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明明白白告訴你妻子，洛里·哈蒙茲只是你的過去，她和孩子們才是你的現在和將來。」媽媽是這樣對他說的。

她說：「我覺得你不是鐵石心腸、報復心強的人，可是你對待洛里連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好像她完全不配。如果不是因為我對事情的了解，我會認為你以傷害她為樂，就算有人殺了她，你也不會抬一下眼皮。」

「只要你能克制住個人感情，我沒什麼意見，在傑克回來之前我還會繼續向你彙報。」

「扯淡！我恨她。」邁克脫口而出，真糟糕，他並不想就這麼說，但瑪莉婭說得統統都錯，又或許她說得統統都對，逼得他情急失言。

「一位死者的哥哥，一位死者的丈夫，都聘請鮑威爾偵信社調查家人的死因。桑德斯——他是格里芬·鮑威爾的助手——發現這兩起案件有相似之處，並且有理由相信它們有所關聯。就在今天，那位丈夫發現了妻子藏起來的兩封信，信的措詞內容和你的那封信完全一致。」瑪莉婭解釋道，「而且兩名死者彼此認識，多年前曾經共事過。」

「是的，我不認識——哦，上帝啊！她的娘家姓是不是芬奇？」

德里克點點頭，「如果我是桑德斯，我會另外派一名與此毫無關聯的偵探，不讓瑪莉婭負責這案子。不過嘛，我這人個性隨和，絕不會惹是生非，質疑長官的命令。」

「鄧莫爾的那個哈蒙茲，好像是瑪莉婭新嫂子的好朋友，所以這案子會被摻入一些私人感情，至少瑪莉婭會。」

「是的，不是。」他搖搖頭，「見鬼，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我，我就不這麼說，這些感覺太強烈了，最好不要讓莫莉知道洛里對你的影響還是這麼深。」

洛里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迪安·威爾遜？是不是快五十歲的樣子？住在洛杉磯，家鄉是田納西？是那個迪安·威爾遜嗎？」

德里克·勞倫斯這幾年裡曾和霍爾特·柯南合作過幾次，很尊敬也很喜歡這位曾效力于伯明翰反恐特警組的神槍手。雖然兩人幾乎沒有共同之處，身份背景也是南轅北轍，卻一見如故。

「我會告訴她的，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邁克向媽媽保證，「我現在對洛里惟一的感覺就是厭惡和憎恨。」

「是啊，看起來是這樣的，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還不止這些。」

「好，」邁克向門廊外走去，突然又回過頭來，「還有個問題，一般情況下連環殺手都會提前警告受害者嗎？」

他向自己的小書房走去，書房約有六平方米九九藏書，原來是一個步入式的儲藏間。他是多麼幸運，有兩個漂亮可愛的孩子，有慈祥的任勞任怨的母親，還有一份他熱愛的工作，假如莫莉還在，他的生活堪稱完美。

瑪莉婭說：「他中了好幾槍。」

「是的，」洛里飛快地瞟了一眼邁克，「我認識迪安·威爾遜，我住在洛杉磯的時候，我們是……嗯……朋友，怎麼會……為什麼……」

「我們有足夠的理由認為你處境危險，」瑪莉婭說，「事態緊急，你必須加倍小心，我建議你和我一起住在傑克家，至少待到他們蜜月回來。」

「裸屍和面具是殺手的殺人手法，對吧？」

「謝謝，」瑪莉婭拉住邁克的胳膊，「我們到外面談談，治安官。」她飛快地給了洛里一個眼神，「我很快就回來，你去收拾下東西。」

「注意，珀杜女士，現在你可是顯得沒有專業精神了。」

「那你應該知道，只有兩起謀殺案不足以稱之為連環謀殺，」德里克說，「而實際上嫌犯還恐嚇了第三個人，這個人和另外兩名死者以前是認識的，單就這一點而言，說明這傢伙有預謀，他不會罷手，他還會繼續殺人。」

吻過漢娜的額頭，道過晚安，邁克關上她的房門，又去隔壁房間。他向房內張望，小邁克已經睡熟了，小小的身體，長長的腿，四仰八叉地睡在亂成一團的被子上，邁克不由笑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微微抬起小邁克，把被子從他身子下面抽出來，再給他蓋好。

邁克哈哈一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他開車離去，不願再去細想自己對洛里·哈蒙茲的感覺。

我不愛她，對我來說，她什麼都不是，比什麼都不是還不如。

「那就是說你以傷害她為樂了？」

聽到這話，霍爾特差點被啤酒嗆住，嘴裏的酒全噴到手上，他拿起紙巾把手擦乾淨，「真是的，你這傢伙，下次提前說一聲好不好？不管你對她做過什麼，肯定是把她給惹毛了，我認識瑪莉婭這麼久，還從未看到她對別人像對你那個樣子。」

邁克啪的一聲合上年鑒，往地板上一扔。

一小時之後，飽餐過牛排、炸土豆，還有六七隻麵包卷，兩人一邊喝著餐后咖啡，一邊對比案件記錄。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混雜著食客們的喧囂，極好地掩護了兩人的談話，但他們還是格外小心，絕不在公共場所提及案件中的人名。

「啊，她真的那麼叫你——當著你的面？」

他微微起身，伸手從書架上拿下高中年鑒，坐回椅子上，他打開年鑒翻看著九_九_藏_書。塵埃的顆粒從書頁中逸出，在空中飛舞旋轉，身影在頭頂螢光燈的照射下清晰可見，他聞見了淡淡的霉味。

掃過書架上的書和雜誌，他的目光落在舊年鑒上，很多年沒有看過了，其實，在洛里甩掉他之後，他就把四本年鑒統統扔進了垃圾桶，是他媽媽又把它們撿回來，保存至今。

「我了解桑德斯，」霍爾特說，「如果瑪莉婭不能勝任她的工作，他會換人的。」

「兩起謀殺案太相似了，不可能只是巧合，」德里克說，「如果我們可以確實地知道山區度假屋的死者收到過恐嚇信，那我就完全沒有懷疑了。實際上，屍體都是一|絲|不|掛，被槍擊多次並不足以將兩個案子關聯起來，但他們臉上被戴上精緻面具卻給了我們截然不同的信號。」

洛里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我不認識誰叫希拉里·錢布里斯。」

霍爾特放在吧台上的蜂鳴器叫了起來，紅燈閃爍，黑色圓盤不停轉動，「該我們了，我們的桌子好了。」

德里克呵呵一笑，「她肯定已經昭告天下，我頭上生著角，屁股上長著尾巴，手裡還拿著乾草叉，嘴裏能噴出火來，以專吃響尾蛇為生。」

「好主意，你和傑克能配合得很好，不過作為治安官，我轄區的居民受到連環殺手的人身恐嚇，我必須了解事態進展。」

「真不錯！我十年前在一部色|情|電|影里演了個小角色，現在竟然成了迷戀這部變態電影的變態影迷的殺人對象。」

「你覺得我需要保鏢？」

「你和他們一起拍電影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有什麼人有殺他們的動機？」

「是的，這些很吻合他哥哥給桑德斯的信息，你認識他，是嗎？」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邁克小聲咕噥了一句。

「我認識迪安和希拉里，」洛里平靜地說，「希拉里我只是認識，迪安和我……」她清了清嗓子，「我們曾經同居過一段時間。」

「我還沒把握。」

洛里和瑪莉婭同時轉過臉，一起瞪著他。

「去你的，洛里！去下地獄吧！」

「是的，我知道。」她惡狠狠地從嘴裏吐出這幾個字，「天曉得我哥哥怎麼會這麼喜歡一個狂妄自大的渾蛋。」

「不是那樣的，至少我並不是不在乎有人要殺她，我並不想看著她死。」

瑪莉婭對他說：「現在說這話簡直太不厚道了。」

他的手停在裝有二年級照片的那一頁，十六歲的洛里仰著臉向他微笑，她的黑眼睛那時候就是那麼迷人，他不禁有些激動，彷彿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感覺，儘管如今已物九九藏書是人非，儘管他心中一千個一萬個不願，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依然無法抗拒洛里的魅力。

「沒。」

「沒有，我根本想不出會有人想要殺死他們，還要殺死我，我和他們的聯繫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十年前。」

「是啊，那時我還在伯明翰警察局。」

「為什麼你會說給我寫信的人已經殺了兩個人？」

霍爾特不禁笑道：「珀杜？你們倆還是見面就吵嗎？」

「我不知道，」她坦率地說，「不過偵信社明天一早就會派側寫師過來，我肯定他知道。」

「你這是怎麼回事？裏面的女人」——她指著大門——「處境非常危險。有人躲在暗處準備把她當作下一個殺人目標，而你又做了什麼？你表現得像一個苦大仇深的前男友。」邁克不做聲，瑪莉婭繼續說：「你知道我的想法嗎？我覺得你對洛里還有感覺，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認，你還在關心她。」

「比如說？」

「請你放心，治安辦公室將全力配合鮑威爾偵信社，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來保證你的安全。」邁克·伯基特說，平靜如水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一走進羅根旅館的小酒吧，他就看到了霍爾特，便舉起手向他示意。周四上午的7點30分，酒吧里擠滿了人，大多數顧客都是為了去餐廳就餐而在此處等座。

瑪莉婭問：「可是你說你並不認識希拉里·錢布里斯，是這樣嗎？」

「也許我讓她想起了什麼人吧，」德里克說，「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對這位女士做過什麼事情，珀杜對我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嗯……誰知道呢？她是個女人，女人心，海底針啊。不過如果你不叫她珀杜，而是叫她瑪莉婭，可能會稍稍緩解一下你們倆之間的緊張關係。」

瑪莉婭問：「你和那些人沒有過任何方式的聯繫嗎？」

我愛你，莫莉，你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走進書房，他打開燈，拉開自己的轉椅，重重地坐了下去。這椅子是辦公室用品特賣得來的——僅售99.99美元。他的目光掃過電腦桌上方的書架，其中一層擺放著一排照片，有漢娜和小邁克在學校的照片，有他和孩子們拍的各種照片，還有一張全家福，在莫莉離開之前兩年照的。

洛里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自己會和那兩名死者有什麼關係？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瑪莉婭，就當邁克完全不存在，他來這裏不過是他職責所在，因為他是治安官。她不會自欺欺人，他會在乎她的生死這種荒唐的念頭，她一秒鐘也不曾有過。

「可憐的迪九*九*藏*書安！」她曾經愛過他，在很多年前。

「你的確不該。」

「對的，她還有一個藝名，花露。」

邁克凝視著她的臉，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到他眼中有真切的關懷，但他很快轉開了視線，彷彿從來不曾注視過她。他為什麼要這麼表現？就算他們再也無法成為朋友，他有必要就這樣憎恨她一輩子嗎？

他不願承認，當年對洛里的愛意依然隱藏在他切齒的痛恨之下，這麼些年來，他一直拒不承認。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兩人握了握手，德里克在霍爾特身旁的吧椅上坐下。

「從我離開洛杉磯回到鄧莫爾就沒有再見過。」

「蠻好。」吧台服務員把酒遞上來，德里克舉起酒瓶，灌了幾大口下去，「我今天下午和賈里德·威爾遜——另一個死者的哥哥——見了面，塞維爾縣治安辦公室把迪安·威爾遜卷宗的複印件給了我。我想我們晚餐之後再來看一遍你在希拉里·錢布里斯案子中的發現，把兩個案子作個比較。明天早上我出發去阿拉巴馬的鄧莫爾，珀杜在那兒保護另一個可能的受害人。」

在正式交往之前，他們倆就已經互生情愫。高大英俊的邁克在十五歲時已偷嘗了禁果，但洛里不同，洛里把第一次交給了他，洛里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是他想娶回家的姑娘，想和她生兒育女的姑娘。

霍爾特向吧台服務員點了酒，轉身對德里克說：「我們大概十分鐘就能有座了。」

洛里·哈蒙茲回來之後，他知道莫莉曾經很擔心他的反應，但她從來不談這個話題，至少沒和他談過。如果不是媽媽後來說起，他可能永遠不知道洛里的出現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困擾和擔憂。

瑪莉婭點點頭，「第一個受害者，至少據我們的資料是第一個，名叫迪安·威爾遜。」

「那之後相互聯繫過嗎？」

他冷哼一聲，看著瑪莉婭，「洛里和你一起住的時候，我會派一輛巡邏車每小時巡一次傑克家，洛里工作的時候，就讓車每小時巡一次珍寶閣。如果有合適的人選，我也會指派一個保護她，不過既然有你，就不需要警方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了。」

「不行，在我看來她就是珀杜，在她看來我就是那個狂妄自大的渾蛋。」

「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與你直接合作，」瑪莉婭告訴他，「傑克度完蜜月回來，你就讓他負責這個案子，要麼你指派另外的警官來負責。」

邁克問：「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洛里很不喜歡被逼無奈地離開自己家的感覺，但如果殺害迪安和希拉里的人read.99csw.com真的要來殺她呢？只有讓瑪莉婭·珀杜保護自己，才有可能逃過殺機。

「她沒有——」

德里克又灌下一口酒，「不是當著我的面，幾個月前她和妮科爾·鮑威爾談論我的時候恰好被我聽見了。」

霍爾特呵呵一笑，「有人告訴我，如果這世界上還有男人能夠降得住瑪莉婭·珀杜，估計就是你了。」

邁克頸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沉下臉，「你說得對，」他又對著洛里說，「我剛才不該那樣說。」

「你要點什麼？」

德里克咧嘴一笑，「在匡蒂科基地受過訓啊？」

「沒有。」

德里克看了一眼他的吉尼斯黑啤，「和你一樣。」

「我看你對什麼樣的人會是兇手完全沒概念，」瑪莉婭說，「兇手可能是某個瘋狂的影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想要殺掉他最喜歡的電影里的明星。」

「一個是塔格·錢布里斯的妻子，」瑪莉婭說，「希拉里·錢布里斯，她是第二個受害者。」

洛里問：「受害者都是誰？」

霍爾特笑道：「看來他對過氣的脫星很有感覺，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啊。」

「孩子，別忘了你是在和誰說話。洛里讓你神魂顛倒的時候，我都看在眼裡。你愛她愛得毫無保留，那些感情永遠不會消失，你只是把它們深深地隱藏起來，一心只想著永遠不要讓別人知道。」

「是的，我當然知道，我告訴過你，我在其中一部裏面演過一個小角色。」邁克收回盯著地板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洛里，洛里也同樣回望著他。

瑪莉婭說：「那麼，你知道他們曾經一起拍過幾部色|情|電|影。」

瑪莉婭把邁克好一頓責備，說他對待洛里·哈蒙茲的舉動完全有失專業水準，並且毫無理由。

那就不要再想她了，你這笨蛋。

真希望邁克不要在這裏，真希望他沒有被捲入這件案子，那樣洛里就不必在他面前談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談了就真的會怎麼樣嗎？她的過去又不是秘密，他知道她做過的事情，曾經的樣子，過去幾年在加利福尼亞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四年了，他仍然想念著她，彷彿她只是剛剛離去。親愛的莫莉，她是每一個男人夢想中的完美妻子，他們的生活曾是那麼美好，他們曾是那麼幸福。

「德里克·勞倫斯？」

「很好，我認識他，去年他幫我們辦過硫磺縱火案，他和傑克好得稱兄道弟的。」

「在我明天到達鄧莫爾之前，有沒有機會說服他換人？要是能不和她合作，那我可省大心了。」

「就是那個人。」

莫莉感到洛里對他們的婚姻是一種威脅，讓他極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