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郎義信的意見更為激動：「乾脆一口氣攻向廄橋城（現在的前橋市），奪下上杉。」

「是的。只要北條軍和武田軍攜手合作，進攻上野，必定所向無敵。」

「晚上有人照顧他嗎？」

信玄回到躑躅崎館之後，衣裝不解地立即接見北條氏康的使者——大道寺義繼。

「越過碓冰峠、進入上野之後，就看得到富士嗎？」

「家父身體可好？」

有三千士兵的甲信聯軍在前後舉起旗幟，穿過街道，朝上野平原行進。雖然心無戰意，但身處敵境，不能不防備隨時可能遭受的攻擊。逍遙軒所說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當然不可能。漫長的途中，必然會有狙擊兵躲在草叢中，以洋槍瞄準信玄。軍隊出發時，信玄的影子替身便扮演信玄的角色。

五月，上杉輝虎帶著他幽靈公方，關白近衛前嗣、前管領上杉憲政，回到越后。

「輝虎不得不放棄關白前嗣了。」信玄說道。

若是平日，信玄絕不可能在輕井澤貞光面前泄露如此重大的方針。待貞光退下之後，飯富三郎兵衛，憂心地提醒信玄。

「你說你學過忍術，如果父親要你取下我的首級，你能嗎？」

越過山頂后，望見榛名山。

「志村右近還好嗎？」

飯富三郎兵衛召集重臣討論，決定勸信玄去志磨溫泉。為了防止消息外泄，便在信玄寢室安排替身，並時時騎馬巡視，表示信玄仍在。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信玄在養病。

「好吧，叫她進來。」

「前往，是慢慢地去，再回來。出兵，是前去作戰。」逍遙軒回答。

飯富三郎兵衛把阿茜帶回府中。次日，阿茜離開時，身後多了三名跟蹤人員，為的是看看阿茜是否真的是信虎的使者。分佈在駿河的諜報機關，相繼報告阿茜為信虎傳話之事，並對信虎隨從減少以外之事，展開調查。

信玄並不立即回答。越軍雖然在川中島大會戰中大受打擊，但是甲軍的損失也不小。為了收容傷兵，目前正在甲信內的溫泉，緊急增設澡堂。若在此刻再次出兵，必定遭人怨恨。

「得見富士，甲軍必勝；不見富士，唯有苦戰。」好玄的話。

「不！作戰，絕不可掉以輕心。豈可慢慢地打仗！進入上野，就得取下一、兩個城。」太郎義信推翻信君的發言。

輕井澤貞光似乎有意進攻倉賀野城。

「三郎兵衛，你先迴避一下。」

三郎兵衛考量片刻之後，命女眷檢查她身上確實沒有攜帶武器，便乘轎一起來到志磨溫泉。

信玄所言，果真不假。

阿茜究竟是信虎派來的，還是氏真、北條或松平的人呢？推測無用，唯有速速派人跟蹤。

得知上杉政虎進九_九_藏_書入關東之後，武田軍和北條軍都退出關東。而今，信濃已在武田的勢力範圍之下，沒有必要和上杉政虎展開衝突。北條和武田，佔盡了稱霸關東的地理優勢，即便不和上杉軍正面作戰，關東也將由北條和武田所瓜分。

「是一位伊賀人士，名叫小島孚城。信虎公要我學忍術。」

「侯爺意下如何？」三郎兵衛問道。

當夜，輕井澤貞光派使者前往箕輪城。

「城內無人守備嗎？」

「我想，就到此結束吧。」信玄掃視眾部將一圈。「我決定十月底出兵上野，以沒有參加這次川中島會戰的人為主幹。」

「反正早晚總要越過碓冰峠，不如就趁現在試一試吧。」馬場民部說道。

傍晚，各部隊向輜重隊領取糧食之後，各自分宿民家。舊曆十一月，也就是現在的十二月，是不易露營的。

弟弟信繁戰死之後，而今只有逍遙軒信廉可以託付。但是，在軍事會議中，逍遙軒極少開口。信玄不免又催促起來。

「麻煩轉告家父，就說我自有打算。」說完，信玄擊掌喚來飯富三郎兵衛，告知阿茜不是松平家康（以前是松平元康，後來稱德川家康）的使者，而是父親信虎派來的。

阿茜似乎聽出話里的涵義，只見她紅著臉，低聲回答。

十一月五日，甲信軍三千人抵達輕井澤。甲信軍曾經到過峠口，但從未越過峠口，進入上野國。峠口之後，一向是個未知的世界。

「信君，你倒說說看，有甚麼好笑的？」信玄說道。

「因為逍遙軒公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的確好笑。戰爭期間，偶爾來個『慢慢地去，再回來』也不錯啊。」

次日，甲信軍越過碓冰峠。站在峠頂，可見南方有一奇峰——妙義山。

「越軍在川中島損失慘重，一時不能進擊關東。此刻，正是合力將敵人逐出關東的大好時機。」

情報傳來：「箕輪城從昨夜開始，加緊戒備。米糧頻頻運入城內。」

「主公，您絕對要保持安靜。養身，必先靜心。另外，須先做志磨溫泉浴。」

「雖然有這張紙片，但為了以防萬一，我以口述傳信。」說完之後，阿茜以低沉有力的聲音，開始傳述信虎的口信。

一般而言，出兵上野，並非一定得奏捷而歸。正當上杉和北條相爭之際，是否從中切入，揩一些油水，尚無具體方案。眼前的題目是，如何對付北條要求出兵之事。逍遙軒的這一番趣詞，獲得大部份部將的認同。

信玄似乎毫無警戒之心。三郎兵衛提醒他曾受大井信廣之女多津刺殺之事，當時駒井高白齋以身替死，要求信玄提高警覺，以防不測。

部將們read.99csw.com強忍住笑聲。慢慢地去，再回來，這是甚麼話嘛。

信玄在志磨溫泉得知后，表示：「頂著有名無實將軍的名字，有甚麼意思？名字改來改去的，說不定馬上又要換了。」

十月底，甲信軍三千人，朝碓冰峠出發。小田原方面，北條氏康、氏政父子，率軍前往上野。

「圍城呢？」

「他的意思是，率兵越過關口，進攻關東？」

信玄瞥了大道寺一眼。從大道寺身上，彷佛看到了北條氏康。

家臣詢問來意時，她表示：「我有重要事情想直接面見飯富三郎兵衛公。」說完，行李就擱在地上。

說完，她左手掩口，以右手入口拔出臼齒，用懷紙擦乾淨，取出藏在裏面的紙片。這個看似臼齒的東西，竟然是用骨頭磨出形狀，裏面鑿空的義齒。信玄一生從未見過此種藏匿方式，自然是驚異萬分。

「請辭退左右。」女子說道。很顯然，她所要說的，連三郎兵衛也不能知道。

這名女子身著參拜服，在飯富三郎兵衛的宅前，要求面見。

「是的。只要武田軍和北條軍同心協力，不出兩個月，必能平定關東。」

「不可能。忍者若能任意摘取首級，那麼，所有大將將在一日內失去他們的首級。忍者，只不過是行動輕巧敏捷。」她謙虛地回答。

「得知于川中島會戰中奏捷，欣喜之情，猶若己勝。量越軍今後不敢思犯信濃。於此，余有一議欲報。阻越后，進駿河。今川之主，今川氏真，乃一愚夫，臣下亦無能者，不足為慮。若率甲信軍進出駿河，駿河便在股掌之間。然，今川、武田、北條之三國同盟，若一日不破，西上之舉，便遙遙無期。望早做決定。又，今川氏真，似對你有所懷疑，並蠢信織田信長乃受山本勘助之言，征討今川義元。今川氏真亦聞，今川義元之從軍僧權阿彌，于臨死前對僧友宗阿彌，數說山本勘助。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但今川氏真懷疑武田之事不假，從今川義元死後，便對余設下重重警戒之事，足以證明。阿茜，乃吾人之友，志村右近和五月之子。其餘事項，可逕問阿茜。」

信玄的軍隊，並沒有朝箕輪城出發，只是四處看看，檢查城池的守備。信玄對各部隊發出不得擾民的嚴令。看到三千大軍突然越嶺而來，以為戰事一觸即發而準備逃亡的居民，眼見甲信軍的軍紀嚴正，也就停止了逃亡。

信玄心中暗罵氏真這個老匹夫。信虎每年的生活費不在少數，竟敢減短侍僕。信玄真想質問氏真。

逍遙軒武田信廉（信綱）這個人，不僅在軍事會議上，就連平日也毫無表情，幾乎看不出喜怒哀read.99csw.com樂。能詩善繪，卻從不為戰爭、政治等煩人的事兒操心。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非將才。如有必要，他仍然能坐鎮指揮，有大將之風。川中島大會戰中，他便是奉信玄之命，奮勇作戰。有一度，敵軍追至身邊，他依舊泰然自若地在馬上指揮。

熬不過她執著的眼神，信玄只得讓三郎兵衛退到隔壁房間。

「所向無敵……？」

「不。箕輪城內約有二百名精勇之士，其中十一人尤其勇猛：上泉伊勢守秀綱（后神陰流之祖）、多比良守友、高山滿重、白倉左衛門宗任、上田又次郎政廣、倉賀野淡路守照時、和田業繁、和田兵部介、后閑信純、長根左馬介、大戶豐后守。據說，個個可以抵一、二十個人用，勸降不易。」

十一月七日，甲信軍包圍倉賀野城。北條氏康也在此時率軍圍攻上野國。

輕井澤貞光率領六名騎兵來到信玄營中，自願擔任領路之職。

「倉賀野城有倉賀野手下三百人鎮守，固若金湯，兵糧充足。和箕輪城比較起來，只是個小城。」

信玄聽后，笑一笑。

見她著參拜服，不是甚麼壞女人，便替她傳了話。她自稱是三河松平的使者。要求提示證據時，她表示只能呈給信玄。她是受命拜訪飯富三郎兵衛，而非躑躅崎館。家臣檢查她攜帶的物品，發現拄杖中暗藏一把小刀，立即報告上去。三郎兵衛心想，或許這名女子是一名忍者。

「家父于去年亡故。家母改仕信虎。當時，信虎身邊有三十多名侍僕，現在男女總數減至十人。」

古河，有著關東諸將擁戴的足利藤氏，再加上關白近衛前嗣和上杉憲政糾紛連連，因此上杉輝虎知道關東諸將絕不可能接受關白前嗣為公方，於是，帶著前嗣回到越后。古河公方，似乎非足利藤氏莫屬。

信玄把上杉政虎的「政」字，改為「輝」之後，用二條線劃去上杉輝虎這四個字。上杉輝虎已經不是一個值得擔憂的問題。

這和軍事會議有甚麼關係？部將們全部都看著逍遙軒。逍遙軒和信玄長得很像。同一個父母所生，這是當然不過的事。但是，為何兩人在性格上有如此大的差異呢？部將們看看信玄，再看看逍遙軒。

大道寺注意著信玄的反應。這一次，他把武田軍放在前面。

一如往日，頒布了向居民購物，必須付錢的命令。守望的篝火，燒了一夜。

只有一個人笑出聲——穴山信君（後來的穴山梅雪）。穴山信友在去年死亡之後，信君便繼其位，在這次的川中島會戰中，率領千余騎兵出戰。穴山家和武田家之間，有深濃的血緣關係。這幾位幾乎代代都和武田家結親。信君的rｅａｄ•99ｃｓw.cｏm母親，是信虎的次女；信君的正室，是信玄的女兒。其家世，堪與武田家並立。但是，在軍事會議上縱聲而笑，也未免太大意了。信君年二十七，是在座部將中最年輕的。

「這次的川中島大會戰，沒有看到富士，不是也戰勝了嗎？」

「好好招呼她。」

甲信軍的旗幟，散布到碓冰峠對面。進攻一個未知的國度，即使是慢慢行進，也必須格外謹慎。

上杉輝虎身為關東管領，如果關東諸將漠視前嗣，就等於不把關東管領放在眼裡。如此一來，想拉關東諸將對抗北條武田聯軍之事，根本不可行。

大道寺義繼首先祝賀川中島大會戰的奏捷，緊接著傳達氏康的口諭。

甲信軍有輜重隊相隨。

「我不是松平的使者。我是信虎先生的使者，阿茜。」

「又是溫泉浴？」

「箕輪城主長野信濃守業正，于上個月病死。其子業成（也有人記載為業盛），還年少。」輕井澤貞光向信玄報告。

輕井澤貞光低頭沉思，並未回答。

「女人？」

阿茜表示每天早上吃三碗飯，下午一定騎馬，身體狀況極佳。算一算信虎的年齡，該有六十九歲了。這把年紀還能每天騎馬，真令人羡慕。

十二月，上杉政虎率領三千兵馬，進入關東，死守廄橋城。

向上杉政虎出兵，趁越軍尚未進入關東之前，先行搶攻垂涎已久的關東諸城。

「那麼，我們敬候佳音。」

數日後，傳來報告結果。阿茜，是信虎的忍者。信虎的隨從人員，確實只剩十人。另外，信虎身邊早晚都有一名十六歲的女子隨侍在側。

次日，召開軍事會議。信玄認為，保守派和行動派必定會各持己見。孰知，竟然無人反對出兵關東。

信玄似乎了解慢慢出兵的用意。

「有女人拜訪主公。」

信玄一臉的厭惡。他可沒有這樣的閒情逸緻。平定信濃之後，還有東海道。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擋他由東海道直進京都的計劃。

信玄對這位女忍者產生了興趣。

信玄垂問阿茜的身世。天文十年（一五四一年），信虎被兒子晴信放逐到駿河時的隨從人員志村右近，就是阿茜的父親。五月，是他的妻子。

「國家有變，山形亦變。」信玄說道。

紙片上蓋有信虎的印鑒，證明了她是信虎的使者。

「數日內？」

「就說是二、三天內吧！」

上杉方面的部將，成田長康、佐野昌綱、小山、小田等等，陸續歸向北條。

「她宣稱是松平的使者。」

信玄回到古府中不久，便全身發燒。他在上州受了風寒。老侍醫立木仙元在二年前去世，由御宿監物代侍醫一職。御宿監物曾從立木仙元處得知信玄的身體狀況。擔心發燒read•99ｃsw•coｍ會演變成肺癆。接二連三的作戰疲勞，一旦再次引發肺癆就糟了。

「我軍雖然大勝，您當然還有您的顧慮。不過，機會難得，希望能權衡輕重。」

飯富三郎兵衛問是否接見。

信玄想了一下。

六十九歲的信虎還有女人侍候，令信玄十分驚訝。同時，他發現羞紅的阿茜，也挺可愛的。

「是誰教你在拄杖中藏小刀、在義齒內夾密函？」

信君的笑聲，吸引了部將們的視線。

信玄看著大道寺義繼。這個人的思想真是敏捷，竟然能洞悉我的心事。千萬不能大意。

信玄問，出兵和前往，有何不同。

阿茜到此停住。這就是信虎的口信。

永祿五年三月，上杉政虎取將軍義輝的一字，改名為輝虎的消息傳來。改名，似乎是去年的事。

但是，女子朱唇緊閉，似乎決意若有三郎兵衛在場，便不說出支字半句。這名女子大概十七、八歲吧，既非美人也非醜女。只見她全身緊繃，凜然不可侵犯。完全以任務為要，忘了她的女兒身。

四月，飯富三郎兵衛來到志磨溫泉。

飯富兵部表示：「出兵上野，炫耀我武田軍隊的威風。」

「別擔心，我是故意這麼說的。輕井澤貞光這個人對箕輪城似乎十分了解，難免有通敵之嫌。嚴密監視他的行動。住在國境的土豪富紳，經常沒有確切的立場，為了生存，兩邊都擺笑臉。」

仍想稱霸天下的信虎，彷佛就出現在眼前。父親信虎一定是想讓阿茜當忍者，才叫她學習忍術。

「沒有關係，三郎兵衛不是外人。」

信玄得知輝虎攜前嗣回越后的消息之後，並未定下心來。還有太多的事要解決。

「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靜養。如果病情轉重，可是後悔莫及的。」御宿監物竭力勸說。他也向飯富三郎兵衛報告了信玄的病況。

碓冰峠沒有敵軍守備。

「進入上野，還要登高山才能見富士……，這和出兵上野有甚麼關係？」信玄臉色沉了下來。

「原來如此。」信玄嘆了一口氣。

信玄以詢問的眼神，看著逍遙軒。逍遙軒還是一副「戰爭與我何干」的沉默態度。

「倉賀野城方面呢？」

「您認為呢？」信玄問逍遙軒。

箕輪城位於榛名山山腳，但是此刻煙霧瀰漫，視野模糊。

「我才從戰場歸來，無法立即答覆。麻煩轉告氏康公，就說我會在數日內，派遣使者前往。」

「但是，你失去了信繁。」逍遙軒伸一伸筋骨。「出兵上野，我反對；前往，我贊成。」

「明天我們越過碓冰峠，一舉攻下箕輪城。甲信軍寧可和強敵作戰。」信玄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熱度一直持續不退。早上較低，下午就升高，有一點像肺癆的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