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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武昌城二武爭雄 劉靜庵一言定鼎

第十回 武昌城二武爭雄 劉靜庵一言定鼎

正在開會,馬隊代表陳孝芬找了來。陳孝芬是孫武以孫文名義任命的大都尉,陳把孫武扯到一邊,拿出黃維漢信函,內容是聲明取消原填志願書。孫武問:「前天剛填志願書,今天申明取消,是何緣故?」
彭楚藩懷著滿腔悲憤,在劉靜庵棺前肅立片刻,暗暗致哀,再匆匆離去。
兩位司賬心想:從未聽說有一千多名會員,如真有一千多名會員,酒樓幾天就賠光了。孫武並不在意,說道:「資金周轉不靈,同興酒樓決定歇業;在糧道街改辦同興學社,招待黨人學生住宿,兼做機關。幾個月來,開辦酒樓發展會員,成績很大。今後改由各代表自行發展會員,方法可靈活多樣。各代表可主動勸導士兵入會,反覆數次,必然奏效。新兵多以老兵馬首是瞻,如有不服從入會的,派兩個老兵去恐嚇。對甲說乙參加共進會,對乙說丙參加共進會。暗地可說某標統、某管帶是同盟會員。就說孫文比華盛頓還英明,黃興較諸葛亮更神通。發展會員時可說已聯合八省同時起事。倘有違抗者,一旦發難,處以死刑。如有漢奸,抄斬全家。」
居正兩次去達城廟盜金菩薩均告失敗。孫武向鄧玉麟道:「資金困難,酒樓歇業罷了。開旅社比開酒館節省,莫如在糧道街另辦旅社,專門招待革命學生,就稱同興學社,供同志來往住宿,可由弟妹謝氏主持中饋,你平日去各標營聯絡。」
鄧玉麟道:「是個辦法,但要先向各標營代表做個交代。」
陳孝芬道:「過去說殊途同歸,現在是同歸的時候了。合則兩全其美,分則兩敗俱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瑞澂決不偏愛哪一派,一旦暴露,兩派將同歸於盡,此事不可不慎重考慮。」
六月雪霜河海凍,半天雲霧日星昏。
陳孝芬道:「前天黃維漢和章裕昆受邀前來開會,你拿出志願書兩份,章裕昆託辭出去未填,黃維漢則填了志願書。隨後他二人又去文學社開會,文學社都是軍人,接待熱情。回去后,該營二十餘人一致認為黃維漢不該單獨填志願書,決議由黃寫信聲明取消,二十餘人集體加入文學社,並舉黃維漢為馬隊代表。」
劉靜庵道:「我早晚禱告,求上帝早日降福音,成就我們的偉大事業。」
孫武道:「好。明天是星期日,請司賬及各標營代表來酒樓集議一下。」
兩人又推心置腹地談過一陣,陳孝芬便告辭回營。
彭楚藩驚愕萬分,錐心之痛,差一點暈倒下去,幸虧憲兵同伴將彭楚藩扶住,半天鎮靜過來。同https://read•99csw.com伴發慌道:「剛才抬屍首過去,正目中了邪氣,趕快離開吧。」
劉復基沉吟道:「言之有理。」
孫武道:「你和蔣翊武、劉復基均有私誼,去后說明兩黨聯合之必要。你做調解人,憑三寸不爛之舌,實現聯合之目的。只要他們答應聯合,任何問題都可商量。」
那廟內李二卻毫不慌張,正當大小和尚望空頂禮膜拜之時,李二躥上殿頂收回繩索,鑽出「天窗」,又把瓦片重新理好,再縱身返回地面,翻過北牆,與居正、查光佛會合。李二把手一揮,說道:「趕快回走!」
彭楚藩佇立江邊,眼望一葉扁舟載著親人漸漸遠去。他揮動手臂,秦氏也舉起招弟小手搖擺,直到那木舟消失在天水相接之處。彭楚藩忽然想起李白的詩句:「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蔣翊武道:「文學社源遠流長,也有同盟會員參加。《大江報》更名聞海內外。年初重新建社以來,在湖北新軍中發展甚快,現社員已達三千人,且都是有志之士,無一江湖閑人……」
孫武道:「黃維漢原由你介紹加入共進會,現在被文學社拉去當代表,這太無道理。」
孫武、蔣翊武兩人頓時面紅耳赤,十分尷尬,再也談不下去。劉復基急忙打圓場道:「今天先見見面,以後再慢慢談吧!」
蔣翊武言外之意,文學社是多數,共進會是少數。孫武哪肯承認少數,立即回答道:「我們共進會是同盟會的系統,直屬東京本部領導,與長江各省都有聯絡。單說軍隊,共進會成立在群治學社之先,黃申薌以陸軍特別小學堂為基礎,向軍隊中發展。黃目前雖離開軍隊,但大部分同志還在繼續革命工作。據初步估計,人數超過文學社,我們聯合后,共進會當然居於領導地位。」

陳孝芬道:「我介紹你和鄧玉麟認識一下,他原是炮八標的,是同興酒樓老闆,就在同興酒樓開會如何?」
蔣翊武道:「合作固然好,將來我們一定要上他們的當。他們那些留過洋的、穿長衫的人,不好對付。特別是孫武,領袖慾特強,將來共事很難相處。」
三人便連夜奔回三角寺。
彭楚藩不語。秦氏又流淚答道:「我聽你的話,我和招弟回鄂城老家去,但願你在外面平安。」
五月中旬,彭楚藩正在文學社、共進會間往返奔走。一天,隊官忽然給他下命令道:「彭正目,管帶通知,即命你帶本班憲兵三名,去聖馬可教堂周圍監視,維持秩序,有事隨時向隊部報告。」
劉復基道:「正在尋找場所。九*九*藏*書
彭楚藩再問:「保羅是誰?」
陳孝芬得到孫武指示,便徑直去小朝街八十五號文學社機關。
蔣翊武拍著陳孝芬肩膀說道:「絕對不會。我早說過,殊途同歸,決無異心。」
丙午年日知會被查封,劉靜庵入獄,彭楚藩被革除回家。彭楚藩再入憲兵營后,多次試探為恩師劉靜庵送點什麼吃食,始終無法辦到。劉靜庵寧死不屈,受刑最重。武昌模範監獄更如死牢一般。
蔣翊武說罷離去。
教堂執事道:「保羅,即劉靜庵先生。」
秋夜感懷
李二把廟內情景如此這般說過,居正、查光佛都覺得功虧一簣,惋惜不已。三人胡亂睡下,計劃及早離開三角寺。天明,居正睜眼一看,只有查光佛睡在身邊,李二和尚已不辭而別,杳如黃鶴了。查光佛也醒來,想起李二來時所說:「……事不成,小僧亦云游天下,先生終生不向他人提起此事可也。」
彭楚藩走進一座理髮館,命理髮匠剪去辮子。那老理髮匠見是憲兵,先以為開玩笑,不肯剪。彭楚藩一再催促,老理髮匠仍不敢剪。彭楚藩氣急,拿過剪刀,回首把長辮剪斷,再讓老理髮匠修剪刮面,對鏡自顧一陣,便興沖沖歸家去。
敢是達才須磨鍊,故教紅爐泣精金。
這位道號保羅,別號大雄,潛江縣人的劉靜庵先生,辛亥年五月十六日死於武昌模範監獄,終年三十六歲,未娶家室。獄中難友,撫屍慟哭,集錢托獄卒報告高家巷聖公會。中西牧師聞耗哀痛不已,派人收屍,抬回聖馬可教堂入殮。先生高堂老母見靜庵骨瘦如柴,鬚髮盡白,幾乎不能辨認出親生兒子面目,哭得死去活來。
出乎意外,彭楚藩剪去髮辮,並未受到處罰。幾天後,彭楚藩雇下一隻返回鄂城的小木船,停靠在黃鶴樓下江邊處,送妻女上船。彭楚藩抱著六歲女兒招弟,親了又親,好像親不夠似的。秦氏招呼挑夫把行李物品挑進舟中,一切安排停當,忍住離愁別緒,強顏含笑道:「你快把招弟給我抱吧!」
秦氏眼望著丈夫,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喉嚨哽塞了,半晌回答道:「好吧,就改名叫小藩,讓她接你的代。」
孫武不悅,辯駁道:「請兄不要以老眼光看待共進會。自從年初接獲黃克強命令要湖北新軍應援廣州起事以來,共進會在武昌廣設機關,專在新軍中發展會員,炮八標、工程八營均為我共進會所掌握,第八鎮司令部也有秘密會員,對中下級官https://read.99csw.com長都有聯絡,目前會員已超過三千以上。」
彭楚藩道:「不須驚慌,哪來的邪氣?我只是看那後面老媽媽太可憐了,有些心酸。上級派我們來此,我們分班內外巡邏。」
悄悄戾殷憂,反為群小侮。
夜晚,彭楚藩對妻子分外溫存,說道:「玉枝,我有句心裡話向你說,我們住的這平湖門一帶,離總督衙門太近。一旦有事,很不安全,我想雇舟送你和招弟先回鄂城老家躲一躲。」
陳孝芬回頭又和劉復基說道:「我始終認為兩團體合則力量聚而大,分則力量散而小。復基見以為然否?」
適逢蔣翊武、劉復基部在樓上。因都是軍中朋友,說話爽快,陳孝芬把馬隊先入共進會,后改入文學社之事說過,抱怨道:「如此發展下去,各樹一幟,必生黨同伐異之嫌!」
會議結束,各代表離去后,陳孝芬擬去請孫武來酒樓會面。劉復基道:「還是我們去孫武家中拜訪,以示禮貌。」
彭楚藩又親過招弟臉蛋,才遞到秦氏懷裡。艄公拾起撐篙,準備開船了。
九月初七日移新監作
劉復基答道:「上次在招鶴酒樓開會,這次換在同興酒樓,是個好地方。」
勸說半天,秦氏才止住啜泣,但仍滿面愁容,憂心忡忡。
劉靜庵嘗盡鐵窗風味,一旦生病,情景就更加凄慘了。獄中煎熬折磨歷四年半之久,他終日為革命祈禱,憂國憂民,感而為詩:
妻子秦氏見彭楚藩歸來,頭上竟沒有了辮子,大為吃驚,當時流行一種觀念,剪掉辮子就意味參加革命黨,即大逆不道。妻子秦氏嚇得發怔半天,問道:「辮子呢?你頭上的辮子呢?……」
楚辭佹天問,帝心豈不厚!
陳孝芬道:「我認為孫武做事有毅力,有決心,有勇氣,不怕艱難險阻,對革命作了很大努力。雖有些倨傲之處,但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嘛,對革命,他還是顧全大局的。」
秦氏盯住彭楚藩道:「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參加革命黨了。」
陳孝芬道:「我不贊成長期殊途同歸的說法。在力量不充實,時機尚未成熟時,自然分途進行,以免目標太大,人數太多,易被敵人發覺。若力量已經充實,仍然各樹一幟,一旦時機成熟,號令仍不統一,力量也無法集中,則害多益少。孫武誠心想和文學社合作,不知二兄意下如何?」
彭楚藩忽然向秦氏道:「我們的招九_九_藏_書弟,以後就改名叫小藩吧!」
鄧玉麟便和司賬分頭通知,次日午後在酒樓集合二十餘人。
此時此地,更加別情難遣,弱妻幼|女牽腸掛肚,不知何日再得團圓?……彭楚藩不忍再想下去了,便轉身去找朋友,散散心。
嗟吁際陽九,遭逢世不偶。
秦氏聽說便回身進屋嗚咽不止,好不傷心,如同丈夫闖了大禍。彭楚藩忙撫慰道:「現在剪掉這『狗尾巴』的人已經很多了。上面也無法,頂多記一大過,或打幾十軍棍,是不會殺頭的。人家連性命都捨得,我還捨不得辮子?它開革我,我另有地方可去。」
中原有土兆民病,上帝無言百鬼獰。
劉復基道:「翊武對留洋的,存有戒心,這要慢慢交換看法,才能取得一致意見。目前,跨社、跨會的同志很多,都主張聯合。文學社端午節開第二次代表會,屆時,我希望你列席會議,必要時加以說明。」
劉靜庵遺體由教會安葬,教堂周圍也未發生事故。彭楚藩回憲兵營復命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被烈士英靈感召著,決計以驚人行動,悼念恩師劉靜庵逝世。
孫武和蔣翊武二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首先提出多數少數,誰居領導地位問題來。劉復基自知蔣翊武失言,只好責備蔣翊武道:「今日共謀合力反清,不是為較量實力,為何妄自尊大,你怎知共進會人數少呢?」
蔣翊武哈哈一笑,說道:「我是堅持殊途同歸的,我還要趕回營去,你可多和復基談談。」
彭楚藩不敢多問,只有奉命行事。在本班中挑選三名感情要好的憲兵,即奔聖馬可教堂。這時,教堂大門洞開,中西牧師及各執事人員分列門前。不久,見四名腳夫抬一擔架,上罩白布單,至教堂門首。教堂中西牧師均畫十字虔誠祈禱。隨後見一太婆被人攙扶而來,哭天喊地地呼喚:「我的兒啊!你死得好苦啊,你死得好慘啊……」
眾人一致通過。
向前已是慘凄極,那信慘凄更有深!
雅懷卞和璧,獨抱曾參魯。
陳孝芬道:「我擬去小朝街找劉復基,看他如何解釋?」
端午節軍中放假,文學社假黃土坡同興酒樓開代表會,此時文學社發展已逾兩千人,到會代表七十餘人。文學社在漢口、漢陽也有新發展,決議設立漢口、漢陽支部,規定秘密聯絡地點。劉read•99csw.com復基報告共進會與文學社聯絡事宜,全體贊成,並一致推舉劉復基為聯絡員。會上有人提議,請孫武和蔣翊武見面,眾人又同聲附議。列席會議的陳孝芳道:「大家意見我極表贊成。會後,我約孫武來文學社見面。」
伙食極差,米極粗糙,所謂菜,也無非是一點點老黃豆芽,或者爛蘿蔔、老菜薹之類,難以下咽。在丈余見方的獄室內,小窗底下挖個小洞,放一木槽,殘菜剩飯、大小便都通過木槽流到牆外,臊臭之氣令人窒息。獄中最苦時刻,莫如炎夏。這年因有犯人越獄,晚間囚犯一律得戴上腳鐐。就在此喊天不應,呼地不靈的時刻,劉靜庵跪倒地下,以禱告來減輕些肉體和精神的痛苦,使同獄囚徒心靈上得到一種慰藉。獄中人詫異,前來詢問:「劉先生,你早晚跪在地下,口裡念些什麼?」
居正、查光佛隱身達城廟后牆外接應,忽聽廟內亂撞銅鐘,猜想必然出了亂子。兩人驚駭莫名,進退維谷。好在月牙兒被浮雲掩遮,荒野黯黑,兩人便卧倒地上,睜大眼睛望著牆頭,等待李二消息。
彭楚藩拍著頭頂說道:「辮子剪了。」
於是,不歡而散。這次見面,倒是劉復基、鄧玉麟二人互生好感,又有蔡濟民、彭楚藩等多人從中斡旋,決計找出一個雙方可以接受的聯合方案。
因已入夏季,天氣炎熱,臨時便移到姚家花園大樹下散坐。孫武穿白布長褂出席會議。由司賬查閱賬簿,統計參加共進會的人數總計不過三百人。孫武又要各標營代表統計人數。鄧玉麟統計后說共會員一千六七百人。兩位司賬覺得數字不對,提出異議。孫武道:「賬本上是新加入的,舊有會員並不在內,數字不錯。」
彭楚藩詢問教堂執事人,出了何事?何人死去?執事人先畫十字,告訴說:「保羅升入天堂。」
彭楚藩安慰道:「暫時躲避風聲,過一陣回來,就是我們自己的天下了。」
陳孝芬慨然應允,並問道:「你們準備在哪裡開呢?」
二人不由嘆息一番,急忙打點行擔回漢口。
蔣翊武也贊成,幾人便一同去孫武住處。鄧玉麟正在與孫武閑談,見陳孝芬帶蔣翊武、劉復基來訪,均起身迎接。雙方略作寒暄便談及聯合問題,蔣翊武說道:「現在文學社在軍營中發展力量很大,我們是可以合作的。上次無結果,今後可繼續商討。惟世間無論何事,總應以少數服從多數為原則……」
鄧玉麟責備孫武道:「怎能在討論聯合時,首先比人數爭領導?」
彭楚藩把內心悲楚掩飾過去,派二人在門外值勤,和另一憲兵走進教堂。彭楚藩沉痛地走近劉靜庵遺體旁,肅立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