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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塞思說:「我們還有些早飯,有一些烙餅,幾根德國香腸。我剛煮了一壺熱咖啡。」
九年前回到鄧莫爾的洛里·哈蒙茲是人人唾棄的女人。在那部污穢骯髒的色|情|片里,在她一心要出名的九年裡,天知道她和多少男人有染。每一個鄧莫爾的男人都看過那部片子,他也看過一次,她的樣子和行為真讓他噁心。
「我就跟在你後面。」
洛里問道:「她不會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們吧?我不想讓他們在度蜜月的時候還為我擔心。」
邁克思緒萬千,幾乎錯過了傑克和凱茜家的路口,不得不猛踩剎車,把車倒回去。洛里停下車,下車打開了後備箱,他把卡車停在她的車后,熄了火下車。
「好,我幫你關門,然後送你回家,好嗎?」
他對洛里的感覺始終沒有變,仍然恨她,仍然希望她馬上離開鄧莫爾,永遠不再回來,仍然希望把她抱在懷裡,盡情纏綿。
「什麼為什麼?」
那些都是她的夢想,不是他的。她夢想的是被財富和名利圍繞的紙醉金迷的生活,他想要的是念完大學,在當地警局找份差事,成家立業,養兒育女。他就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有著平凡的要求和平凡的夢想。洛里卻是——也許現在還是——絢爛的女人,有著他永遠無法滿足的要求和夢想。
「我做不到。」
他說:「那我們各忙各的吧!」
塞思領著德里克走過門廳,穿過走道,「你吃過早飯了嗎?」塞思問。
「當然,」他又望了德里克一眼,「勞倫斯先生,很高興又見到您了。」
「親愛的,什麼出名啊、大紅大紫啊,都是些狗屁不如的東西,別再去想了,回來吧,回到你的家鄉來。」
他點點頭,「昨天晚上你沒有搬到瑪莉婭那裡去。」
「打烊了?」他邊走邊問道。
他按響了門鈴,沒想到來開門的卻是個瘦高個子的男孩,男孩請他進門。
德里克摟住洛里的肩,把她帶到門廳裏面,「我保證她一個字都不會說的,怎麼會有人擔心你的安全呢,沒理由啊,有兩個鮑威爾偵信社的偵探做你的保鏢呢。我想說,這真是我的榮幸。」
「漢娜和小邁克這周末到馬斯爾肖爾斯莫莉的父母家去了,今天一下課卡爾和蓋爾就把他們接走了,他們基本上每月都會去過一次周末,暑假的時候會去住幾個星期。」
「有不少呢,不過最有意思的是我們的委託人洛里·哈蒙茲拍過的惟一一部電影的片名。那部片子里的演員還包括迪安·威爾遜和希拉里·錢布里斯,藝名叫做伍迪和花露。」
「我是治安官,你是我轄區中受到人身恐嚇的居民,我是在盡我的責任。」
她抬眼看到了他的微笑,心中一動,從她回到鄧莫爾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看見邁克對她微笑。
可他必須向她表現應有的風度,向她表明治安辦公室為保障市民的安全,做任何事情都在所不辭。也許他看不起洛九九藏書里,但卻不能容忍她受到人身恐嚇;也許洛里的遭遇是她應受的懲罰,但絕對罪不至死。
她呼著氣,眯起眼睛盯著他,「我能斗膽問問怎麼個證明法嗎?」
塞思咳了幾聲,打破了屋裡尷尬的氣氛,「我可不是吃了飯就想溜掉,不過我10點鐘約了幾個朋友。」
「當然當然,請原諒我的無知。」
「我不想生孩子!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
「感謝您的陪同,治安官先生。」她的聲音如此柔美,撩撥著他每一根心弦。
洛里微笑著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拉住駕駛室的車把手,「我要走了。」
塞思說道:「他說得有道理哦。」
「我送你上車,」他說,「你車停在後面的,對吧?」
珀杜咕噥了一句,繼而狂笑起來。
「我想也許你……嗯,今天是周末嘛——」
他說:「我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
十多分鐘之後瑪莉婭才過來,德里克已經吃光了烙餅和香腸,正喝著第二杯咖啡。塞思和他聊了很多,在父母去度蜜月的時候自己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但他早上會過來和姑姑一起吃早飯,因為他只有半天課。
「不,謝謝了,我還有事情。」邁克突然有股衝動,想狠狠地給這個德里克·勞倫斯一拳,見洛里望著他,他又說道:「如果有需要,我隨叫隨到。」
德里克對他說:「我想不會有什麼需要吧。」
「你錯了,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阿拉巴馬的鄧莫爾,最後老死在那裡。我不能浪費上帝賦予我的才能,我有美好的嗓音,我學過表演,我的老師說我是天生的演員,而且我還知道我的模樣能讓我大紅大紫。」
站在門口,她等著他從皮卡上下來。他下了車,向她走過來,洛里心跳加速,他為什麼要長得這麼帥?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才有感覺?
她沒有反對,鬆開皮箱,往門廊走去,他走在她旁邊。到了前門,她按響門鈴,兩人一起等著。
他不安地踱了幾步,「是啊,是啊,接受道歉,你呢?」
「你是不想做吧。」
「有時間聊幾句嗎?」
「我讓個人感情影響了自己的工作,」他坦言,「我沒有權利認為你是在編造謊言,說自己受到威脅,也沒有權利對你的擔憂置之不理,認為它們無足輕重,對不起。」
「哦,邁克,你怎麼就是不能理解我?我剛剛在《法律與秩序》里弄到了一個有台詞的角色,我希望你為我高興啊,希望你馬上飛到這裏來——」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愛你愛到心痛,想你想到心痛,是你不再愛我了,如果你愛我,你就回來,像我們說過的那樣,我們結婚,過幾年我們就能攢下錢買幢房子,生一個孩子。」
不管她有多少缺點和短處,醜陋無趣卻從來和她不沾邊兒。瑪莉婭·珀杜曾是公認的標準美國麗人,1米65的個頭兒,S形身材,苗條勻稱,金髮碧眼,是read.99csw.com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要帶回去見家長的那種姑娘。
「鄧莫爾有兩家非常舒適的旅館,你可以隨便選。」
德里克哈哈大笑,「就算是個冒險吧,我們兩個人要緊密合作了,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相互了解。」
淡定,他這麼做只是出於禮貌,只是出於他的職責,他只是在向你和瑪莉婭證明——或許還要向傑克和凱茜證明——他不會讓個人感情影響他的工作。
洛里的遭遇不是她應受的懲罰。因為她拋棄了你,撕碎了你的心,幾乎毀了你的一生,她就應該受到懲罰,永遠渴望卻永遠得不到你嗎?不,這不是理由。她求過你,求你和她一起去洛杉磯。
「《午夜假面舞會》。」珀杜答道。
「是的,不過你真的不用護送我到瑪莉婭家了,你應該回家和孩子們一起吃飯。」
現在,他又回來了,而且還必須得和珀杜一起接下那樁詭異的新案子。他拿定主意對這個女人的言行不要當真,這才是處理兩人危險關係的最好方式。她太刻板嚴肅了,至少在他面前是這樣,他不止一次地告訴她放輕鬆些,去玩去約會,那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對此,她卻根本不接受,這些可都是他好心好意提的建議啊。
塞思是傑克和凱茜的兒子,其實去年傑克才第一次見到塞思。傑克曾參加過陸軍突擊隊,在20世紀90年代的海灣戰爭中成了失蹤人員。當時已有身孕的凱茜不得已嫁了人,那男人把塞思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直到傑克去年回到了鄧莫爾,這才得知舊日的愛人如今已孀居,而自己竟然還是她兒子的親生父親。
「他不在。」
結局就是,洛里不會再回來了,這是邁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他失去了洛里。
「當然,進來吧。」
珀杜怪笑著,明目張胆地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屑。
「沒關係,我沒什麼要緊事兒。」
「看來你還挺自在的啊,」珀杜掃了一眼他面前的空盤子,又看了看他放在椅子旁邊的行李箱,「你不是打算住在這裏的吧,啊?」
一等她把車開上大路,他就發動引擎跟了上去,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也許,是一種贖罪吧。
「我的確是這樣的,我媽媽也的確受不了我,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是靠信託基金養大的孩子,有一堆高素質、高學歷的保姆圍著我轉,上的都是頂級的私立學校。」
珀杜問他:「星期天我們還是照常吃午飯看電影嗎?」
「啊哈,真是巧啊!」
「那好。」他有些臉紅,尷尬地咳了一聲,「我的意思不是說你沒約會是好事,我的意思是我沒耽誤你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睜大了藍色的眼睛,就那麼一秒鐘,忽而又微笑了起來,「你是不是一直就這副樣子?上帝啊,真不知道你媽媽怎麼能受得了你?」
「你這樣盯著我看,好像我突然長出兩個頭來一樣。」
德里https://read.99csw.com克不由笑了起來,沿著小路向門廊走去,心裏想著,珀杜大概急著要見他呢。
聽了這話,邁克點點頭,轉過身咚咚咚地走下門廊,帶著一腔怒氣,他把卡車倒出車道,腦海里全是德里克把手臂摟在洛里肩上的樣子。
「瑪莉婭姑姑在接電話,」塞思·坎特雷爾告訴他,「她在和鮑威爾偵信社的什麼人打電話,是有關你們倆要辦的案子,她很快就來找你。」
很多年之後,他才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多虧有了莫莉,他開始了新生活。莫莉就是他的救贖,所有和洛里一起編織過的夢想,所有和洛里一起計劃過的生活,莫莉都和他一一實現。他想到了孩子們,那才是一切的意義所在。
周五、周六的晚上,洛里和凱茜通常都會在6點鐘打烊,可眼下臨近復活節,洛里把周末兩個晚上的打烊時間都推遲到了7點鐘,因為有三個閑逛的顧客,時間又被推遲到了7點15分,可最終他們什麼也沒有買。最後走的是保羅·巴布科克,送走這位老主顧后,她開始關店鎖門,這時看見邁克·伯基特的福特F150皮卡正停在珍寶閣的門口。
她點點頭,「嗯。」
「已經監控你一整天了,我的人還有巴拉德警長的人輪流,從今天早上你到珍寶閣開始,每小時都會有警員經過這裏。」
德里克真不知道自己是該表現出深受傷害的樣子,還是該跟著她一起狂笑,他選擇了後者。
「什麼線索?」
「藝名,是嗎?那麼,這三個人拍的電影叫什麼名字?」
「哦,邁克,那會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她這樣說,「我們兩個人一起工作,你可以去上夜校讀學位,我可以簽一個經紀人,先在電視劇里跑跑龍套,然後嘛,等你成了洛杉磯鼎鼎大名的刑警,我成了明星,我們就是好萊塢人見人羡的一對兒。想想看,多浪漫啊——刑警和女明星。」
門開了,德里克·勞倫斯站在門口。「你好,洛里。」他伸出手,一把將她拉進玄關,他向洛里的身後看了一眼,看到了邁克,「你好啊,治安官,你把洛里安然無恙地送到這裏,真是太好了。」他伸出手,「讓我來拿皮箱吧。」
她沒聽錯吧?伯基特治安官真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在這個人的心目中,她不是被視為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緬懷、追悔、幻想不可能的事情,他不是浪費時間做這些事情的男人。
邁克把洛里的皮箱放進她的多功能車裡,關上後備箱,「都好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職業操守,」他說道,「在兇手落網之前,我們都要一起工作,可能是幾周,也可能是幾個月,你得想辦法把你對我的個人感情暫時放下——」
他一邊笑一邊盯著她的眼睛,「真高興看到你還挺有幽默感的。」
「事實上——」
他跑上前去,抓過皮箱,「讓我幫你拿。」
等他走進店裡,她關上門,把「https://read.99csw•com打烊」的牌子掛到櫥窗里。他離她那麼近,她一轉身,差點撞到他懷裡,洛里嚇了一跳,趕緊後退幾步,刻意拉大兩人之間的距離。
「嗯?」
「那麼,今晚您大駕光臨,我該如何回報呢?要不讓我這個小女人以身相許吧?」
「你怕什麼呢,珀杜?害怕自己被我迷住,無法自拔嗎?」
是的,他完全可以擁有洛里,她一回到鄧莫爾他就可以這麼做,不管莫莉是否離去,他都可以這麼做。然而,他深愛過的洛里早已不復存在,他深愛過的洛里已像莫莉一樣離他遠去,他深愛過的洛里是那個16歲的女孩,他的女孩,那個憧憬著未來,要和他一起建立家庭的女孩。
「沒有,其實昨晚是她住在我家,一早才回去的。塞思要去她那裡吃早飯,德里克·勞倫斯今天早上也會到,協助她一起調查。」
「不會,今晚我要回家收拾東西,準備搬到瑪莉婭家去,直到有新的進展。」真希望他不要再那麼注視著她了,如此專註的神情讓她意亂情迷,「怎麼了?我臉上很臟嗎?還是下巴上長出黑鬍子來了?」
她問:「為什麼?」
「今天晚上她還會和你住一起嗎?」
邁克咳了一聲,德里克回頭瞟了他一眼,「哦,你留下來吃晚飯嗎?珀杜沒有說啊,我只擺了三套餐具,不過我可以再擺一套——」
「我沒有約會。」
「那是莫莉的心愿。」
四目相對,只是那麼短短一瞬,她似乎從他眼中看到那曾經熟悉的痛楚,這神情倏地消失,她幾乎懷疑那不過是自己的想像而已。
「我打賭要是傑克在的話——」
她漸漸止住了笑聲,但臉上的笑意仍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能住在這裏。」她開了口。
他沒有選擇和她一起去洛杉磯,他留在了鄧莫爾。開始,她每天都會來電話,後來每周一次,再後來每月一次。他永遠都忘不了最後那一次通話。
她就這樣身敗名裂、一文不名地回到鄧莫爾,她怎麼還能指望他會原諒他,指望他們還能再成為朋友?
「你就是在這幢房子裏面長大的,是嗎?你和傑克?」
「珀杜,別這樣,這幢大房子有的是房間,完全可以讓我住下嘛。」
「洛里,你這張不饒人的嘴啊——」他咬牙切齒地哼道,「我是來道歉的。」
「我也有錯,讓你誤會我還在千方百計地想走進你高尚體面的生活,我早應該接受事實了,很多年以前就應該接受,你根本不想再與我有任何瓜葛……」
「對不起,我……呃……我跟你回家,等你收拾好之後,送你去瑪莉婭那裡,怎麼樣?」
他在這裏想幹什麼?
「我知道的,你的岳父母對你的大度很感激呢。」
「為什麼裝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
邁克遲疑著把皮箱交給他,「瑪莉婭在嗎?」
她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接受道歉。」
「不客氣,哈蒙茲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https://read.99csw.com就證明看看。」
「我對你沒有任何個人感情,沒有。」
「是啊,OK,是我不想,我不屬於那裡,你也一樣。」
你生氣的時候真美,這句老掉牙的情話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中冒了出來,要不是因為珀杜發脾氣的時候的確是那麼地吸引人,他怎麼會想到這句話呢,謝天謝地,幸虧沒有說出口。
「瞎扯,你派一個警員來保護我就可以了。」
德里克答道:「沒呢,還沒吃呢。」
「這會兒正在打電話,好像是新婚燕爾的夫妻打來問候塞思的,順便問問家裡的情況。」
你是個白痴,伯基特,十足的白痴。
珀杜狠狠瞪了侄子一眼,「一邊兒去。」
「對。」
「不錯啊,我準備把它們都吃掉,先去喝咖啡。」
她的笑容退去,臉色變得陰鬱。她沒有答話,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來吧,我帶你去客房,你把行李放下,然後我們討論一下偵信社那裡剛傳過來的新線索。」
她此刻的感受,遠非「震驚」二字可以形容,她從來沒想過在她的有生之年,會聽到邁克對她說「對不起」。
「我也很高興,小朋友。」
去年夏天是鮑威爾偵信社派他過來的,因此他認識了珀杜的哥哥傑克,一位當地的警官,關係還相當好。看到傑克的第一眼他就很喜歡這個人,而看到他妹妹的第一眼,他卻很討厭這個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共鳴真是無法預測。在他的印象中,傑克是一名堅毅的軍人,同時又是傳統的好男人,既是男人中的男人,也是令女人傾心的男人。就在幾天前,傑克單身的好日子已經結束了。德里克參加了傑克和凱茜的婚禮,第二天早晨就離開旅館,一直開到納什維爾,去參加媽媽的生日宴會。
塞思一出後門,珀杜就在餐桌邊坐了下來,正對著德里克。
「什麼?」
「現在你的生活再也不需要我了是吧?你已經不愛我了……也許你根本就沒愛過。」
德里克把雪佛蘭科爾維特跑車美國通用公司雪佛蘭高級運動車的商標。停在車道上,下車把門鎖好,把胳膊伸過頭頂,舒展了一下身體。他今天一早從孟菲斯開車過來,一刻沒停地足足開了三個半小時,橫穿了整個密西西比州。越往東開,地貌愈加起伏,從木蘭之州美國密西西比州的別稱。的平原逐漸進入阿巴拉契亞山脈延伸到阿拉巴馬州北部和西部的支脈。他從後備箱里拿了件外套出來,四下看了看,欣賞著這幢修葺一新的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散發出的美感。街道安寧無聲,兩邊高大的樹木在初春的空氣中生機盎然。鄧莫爾是一個古老的城鎮,悠遠的南方傳統在此地根深蒂固,不過去年他待在這裏的時候,卻也感受到了一些改變,那是人們對未來的嚮往。
「讓我住在這裏。」見她沒答話,他又加了一句,「當然,是分房的。」
「關上燈就可以了,沒別的事情了,拿上我的皮箱,我從後門出去,你把後門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