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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鄧玉麟急開酒樓 熊秉坤深夜聚義

第六回 鄧玉麟急開酒樓 熊秉坤深夜聚義

熊秉坤慨然說道:「只因張之洞時代,湖北新軍參与鎮壓安徽起義,承受恥辱。但今非昔比,湖北新軍中知識分子日益增多,對滿清的王朝專制深惡痛絕,三五同志革命小團體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布各標營,漢族長官也充耳不聞,一旦舉事,都會紛紛來投。現工程營新建文學社組織,文學乃文人學士之事,非我所好。外間傳說同興酒樓是革命機關,所以冒昧來訪。工程八營有志革命者甚多,弟素認為小團體難成大事,因此日知會事件后,僅只私下交換看法,未曾直接與聞。現在同盟會起事,當務之急,小團體結為一大團體,一旦舉事,都會紛紛來投,揭竿而起,必然成功。」
孫武一驚,詫異道:「楚藩兄如何知道廣州起事?」
鄧玉麟轉身回去傳信,不消片刻,便把大漢熊秉坤帶來。
對方驚愕問道:「孫文兄弟在哪裡?能不能引見一下?」
素不相識的新軍士兵前來飲酒,鄧玉麟也能攀談上。客人醉醺醺地向鄧玉麟打招呼問道:「老闆,你這是從哪兒搬來的酒館?」
熊秉坤施禮說道:「外間傳說孫文之弟,來武漢聯絡革命勢力,我頓覺其中有詐。我在日知會時曾聽先生講演,只是無緣相識。據傳先生逃避海外,何時歸來的?今日有什麼計劃?」
那大漢四兩酒落肚,已有點醉醺醺地,把這二兩白酒接過,瞪著眼睛說道:「酒保,這二兩是敬你家的。」
那姓熊的取過筆墨紙張,龍飛鳳舞寫下「工程第八營正目熊秉坤」幾個字,遞交鄧玉麟道:「我名字已寫給你,這是性命攸關之事,請馬上給我通報,要對方回信。否則醉酒失禮,切莫見怪。」
章裕昆道:「各標營士兵月收入最多者四兩八錢銀子,最低者三兩九錢,除伙食外,剩餘甚少。且多有家庭負擔,哪有錢再出捐款。現有許多熱心同志,因顧慮月捐而不敢入社,妨礙本社發展。經過反覆辯論,一致通過取消月捐。代表會還有兩項成果,馬隊八標沒有文學社組織,應該設法聯絡,對《大江報》也提出希望。會議開得極為成功,各代表興高采烈,聚餐后盡歡而散,各回標營。」
第一天就高朋滿座。炮八標和共進會員徐萬年、孟發臣帶領許多新軍朋友前來飲酒祝賀。炮標各營士兵中,以襄、豫兩地人氏最多,個個膀大腰粗、性情直爽,一經啟發聯絡,都願服膺革命。又因地點適中,其他標營新軍士兵也來光顧。酒樓內設五張方桌,另有雅座一間。各類白https://read.99csw.com酒、黃酒、菜肴價格,對新軍士兵一律九折優待。謝氏略加打扮,照著酒櫃。鄧玉麟經理兼跑堂,張育萬、郭寄生幫忙做司賬。鄧玉麟又找到楊洪勝幫忙採購。楊洪勝原籍湖北谷城人,是年三十六歲,在三十標當兵時結識鄧玉麟,參加共進會。前年退伍在工程八營不遠處開爿雜貨店,賣煙酒之類,專做軍營生意。酒樓採辦貨物,均由老楊代辦。酒樓開張後門庭若市,新軍士兵趨之若鶩。舊相識把鄧玉麟扯到一邊低聲問:「鄧哥,你怎麼開起酒樓來,有什麼秘密消息吧!」
小小的同興酒樓成了新軍士兵暢談革命的場所。鄧玉麟從中發展革命同志,在後面雅座內填寫志願書,傳授手勢暗語,再由司賬在賬簿上做記號:凡正目、伍長為銀元,士兵為銅元,在賬簿上記下姓名做欠賬。如此依式辦理,便成為共進會的革命同志。以後,有錢無錢都可來酒樓飲酒,傳遞消息,或帶朋友來接洽參加共進會。
客人問:「你怎麼穿號褂子,開起酒館了呢?」
接著,鄧玉麟便去方言學堂找他姑舅弟兄張育萬,說明這次回武昌的使命以及開酒館的計劃,邀請幫忙。張育萬在學堂因秘密傳閱革命書報,被記大過一次,心中正憤懣難平。聽到鄧玉麟約他參加革命活動,立刻滿口答應,問道:「我們這團體頭領是誰?」
鄧玉麟低聲道:「是啊,這隻有逼上梁山一條路。」
忽一日,快打烊時,一個身著軍裝的彪形大漢昂首闊步走進酒館。鄧玉麟看他龍眉虎眼,英武非凡,便急忙迎接。來人進門道:「我要雅座。」
農曆二月二十五日,文學社假黃土坡招鶴酒樓召開代表會。此時距黃鶴樓元旦文學社成立僅只一個半月,由於社員齊心協力發展社務,四散的群治學社、振武學社同志積极參加,外面又有《大江報》鼓吹,入社同志已達兩千餘人。工程八營也建立了文學社組織,鄂城人馬榮做代表出席會議。彭楚藩以憲兵營代表身份出席會議,文學社聲勢大振。
大漢道:「敬酒不吃也罷,我請你們老闆前來說話。」
彭楚藩問道:「是不是為響應黃興在廣州起事?」
張育萬道:「有些要好朋友,待我盡量聯絡。」
那大漢道:「本人姓熊,是工程八營正目,老闆不必多疑,你這裏情形我都知道。告訴你實話,我也是個老手,過去孫黨的人我認識不少,只是不認識孫文的弟弟,得請read•99csw•com老闆做介紹。」
大漢道:「大名鼎鼎的劉靜庵算不算黨人?張難先、胡瑛均曾在工程八營當兵,算不算孫黨的人?」
鄧玉麟嘆口氣道:「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啊!』人老了,像我這樣的也不能陞官,當兵能當多久呢?」
一切準備就緒。三月初二日,同興酒樓門前燃放過一陣鞭炮,便正式開張營業。
正談到這裏,居正推門而入,孫武做過介紹,居正打量鄧玉麟那忠厚模樣,喜不自勝,說道:「以後我們一塊兒共事,要多辛苦你了。」
鄧玉麟掀門帘向雅座內招待,原以為他身後還有客人到達;誰知這大漢只要二兩白酒、一個拼盤獨飲。鄧玉麟正自納悶,忽聽雅座內喊道:「酒保,再來二兩。」
鄧玉麟道:「傳信給劉公,要他多帶信來,將來大功告成,我們舉他為都督。」
再整理領扣,孫武道:「此乃恢復中華之意。最後問何處來,何處去等,彼此所做暗語不錯,便是同志,即可交談革命機密。」
孫武道:「兄弟正是,老總何以知道。」
鄧玉麟因見大漢行徑蹊蹺,便問道:「老總尊姓大名?」
熊秉坤道:「第二十九標蔡濟民,原是日知會學友,他組織軍隊同盟,實力頗強,搖清兄可以設法聯絡。」
孫武更為驚訝,問道:「什麼文學社,哪來的文學社?」
大漢說道:「恕我有眼無珠。請問一件事,聽外面傳說,孫文弟弟孫武到武漢來了。請老闆代為介紹會面,我有話要說。」
鄧玉麟躬身答道:「在下就是,老總有何吩咐?」
鄧玉麟略放心些。說道:「請老總留下姓名,待小弟轉達,約定時間再和老總相會如何?」
居正先是半天不語,這時插言道:「熊君說得太好了。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何不攜手做番事業?」
當時彭楚藩在場,彭楚藩道:「僅寫信不濟事,我意派人去襄陽保駕。」
張育萬等接受孫武傳授,並演習兩遍,便告成功。稍停,孫武向鄧玉麟道:「我不望『財源茂盛達三江』,卻喜『生意興隆通四海』。查光佛和潘公復均已來到武昌,只那劉公遲遲不來,這可如何是好?」
大家一笑。孫武說道:「潘公復剛從外地回來,他和劉公是同鄉同學,待明日找他商量,就說我們共推他去襄陽迎接劉公回省主持。酒樓先開張營業,錢不夠以後設法解決。」
孫武聽了心頭火熱,拍掌道:「既是日知會老同志,我們就無事不可奉告。這位居同志剛由東京回九-九-藏-書來,接受總部命令,推進湖北革命。我去年在東京見到我們大老闆孫文,在香港見馮自由先生,那真是我黨外交部長派頭。目前計劃,要立即響應廣州舉事。武漢地處中原,乃戰略要地。我歷述湖北有利條件,力爭在武漢首先發難,他們均不相信我們湖北新軍。使人莫可奈何。」
張育萬道:「孫武這名字我聽說過,只是沒見過人。」
孫武道:「我從未聽說過,都是什麼人組織的?」
鄧玉麟道:「就是共進會的孫武,他還在同盟會入盟,是我拜把盟兄。」
鄧玉麟心中嘆服這大漢好酒量,又暗暗詫異,既是酒量大,何不一次要上一斤八兩,何苦要我來回折騰,莫不今晚要出什麼怪事?但又不敢作聲,只好又去端來二兩白酒。
鄧玉麟道:「只要你肯幫忙,願意參加共進會,我做你介紹人。當前形勢緊迫,共進會決定大發展,以響應同盟會在廣州起事。你有什麼可靠朋友,可聯絡一下。」
憲兵彭楚藩飲酒略有醉意,歸家時路過黃土坡五號,恍惚間想:我許久未見孫武,何不進去看看他在家沒有?適逢孫武在屋,二人便飲茶閑聊起來。孫武道:「最近我想在這附近開座酒館,結納軍中志士。」
孫武立刻拿出志願書來,熊秉坤在燈下填了。孫武傳授了共進會的暗語手勢,當場任命熊秉坤為工程第八營總代表,負責發展共進會組織。熊秉坤便壯志滿懷地回營去了。
客人也感嘆起來,拍案說道:「這世道就是太不公平。漢人當兵,最高當到正目。旗人當兵,不出三年就是隊官、管帶。各標營旗籍官兵,都是雙糧雙餉,一切享受,都在漢人之上。日常生活,漢兵比旗兵見面矮三尺,漢兵不能正眼看旗兵,你一正眼看他,旗兵馬上質問你:『你看什麼?鬼日娘養的……你吃誰的飯?』如果你不回答『吃皇上的飯』,馬上就會大禍臨頭。輕者禁閉,重者殺頭。這怎能有出頭之日呢!」
首先由蔣翊武做社務報告,一致通過貴州遵義人王憲章出任文學社副社長。討論問題時,章裕昆提出臨時動議,發言道:「本社社員按月繳納經費,已夠維持開銷。建議以後取消社員月捐,提請代表會討論。」
又過了四五天,鄧玉麟才攜帶家眷乘船到達漢口碼頭,雇馬車拉到長清里。鄧玉麟二十七八年紀,中等身材,方臉濃眉,上身穿對襟棉襖,下穿藏青棉褲,一副忠厚農民打扮。謝氏卻打扮得十分時髦,青緞夾褲,碎花紅緞夾襖,外罩一件大紅九-九-藏-書毛線衣,髮髻上插一朵絨花。鄧玉麟見到孫武便要叩頭,孫武搶前一步扶住了。謝氏滿面笑容道過萬福,孫武也回了禮。孫武把鄧玉麟夫婦安頓在樓上,問詢過一路情況,就和鄧玉麟到樓下單獨密談。孫武把同盟會即將在廣州舉事,譚人鳳帶來經費運動新軍,以及各項打算說個詳細。孫武道:「武昌鋪面已經找好,明日我們再去看看。有空兒你先去各標營走走,特別炮八標你是當過兵的。見到一般熟人,就說領東開酒館,以後多照應。碰到舊日知己,革命同志,就說要應接舉事,多多聯絡感情。」
一見面,熊秉坤哈哈大笑道:「多年不見,這是日知會孫搖清先生吧?」
彭楚藩笑道:「搖清兄莫驚,這不是官方傳出的消息,是文學社透露出來的。」
熊秉坤慨然允諾道:「同盟會是海內外第一大革命團體,推翻清朝的革命領袖必是孫、黃二位。共進會有同盟會做後盾,廣州已有布置,搖清兄在武昌響應,兄弟情願追隨左右,以效前驅。」
武昌監獄中的胡瑛,早把廣州準備起事消息告訴蔣翊武、劉復基知道。文學社領導人會商后,決定放手大幹,迅速發展組織,迎接廣州起義。
張育萬十分熱心,又聯絡同學郭寄生一塊兒幫忙。酒館所需桌、凳、床板等物,向方言學堂別墅姚家花園借用,省下不少開辦費。僅請泥工師傅打個爐灶,把房屋粉飾一新,又去黃鶴樓雜貨攤上買些各類盤碟、酒杯、餐具等。鄧玉麟和謝氏搬進後院一間小屋居住,另一間小屋做雅座,招待入盟同志使用。孫武給酒館起名「同興酒樓」,酒帘懸于門前。開張頭天晚上,孫武偕彭楚藩到酒樓來,向張育萬、郭寄生兩人取出共進會志願書。志願書誓詞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共和,平均人權」。張育萬等填過志願書,孫武面授暗語。暗語手勢是:與同志相見先一鞠躬,對方如式鞠躬答禮。(當時朋友見面,旗人作半跪屈膝,普通是相互抱拳拱手)繼即右手握拳。孫武解釋道:「此乃嚴守秘密之意。」
眾人同意,當晚散了。
孫武立刻轉換面色笑道:「楚藩兄怎麼這麼說,我們是肝膽相照的老朋友,跨社跨會完全是正常的。我既在同盟會入盟,又在辦共進會。只要目標一致,長江萬里歸大海。只是近日我正焦急。黃興派譚人鳳送款來運動新軍,我酒館鋪面已經看好,寫信給鄧玉麟要他立刻回漢,但至今仍無消息,真怕誤大事。如此無所作為,反被文學社佔了先著https://read•99csw.com。丟人!丟人!」
鄧玉麟察言觀色,心中狐疑不定,說道:「不知老總認識孫黨何人?現在究竟要見何人?」
當日,孫武從飯館叫來外賣招待,鄧玉麟夫婦晚間又陪伴看戲。次日雇馬車把行李拉到江邊,過武昌到孫武家中住下。孫武偕鄧玉麟出門沿街溜達,看看鋪面。臨街鋪面一大間八方丈,另有兩小間各三方丈。月租大洋五元,孫武已先付了訂錢。孫武和鄧玉麟商量早日開張,單隻鄧玉麟夫婦人手不夠,還需找個管賬先生照料門面。鄧玉麟道:「我有個姑舅弟兄叫張育萬,在方言學堂讀書,平時熱心革命,我去把他拉來管賬。」
於是,眾代表紛紛議論,多數贊成。唯有劉復基獨力反對,說道:「不能僅顧眼前,將來本社有大事,經費由哪裡出?」
鄧玉麟道:「不到之處,還要哥哥們指點。」
鄧玉麟急忙端上二兩,那大漢從鄧玉麟手中接過,仰著脖子一飲而盡,一面夾著菜肴,一面說:「再來二兩。」
彭楚藩道:「有些人你都認識,蔣翊武、劉復基、詹大悲擔任領導職務。蔡濟民也與聞其事,獄中胡瑛是幕後指揮。你說未聽說過,我不相信。」
孫武道:「蔡濟民是我老朋友,已有聯絡。其他各標營也有共進會組織,現僅工程八營無人主持。秉坤兄素有革命大志,請即參加共進會,並擔任工程營總代表如何?」
彭楚藩道:「難道搖清兄真的是蒙在鼓裡嗎?」
三人圍桌攀談半晌。最後,居正拿出一百塊錢交給鄧玉麟道:「這是開辦費,先設法把酒館開張,錢不夠以後還有。」
鄧玉麟看是素有革命志向的,便俯耳說:「孫文、黃興要在廣州起事,孫文派他兄弟孫武來聯絡人馬。」
鄧玉麟帶上紙條,急去黃土坡五號孫武家,見居正也在這裏,鄧玉麟把紙條交上,把大漢要他引見之事說過。孫武拍手叫好,說道:「楚望台軍械所由工程八營監守,正急於聯絡而找不到門路,快把他引來見面。」
彭楚藩道:「搖清兄邀我參加共進會,我就參加共進會。他們邀我參加文學社,我就參加文學社。反正都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宗旨相同,我都贊成。如果有人討嫌我,我就離去,不傷感情。」
鄧玉麟笑容可掬地回答道:「實不相瞞,我過去在炮八標當兵。」
孫武又做左手撫胸示範動作,解釋道:「此乃抱定宗旨之意。」
孫武道:「如此說來,楚藩兄也是文學社的人了。」
鄧玉麟躬身謝道:「實在抱歉,小人不會飲酒,多謝老總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