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神秘老太

第五章 神秘老太

猶聞別鶴山中怨,忽送冥鴻日外沉。
「沒事,我不怪你,如果兇手真的是馬文,我確實該打。」馬所長擺擺手,低下頭,眼淚從他蒼老的眼中噴涌而出。他想一千遍一萬遍也絕想不到,這件事會跟自己的兒子馬文有關。可是,馬文已經失蹤整整七年了,他真的會是兇手嗎?
馬文一聲不吭地走過去,大步經過自己父親身邊,頭也不回地走出醫院。
重頭戲?什麼意思?陸凡一沒明白,又問:「你在這裏多久了?」
「至少她和馬文有密切的聯繫,別忘了,現在馬文是頭號嫌疑犯。」陸凡一語氣沉重,內心顯然有著諸多考慮,「而且,我也想問問老何,他那天晚上進入墓地究竟看到了什麼。」
歐陽嘉話音剛落,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叫喊,彷彿孤魂野鬼的哭泣。
「田恕恕。」小宋已經走進值班室,回頭說,「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那天晚上,雪下得好大好大,他們吃了有生以來最漫長也是最安靜的一頓飯。馬文的影子就存在於空氣中,無處不在,對兩人產生極其微妙而沉重的影響。
陸凡一看到后,愣了一下,「你的眼睛怎麼了?」
馬亮突然站起來,打開燈,走到床前,「你再這樣躲著,阿文就要瘋了。走吧!」說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田恕恕身上,二話不說,抓著她的胳膊,扛起她,往外走。
回到派出所,歐陽嘉和李寧胡亂洗漱后各自睡下。
「離那個女人遠一點,聽到沒有。」
「好了,回去吧!」陸凡一掉頭往山下走去。
「臨走前不見你一面,他怎麼會安心地去進修。」
那一天,馬文衝進醫院,抓住自己的哥哥馬亮的衣領,大聲問:「在哪裡?她在哪裡?」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馬所長剛好送一位打獵受傷的村民來醫院包紮,不敢置信地看著怒目相對的兄弟倆。
「馬醫生,你來得正好,我有些事想問問你。」歐陽嘉單刀直入地說,「你能和我們說說你弟弟失蹤那天的情況嗎?」
那天,夏曉蕙把他帶到卧室:「恕恕,馬醫生來看你了。」
「哦!」陸凡一將信將疑,「對了,她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有證人嗎?」
「應該是有人棒打鴛鴦吧。」馬亮說著扭頭看了看馬所長,沒有再繼續說了。
「牆上的畫和詩是怎麼回事?」陸凡一忍不住問。
田恕恕沒有回答,任憑眼淚在臉頰上緩緩滑落。
田恕恕沉默地坐在床上,臉深深地埋在兩個膝蓋之間,身上散發著一種無比沉重絕望的哀傷氣息。聽到聲音,她抬過頭,看了馬亮一眼,又低下頭。
「見鬼了你,黑燈瞎火的,你非得大半夜上去啊,明天白天再來也不遲啊!」李寧看著黑乎乎的墳山,存心抱怨,「走吧走吧,周琳法醫還在宿舍等我們呢!」
陸凡一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李寧說的沒錯,那個聲音確實是從派出所傳出來的,他來到墳嶺的第一天晚上就聽到了。現在,他又聽到了那個野獸般的濁重嗓音,似乎近在咫尺。他飛快地翻身下床,將子彈上膛,走出房門,悄無聲息地下樓來到院子里。
「我連夜去找考古學家老何。」陸凡一皺眉,「讓他再告訴我一些關於田恕恕的事,包括田恕恕的家人和她的一些經歷。」
「李寧,你不是在網上查過墳嶺村三十年前的那次瘟疫嗎?說說當年的情況。」陸凡一問。
「你瘋了!」李寧大喊。
「你剛才說的『他』是誰?」陸凡一腦中有一根驚醒的弦被撥動。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網上關於那場瘟疫的報道特別少,當時的政府也沒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只是建了墳嶺醫院這所甲等醫院。」李寧埋怨陸凡一盡給他出難題,含糊地咕噥著,「真是的,你來這裏之前怎麼不自己查查當年的情況,老問我,我又不是百事通!」
「阿文找不到你,快發瘋了,你知道嗎?」馬亮低聲說。
「有些事,我還是不太明白,你怎麼會在這裏?你犯了什麼事?」陸凡一繼續追問。
「你們倆兄弟難道非要跟那個女人糾纏不清嗎?沒有她,就活不下去了嗎?」馬所長恨鐵不成鋼,「為了這個女人,你們居然不要兄弟親情?臭小子!」
「好了好了,百事通先生,你就別抱怨了。」歐陽嘉無奈地搖搖頭。
歐陽嘉沉默,突然想到什麼:「對了,馬醫生,你是什麼血型?」
「你的案子破了嗎?」老太婆出其不意地問。
「死老太婆,鬧什麼鬧,給我閉嘴。」小宋抽出腰上的警棍,「哐、哐、哐」地砸在鐵欄杆上,惡狠狠地大罵,「再九-九-藏-書鬧就把你鎖在馬桶上,讓你天天跟屎尿待在一塊兒。」
「也許你把他的作案手法想象得太複雜了,也許他的作案動機再簡單不過,只是出於無法控制的殺人慾望,他內心的獸|性一旦被激起,便再也無法平息。也許他的腦中塞滿了各種幻想,直到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的邪惡衝動。」
說時遲,那時快,老太婆扭曲的臉緊貼著鐵柵,一雙乾枯的手像鷹爪似地緊緊掐住陸凡一的脖子。這一下兔起鶻落,陸凡一哪裡會料到她會這麼做,立刻被掐得喘不過氣來。
從馬所長家裡出來,車子行駛在漆黑的山路上。經過墳嶺山時,陸凡一把車速降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被鐵絲刺網圍起來墳嶺山,突然問:「敢不敢上去看看?」
「看樣子只能明天再走了,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再下那麼大的雪,要不然明天又走不了了。」周琳穿著厚厚的雪地靴,裹著大衣的身軀在車燈、人影和暗影中移動,不斷用口中吐出的熱氣呵著手。
「三十年前?你是說……」陸凡一不敢置信,「你在這裏已經被關了三十年?」
老太婆沉默了一會兒,身體動了動,咧開嘴笑,露出一口黃牙:「哦,原來你是市重案隊的警察,你是來破案的?」
「又是為了田恕恕?」
「走,去吃飯!振作一點,聽到沒有。」他一把拉起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見田恕恕一動不動,他又站住,回頭看著她,認真地說:「最好別逼我背你。或者,你是想考驗我的體力?要是不相信我背得動你,我們就試試。」
「你懷疑田恕恕和目前這三起案子有關?」歐陽嘉問。
「別裝蒜了,我問你,恕恕在哪裡?你知道她在哪裡,是不是?」
「馬醫生,你以前見過這個符號嗎?」陸凡一回頭問馬亮。
「AB型。」
馬亮側身避開,順勢扣住他的手腕,兩人扭打在一起。
書中的醫學術語晦澀艱深,陸凡一看不懂,但是他注意到每本書的扉頁右下角都寫著一個「XXX」。他指著那個符號說:「馬所長,你看。」
「對不起打擾你,我知道已經很晚了。」陸凡一收起槍,「你是犯了什麼事進來的?」
馬亮突然站住,站了五秒鐘,出其不意地把扛在肩膀上的人放下來。
馬亮低頭,似乎在思索要不要說出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來。
「我和她只是朋友。」馬亮平靜地說。
「是,我知道。」馬亮絲毫沒有隱瞞,「她讓你別再去找她了。」
「別動!很快就過去了,很快你就會感覺不到痛苦了。」老太婆在他耳邊低聲地呢喃,「陸警官,你不該來這裏,墳嶺村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裡是人間地獄。」
「馬所長,我知道你很為難。」歐陽嘉輕聲說,「我也希望這件事跟馬文無關,但事情總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樣吧,你現在帶我們去你家看看情況,可以嗎?」
小宋話音剛落,王半仙突然衝到鐵欄杆邊上,抓著欄杆大喊起來:「時辰已到,你們都會死無全屍!死無全屍!」
「我很遺憾事情變成這樣,陸警官,你是個不錯的人,但遊戲總有結束的時候。」老太婆露出獰笑,加大了扣在陸凡一喉嚨上的力道,「看來你對應付老人很不在行,並且很容易放下戒心。」
「不,這和靈媒不一樣,那是一種警察的直覺,比較像藝術的想象。你能想象死者在被害時的情緒反應,即使那些情緒反應很可怕或者很噁心,這是一種讓人痛苦的天賦。」
「我半夜被哭聲吵醒,睡不著,就過來看看。對了,你怎麼過來了?」
「說了,現在馬所長正帶著派出所的其他民警做村民的思想工作。那幫人,頑固得很,不是那麼好說服的。」李寧一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
「他不是要去醫科大進修嗎?」田恕恕抬頭,「怎麼還沒走?」
「對不起。」馬亮低頭。
「照片我能留下嗎?」
這時,馬亮推門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愣了一下。
屋子裡面的陳設很簡陋,陸凡一進屋坐定,馬所長開始給大家泡茶。
「別驚訝,三十年一晃就過去了,這裏就像溫暖的浴缸一樣舒服。你也好好享受在這裏的每一天吧!」老人伸出手,拍了拍陸凡一的肩膀,「不簡單的孩子,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不是告訴過你嗎?你離他遠一點,我都告訴過你了,為什麼還要在她跟前晃來晃去?為什麼?」
馬亮一言不發,默默地走出醫院大門,高大的背影顯得那麼寂寥。
「沒有,他的書從來不讓我碰的。」馬亮苦笑,「連借都不行。」
「隨你吧!」馬亮眼中的https://read•99csw.com情緒複雜難解,不以為然地說,「怨恨什麼的,都隨便你,我問心無愧。」
「我想知道,田恕恕為何不去見馬文?」歐陽嘉問。
「方榮榮從隔離病房失蹤的時候,你當時在哪裡?」
田恕恕一怔,止住了哭泣,抬頭獃獃地看著馬亮。這個男人在開玩笑嗎?她越來越不明白,在他冷酷而疲倦的面容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馬所長再一次質問。
洧水於今寒露起,漢台依舊白雲深。
馬所長的家在墳嶺村的北面,相對村裡的其他家庭,馬所長家還算條件好的,三間獨立的小平房,外頭是一個磚砌的小院子,馬所長住在中間的那間主屋裡。
「是嗎?」馬文斜嘴笑了一下,突然出其不意地伸手一拳揮過去。
「阿文的房間我一直沒動,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馬所長帶著大家走進馬文的房間。房間還算整潔,書架上堆滿了書,大部分是醫學方面的著作,其中還有幾本厚厚的英文和日文醫學典籍。
等道路清理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殘月將夜空映成乳白色,細碎的雪花緩緩降落。
「馬醫生,幹什麼,放我下來啊。」田恕恕掙扎著。
呵,這老太婆還真會開玩笑,陸凡一嘴角動了動,無聲地笑起來。
「別看我老太婆眼睛瞎了,但依然可以憑著記憶來書寫村子里最詭異的秘密。如果我告訴你真相,我想你可能會屁滾尿流地逃出墳嶺村。」老人一本正經地說。
「別理她,我們走。」小宋和陸凡一走出拘留室。這回,小宋仔細鎖上門,回頭看著陸凡一,「你沒事吧?」
「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個瞎子。」她慢慢地挪動到鐵欄杆後面,與陸凡一面對面站著,渾濁空洞的雙眼從鐵柵后望著他,突然詭異地笑起來,「可以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嗎?陸警官,你的到來讓我忍不住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沒事。剛才多虧了你,真沒想到王半仙的力氣這麼大。」
夏曉蕙沒有攔著,眼睜睜地看著馬亮扛著田恕恕出門。不管怎麼樣,被扛出去也算出門,不然田恕恕就要憋死在屋子裡了。
馬亮停下來,背對著自己的父親,一動不動。
迷迷糊糊中,他彷彿置身於一望無際的屍山血海,整個世界一片死寂,烏鴉落在屍身上,拍打著翅膀啄食。他想走出這個死亡禁地,回到現實,但是,他無路可走,既找不到盡頭,也找不到出口,被迫站在漫山遍野的死人中間。不安和恐懼如同千萬尾小魚在他緊閉的眼睛下鑽游。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叫醒,冷汗猶如蛆蟲沿著他的額頭往下滑落。他雙目通紅、一身疲憊地打開門。
「對了,馬所長你是什麼血型?」
「沒關係,我想我和你一樣,都是活在黑暗中的人。」老人聲音沙啞,似笑非笑地說,「你的出現是墳嶺村年終的重頭戲,陸警官。」
「喂,臭小子!給我站住!臭小子!」馬所長在後面大吼,但是馬文沒理睬他,徑直出去了。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大兒子,馬所長厲聲質問,「在醫院吵什麼?」
李寧站在門外,看到他,立刻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來是要和周琳一起回市局的,她要把馮雅麗和方榮榮的屍體運回法醫辦公室做解剖,而我要回重案隊把三十年前墳嶺村發生瘟疫的案宗調出來。誰知道,我們的車子剛開到村口,就發現,唯一能離開村子的那條路被幾棵大雪松攔住了,一定是昨天夜裡的大雪把樹給壓斷了。該死的,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她看上去年老體弱,力氣卻出奇得大,乾枯的五指像五根鐵鉗,陸凡一覺得自己的骨頭差點被拍碎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肩膀,盯著老人身後臟污的牆壁。
「那場瘟疫!」李寧緊接著說。
「沒什麼會是你現在這樣的表情嗎?沒什麼你們兄弟倆會打架嗎?別自欺欺人了!」
「為什麼這麼說?」陸凡一詫異地問。
馬亮搖頭,平靜地說:「我一個人住。」
停頓了五秒鐘,馬亮低聲說:「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看來馬文學貫中西啊。」陸凡一隨便翻開幾本書。
馬所長點點頭。
「喂,喂,你們兩個,等等我啊!」李寧連忙跳下車追上去。
「惡鬼。」老太婆小心翼翼的語氣,就像會把誰吵醒似的。
「好吧,隨你怎麼想。如果你了解她,就該明白她為什麼躲著你,不肯見你。」
老太婆吃痛,鬆開手,在鐵欄杆後面發狂似地大喊大叫:「時辰已到,冥門遁開,惡鬼還魂,死無全屍九-九-藏-書!」她此刻的樣子與前一秒判若兩人,彷彿封閉在自己充滿仇恨與憤怒的世界里。
聲音是從拘留室裏面傳出來的,陸凡一走到拘留室門口,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一股刺鼻的惡臭迎面撲來,幾乎令人窒息。
「按我的推算,冥門已經開了,村子應該開始死人了吧?」王半仙突然冷笑起來,「墳嶺村就要葬送在你們這些人手裡了!」
「誰?」陸凡一沒聽清她的話,又向前靠近了一些。
「你看她的眼神,那是朋友的眼神嗎?別開玩笑了!說實話吧,別再裝了!說實話吧,哥,不是一直在等搶走的機會嗎?」
「為什麼?」馬亮聲音沉沉。
「阿亮,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很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馬所長走過來,「你們兄弟倆怎麼會突然打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所長沉默不語,只一個勁兒地吸煙。
「沒有為什麼?我不會去見阿文,聽到沒有!」
「就算我父親反對你們在一起,你躲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啊!」馬亮冷靜地說,「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陸凡一握著手電筒,仔細查看碑文,眉頭一皺:「這些人都死於1982年。」
等在門外的夏曉蕙一看這情形,驚愕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直以為馬醫生是「冷靜、克制、沉著」的代名詞,卻沒想到,人家有必要的時候,原來也是可以這麼激烈的。
「別害怕!」陸凡一說著,從口袋裡掏出警官證,「我是市重案隊的,我姓陸。」
「情況比想象中的複雜,這裏的村民似乎認為是我們的到來帶來了災難,對我們懷著莫名其妙的敵意,誰都不肯幫我們。」李寧急得快瘋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馬亮提高語調,清冷的目光緊緊地鎖住她,「不是沒有對方就活不下去嗎?既然開始了,現在為什麼又突然放棄?就因為我父親反對你們嗎?就因為這種可有可無的理由嗎?」
「看起來,你對這個案子有一些想法。」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瞎眼老太婆冷靜沉穩、條理清晰,絕不像是那些會犯下嚴重錯誤的人。
「這個我可以證明。」李寧插了一句,「案發當天我就已經求證過了,馬醫生和劉醫生,還有一名精神科的護士,在方榮榮失蹤這段時間一直在301室討論方榮榮的病情。」
三個人又四處查看了一下。
屋子裡一陣長久的沉默,田恕恕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講述這麼一段往事似乎讓馬所長很疲憊,他扶著椅背站了很長一會兒,給人的感覺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他胡亂地擦了一下眼睛,低聲說:「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阿文,他一走就是七年。這個臭小子,我不過說了他幾句,他怎麼能一走了之呢?」
他忍住作嘔的衝動,摸到牆上的開關,啪一聲,白熾燈下一切都無所遁形。只見鐵柵後面的角落裡瑟縮著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太婆,指甲污穢殘缺,抱著瑟瑟發抖的身體。她似乎受了驚嚇,想尖叫,但是聲音如鯁在喉,只是從喉嚨中發出沉重的喘息。
「沒有問題了,謝謝你的配合。」歐陽嘉問完例行的問題,轉頭看向馬所長,「馬所長,我們能去馬文的房間看看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馬亮冷冰冰地說。
「基本上死光了,只剩一個孫女,你見過的。」
「她茶不思,飯不想,也不睡覺,恐怕已經出現自閉症的癥狀了。」夏曉蕙搖搖頭,「馬醫生,你小心點,可不要惹毛她。」說完就關門出去了,房間里就剩下馬亮和田恕恕兩個人,桌上是一口未動的飯菜。
「三十年前的公審大會,因為王半仙妖言惑眾,詛咒全村人不得好死,還說三十年後惡鬼還魂。村民衝上去想打死她,局面一度失控,等馬所長他們將她救出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就已經沒了,也不知道是誰乾的,反正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馬醫生,放我下來,馬醫生。」田恕恕大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啊。」
「誰?」
「那不是3個『X』,而是『MW』,是『馬文』兩個字拼音首字母的縮寫。看來,馬文將這個記號變成自己的個性簽名了。」陸凡一說,「馬所長,有馬文的照片嗎?」
「你太偏激了,阿文。」馬亮臉色一沉,強抑著怒火。
「給我站住。」
「什麼聲音?」李寧打了個激靈,全身的汗毛像列隊的哨兵一樣刷地立起,死去的人很難嚇得到他,這個卻是例外,「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你是說,馮雅麗額頭的符號其實根本就不是『XXX』,而是上下擺放的MW?合在一起變成了『XXX』?」李寧算看出了read.99csw.com其中的門道。
「有村民說,看到他那天晚上跑進墳嶺山,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沒什麼。」
「他們兄弟倆的書我看不懂,所以從來不看,我還是頭一回注意到這個符號。」馬所長看到了那三個X,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臉上苦澀的表情讓人不忍心看。原本堅信自己兒子不是兇手的信念,也開始慢慢動搖。
馬所長嘆了一口氣,將那一天的事緩緩道來。剎那間,彷彿時光倒流七年。
「你跟馬所長說了嗎?」陸凡一的腦子慢慢開始轉動。
夏曉蕙在門縫后偷偷觀察屋內的情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天都黑了,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坐在黑暗中。
「沒錯!」馬文回答,「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在醫學方面,我是遠遠比不上他的。」馬亮毫不吝嗇地誇獎自己的弟弟,「馬文為了學習日本先進的醫學,還專門自學了日語。」
「我真的聽到了!」李寧急得直跺腳,「好像是從派出所的方向傳來的。」
老太婆慢慢地抬起頭,四目相對,陸凡一胸口重重一震,天哪,她的臉全部都燒焦了,好像剛從火葬場出來似地,還缺了好幾顆牙齒,一雙渾濁死寂的眼珠透過冰冷的空氣瞪著他。她的神情顯得十分不安,好像隨時準備逃走。
「即使到地獄,我也會找到她的。」
「隨便吧!隨你們怎麼想!」馬亮長長地嘆了口氣。
馬文和馬亮回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知道馬文去哪裡了嗎?」歐陽嘉問。
一落地,田恕恕就憤怒地瞪著他:「我不去,我不會去見他的。不去就是不去!」
「我只是個普通人。」老人乾枯的雙手緊緊握著鐵柵,白濁的目光穿透空氣,「三十年前,我曾犯下一個錯誤,我一直在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她還有家人嗎?」
李寧把筆遞給他,見陸凡一飛快地在紙上畫著什麼,湊過去看,「這是什麼?」
「我不是靈媒。」
「馬所長,剛才是我太衝動了。」陸凡一走過來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你拿著吧。」馬所長把照片從相冊中抽出來,交給陸凡一。
「王半仙,你幹什麼?」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小宋,他一看拘留室里的情景,立刻衝進來,拔出手槍,毫不猶豫地用槍柄砸在老太婆的手腕上。
村口的道路果然被幾棵大雪松攔著。馬所長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說動村民幫忙把雪松抬開,墳嶺醫院的幾個醫生也過來幫忙,其中包括馬亮。
馬亮深深地看著面前的人,久久開口:「不吃飯也不喝水,哪來的力氣流眼淚?都可以談婚論嫁了,還哭,你是小孩嗎?你再哭的話,我……我就把你娶回家!聽懂沒有,你再哭,我真的會把你娶回家!」
「馬醫生,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啊!」路上,田恕恕還在抗議,「你幹什麼啊?馬醫生……」
「我先回去了。」馬亮低著頭,向醫院門口走去。
「沒錯,我是來破案的。」陸凡一藏起心中的驚愕,目光沉沉地望著瑟縮在角落裡的人,「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
「她,她就是王半仙?」陸凡一劇烈地咳嗽著,驚魂未定地看著在鐵欄杆後面又哭又笑的老人。
「王半仙,你少給我裝神弄鬼,信不信我餓你三天三夜,讓你腦子清醒一點。」小宋不客氣地大吼一聲,卻引來老太婆一陣不以為然的狂笑。
「我知道了!」陸凡一突然大喊一聲,「李寧,有沒有筆?給我拿支筆過來。」
「我一直在301室和精神科的醫生討論方榮榮的情況,當時,另一位護士也在,你們可以向他們求證。」
「今天我值班。」
三個人回到車上,那聲音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夜,一行人來到馬所長家裡。
解組歸來歲月侵,應無塵土上華簪。
「難道田恕恕那天晚上說等一個人,就是在等馬文?」歐陽嘉馬上聯想到田恕恕說過的話。
「當然可以。」
「……」馬亮沉默。
「有,我去找給你。」馬所長回到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就拿來兩本相冊,「這裏面的照片大部分都是阿文小時候的,我看看,哦,這裡有一張,這是他到墳嶺醫院工作時的照片。」照片上的馬文,活脫脫就是個年輕時候的馬所長,笑容乾淨純樸。
「你要是覺得冷就先回去吧!」陸凡一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突然回頭看著歐陽嘉,試探著問,「歐陽,我們挖一個墳看看,怎麼樣?」
「我懷疑你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某些東西,比如說,亡靈。」
「這個老太婆,三十年前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現在一把年紀了https://read.99csw•com,還不消停。」小宋不滿地瞪了陸凡一一眼,「陸警官,你半夜三更來這裏幹什麼?」
「這恐怕不行。」歐陽嘉冷靜嚴肅地說,「你掘別人的祖墳,人家可是要跟你玩命的,中國人最忌諱這個!」
這些話讓陸凡一無言以對。確實如此,每當他閉上眼睛,他就能看到死者的被害過程,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哭泣和喊叫,有時甚至還能看到兇手在行兇時自始至終掛在臉上的表情。這個瞎眼老太婆說得一點都沒錯。
田恕恕困惑又迷茫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卻只看到他眼中的一片平靜。
「對,是馬文名字的開頭字母,M和W。」陸凡一答。
「這對我們來說很關鍵。」歐陽嘉堅持,「請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在睡覺。」
說著,大家來到了馬文的房間。
「好,走吧,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永遠結束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沒出息的混賬東西。」馬所長在後面大喊。
「你這個傢伙連自己父親的話都不聽了嗎?為了那個女人,要和我一刀兩斷嗎?」
「我想我們都錯了。」陸凡一指著紙上畫著的一個被分解的『XXX』,「這才是『XXX』的真正含義。」
陸凡一隻清醒了一半,還有另一半仍困在噩夢中,他啞然地望著李寧,內心如同老李隔壁那家小雜貨店那般暗淡。
「聽說她年輕的時候學過一些旁門左道,誰知道呢,這老太婆一直古古怪怪的。」
「別在這裏談這些了,你叫上歐陽嘉,我們去現場看看。」陸凡一來不及洗漱,穿上外套就跟李寧一起下樓。
歐陽嘉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漫山遍野的墳冢一片寂靜,靜得人心裏發毛,只有風吹過墳頭髮出嗚嗚的聲音。
這天夜裡,天降大雪,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呼號卷過這座小村莊。陸凡一聽著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音,一夜無眠,直到凌晨五點,他才小睡了一會兒。
山上的風像冰凍的鋼針直往人骨頭縫裡鑽,李寧鼻頭通紅,連聲音也在發抖,忍無可忍地說,「我說最敬業的陸警官,可以走了吧?明天再來行不行?」
此言一出,馬所長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看得出來,他心中充滿了矛盾和煎熬,平靜了很久才開口:「既然你們懷疑兇手是馬文,我絕不徇私,一定協助你們調查。」
「也許是野獸的叫聲,你別自己嚇自己。」黑暗中,陸凡一的臉色變了變,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事關馬所長的家事,歐陽嘉也不便多問,只是點點頭,繼續問其他情況:「今天凌晨二點左右你在哪裡?」
馬亮面無表情,平靜地說:「我不想談。」
田恕恕低下頭,無言以對。
然而,陸凡一已經熄了火,抓起強光手電筒,打開車門,跳下車,用隨身帶的工具在鐵絲網上撕開一個直徑三十厘米的口子。歐陽嘉也擰亮手電筒,緊跟在他身後。兩人穿過鐵絲網,一前一後走上墳山。
「為什麼不問問馬當先馬所長,是他把我關在這裏的。」老人摸索著站起來,露出一對深深凹陷的眼眶。
與君曾論平生事,不覺臨觴淚滿襟。
「1982年的時候,中國還沒有大範圍實行火葬,大部分地區都還是土葬。」歐陽嘉說,「墳嶺村死於瘟疫的村民應該都是葬在這裏的。」
「嗚……」陸凡一掙扎,無奈這個老太婆力氣大得嚇人。他摸到腰間的手槍,正要從槍套中拔|出|來,卻被老太婆單手一把扣住手腕。手腕一麻,槍掉在地上。
原來,在馬文去醫院找他之前,他確實見過田恕恕。如果不是夏曉蕙給他打電話,他絕想不到田恕恕竟然躲在夏曉蕙家裡。
牆上貼著幾幅塗鴉的鉛筆畫,作畫者的水平一點也不比小學生好多少,但還是能看出來畫上的內容。其中一幅畫上,漫山遍野的屍體,一片死寂,烏鴉落在屍體上啄食。另一幅畫上,兩個男人在互相撕咬打架,那情景彷彿要把對方生吞活剝。還有一副畫上,畫著一扇半圓形的拱門,黑漆漆的台階一直往下延伸,彷彿通向地獄,拱門旁邊還用歪歪扭扭的字跡提著一首詩:
案子的錯綜複雜令她焦躁萬分,內心始終有個不祥的陰影揮之不去,而兩個等待她解剖的死者正安靜地躺在黑色的斂屍袋中。
「接下來怎麼辦?」歐陽嘉看著陸凡一。
馬亮講到這裏就打住了,看著歐陽嘉:「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O型,怎麼了?」
三個人穿行在密密麻麻的墳冢間,三道手電筒的白色強光來回掃射。墳冢漫山遍野,有的立著墓碑,有的乾脆就是個黃土堆。因為年代久遠,碑上的字跡已經很模糊了,而黃土堆則變得又淺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