吊出窗外,那剩下的就只有天台了。兩人一刻也不耽擱地離開房間。
「當時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治療方案上了,我也不敢肯定有沒有人走過。」
這是小宋頭一回看到這位首席警探流露出心神不寧的樣子,說:「馬所長打電話過來,說墳嶺醫院出事了,情況很嚴重,我聽得稀里糊塗的,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我兒子。」馬所長皺紋密布的臉在談到自己兒子時終於舒展了一下,「不好意思啊,陸警官,我兒子是頭倔驢,死腦筋,不懂得變通。」
「我越來越覺得老李一家的滅門案和目前這起案子,有點超越我的專業範圍。」周琳有些沮喪地說。
推開302病房的門,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彷彿連空氣也是白色的,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靜,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只是,裏面的病人卻不見了蹤影。
「不錯!」周琳握著探照儀前端的光纖管,眼睛像鋼鐵般冰冷,「被害人死亡時間超過六小時,按理說這麼長時間,臉部必定會積存大量血液從而形成屍斑,可是,你看這裏。」她戴著乳白色橡膠手套的手,指著被害人的頭部和面部,「死者的臉乾淨得就像一張白紙。」
墳嶺派出所的幾位民警負責維持現場秩序,而李寧逐一檢查醫院每個人的手掌。一小時后,檢查完畢,一無所獲。
「屍僵階段已經過去,這說明被害人死亡時間超過六個小時,另外,被害人在死亡前曾大小便失禁。」周琳平靜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桌上的錄音筆靜靜地記錄著。然後,她把三角架移近死者的身體,護目鏡後面墨色的眼睛聚焦在屍體的額頭上。
「兇手要把馮雅麗的血放乾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用把屍體倒吊起來。等馮雅麗心臟停止跳動,血壓為零的時候,只能靠地心引力將她的血放出來。但是我不明白兇手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殺人。」
「死了那麼多人,李警官,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馬所長也激動起來,眼中充滿挫敗和別人無法理解的某種哀傷的情緒,「剛才方榮榮咬了陸警官的脖子,你也親眼看到了,這像是在裝神弄鬼嗎?我還沒見過有人這麼裝神弄鬼的。」他噌地站起來,大步走到門口,打開門,一股刺骨的冷風鑽進來。「我上走廊抽根煙。」他的聲音像悶在油罐車裡。
就在歐陽嘉和周琳檢查現場的時候,護士值班室門外的走廊上,陸凡一心情沉重,他明白,這種凌虐行為是一種操控欲的極致表現,但是他不明白,這種行為如何能帶來虐殺的滿足感,也無法理解兇手如何藉著他人的痛苦而獲得快|感。
說時遲,那時快,方榮榮突然一躍而起,像一頭兇悍的狼撲向陸凡一,雙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身體,張開嘴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這一下電光火石,陸凡一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人一下子被撲倒在地上。兩排牙齒立刻深深地嵌進他的脖子,血噴涌而出。
「現場有沒有被破壞?」這是陸凡一目前最擔心的問題,他的腦中浮現出各種可怕的意外,心頭的壓力有如沉重的晨霧。
「我看迎合墳嶺的詛咒這種可能性更大。」李寧說。
「另外,死者身上未發現有被性侵犯的痕迹,右肋靠近右側乳|房的位置有一處電擊的痕迹,右側頸部有一處致命傷口。」歐陽嘉把傷口的特寫照片調出來,畫面上立刻出現馮雅麗頸部的兩個正圓形的紅斑,「就是這兩個微小的傷口導致死者失血性休剋死亡。」
「另外一名護士叫方榮榮,我和歐陽隊長接到電話趕來的時候,她臉朝下趴在地上,處於昏迷狀態。」
某種警示在陸凡一意識深處響起,他確定,方榮榮一定看到兇手了,也許還目睹了整九九藏書個行兇的過程。他迫不及待地想追問值班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兇手是誰,但是他必須忍住,輕聲說:「在雜貨店見到你們三個的時候,我就想,墳嶺醫院怎麼會有這麼漂亮可愛的小護士,你叫方榮榮是吧,榮是榮譽的榮嗎?昨天晚上是你和馮雅麗一起值班嗎?」
馬所長把煙頭扔在走廊地板上,用腳踩滅:「被害人叫馮雅麗,十九歲,老家在河北廊坊,衛校畢業後分配到墳嶺醫院工作還不到一個月。」
「我能再靠近一點嗎?這樣你就能看到我的警官證了。」陸凡一不動聲色地往前挪動了一些,「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見過面的,昨天晚上,在雜貨鋪,還記得嗎?和你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兩位護士,一位叫田恕恕,一位叫馮雅麗。」
他走到悶聲抽煙的馬所長身旁,低聲問:「馬所長,我們目前掌握了哪些線索?」
焰火般的紅光正對著的那一片慘白的肌膚,放射儀下一切都無所遁形。歐陽嘉看到,正好在死者頸動脈的位置上,兩個斑點幾乎成正圓形,讓人想起冰冷陰森的滿月,以及邪惡的吸血鬼。她忍不住一陣哆嗦,像感嘆似地脫口而出:「怎麼可能?這麼微小的創傷!」
其實,偵辦案子最難的一點是每件案子都千頭萬緒,永遠都不會那麼單純。警方拚命收集證據,在結案的時候都可以為受害者寫一篇傳記了,但很多時候,那些線索根本是無關緊要的。
「難道是兇手的?」馬所長一語驚人。
「周琳沒有在傷口周圍採集到兇手的DNA,很可能是死者的血液把兇手留下的微量DNA衝掉了。」歐陽嘉說。
「我昨天吃豬頭肉吃壞了肚子,一直在拉肚子。」小宋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
「雖說我們不該忽略任何可能性,但我認為,兇手絕不可能精神錯亂。」歐陽嘉站起來,在高亮光線下再一次仔細檢視屍體,「相反,他非常聰明,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放血的傷口在什麼位置。」
墳嶺醫院和墓地相距不遠,十分鐘后,陸凡一的吉普車風馳電掣,一個急剎車停在醫院門口。周琳的那輛東風雪鐵龍也在,她還來不及回市區就又出了這種事,沒辦法,只能打電話叫助理把老李一家四口的屍體先拉回停屍房冷凍,自己則留下來處理新的案件。
「問題是墳嶺村似乎藏著一大堆秘密。」周琳直言不諱,「從踏上這塊土地開始,這裏的一切就讓我很不舒服。」
「法醫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傷口是類齒狀咬合傷,齒印與人類的齒印極其相似。」歐陽嘉回答。
根據李寧和小宋登記的信息,醫院在場人員一共三十六人,其中包括八名醫生、十名護士、十二位病人以及六個跑來看熱鬧的墳嶺村的村民。
「馬所長,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兇手不是什麼野人,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什麼惡鬼還魂,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陸凡一認真地說,「案發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兇手潛入醫院值班室,用電棍擊暈馮雅麗和方榮榮,然後將馮雅麗吊在天花板的吊扇上,將她的血放干。」
「我們需要思考幾個問題。」陸凡一沉吟良久,開口道,「第一個問題,馮雅麗為什麼會被倒掛在天花板上?這是不是象徵著某種宗教儀式,就像塔羅牌中的倒吊男或反基督教組織倒吊的耶穌一樣。或者是兇手為了迎合墳嶺的詛咒,故意把死者吊起來。」
「你的意思是……」歐陽嘉也是反應相當快的人,馬上瞧出了端倪,「死者因為某種原因大量失血,所以無法形成屍斑?」
「誰最先發現的?」
「當然是人做的,難道會是鬼做的啊?馬所長,你別那麼迷信好不好?」李寧反駁,「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你可別被那些小伎倆給唬住了。」
「馬所長,你帶幾個人去其他房間檢查一下。」
畢竟是自己父親開口求情,馬亮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用牆上的按鍵輸入六位密碼,咔嚓一聲,內外兩道沉重的鐵門先後被打開。
「你確定這裡是第一現場?」周琳進一步問。
醫院四樓整整一層都是空置的病房,整條走廊陰暗壓抑,空氣中充斥著發霉的氣味,牆壁已經開始出現裂紋。
「墳嶺醫院另外兩名護士早上來交接班的時候,發現這裏的情況,馬上打電話給派出所報警。當時,我和歐陽隊長正準備走訪村民,接到報警后馬上趕到醫院。」
「放血?」李寧和歐陽嘉同時一怔。
「具體是誰的血,法醫正在做進一步檢驗。凡一,你是破譯符號的高手,關於這個符號,你想到了什麼?」歐陽嘉問。
周琳立刻查看現場,半小時后,她一臉沮喪地搖頭:「什麼痕迹也沒有。」
「我剛才一直在301室和精神科的醫生討論方榮榮的情況,等我們兩人去隔壁的302病房看方榮榮時,發現她不見了。」馬亮說。
陸凡一沉默了一會兒,問:「據我所知,晚上值班一般都有兩名護士,另外一個呢?」
陸凡一抬頭,看到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男人走過來,一頭濃密的黑髮,體格高大精瘦,穿著醫生的白大褂,鼻樑和下巴的線條顯得十分剛毅,有一雙犀利而睿智的眼睛,沉沉的目光讓人想起冬夜裡冰封的平靜湖面。
「這裏風太大,痕迹很難保留下來。要不,我們先下去看看方榮榮的情況?」歐陽嘉站起來,「李寧,你保護現場,一會兒我讓周琳上來看一下。」
「我再放大一些,看到了嗎?頸動脈的位置,珍珠色澤的,兩個正圓形的斑點。」
天哪,難怪李寧會說兇手無法無天。
歐陽嘉出神地望著倒懸在吊扇下的屍體——被害人年僅十九歲,衛校畢業後分配到墳嶺還不到一個月,遇害時正在加班。「這一塊皮膚怎麼顏色這麼深?」她戴著手套的手指在死者右腋下方靠近右側乳|房的部位,圈出一塊硬幣大小的黑斑,「看上去像紋身,不過誰會把紋身紋在這個地方呢?」
「其實,不需要什麼動物做幫凶,普通人要藉助工具弄出這種傷口,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陸凡一思索了一下,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回答第二個問題,兇手當晚為什麼沒有殺方榮榮?」
「我想這起案子不會和《極限特工》有什麼聯繫。」陸凡一說。
「對,是第三者的血。」
「放輕鬆,放輕鬆,你是安全的。我不能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在這個地方無聊地坐著,我陪你一起坐著聊聊天,怎麼樣?餓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陸凡一謹慎地斟酌著下一步的行動,他不能直接質問方榮榮,但必須讓她明白,他是值得信任的,如果她繼續躲在角落裡沉默不語,對她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兇手很可能有一對鋒利無比的虎牙,或者他有一隻兇猛的動物做幫凶。」李寧搶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