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歡迎光臨加西亞賓館。」服務員的英語帶著濃重的口音。
「我是凱爾·里基，加西亞賓館的經理，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您好。」他答道，還是想不起來這位中年婦女究竟是誰。
「我有必要知道壞消息嗎？」洛里問。
里基皺起眉頭，「誰被謀殺了？讓我猜猜看，是不是那個雜種桑尼·德古茲曼？」
他向店裡張望，謝利正站在店堂左後方的平台上，忙著用雞毛撣給幾隻古董柜子上陳列的瓷器和玻璃器皿撣塵。這是一個有利地形，從那裡她可以看到店裡的每個角落，包括收銀台。泄露洛里請了一位全天候貼身保鏢的人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引來了多大的麻煩，在店裡面的人至少有一半是來看熱鬧的。流言在這裏不脛而走，遲早會變得盡人皆知。假如——也許不會是假如——瑞安·邦納說服《亨茨維爾時報》的老闆刊登洛里的報道，整個阿拉巴馬州北部的人都會知道前《花|花|公|子》女郎因為可恥的過去而受到人身恐嚇。
「在，在，凱爾在這裏。」服務員轉身望向後面緊閉的房門，「他在辦公室。」
「詳細說說。」瑪莉婭說。
她是需要有人守護的女人，從前是，現在仍是。
「很有可能，看到大家被他的恐嚇弄得惶惶不安，或許能讓他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啊，太糟糕了！」
「生意很好？」
「我會的，你也要自己小心，知道嗎？等這事過去，等他們把兇手抓到，我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們住在亞特蘭大，離你住的阿拉巴馬不遠，最多開五小時的車。」
德里克下了車，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五美元的鈔票，給兩個男孩一人一張。瑪莉婭明白，他付這錢既是讓他們看著吉普車，也是讓這些煩人的小鬼不要再纏著他們倆。
「真麻煩，」邁克心中氣惱，他對謝利說：「把她從後門送回家，這些人我來處理，然後關店。」
「伯基特治安官說得對，」謝利開了口，「我理解你，但你的行為的確不理智。」
邁克不禁莞爾，「真不錯，你還能開玩笑。」
「托尼已經給我安排了，他自己就有好幾個保鏢，他是開俱樂部的，像他這樣的有錢人都有保鏢的。哦，洛里，真想讓你見見托尼，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我愛他愛得發瘋。」
「很有意思的想法，」德里克說，「你知道迪拉德快死了吧？胰腺癌晚期。」
門上褪了色的巨大招牌上寫著「加西亞賓館」。這是一幢殖民地時代的建築，漆成歡快明亮的黃色，顯得熱情友好。瑪莉婭剛把車停在賓館門口，就有兩個小男孩——最多不超過十二歲——跑過來，嘰里呱啦地說了起來。他們說得太快，瑪莉婭根本聽不懂，她的西班牙語本來就很一般，對當地的方言更是無能
https://read.99csw.com為力了。「是的，會再殺一個，除非抓住他。」
里基聳聳肩，「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希拉里要退出圈子，迪拉德就威脅她。她是公司最大牌的明星，而且大家都知道迪拉德很迷戀她，只要希拉里點頭，迪拉德馬上就能娶她。會不會是迪拉德真的說到做到，然後又殺了另外兩個演員做成是好像希拉里只是被害人之一？」
「謝天謝地，你在家啊。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我急死了，我都快瘋了，你估計也是的。今天上午鮑威爾偵信社的人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收到過恐嚇信，說有人給迪安、希拉里，還有查理寫了恐嚇信，還殺了他們。」
「我會去的，風雨無阻。」
「不是的，先生，」瑪莉婭答道，「我們為了三位演員的謀殺案而來，你在星光製片公司做攝影師時，他們都和你共過事。」
「讓應答機接吧。」洛里說。
「你應該早點過來，」她說，「我和謝利11點鐘到的，門口已經排起長隊了。」
邁克不理會她，轉身對走過來的謝利說：「你帶洛里回家，讓她安靜一會兒，這會兒她腦子有點亂，不然不會如此高調，當眾出醜。」
「殺手為什麼要提前警告我們？這不合邏輯啊。」
「沒有的事，」洛里答道，「我還是一個人。」
「這正是需要我們去調查的。」
「拿著你的包，洛里，」謝利說，「我們聽治安官的話，現在回家。」
老式的實木辦公桌后，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站了起來，齊肩長的褐色頭髮在腦後紮成馬尾，瑪莉婭在舊照片里看到的里基正是這個人。他用西班牙語和女服務員講了幾句，便走到大堂。
謝利撥開人群，擠了過來，大家都給她讓道，生怕不讓道就會挨她的槍子兒。
洛里急忙抓起電話，「是肖恩蒂？」
「那個人怎麼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邁克質問道。
兩人心裏都很清楚，店裡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倆呢，每個人都似乎在瀏覽商品，其實都豎著耳朵，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三個被害人都收到過恐嚇信，說他們就要死了，」瑪莉婭說，「另外幾個《午夜假面舞會》的演員也收到了恐嚇信。」
洛里突然雙手一拍，大家都望過來，邁克吃了一驚。「女士們，」——發現店裡還有四位男士，洛里又加了一句——「先生們，有個消息告訴大家。大家都認識我吧，我是洛里·哈蒙茲，珍寶閣的老闆之一，大家也都認識邁克·伯基特治安官吧。」
這話瑪莉婭絕對同意，迪拉德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可是他沒有前科。相反，凱爾·里基倒是有，他差點殺了他的前妻查琳·斯特里克蘭，也是《午夜假面舞會》的演員之一。他所提出九九藏書的殺人理論是否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查琳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她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不過即使有消息，他們也不會直接打電話給我，他們會通報給偵信社，跟鮑威爾先生或太太說。」
「他現在還在嗎？」德里克問。
邁克點頭，「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威爾遜這個人還不錯的，就是有一點兒自大，愛耍大牌，和希拉里一樣，這兩人在地下說不定還能湊成一對。」他呵呵一笑，「查理是人人都喜歡的，他們到底怎麼了？」
是啊，當然，你怎麼說都可以。
瑪婭莉和德里克交換了一下眼神，「請通知里基先生，我們想和他談談。」
「沒錯，要是有人殺了他，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
里基低哼一聲，「是不是我那位前妻派你們來查我的？」
「你知道嗎？偵信社已經在跟所有《午夜假面舞會》的相關人員聯繫了，剛才來電話的肖恩蒂·托馬斯今天上午就接到了偵信社的電話。」
洛里拿出櫃檯下面的皮包，從裏面掏出一串鑰匙，扔給邁克，「幫我關好門啊，親愛的。」隨即轉身，和謝利一起從後門走出去了。
洛里呼了一口氣，嗤笑道，「兩個對一個，不公平哦。」
曾經，承擔這一責任讓他甘之如飴，情願為此付出一生，然而，曾經已不是如今。
邁克探身向前，壓低了聲音，「溫賴特已經向上級做了彙報，要求成立專案小組，現在不僅只是鮑威爾偵信社在全力追查兇手了，聯邦調查局也介入了。」
「德古茲曼先生不是被害人之一，」德里克說，「鑒於您過去的歷史，我有理由相信您很樂意看到他被殺。」
路易莎突然急促地用西班牙語說起話來，里基把她摟進懷裡，輕聲說了幾句，她便不再說話，只是微笑著望著他。
「誰殺的？」
「所以他們認為所有的演員都有可能收到恐嚇信，都會有危險？」
「先說好消息。」
德里克問：「你知不知道有什麼人會有殺人動機？」
「人手越多越好，對嗎？」
周三午時剛過，瑪莉婭和德里克已穿過了墨西哥邊境。他們坐飛機到拉雷多，匆忙吃了一點兒午飯，租了一輛吉普車，一小時后就開到了聖佩德羅，一個比村莊大不了多少的小鎮，仍保留著很多殖民地時代的特色。鎮中心的廣場上有一座噴泉，還立著一座塑像，看上去像是穿著教袍的天主教神父，一條大街由東向西貫穿小鎮。離廣場不遠處，就有男人沿街叫賣帽子和小裝飾品，男孩們當街給人擦鞋。
「洛里，你要是在家，接電話吧，」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是肖恩蒂，肖恩蒂·托馬斯。」
「你也會的，你以前的男朋友怎麼樣了？你們倆又在一起了嗎？我覺得你們現在應該已read.99csw.com經結婚，而且生了兩個孩子了。」
「是的呀，收到四封。我未婚夫把信藏起來了，到昨天才拿給我看。還好他拿給我看了，不然今天鮑威爾偵信社打電話來，我都弄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說會聯繫每一個參与《午夜假面舞會》的人。」
「聽起來你的生活已經完全變樣了，真高興你找到了真命天子，你會幸福的。」
「你說得對，前面就是了，右邊的黃色房子。」
「我有，偵信社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我，他們肯定也能給你派一個保鏢。」
在洛里的印象中，肖恩蒂是個活潑愛玩的姑娘，棕色的大眼睛，笑容總是那麼富有感染力。她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就是因為合拍那部電影才認識。
「肖恩蒂，你要自己小心，好嗎？寫信的人已經殺了三個人，聯邦調查局可能也會介入，他們覺得這是個連環殺手。」
「里基先生，我是瑪莉婭·珀杜，這位是」——她向德里克點頭——「我的同事，德里克·勞倫斯，我們來自鮑威爾偵信社，總部在田納西州的諾克斯維爾。」
他正要推開門，一位顧客從店裡走了出來，他認識這個人，一時又想不起她的名字。那人停下腳步，向他微笑，「下午好，治安官。」
「殺手提前警告被害者要麼是因為他極度愚蠢，要麼就是極度自負，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謝利看看她，又看看電話。
「這麼小的鎮子，找到凱爾·里基根本不成問題。」瑪莉婭把吉普車開進一條小街。
「被害人是迪安·威爾遜、希拉里·芬奇和查爾斯·黃。」瑪莉婭緊盯著里基，觀察著他的反應。
「那你的前妻查琳·斯特里克蘭呢？你發現她和桑尼有染，差點殺了她，因此被判人身傷害，坐了幾年牢，鑒於此，我相信你仍對她懷恨在心。」
「那我們就先相信你吧。」德里克直視里基，「我們會把你從嫌疑犯名單上畫掉，但你仍有可能成為殺手的目標，最近你收到過恐嚇信嗎？」
「瞧我的大英雄，多果斷、多強硬。」洛里對謝利說。
洛里突然想到一個原因，「他想嚇唬我們，是不是？」
「很對。」
「我打電話來也是為了這個——我的未婚夫托尼說我們也應該加入，相互通氣。」
「不知道，我們希望能從您這兒得到一些線索。」
「忙碌的下午。」邁克說。
「有備無患，」謝利說，「我知道社裡準備聯繫所有參与過那部電影的人，我想會先從演員開始，因為到目前為止，遇害的都是演員。」
「我很願意相信你，」瑪莉婭說，「能說說今年你的行蹤嗎？你有沒有出過境，比如去田納西或者亞利桑那？」
人們開始遵照他的指示離開。邁克長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從十幾歲認識洛里開始，他還從沒見過她今天九*九*藏*書這副樣子，她從來不會如此失態。年輕時的洛里活潑好動，率性而為，常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遇到事情，她總是先行而後再三思，這種性格就是十七年前導致她執意飛往洛杉磯的原因，她一心認定名譽財富都在前方向她招手，等她明白走這條路無異於毫無防護地走高空鋼絲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
「被人追殺還不夠，還要被人曝光，簡直是把我往絕路上逼，」洛里聲音很輕，她警惕地看看周圍，生怕被人聽見了。
「喂，你們不是在懷疑我吧？我只跟一個人有仇，就是桑尼，他又沒有死，不是嗎？」
「真謝謝你了，我的思維非常正常，」洛里說，「如果你認為說這點小實話就是當眾出醜，你別走，等我表演真格的給你看。」
邁克走向收銀台，洛里正在那裡忙著用氣泡紙包裝一套銀茶具。
「今天上午《亨茨維爾時報》給記者瑞安·邦納派了律師來，我們不得不放人。」
加西亞賓館的內部裝修讓瑪莉婭大感意外，大堂的地面鋪著赤橙色的地磚，樓梯用實木做成，扶手雕著精緻的花紋。前台的服務員是位即將臨盆的孕婦，正坐在椅子上翻看雜誌，見他們進來，便笑容可掬地站起來。
「覺得我會同情他？報應啊。迪拉德對我還算不錯，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里基漲紅了臉，瞧了一眼女服務員，服務員走過來，伸手摟住他的腰。
「恐怕是的，如果他的老闆同意。」
「我同意你家托尼的意見，我們了解的情況越多，對我們就越有利。迪安、希拉里和查理的死已經無法再挽回了，但我們還活著的人應該聯合起來，互相幫助，應該請鮑威爾偵信社替我們大家工作。」
「那他就可以放手寫他的報道了。」
服務員點頭說「好」，敲敲門，她喊了一聲「凱爾」，便推開了門。
結束了與肖恩蒂的談話，她轉身看著謝利，「你有沒有瑪莉婭和德里克的消息？瑪莉婭答應要讓我了解進展的，可我還沒接到她的電話。」
「出乎想像的好，雖然都是些小東西、小擺設什麼的，至少也算是點補償吧，也不枉我覺得自己像是顯微鏡下面的小蟲子，被大家看了個夠。很明顯，這些我認識的人和我不認識的人都在好奇真正的保鏢究竟長什麼樣子，謝利可能讓大家失望了，他們滿以為能看到一個膀大腰圓的傢伙，戴著墨鏡，耳機，把玩著半自動手槍。」
「啊，真是可怕！沒有，我沒有收到過什麼恐嚇信，或許那個人要殺的就是演員。」
「從今年開始他每個月殺一個人，一月，二月，三月，現在是四月了，也就意味著他這個月還要再殺一個人，是不是？」
邁克清了清嗓子：「演出到此結束。如果您有購買的東西，請排隊結賬；如果您沒有購買的東西，請九_九_藏_書從前門離開。哈蒙茲小姐準備」——他掃一眼手錶——「十分鐘之後打烊。」
「對不起了，現在請大家安靜有序地離開。」邁克說。
「路易莎知道我的過去。」里基把手放在服務員高高隆起的腹部，「四年前出獄后，我就開始了新的生活，和路易莎結了婚。還有三個星期，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要出生了。過去的事情我早已不再去想，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傷害任何一個我在星光製片做攝像時的同事。」
「恐嚇信？」這個問題讓里基疑惑不解。
「我們來這裏找一個人，」瑪莉婭說，「凱爾·里基。」
希克斯·溫賴特已經向他的上級建議立刻成立聯邦調查局專案小組，這個消息邁克完全可以派某位警官去通知洛里，或者鮑威爾偵信社已經把此事通知了謝利·吉爾伯特，但是他卻站在珍寶閣門前。他竭力為自己來此的行為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他是在履行治安官的職責，看到他關心洛里的案子，傑克和凱茜會很高興的。
人群激動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聲音越來越大。
里基搖頭，「不太清楚，除了特拉維斯·迪拉德，我親耳聽到他威脅過別人。」
四聲鈴響之後，應答機「嘀嗒」一聲，接著是洛里的聲音重複自己的電話號碼，請來電者留言。
洛里也笑了，她把包好的茶具輕輕放進厚紙箱，再放到櫃檯下面，「有位顧客讓我把這個快遞到伯明翰，是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
「關我的店啊，治安官？」洛里彎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怕我引起騷亂？」
緊張的一夜過去后，洛里決定把開店的時間推遲到11點，所以當電話鈴在10點15分響起的時候，她仍在家中。她看了看來電號碼，不認識。
「我剛才已經說了，他們被謀殺了。」瑪莉婭說。
「那你也收到信了？」洛里問。
「我已經一年多沒有離開過墨西哥了，上帝，從去年聖誕節送路易莎去墨西哥城探望她的父母之後，我就沒離開過聖佩德羅。」
「可是你們也許不認識她，」洛里繼續說，「謝利，跟大家打個招呼吧？」謝利揮了揮雞毛撣，一臉困惑地望著洛里。「謝利是我的保鏢，大家現在每天都能在店裡見到她，她會隨時隨地保護我，她帶著槍，而且槍法很好，是我聘請她來保護我的。我的過去似乎不肯放過我，有人不想讓我活下去了。」
「他和別人結婚了。」
「給你打電話的人有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聘請了鮑威爾偵信社？迪安的哥哥和希拉里的老公也是。我們請偵信社做獨立調查，找出寫恐嚇信並殺害迪恩、希拉里和查理的兇手。」
「你有保鏢嗎？」肖恩蒂問道。
面對一張張好奇的面孔，邁克只得揮手致意，他完全搞不清洛里的意圖，但不管她的意圖是什麼，邁克已經被拖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