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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記憶

第五章 記憶

偵探指南
天上的太陽雖然被雲朵遮蓋了一些,但在這個時候,正好爬到最高點,陽光從穹頂上的窗戶直射進來,整個房間突然變得亮堂了。
「我們趕緊走,」摩爾小聲說,「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但我很不喜歡他。」
對方沒有回答。昂文把話筒貼緊耳朵,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但那聲音很小,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線路里的雜音。仔細聽聽,就像是一陣輕風吹動了乾枯的樹葉,或是吹動了一沓紙,還夾著別的聲音,像是鳥鳴,帶點哀傷,時有時無。昂文想,大概是很多鴿子一起咕咕叫的聲音吧。
讓沉睡的屍體說說,升降機里那張字條上寫著這句話。最古老謀殺案受害人的嘴裏居然有顆閃閃發光的金牙,昂文覺得那屍體彷彿在無聲地嘲笑著自己。他逐漸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大聲說:「最古老謀殺案是假的。」
「誰的人?」
昂文鬆開手裡的傘,站直身體,連連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把自己絆倒。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連同那把傘,都嗖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需要呼吸,也需要傘,但他沒辦法把它們追回來。如果不是埃德溫·摩爾扶著他,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我一直覺得這個案子的名稱不太準確,」昂文說,「他可能是我們目前已知的最古老謀殺案的受害人,但他肯定不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被殺的人,說不定他自己就曾經殺過人。但不管怎麼說,他是我們已知的最古老的一個謎,到現在也沒有解開。我們已經掌握了殺死他的犯罪兇器,但還不了解兇手的犯罪動機。」
三個男人坐在咖啡廳的餐台邊,默默地吃東西。咖啡廳里十幾張餐桌,只有一張靠後的桌子有人坐,一個留著金色小鬍子的男人正坐在桌旁,用一台攜帶型小打字機打字。他打字的速度很快,還時不時停下來,哼著歌,思考著什麼。
摩爾靠過來,他整張臉都扭曲著,眼神中流露出恐慌,「因為這本書就是我寫的!」說完這句話,他癱倒在了地上。
(第四版)
「也許是你已經故意忘掉了。」昂文說。
「不,」摩爾說,「案子是真的,只不過受害人的屍體並不在這間博物館里。」
博物館大門兩旁的噴泉沒有開,但蓄水池已經積滿了雨水,水漫過人行道,流進了排水管。這個地方像被詛咒一樣,透露出一種沉悶的氣氛。昂文覺得,它似乎並不是在歡迎參觀者,而是在保護著裏面隱藏的秘密不被參觀者發現。他突然有種衝動想轉身回家,但還是忍住了。他每多走一步,他需要在報告里解釋的內容也就越多。但如果他還想重新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就一定要找到斯瓦特才行,而這裏,就是斯瓦特曾經來過的地方。
昂文轉過身。他沒聽錯吧?這個金色小鬍子男人背對著咖啡廳站著,一隻手放在電話機頂上,低著頭。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說完一句,還認真地邊聽邊點頭。
現代偵查技術摘要,包括各種查案程序、實踐方法及系統理論;相關真實案例深度分析,並配合數據與圖表;附錄中包含各項練習、實踐及幫助讀者進一步學習的建議。
「不是我的錯。」昂文終於開口了。
他們走過陳列著兵器的走廊,一套套空盔甲騎在假馬https://read.99csw.com上。放在盒子里的金銀兵器閃閃發亮,每一件昂文都認識,這是薄刃短劍,這是上好的長劍,那是雙筒轉輪步槍。它們都在調查局的武器目錄中有介紹,但作為古老的兵器,它們顯然沒現代化的武器實用,例如,手槍、絞刑架等等。
昂文揮了揮手,可能是他要時來運轉了,這一揮手居然還真引起了那個男人的注意。
他又拿起《偵探指南》。他的兩隻手都在顫抖。他翻開書,聞到一股舊書的味道,還夾雜著一種火藥的氣味。他能夠列舉出到目前為止自己犯下的錯誤,說不定錯誤的數量還在繼續增加,但他仍然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是的。我也不想告訴你是你的錯,斯瓦特偵探。但那天晚上,當你第一次見到伊諾奇·霍夫曼時,從旺德利號輪船上找回的這具木乃伊,它就是假的,它是個圈套。」摩爾說這句話時,顯得很悲傷,他透過濃密的鬍鬚,重重地喘著粗氣,「他騙了你,偵探。他設了個局,讓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幫他處理了一具屍體。」
打字的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鬍子翹得更高了。他咬緊牙關,一言不發,他把那頁紙從打字機里扯出來,塞進外套口袋,然後攥緊拳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昂文也挺直身體,他以為這男人會來揍自己,但他只是從昂文的桌子邊經過,拖著重重的腳步走到了咖啡廳的最後面,在那裡的牆上,有一台投幣電話。他拿起聽筒,對著裏面的接線員說了一個數字,然後把一枚硬幣投了進去。
「他想集中注意力看書。」那個男人又對著電話說。
「我的錯誤?」
想象一張桌子上全是文件,別的什麼都不要想。現在,想象桌子的後面有一個檔案櫃,你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一切的秘訣就在於讓桌子和檔案櫃擺得越近越好,再就是把文件堆放整齊。
金色小鬍子男人抬起頭,他憤怒地瞪大眼睛,「你另找台電話嘛,」他壓低聲音說,「是我先來的。」
他把書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著。書封面的邊緣已經磨破了。皮斯偵探曾經對他說過,「它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但昂文在此之前,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本書,所以,他相信,一定是調查局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它的存在。他沒有把書放在桌上,而在攤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昂文放下《偵探指南》,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絕對沒有聽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金色小鬍子男人現在說的正是昂文腦子裡的想法。一想到這裏,昂文的雙手顫抖起來,他開始出汗了。餐吧旁的三個男人又轉過身,看著昂文朝咖啡廳的後面走去,昂文走到那男人身後,敲了敲他的肩膀。
一個無趣、沉默但有危險傾向的人,金色小鬍子男人在紙上打過這句話,他可能膚淺空洞,但也可能城府頗深。難道他描述的就是摩爾?什麼樣的人會努力忘掉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呢?他顯然有點不正常。但昂文一想到他提醒自己說話小心的建議,也不敢開口多問。
餐吧旁的一個男人從高腳凳上跳下來。他穿著博物館工作人員的淺灰色制服,白髮稀疏,沒有打理過,顯得亂七八糟的,雙眼黝黑、眼眶深陷、臉色蒼白。他踉踉蹌蹌地朝昂文走來,一邊吹著自己嘴上的鬍鬚,一邊用右手把一張面巾紙揉成一團。他九-九-藏-書站在昂文的桌子前,把那團紙巾扔進昂文的帽子。「對不起啊!」他說,「我以為你這帽子是個垃圾桶。」
「但如果,你不是斯瓦特,你又是誰呢?」
木乃伊的一顆牙齒,居然是金牙。
「你剛剛說的是我嗎?」昂文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
昂文走到餐台前,點了一份黑麥麵包夾火雞乳酪三明治,這是他每周三必點的三明治。三個男人仍然埋頭吃著各自的午餐,小心翼翼地喝著湯。昂文的三明治做好了,他端著盤子,坐到金色小鬍子男人旁邊的一張桌子。他把帽子翻過來,放在盤子邊,又把公文包放在地上。
摩爾憤怒地盯著他,「不是你的錯,那是誰的錯?」
每個標題似乎都不完全適用於他目前的處境,不過有一章,也許還算合適,「謎,第一個難題」。昂文翻到那一章,看了起來。
昂文蹬著自行車,沿著市立公園朝北騎去,路邊的樹林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著雨珠。現在,馬路上的汽車已經不多了,但昂文為了躲避馬車,還是兩次把自行車騎上了人行道,還有一次,他差點撞上一個賣花生小販的遮陽傘,惹得小販大罵了他幾句。等到昂文騎到市立博物館時,他的襪子又濕透了。他從自行車上跳下來,把車鎖到一根路燈燈柱上。一輛公交車開過來,濺起一攤髒水,好在被他躲過了。
昂文現在已經能夠自己站穩了,「十分鐘之前他不是還在咖啡廳嗎?」他問。
摩爾開始全身發顫,他每喘一口氣,滿頭的白髮也跟著顫抖。他盯著昂文手裡的書說,「《偵探指南》就沒有十八章。」
埃德溫·摩爾並沒有聽昂文說話,他一直盯著天花板,「我希望今天的光線夠了。」摩爾說。
昂文打開公文包。他曾經發誓不會看這本《偵探指南》,但他現在覺得,如果還想把偵探這個角色繼續扮演下去,至少還要翻一翻這本書。他對自己說,只要他能找到打開這個案子第一個突破口的方法,他就不再看了。他覺得,如果能知道怎樣開始,應該很快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吧。
一陣大風攜雨吹來,昂文用傘擋住風,爬上了博物館大門前寬敞的台階,走進旋轉門。
「不好意思,打攪您了,」昂文說,「但我想請問您,您最近有沒有在這裏和斯瓦特偵探見過面?」
昂文翻開目錄那一頁。每一章都重點分析了偵查技術的一個方面,從案件管理的共同點,到各種各樣的監視技巧和審訊方法。但涉及的內容太寬泛了,昂文反而不知道該從何開始。
坐在餐吧邊的三個男人放下手中的湯碗,都轉過身來,他們看上去都很疲憊。昂文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懷疑自己,還是感謝自己終於讓那個男人停止了噼里啪啦的打字聲。昂文朝他們點點頭,他們又默默地轉回身吃午餐去了。
「什麼?」摩爾問,「你剛剛說什麼?」
這位博物館工作人員抓住昂文的胳膊,帶著他往北走進了一間展廳,他胸卡上的名字是埃德溫·摩爾。他朝昂文靠過來,貼著昂文的耳朵,悄悄說:「我們說話要小心,尤其是你,你跟我說的每句話我都必須利用睡覺前的寶貴時間把它們忘掉。等了這麼久才聯繫你,我要向你道歉。但我在沒聽到你說話之前,還以為你是他們的人呢。」
「沒時間多想了。」摩爾撿起昂文的雨傘,把傘塞進昂文手裡,他們倆沿著小學生們來九九藏書時的路離開了。他們穿過拱形的大門,走進一條昏暗的走廊,走廊的兩邊全是展廳。
昂文合上書,把書放在桌上,又把兩隻手蓋在封面上,深吸了幾口氣。金色小鬍子男人在飛快地打著字。昂文又瞄見幾句話,他的習慣透露出他是一個無趣、沉默但有危險傾向的人,他可能膚淺空洞,但也可能城府頗深,他繼續寫道,就算他真的聯繫上了失蹤的探員,那他自己現在也都還不知道。
那個男人在座位上轉過身來,他尖尖的小鬍子彷彿在表達一種無聲的控訴。
摩爾指著玻璃棺材,指著屍體微微咧開的嘴唇。一開始,昂文除了那張陰沉可怕的臉,什麼都沒有看見,斯瓦特曾經在報告中描述過這張臉,這是一張布滿悲傷的臉,露著勉強的笑容,對著這樣的一張臉,你恨不得要請他喝杯酒才好。但突然,昂文看到那嘴巴里閃過一道金光,就像《偵探指南》封面上的燙金字。他蹲下來,用傘支撐著身體,儘可能地朝屍體靠過去。現在,他和那木乃伊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相互看著對方。這時,光照的角度發生了變化,屍體的秘密終於暴露了。
他把電話放回去,金色小鬍子的男人仍然盯著他。那個男人的下巴一上一下地動著,但並沒有發出聲音。昂文也看著他的眼睛,他們四目相對片刻之後,昂文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餐桌,坐下來,急匆匆地吃起了三明治。
一股刺骨的寒冷從昂文打濕了的襪子一直爬到他腿上,接著又鑽進他的肚子。到目前為止,他犯了多少個錯誤了?他趕緊把這一章的頭幾頁看完,然後,又翻了翻和調查程序相關的幾個基礎章節的開頭。這本《偵探指南》里的每一段話看起來都像是特別對他提出的警告,他應該偽造另一個身份,應該喬裝打扮一番,應該從博物館的後門進來,應該事先計劃好逃生的路線,顯然還應該時刻攜帶武器,但他都沒有做到。他曾經在一份又一份的案件報告中見識過這些技巧,但偵探們在運用這些技巧時,似乎並沒有多想,只是突然冒出了某個靈感。斯瓦特難道真有這麼深思熟慮?他做每件事的時候,無論是甩掉盯梢的尾巴,還是與敵人貼身搏鬥,似乎都只是審時度勢后的靈機一動而已啊!
昂文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是他出外勤搞調查的第一個小時,而他已經快要瘋了。他轉過身,想把注意力集中到書上來。
「他還是不知道該從何入手。」那個男人對著電話聽筒說。
他們走到棺材旁邊,昂文的鞋子發出的咯吱聲回蕩在寬敞的展廳里。棺材底座旁的地板上鑲著一塊銅板,銅板上寫著:感謝特拉維斯·T.斯瓦特偵探將該文物歸還給市立博物館。
昂文翻到書的最後一頁,全書的結尾是第十七章。
當缺乏經驗的探員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時,他很可能會立刻有一種衝動,想要馬上開始進行直接的調查。但這個謎就像一個黑漆漆的房間,什麼都有可能躲在裏面。在查案的這個階段,你的敵人比你知道的要多,所以他們才是你的敵人。所以,你需要從側面入手,尤其是剛開始工作時,這一點尤為重要。如果你不夠謹慎,那就等於是向敵人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就等於是在自己頭頂上點亮了一盞燈,在自己胸口貼上了一張靶子。read.99csw.com
昂文把那團面巾紙從帽子里取出來,上面用藍色墨水寫著什麼。他把紙抹平,看到上面在匆忙中寫成的一句話:這裏不安全。等他不注意的時候跟著我來。他把面巾紙塞進口袋,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金色小鬍子男人還忙著抖落紙上的水,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離開了。
幾個小學生此刻已經沒在看展覽了,他們聚集在這兩個大男人周圍,大概是覺得這兩個人才是整個博物館里最奇怪的景觀。
這位最古老謀殺案的受害人在玻璃棺里側身躺著,蜷成一團,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他的皮膚枯黃乾癟而完好無損,幾千年前,他被人殺死後扔進了一處沼澤地,正是沼澤地里的泥土保持了他皮膚的完好。他到底是獵人、農民、戰士還是部落首領?他的眼睛沒有完全閉攏,他黑色的嘴唇也咧開了,露出了嘴裏的牙齒,這表情更像是開心而不是恐懼,用來絞死他的麻繩還套在他的脖子上。
摩爾說話的時候,看著昂文的方向,但並沒有看他的眼睛,「我已經在市立博物館工作了十三年十一個月零幾天,」他說,「我總是走相同的路線,除非特殊情況,像是給迷路的小孩帶路之類。我喜歡不停地走,當然,不是為了看畫。在這裏工作了這麼久,我已經不覺得那是什麼了不起的畫作了。對我來說,它們跟一張空白的畫布或一扇朝天開的窗戶沒什麼兩樣。」
「請你一定要明白,」摩爾說,「我很想努力忘掉這整件事情。也許,已經成功忘掉了很多次。但每天我又會再次看到那顆金牙,還有那個女人,她總是叫我去看,這件事已經深深地刻在我腦子裡了,就像我在自己的腦子裡裝了一顆金牙一樣。我必須忘記它,知道太多,我會有危險的,我需要你去改正你犯下的這個錯誤。」
大廳玻璃穹頂透下來的光線隱隱約約地照在問訊亭、售票處和擺在每個展廳入口兩側的闊葉植物盆栽上,昂文順著刀叉盤碟叮叮噹噹的聲音,來到博物館的咖啡廳里。
「也許我一直就不知道。」
雖然昂文也處理過很多的案件報告,但對這一次的調查,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了。斯瓦特到底和誰見了面?他們之間有什麼秘密?他現在到這裏來,到底有沒有用?按照斯瓦特的話說,這個時候來,哪怕是已經有的線索,也大概是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我不是斯瓦特偵探,但你一周前給斯瓦特打過電話。你一定已經和他見過面,但是你忘記了。你給我看的東西,你也給他看了。當你告訴他這件事時,他是什麼反應?你一定要記起來,你一定要告訴我他去哪裡了。」
周圍象頭人身的神像都在用冷酷的眼神盯著昂文,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他想說,「我只是斯瓦特的文員。我是那個把這樁錯案的細枝末節都記錄在案的人。這確實是我犯下的錯,是我的錯!」但如果他真的這樣說了,他怕這些象頭人會把他踩扁,會用鑲滿珠寶的象牙把他撞翻,再用象鼻把他勒死。昂文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個夢,在夢中,有人對他說,「這一次,拜託你試一試,好嗎?試著記住一些事情。」
很快,他們就走進了一個寬敞的圓形展廳,昂文認識這裏。大廳的穹頂上有一扇小小的窗口,灰色的光線從那裡透進來,照射在下面的一具玻璃棺材和棺材底座上。棺材里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樁謀殺案受害人的https://read.99csw.com屍體,周圍全是來參觀的小學生們。有些膽大好奇的學生站得離棺材很近,有幾個甚至把臉都貼到了玻璃上。昂文和摩爾等著一個穿粗呢外套的年輕男老師清點完人數,帶著這幫小朋友離開。當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后,整個展廳里唯一的動靜便只剩下雨點敲打在屋頂窗戶上的聲響。
「第大象章。」昂文脫口而出。
昂文說完了摩爾想說的話,他顯得很驚訝,但他一言不發地抓起昂文的胳膊,把他從走廊里扯了出來。他們穿過展示中世紀畫作的展廳,那些鍍金畫框里的騎士、淑女和王子們都皺著眉頭。然後,他們又走進了一間很亮堂的展廳,那裡展示著碩大無比的缸、大理石柱上的陶瓷碎片,還有一些早已消失的古老城市的微縮模型。摩爾拽著昂文,越走越快,金色小鬍子男人緊隨其後。在一間雕塑展廳,他們又碰到了那群小學生。這間展廳光線昏暗,空間狹小,展出著象頭人身的雕塑和各種奇奇怪怪的神像。黑暗之中,到處珠光閃閃,整個房間的氣氛沉重而溫暖。
「那這具屍體又是誰的呢?」
「第十八章!」昂文更正了自己的口誤。他把《偵探指南》從公文包里拿出來,翻開書,尋找著十八章,在那個夢中,斯瓦特叫他記住的正是這一章。
「太好了,」摩爾說,「我在博物館里巡視時,總會走相同的路線,我告訴過你吧?所以,我總是在每天下午相同的時間走到這個展廳來。我記得,這裏總是有一個女人。她想讓我注意什麼,應該就是這個。她是誰?難道我是在夢裡見到的她嗎?偵探,我不想去注意什麼,但有些事情,我還是知道的。我知道今天是星期幾,這就足夠了。但是你看,看這裏,這怎麼可能不讓人注意到呢?這能怪我嗎?」
金色小鬍子男人又拿起電話,他說:「他把他的帽子當成了垃圾桶。」但就在這位博物館工作人員離開咖啡廳時,他撞上了金色小鬍子男人之前坐的那張桌子。桌上的玻璃杯倒下來,水全部灑到了打字機旁邊的一沓紙上。金色小鬍子男人趕緊放下電話,罵罵咧咧地沖了過來。
摩爾的語氣中透露著擔憂,「我不能說。也許我一直就不知道,也許我已經故意忘掉了。」
那男人對著話筒說,「他想知道我剛剛說的是不是他。」他點頭聽著什麼,然後,他對昂文說,「不是的,我剛才說的不是你。」
昂文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慌。他多麼想跑回自己的座位,或者乾脆跑回家,忘記他在《偵探指南》里看到的一切,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但他不能跑,他想都沒有多想,一把奪過那男人手中的電話,放到自己耳邊。他還在發抖,但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卻異常平靜,「你給我聽著。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最好別多管閑事,我在做什麼關你什麼事?」
「夠什麼?」
展廳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昂文和摩爾都轉過身,金色小鬍子男人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他的攜帶型打字機。
那男人打字時,他硬邦邦的小鬍鬚也一上一下地顫動著,那是他在一邊打字一邊默念。昂文瞥見了那頁紙上的幾句話,每天都是同一時間吃午飯,很少和同事說話。還沒等昂文看清更多的內容,那男人突然轉過頭,看了昂文一眼,把面前的紙調整了方向,狠狠地皺起眉頭,鬍子好像都氣歪了。但很快,他又把注意力轉回到了打字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