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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休止符 第二十九章

無盡的休止符

第二十九章

「那是描繪黎書澤拿自己身體做實驗時的情景。」姜每文解釋道,「從下面的日期可以看出他每隔一個月會找一個隱秘的地方來做實驗。但是很不巧,他的這一秘密偶然間被人發現了。」
「搞什麼鬼——古里古怪的。」黃紹緯一邊抱怨一邊低頭四下打量。突然間,好似有什麼東西飛速掠過眼前,心中噌地一亮,這難道是……他抬起頭來,一臉驚恐地盯住對方。
「後來當韓思齊發現那些畫不見后,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和另外兩人不同,由於直接和黎書澤生活在一起,遠比他們更能清楚地意識到這其間所潛藏著的巨大危機。儘管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那段時間,兩人心中都是緊張萬分。那種朝夕相處的日子在無形間給予兩人巨大的精神壓力。我猜想這正是為什麼在最後一次實驗前,韓思齊借口離開上海的原因,因為他已經本能地預感到了危險的逼近。」
「她的心思縝密何止於此。」姜每文哼笑一聲,「她預謀除去花霖霖時所用的手法與韓思齊被害時如出一轍,你不看那杜平死時亦是滿身刀傷,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在事後將花霖霖的死一併推到彥炎與方嘉偉頭上。」他吸口氣道,「以歐陽文佩的頭腦,自然不難想到韓思齊死於他倆之手。並且我猜想她事後從花霖霖口中得知死者在遇害前曾打電話給她。她立刻意識到彥炎和方嘉偉會對她不利,如此一來花霖霖的處境已是岌岌可危,於是便想到了這個移禍江東之計。」
「我有一些地方還不明白。」黃紹緯轉過身來面對他,「你怎麼知道韓思齊發現了黎書澤的秘密,又怎麼知道案發當晚,彥炎、方嘉偉和歐陽文佩都在現場?」
「她如此做並非全是為了她舅舅。」姜每文將視線轉向警車離去的方向,「她心裏真正關心的還是區楚環。雖然自程永年出事後兩人沒再來往,但她一直通過觀察黎書澤的行蹤來了解兩人研究的進展情況。她很了解這項實驗的危險性,那麼多年下來,畢竟不忍置之不理。當發現黎書澤的身體逐漸呈現出程永年當時的癥狀時,她就更加擔心了。為了不讓區楚環重蹈覆轍,她最終硬起心腸,大胆實施了那樣的計劃。」
姜每文不緊不慢道:「韓思齊會突然做出那樣的九_九_藏_書舉動只因花霖霖當時和你一樣,正在撥打電話。當然,她用的是手機。」
黃紹緯納悶地前後翻了翻,對那些畫瞧上老半天:「這……是什麼意思?」
黃紹緯聽得連連搖頭:「真想不到他們幾個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城府,明爭暗鬥,好一場勾心鬥角!對了,這麼說來,夏雨霏當時出現在現場完全只是巧合嘍?」
「你看看你自己,一手抬起在耳邊,另一手下垂。」姜每文走近他,伸手向他胳膊,「若是這個手再抬高一點,這裏再舉起些……這樣,對,再左邊點,沒錯,好。」他說著退後兩步,雙手環抱在胸前,「現在你再看看自己。」
姜每文見他越扯越離譜,連忙打斷道:「蘇沁將這本速寫簿交給我的時候,曾說她和黎書澤交往以來,從不知道他會畫畫。而你看那本子上的人物、動作、形體拿捏得相當準確。我本身也學過繪畫,看得出來若沒有三五年的根基,不可能有這樣的功力。」
「你是說,他當時眼中見到的根本不是花霖霖?」黃紹緯似有些明白過來,「等等,不過也不對呀,若韓思齊將她錯看成了黎書澤,又為什麼要叫花霖霖的名字呢?」
黃紹緯沉吟一下:「為了防止這些畫流傳出去,他將它們藏了起來,後來又被蘇沁無意中發現。只是,與其如此做,為何不直接將它們銷毀呢?」
「說穿了,這並不難以理解。」姜每文隨意地聳了下肩,「正是你幫我解開了這其中的奧秘。」
「你真以為韓思齊那時是在叫她的名字嗎?」姜每文瞧著他反問一句。
「可出乎意料的是,最後遭殃的竟是那個想要收網的人。」姜每文抬頭向天,感嘆世事弄人,「彥炎和方嘉偉到案后都說自己被人卡住喉嚨,是對方襲擊了黎書澤。他們不知道儘管那天韓思齊沒有去,但黑暗中卻一直隱藏著另一個人。或許我該說,這個人才是畫中一直以來都未曾出現的,第四顆隱形人頭。」
「是你拎起話筒時的動作。」姜每文解釋道,「韓思齊臨死前曾指著花霖霖,用盡全力說了一個字。」
「這樣一來,謎題也自然解開了。韓思齊在臨死前將花霖霖錯看成了黎書澤,便自然而然想到了當年所畫的那些畫。所以,他臨死前指著花霖霖所說的read.99csw•com那個字根本不是『花』,而是『畫』,他是想告訴我們那些畫中所包含的秘密。」他停頓一下,「因為其中也包括了殺害他的兇手。」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后道:「你是懂法律的,任何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過錯承擔責任。」
黃紹緯經他這一點醒,不由得恍然大悟:「這麼說來,他那時去哈爾濱看望大伯是為了躲避黎書澤?」
黃紹緯歪過頭,一手捂著脖頸想了想:「你是說——韓思齊出事後?啊我想起來了,那天你一聲不響地突然離開,我到現在還覺著奇怪呢!」
「這……這算什麼解釋?難不成韓思齊臨死前還會在意花霖霖的手機?又不是葛朗台,死前要去抓什麼法器。」黃紹緯忽然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滿心不滿地嘟囔道。
「兇手!」他瞪大眼睛再次捧起那些畫,「你是說底下的那三個人頭?」
黃紹緯「嗯」了一聲:「現在看來,韓思齊那時的做法太冒險了,多多少少也加強了黎書澤殺人滅口的動機。這也就難怪黎書澤當時一口咬定是自己弄傷了手,他這麼做並非是要袒護韓思齊,而是不想讓事態擴大危及到自己的研究。」
「沒錯,他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而沒在那晚出現。那時才剛開學不久,你想他能有什麼急事非要那時離開呢?只可惜彥炎和方嘉偉並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儘管他們奇怪韓思齊的缺席,但還是大著膽子自己去了。」
「我想起先是因為黎書澤的古怪舉動引起了三人的好奇,特別是到了大四,黎書澤為了繼續程永年的研究,開始嘗試用自己的身體做試驗。而韓思齊之所以會和黎書澤住在一起很可能也是另有安排,為了能更好地觀察他。」
「正因為花霖霖的手機鈴聲使夏雨霏發現了她,也使得歐陽文佩當時心慌意亂,生怕被人發現而提前逃離現場。因此也可以說是夏雨霏救了她一命。」
「沒錯,這三個人頭正是韓思齊,彥炎和方嘉偉。我想一定是韓思齊在弄清了黎書澤實驗的規律后,就叫上另外兩人前去窺探,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直至最後的那幅畫中才會出現三個人頭,只因為前幾次都是他一個人去的。只是沒想到這幾張畫竟會被黎書澤發現並藏了起來。其實那段時間兩人心知肚明,read.99csw.com只是誰也沒有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罷了。」
「你是指下面那三個腦袋?」見姜每文點頭,黃紹緯又問,「可是他為什麼要將自己和當時的環境畫下來呢?難道是想事後仔細研究自己的動作?」話雖如此說,可連自己都覺得不合理。
黃紹緯只覺腦中嗡的一下,許多事情好像隱隱露出了端倪,但細想之下又全然摸不著邊。好似一根千頭萬緒的麻線編結在了一起,好容易找到一根線頭,用力一拉,整個線團反而抽得更緊。他緊皺雙眉,咬緊牙關,竟連舉著的手都忘了放下。
黃紹緯嘆了口氣:「那真叫自投羅網。」
姜每文想了想:「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想看看實驗時的樣子吧!別忘了實驗時他根本無法控制自身肌體的行動,自然也就看不到自己。」黃紹緯聞言不覺點了點頭,似乎認同了這樣的說法。
「那黎書澤為什麼不拒絕呢?」黃紹緯插嘴問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紹緯不自覺地長嘆一聲,「只是,歐陽文佩為了給她舅舅報仇,手段也未免太過毒辣了。」
姜每文慢慢點了下頭:「沒錯,這正是黎書澤畫中的樣子。」
姜每文迴轉頭,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他沒有出聲,只是久久凝望警車離去的方向。
「我第一次去韓思齊家時,曾見他電腦旁的書桌上攤放著一疊紙筆。當時我自你辦公室匆忙離去,為的就是前去求證。」他將目光集中在那塊灰黑色的東西上,「這是我在他桌子上發現的,叫做可塑橡皮,是專門用來畫素描的。它可以按畫者的意願捏成各種形狀,用來擦拭不易修改的地方。由此可見,真正會畫畫的人並非黎書澤,而是韓思齊。」
姜每文頷首道:「何止是巧合,只怕你感謝她還來不及呢!」
正說話間,警員小樊忽從背後出現,報告說已對花霖霖及現場進行了檢查,除了那隻遺留下來的針筒外再無其他可疑之處,病人方面也一切正常。
語出驚人,黃紹緯一時間竟回不過神來:「不會畫畫?那你還說沒個三五年的基礎……」說到一半突然止住,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她會被判處死刑嗎?」遙望歐陽文佩被帶上警車,姜每文忍不住問一旁的黃紹緯。
「只是他萬沒想到韓思齊早與彥炎和方嘉偉商量好要揭開他九*九*藏*書的秘密。韓思齊每個月都偷偷將黎書澤的試驗情景畫下來,他與黎書澤住在一起,自然比別人有更多機會。」姜每文搖頭苦笑一下,「三人若早知此事有多危險,只怕他們情願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秘密。正如你所說的,他們的行動太過冒險了,而最大的失誤就是黎書澤無意中發現了那些畫。我想他當時一定大吃一驚,但最可怕的是這最終促使了他做了在下一次試驗時除去三人的決心。」
「那兩個傢伙也好不到哪兒去。」姜每文白他一眼,「他們故意將韓思齊叫去那幢大樓動手,分明就是為了將責任推到當年殺害黎書澤的兇手頭上。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但卻知道有人在兩人逃離現場后將黎書澤勒死並移屍到大樓內懸挂了起來。他們自以為這麼做就能轉移警方視線,令自己免受懷疑。」
姜每文笑了笑:「他所在意的並非花霖霖的手機,而是她的動作。你不妨再做一次那樣的動作試試。」
原來如此!黃紹緯捏著那塊橡皮反覆思索,頓覺許多原先想不通的地方都逐漸明朗起來。
「你的意思是……」
黃紹緯微微一驚,目光落到他臉上:「怎麼,難道不是?」
黃紹緯不禁吞了口口水,咋舌道:「不過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竟會有如此的心思與膽量。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不得了!」
「問題就在這裏,我們始終認為他那時叫的是花霖霖,就好像我們主觀地認定杜平臨死前寫下的是區楚環的名字一樣,其實卻不然。」
得聞如此結果,黃紹緯終於長長舒出口氣,轉頭向姜每文:「現在就等花霖霖手術了,希望能夠一切順利!」
「原來如此——唉!說來慚愧,差點又中了圈套。若不是杜平臨死前留下那半個血字,恐怕彥炎和方嘉偉又要多背一項罪名了。」
黃紹緯不安地舔著嘴唇:「可他們幾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感謝她,為什麼?」黃紹緯聞言面露不解。
「你意思是說——黎書澤一直隱瞞他學過繪畫的事實。」
「堅持拒絕反而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黎書澤一定覺得只要平時多加註意就行了,畢竟那時候他的身體還未發生明顯變異。當然,後來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以至於會發生韓思齊用氫氧化鈉溶液來試探他肌膚反應的事件。」
「看來你總算是明read.99csw.com白過來了。」姜每文更進一步,「其實那些畫根本不是他畫的。事實上,它們真正的主人是與他同租房子的另一個人,也就是不久前剛剛遇害的韓思齊!」他說著一甩手,將一樣灰色的物件拋向他。
姜每文遺憾地搖搖頭:「不,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會畫畫。」
姜每文看著他:「我想你還不知道蘇沁在整理黎書澤遺物時發現了幾幅奇怪的圖畫。」他說著取出那本速寫本給他,「就在最後幾頁,你看看。」
「因為她的手機啊!」他解釋道,「若不是她在沒等到花霖霖后,一邊打她手機,一邊朝來路尋去,恐怕花霖霖早已經遭到毒手了。」
「一個動作跟這能有什麼關係?」黃紹緯不以為然。但終是拗不過姜每文,老大不情願地草草擺了個架勢。
「嗯,你同我說起過,他當時指著花霖霖叫她的名字。」他微微仰起頭,一手揉搓著下巴,「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兇手不是花霖霖,他又為何會那樣做呢?」
「我?」他一臉驚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姜每文兩手抄在褲袋中,眼睛望著他:「沒錯,就是那次。你的一個動作幫我找到了答案。」黃紹緯不明所以地眯起眼睛,表情更顯迷茫。
黃紹緯從警多年,身手矯健,見有東西飛來,生出自然反應,一側身輕輕巧巧將來物抄在手心,打開一看:「這是什麼?」
「是啊,希望一切順利。」姜每文仰頭望向花霖霖的病房,心中默默替她祈禱。
黃紹緯身子微微一震:「難道說那個『花』並非是指花霖霖!可除了她,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的名字跟花有關,再說黎書澤……」他皺眉苦思,「沒道理啊!難道他生前喜歡種花?」
「韓思齊最後那個不可思議的舉動正是因為這一動作。那時的他已經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在他眼中,花霖霖舉手撥打電話的動作不知不覺變形成了黎書澤實驗時的樣子。」
「還記得那天在你辦公室里探討案情時的情景嗎?」
「他當時的確是叫了一聲『花……』。但當我看到你拎起話筒那一瞬間,我猛然間意識到我錯了,更可笑的是,我竟先後犯了兩次相同的錯誤。一次是杜平,一次是韓思齊。」面對這半吊子不明不白的話,黃紹緯總是不得要領,直急得在一旁抓耳撓腮,不住口地催促姜每文別再打啞謎了,趕緊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