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斷舌兇手 第二節

第三章 斷舌兇手

第二節

王之渙道:「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吧,咱們再回去縣衙,設法問出是誰咬斷了傅臘的舌頭。」李蒙道:「既然竇縣令一心包庇兇手,還會讓咱們問他么?」
如此,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傅臘早對秦錦有意,逼|奸不成,又被蔣素素和當晚留宿秦家的蔣會聽到動靜,遂殺了錦娘滅口。他是水手,孔武有力,一刀致命,輕而易舉。他翻牆出逃后,蔣會隨即進錦娘房中查看究竟,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總之失落了王翰的玉佩在兇案現場,由此成為王翰到過秦錦房中的物證。今晚傅臘又去找蔣素素求歡,大約蔣素素已然發現是他殺死小姑,憤恨之下咬下了他的舌頭,他一怒下乾脆連蔣素素也殺了。這起姑嫂連環雙屍案遂告真相大白,眾人忙押了兇手趕來河東縣衙。
狄郊道:「你認為蔣會可能是殺人兇手么?」傅臘臉上閃過明顯的輕蔑之色,竟然搖了搖頭。
眾人聞言無不扼腕嘆息,只是要從秦氏仇家來追尋兇手又陷入了死胡同。
趕出來一看,卻是河東縣衙的差役,說奉請縣令之命請三人前去縣廨。王翰問道:「我那兩位朋友辛漸和李蒙呢?」差役道:「辛、李二位公子正在衙門做客。」王翰料來二人已經被竇懷貞拘捕,此行是非去不可,便道:「好,前面帶路。」
王之渙道:「看明府神色,似是早已經知道。」竇懷貞點點頭道:「自從蔣會向本縣檢舉指證親眼看見王翰王公子自秦家翻牆而出,我就已經猜到他才是真兇。」
王之渙忍不住道:「娘子溫柔嫻靜,又如此美貌,與蔣素素分明不是一路人,如何與傅臘這種莽夫……」狄郊忙打斷他,問道:「案發後傅臘可有來找過娘子?」蘇貞淚水早已奪眶而出,舉袖遮住面孔,哽咽道:「沒有。他知道我丈夫回來了,如何還敢來?」
狄郊恍然大悟道:「你是說兇手背上有剳青?」傅臘搖了搖頭,連連指著自己,又指著辛漸搖了搖頭。
狄郊道:「既是如此,明府為何不立即將蔣會逮捕下獄?反而放走了他,任憑他又有機會再次下手殺死了蔣素素。他跟明府到底是什麼關係,明府為什麼要一力庇護他?」竇懷貞長嘆一聲,道:「各位公子如此聰明才智,當真猜不到我為什麼要縱容蔣會么?不瞞各位,河東縣衙距離逍遙樓不遠,那晚的事本縣早已知道經過,淮陽王既然一心要指認各位是刺客,驛站驛長宗大亮和那些羽林軍都是他心腹,各位自信能逃得掉么?」
原來秦錦死後第二天一早蔣素素趕來縣衙報案,竇懷貞隨即派差役前去驗屍,差役在兇案現場撿到了玉佩,出來秦家巷口時正遇到蔣會,恰好二人甚是熟稔,蔣會索要玉佩仔細看過後,稱認得玉佩的主人,又跟著差役來到縣衙,舉報說他昨晚本有意去找情婦蔣素素,意外聽到裏面有動靜,就躲在門口柴垛后,哪知道不久就見到有人從秦家翻牆而出,正是才剛剛住進逍遙樓不久的王翰。
竇懷貞,字從一,外戚出身,論起來也是名門之後——其曾祖竇照在西魏時封鉅鹿公,尚中宗文帝之女義陽公主。竇照的親妹妹竇氏就是唐高祖李淵的皇后。竇氏生下來發垂過頸,三歲與身齊,才識過人,深為父母鍾愛,決意為其求一賢夫,於是在屏風間畫上兩隻孔雀,讓求婚者各射兩箭。射箭的人超過幾十人,唯獨李淵兩箭射中雀睛,遂贏得美人歸,留下「雀屏中選」的千古佳話。唐朝立國,竇氏被立為皇后,生有四子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和一女平陽公主,儘是唐初叱吒風雲的人物,就連平陽公主也曾創建娘子軍參加開國戰爭,馳騁殺敵于疆場,其死後下葬,陪葬有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賁、甲卒、班劍等,其中鼓吹開古制女子下葬之先例。有了這層關係,竇氏家族在唐朝自然十分顯赫,在朝中為公卿者比比皆是。竇懷貞的父親竇德玄在唐高宗時曾出任宰相。不過與其宗族兄弟多好犬馬錦衣、歌舞美食不同,這竇懷貞衣服儉素,折節謙恭,為官清正廉明,在河東一帶頗有聲譽。這樣一個眾所公認的好官,如何要在一件凶殺案上橫加干涉呢?他所庇護的兇手到底是什麼人?
王翰道:「即使看在蔣翁的面上,蔣會也不該這麼做,證人未必就是他。」王之渙道:「可惜竇縣令堅持不肯吐露證人姓名,不然我們就不必在這裏瞎猜了。」
王之渙目瞪口呆,道:「現在的縣令都是這樣問案么?這是九_九_藏_書哪門子的王法,威逼我們去找兇手,找不到的話兇手就是王翰。」忽聽得狄郊道:「快來看!」
忽聽得狄郊嘆道:「昨晚遇到傅臘是在將到逍遙樓的時候,所以我們從普救寺出來時蔣素素應該還沒有被殺,若是當時順道去她家看一看,也許她就不會死。」王之渙見他大有黯然之意,只得安慰道:「生死有命,這怪不得誰。」
狄郊心道:「那宗大亮可不一定跟武延秀一條心,殊不知正是他暗中救了一名真正的刺客,藏在普救寺中。」表面卻不動聲色,道,「原來明府是一番好意,想用蔣會的證詞將王翰捲入另外的案子,間接幫助我們幾個從刺客案中脫罪。」
蔣大道:「秦家是忠厚本份的人家,秦嶺生前也只是在普救寺前擺攤賣點小玩意兒,沒聽說有什麼仇人。」
狄郊道:「你昨晚有沒有去找過蔣素素?」傅臘搖了搖頭。
竇懷貞道:「正是。可本縣料不到幾位公子機智過人,也料不到蔣會竟然又再次下手殺了蔣素素,還想嫁禍給水手傅臘。今日各位已瞭然真相,本縣的建議是,殺人罪名還是由王翰王公子承擔下來,不過是權宜之計。」
傅臘更是急不可待,緊緊抓住狄郊雙臂,「嗚嗚」叫個不停。狄郊道:「好,好,你別著急,咱們慢慢來。你認識蔣會嗎?」傅臘點了點頭。
王之渙正與竇懷貞大聲爭辯,竇懷貞也不動怒,只懶洋洋地道:「本縣明白地告訴你們,兇手不是傅臘。」
狄郊早有所準備,上前喂傅臘吞了一丸藥。他只覺得嘴中一片滑膩清涼,痛楚大減,當即感激地點了點頭。
辛漸道:「你如何肯定不是蔣會殺人?」傅臘轉過身去,扯住上衣背面,他雙手戴著鐐銬,只能用單手揪住衣襟一點點往上掀。辛漸上前幫他掀開上衣,問道:「你是說你看見兇手的當晚他是光著身子逃出秦家的?」
狄郊道:「原來娘子早知道傅臘跟蔣素素之間也有來往。」蘇貞道:「如何不知道,是素娘她……」她的聲音陡然高昂了幾分,一改常見的溫婉,甚至露出忿忿之色,忽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住了嘴。
竇懷貞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傅臘殺人,可有找到兇器、血衣?」李蒙道:「哪有殺了人還留下證據的?他肯定早將兇器、血衣扔進黃河了。」
李蒙道:「哈哈,踏破鐵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是你了。」忙找來繩索,將傅臘結結實實地捆好。
原來狄郊忽然想到他當時留意到蔣素素嘴中鼓起,所以才用筷子撥開她的嘴唇,以查看裏面是否含有異物,她的牙關並未合上,輕輕一磕便張了開來,輕而易舉就取出了斷舌。試想一名弱質女流只單憑牙齒咬下一名健壯男子的舌頭,定然將全身之力用在牙根骨上,會導致牙關緊閉,那咬下來的舌頭也必然有血跡滲滿牙縫。她隨即胸口中了三刀,人的要害之處受到劇烈創傷時,會相應地咬緊牙根,這是人體的本能反應,如此,牙關更不可能鬆開了,他哪能那麼容易就觸碰了開來?
李蒙道:「老狄是暗示蔣會背後有人指使?如果是這樣,那他一定是故意將阿翰玉佩扔在秦錦房中了。」
辛漸道:「錦娘和素娘都還年青,秦嶺年紀也應該不大,他為何如此年輕就過世了?」蔣大道:「天有不測風雲,幾年前秦嶺淋了場雨,回家就得了急病,結果沒能救回來。唉,一個好好的老實人,就這樣沒了。」
差役一直將王翰、狄郊、王之渙三人領入后衙一間書房中。進去一看,辛漸、李蒙坐在窗下椅子上,手足未帶鐐銬,左右也不見差役看守,不似被拘禁,一時不明所以,忙上前詢問究竟。李蒙雙手一攤,道:「我們來打探消息,沒有別的法子,只好照老一套用金錢賄賂差役,結果錢剛出手,就被請到這裏來坐下了。」
原來自從秦錦被殺后,蔣大已經懷疑兒子就是兇手。蔣會一直對蔣素素十分傾心,卻因為同姓同族不能結婚,本想順勢娶秦錦為妻,再樹上開花親近蔣素素,可秦錦卻識破了他的意圖,不顧羞恥,親自趕來逍遙樓向蔣大當面揭破。蔣會當晚冒充王翰調戲趙曼被當面撞破已經是十分懊惱,聽說秦錦向父親拒婚後更是忿怒,恨恨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次日秦錦被殺,蔣大又從廚子口中得知兒子臨出門前曾去廚下取了一把剔骨刀,便已經有所懷疑,本來還不願意相信,隨即王翰因為玉佩和人證被河東縣令當作殺害錦娘的兇手捕走,read.99csw.com心下才更加確實是兒子蔣會所為,只有他才認得王翰,只有才有機會取到玉佩,也只有他才有殺死秦錦的動機。但隨後發生的事更令人目瞪口呆,一向桀驁的王翰竟然當眾承認自己正是殺死秦錦的兇手,以致蔣大又糊塗了起來。不久蔣會托街上的閑漢帶信說要去鄉下姥姥家,他也無法當面向兒子問個清楚,心中一廂情願地想著兒子不是兇手。直到今日,蔣大才知道王翰自行承認行兇殺死秦錦是另有緣故,他當晚根本就沒有到過城東,如此一來,還是蔣會嫌疑最大。
王翰道:「竇縣令其實早知道兇手是誰,所以根本不需要驗屍。他要我們去找兇手時,露出有恃無恐的表情,顯然料到我們會碰壁而回。」王之渙道:「你是說竇縣令在庇護兇手,等我們一無所獲時他再將罪名加到阿翰頭上?」
原來蔣素素性情風流,同時與好幾個情夫來往媾和,蔣會對此極是不滿,常與蔣素素爭吵,然而蔣素素卻依舊我行我素,蔣會多次揚言要殺了她和其它的情夫。尤其是傅臘,蔣會還跟找上門跟他打過一架,只可惜不是對手,反而被對方打了個鼻青臉腫。
王之渙道:「這麼說,蔣會確實嫌疑很重。」辛漸道:「他確實有殺死錦娘、素娘的動機,可他為何要在殺死錦娘后指證王翰呢?直接指證傅臘不是更好。」李蒙道:「要我說,他殺死錦娘后無意中遺落了阿翰的玉佩,乾脆順勢將殺人嫌疑轉移到阿翰身上。之後殺死素娘,再嫁禍給傅臘。」
眾人打聽到傅臘住處,就在西城牆根下的小巷中,很順利地找到他家。踢門進去時,他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見有人闖了進來,倏地從床上坐起,伸手去摘牆上腰刀。辛漸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抓住他右臂反擰到背後,一手捏住下巴,迫他張開嘴,果見口中只有半截舌頭。
一直等到旁人走盡,狄郊才慢吞吞地走出秦家。王之渙開始尚且不解,見他出了巷口即朝對面河津胡餅鋪走去,忙追上問道:「你是想去找蘇貞么?」狄郊點點頭。
竇懷貞的話倒是提醒了狄郊,不由得仔細回想起昨晚傅臘擦過身邊的情形來——他只穿白色貼身衣褲,上身衣衫敞開著,那樣一身打扮難以掩藏兇器,要麼半途已將兇器扔了,可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血跡,不然眾人早留意到了。從他當時疾步如飛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疼痛難忍。試想一個男子試圖與女子接吻交歡被意外咬下舌頭,疼痛之下狂性大發殺人,定然是隨手亂捅,哪會留下那般如縫隙般的三道精細的刀痕?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傅臘的舌頭是被咬下而不是被割下,一定是跟女子交歡接吻正濃情蜜意時被對方使力咬下,隨即疼痛難忍,一路飛跑逃回家中。那女子則將咬下的舌頭交給同夥,同夥摸黑來到秦家,殺了蔣素素,將舌頭塞進其口中,以達到嫁禍傅臘的目的。這本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甚至連狄郊等人也沒有發現破綻,而是直接趕去捉住傅臘當作兇手送去縣衙。不料河東縣令竇懷貞竟似早已知道真兇是誰,一口咬定傅臘沒有殺人,幸得狄郊經提示后及時發現另外的證據,確實能證明傅臘不是兇手。只是如此一來,竇懷貞就顯得相當可疑了。
蔣大尚不知道舌頭和傅臘一事,忙詳細問了經過,不喜反憂,呆在了那裡。
王之渙聽完經過忙道:「蔣翁不必憂慮,令郎不是兇手。」蔣大道:「什麼?郎君可有憑據?」王之渙道:「錦娘和素娘身上傷口一模一樣,兇手是同一個人。既然令郎真心愛慕素娘,他又怎會狠心下手殺她?」李蒙道:「是啊,而且兇手用半截舌頭嫁禍給水手傅臘,這等計謀也不像是令郎所出。」
竇懷貞道:「傅臘是軍籍水手,隸屬於折衝府,本縣無權審問。來人,將傅臘押去軍府交給折衝都尉處置。」
王翰驀然有所醒悟,問道:「之渙,你有沒有想起什麼來?」王之渙道:「什麼?」王翰道:「昨晚咱們不是遇到一個捂住嘴的奇怪男人么?」王之渙道:「啊,就是他!他一定就是兇手,被蔣素素咬下了舌頭,疼痛難忍,所以才捧著臉一路狂奔。老狄,你昨晚說他是水手傅臘,可有看得清楚?」
河東縣令竇懷貞聽說已經逮到真兇,急忙升堂審案。眾人將傅臘連同蔣素素口中發現的半截舌頭一齊呈到公堂上。
狄郊早就想當面確認蔣會和蔣素素的關係以及秦錦遇害當晚蔣會人在哪裡,不過一直不得九九藏書其便,聽蔣大如此口吻,立即會意,問道:「蔣翁是懷疑蔣會是殺人兇手么?抱歉,我不該說得這麼直接。」蔣大唉聲嘆氣半天,最終還是點點頭道:「是。」
狄郊問道:「什麼麻煩?」王之渙急忙拉他到一旁,低聲道:「你在這裏隔著牆大聲喊水手傅臘,不是讓人人知道她不貞不潔、背著丈夫偷漢子么?」狄郊道:「抱歉,我沒有想到這麼多……」
王翰倒也鎮定自若,起身問道:「這麼說來,淮陽王針對我們幾個的羅網很快就要收緊了?」竇懷貞道:「淮陽王遇刺當晚已經派驛馬飛傳神都,按理這兩日就該有回信到來,各位想想能是好事么?」
狄郊失聲道:「舌頭?哎呀,我怎麼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一點,舌頭有問題!」他一直默不作聲,平地冒出來一嗓子立即引來所有人的矚目。竇懷貞問道:「你說什麼?」
眾人正在蔣素素家中胡亂議著,忽見蔣大領著數名凶肆行人進來院中。李蒙忙道:「蔣翁來的正好,我們正有些事想要打聽。」蔣大便讓行人先將棺材抬進堂屋安置,自己跟隨眾人走到院角,黯然問道:「郎君想要打聽什麼?」
眾人忙轉過頭去,只見狄郊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雙筷子,慢慢撐開蔣素素雙唇,她嘴中不知道含著什麼物事。狄郊用筷子將那物事夾住,輕輕拉了出來,竟是半截血淋淋的舌頭,舌根一方齒痕宛然若新。眾人目目相看,一時驚住。
王翰道:「蔣翁可是又想到了什麼?」蔣大道:「是,回阿郎話,這個……這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蔣大遲疑了一下,道:「有一件事,還是告訴各位郎君的好。適才老家來人,我才知道原來犬子蔣會並沒有回去鄉下姥姥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狄郊道:「娘子昨晚可有見過水手傅臘?」蘇貞道:「沒有。」又意甚堅決地道,「二位快些離開,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狄郊問道:「最近可有見到那位韋先生?」胡餅商道:「嗯,昨日見到了,每個月他都是這一天回來,在家過了個夜,今早又匆匆出城了。」又深深嘆了口氣,道:「唉,現在秦家的人死光了,這房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什麼人收回去,我看我們兩家都該留意找新的去處了。」
狄郊心道:「男主人既然在家,蘇貞當無可能與蔣會勾結陷害傅臘。況且之前她不得傅臘叮囑,便肯主動為他做偽證,可見對情夫尚有情義,又是如此貞靜賢淑之人,不可能一口咬下情夫的舌頭。」遂無二話,起身作別。
王之渙道:「若是明府怕得罪折衝府,結案時與都尉約會同時審問不就成了。」竇懷貞道:「那好,你們如何能斷定傅臘就是殺人兇手?」靜靜聽王之渙講完經過,道:「嗯,有人證,也有物證。傅臘,我問你,你可是殺害秦錦、蔣素素的兇手?」
半晌辛漸才道:「看來兇手是交吻逼|奸時被蔣素素趁機咬下了半截舌頭,惱羞成怒下才殺人滅口。」
五人也不明白縣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坐著乾等了一會兒,只聽見腳步聲響,竇懷貞身穿便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五人一起站起身來,竇懷貞道:「請坐。」自己掀袍坐下,問道,「幾位公子可有追查到兇手?」王翰道:「有,是蔣會。」目光炯炯,緊盯著竇懷貞不放,這位縣令面上絲毫不見意外之色,顯是早已知道蔣會是兇手。
鐵證如山,縣令卻如此問案,見之未見,聞所未聞,且大有偏袒傅臘之意,眾人又是驚訝又是氣憤。王之渙道:「明府的意思是只要傅臘不認,他就不是兇手了?」竇懷貞道:「莫非你們是想要本縣嚴刑拷打,用酷刑逼迫他承認行兇殺人?」眾人一時無語。
眾人低聲商議幾句,決意分頭行事:李蒙和辛漸去河東縣衙,即使無法見到傅臘,也要打探監視縣令竇懷貞的行蹤;狄郊和王之渙留下來追查秦家兇案的兇手;王翰惦記著王羽仙,得先回趟逍遙樓。尋找蔣會下落的事,外地人難以下手,就只能交給蔣大自己了。
王之渙道:「那麼你去找了誰?是誰咬斷你的舌頭?」傅臘立即激動了起來,口中「嗬嗬」數聲。
狄郊道:「嗯,就算天黑我沒有看得太真切,可傅臘是蔣素素情夫,難脫嫌疑,走,咱們去找他,看他嘴裏是不是只剩下半截舌頭。」找了一隻碗,將舌頭裝好,又出來交代蔣大,盡量保持好蔣素素的屍首,以防有更多線索。蔣大連連抹淚,只應道:「是,是。read.99csw.com
蔣大又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錦娘……」言語間,忍不住朝堂屋望去,面上露出緊張驚懼之色來。
竇懷貞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本縣也不勉強,我這就去簽發告示。」狄郊道:「我們還想見一見傅臘。」竇懷貞道:「這是自然。本縣已知會過都尉,都尉表示要除去傅臘軍籍,任憑本縣處置。」大聲叫進來一名差役,命他帶五人去大獄。
二人來到韋家院前,敲了敲門,半晌才聽見蘇貞隔牆應道:「是誰?」王之渙道:「我們之前見過面的,有點事想請教娘子。」蘇貞道:「我丈夫不在,身子又不方便,郎君請改天再來吧。」
辛漸道:「看來是有人故意咬下了傅臘的舌頭,再殺死蔣素素,將舌頭放入她口中,好嫁禍給傅臘。這個兇手好狠毒!」
這樣倒也說得通,那麼秦錦遇害當晚在蔣素素房中過夜的就是傅臘了——這一點,倒是與蘇貞所提半夜傅臘離開她家吻合,男人在情濃時離開女人床第,一定還有另外一處溫柔鄉在等著他。
眾人一齊望著狄郊,他堅決地搖了搖頭。王翰便道:「明府好意心領了,我們不能因為自身一時安危而令真兇逍遙法外,不能讓秦錦和蔣素素白死,這就請明府發告示緝捕蔣會吧。」竇懷貞異常驚訝,半晌才道:「公子應該知道,如此一來,可能就再無退路了。」王翰道:「是,無論來的是什麼風暴,我們五個誓死共進退同擔當。」他這話說得豪氣十足,其餘四人一齊站了起來。
姑嫂二人死於同一人同一把刀下已經確認無疑的事,既然傅臘就是殺死蔣素素的兇手,那麼害死秦錦的也是他了。他既是蔣素素的情夫,出入秦家熟門熟路,絕不會摸錯房門誤入秦錦房間。會不會果真是傳聞中的那樣,是蔣素素嫌小姑礙眼,起心害死秦錦,所以請情夫傅臘殺人?可這樣一來,之前蔣素素說看見兇手翻牆逃走就說不通,因為是真有人翻牆出逃,若是蔣素素與傅臘串通殺人,兇手又何必翻牆逃走呢?
辛漸道:「這麼說,你和蔣素素一道看見兇手從秦錦房中跑了出來。」傅臘又點了點頭。
典獄嘲諷地道:「這個人既不識字,又不能說話,你們要怎麼問他?」也不等眾人回答,揮了揮手,帶著獄卒便出去了。
李蒙道:「呀,這下可麻煩了,他只能回答是或不是的問題,無法告訴我們咬掉他舌頭的女人是誰。」
王之渙道:「那你看見兇手的樣子了嗎?」傅臘搖了搖頭。
李蒙也道:「這兇手當真是高明無比!咱們這麼多自詡聰明的人都讓他騙過了。若不是竇縣令……咦,縣令和他下屬從頭到尾就沒有親自驗過屍,舌頭這一細節還是狄郊發現的,他如何能那麼肯定傅臘不是兇手?」
又叫了幾聲「娘子」,院中再無人相應,二人知道蘇貞已然生氣,只得悻悻離開,來到河津胡餅鋪坐下,要了幾張胡餅,又向胡餅商打聽秦家的事。胡餅商道:「沒聽說秦家有什麼仇人。不過我也是秦家郎君過世后才搬來東城,以前他就在這家鋪子里賣些小玩意。外面風傳其實還是蔣素素惹下的禍事,兇手本來就只是要殺她,第一次下手殺錯了人,才不得不第二次下手。」
李蒙道:「蔣翁可知道秦家有什麼仇人?」他這般問,自然是因為兇手要殺的對象是秦錦和蔣素素姑嫂,傅臘不過是作為替罪羊捲入其中而已,只有與秦家有難解深仇的人才會在殺了秦錦后不顧眾所矚目接連作案殺死蔣素素,尤其誣陷嫁禍傅臘是一個布置巧妙的計謀,非事先精心籌謀者不能為之。
王之渙道:「呀,你不會懷疑是她……」驀然想到蘇貞也是傅臘情婦,不正有機會咬下傅臘舌頭么?而且昨晚傅臘自他們身後奔過,可見他也是來自東城,蘇貞家不正是在東城么?
辛漸道:「確實只有這麼解釋才合情合理。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阿翰玉佩是如何失落在秦錦房中了,蔣會就是秦錦遇害當晚在蔣素素房中過夜的人,有了這一點,竇縣令難以再將罪名強加給阿翰。」
狄郊道:「李蒙提醒得對,目下這種狀況,竇縣令絕對不會因為傅臘是軍人就放了他,或是移交給折衝府,一定會暫時將他以通姦罪收監關押,以阻止我們再見到他。這樣的話,即便我們知道兇手如何行兇、再嫁禍給傅臘的經過,局面依然對阿翰不利,因為蔣會應該就是竇縣令口中的神秘證人,他當晚人在秦家,跟蔣素素一道親眼看見了https://read.99csw.com兇手翻牆出逃,他是現場目擊者,證詞非常有說服力,說不定他當時已經認出了兇手,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卻力指阿翰就是兇手。這實在於情于理不合。」
王翰道:「我知道了,他的意思是說兇手身上很乾凈,跟他本人一樣,蔣會背上卻有剳青,所以蔣會不是兇手。」傅臘這才釋然,點了點頭。
蔣會是兇手的話,他理當還有一個幫凶,就是咬下傅臘舌頭的那名神秘女子,又會是誰呢?這傅臘年紀不小,卻還沒有成家,聽說也是浪蕩風流的人物,那女子到底是他熟識的相好,還是街上臨時搭上的陌生人?河東縣令竇懷貞為何又要包庇蔣會?
傅臘點了點頭。又轉過身來,將辛漸背過去,揭開他衣襟,從旁邊案桌取過一支筆,往他背上隨意塗畫了幾下。
狄郊自不會相信這等坊間傳聞,又打聽後院韋姓一家,那胡餅商沒口子地稱讚女主人蘇貞,對男主人韋月將則沒有太深印象,只因他極少回來。
狄郊問道:「秦錦被殺的當晚你是不是在蔣素素房中過夜?」傅臘到此境地,知道實話實說是唯一的出路,偏偏又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點了點頭。
古代對軍士犯罪的處理比普通百姓往往要輕得多,往往會不了了之。王之渙忙道:「軍士犯罪按理由軍府自行處置,可傅臘犯的不是軍法,而是觸犯律條,殺了明府治下的百姓,這是關聯地方的刑事案件,按律折衝府不得過問地方州縣政務,明府都無權問案的話,折衝都尉更無權審問。」竇懷貞甚是驚奇,道:「想不到你倒是熟識朝廷的典章制度。」
眾人「啊」了一聲,相視無言。要知道蔣會目下可是秦錦遇害當晚在現場出現並還活著的唯一一個人,原以為他指證王翰為兇手后就跑去鄉下避避風頭,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那麼,他人去了哪裡,是自己躲藏起來了,還是已經被兇手殺人滅口?河東縣令竇懷貞知不知道這個證人已經失蹤?
五人來到大獄獄廳,微微等了一會兒,傅臘被帶了出來。他遭受斷舌之苦,面目已疼痛得扭曲變形,看上去猙獰而恐怖。
眾人出來巷口,狄郊目光銳利,一眼看見那曾經為傅臘作證秦錦遇害當晚他人不在秦家的蘇貞正站在河津胡餅鋪旁朝這邊張望,心中一動,便讓眾人先走,自己與王之渙望胡餅鋪走來。蘇貞見狀,轉身欲走,猶豫了下,又頓住腳步,回頭等狄郊二人到來,先柔聲問道:「郎君有禮,敢為二位是為素娘被殺而來么?」
傅臘神色驚惶,連連搖頭,口中「嗚嗚」連聲,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之渙道:「天大的笑話,他失去的半截舌頭在死者口中找到,他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竇懷貞道:「你們也看到了,傅臘的意思是他不是兇手。」
狄郊道:「娘子請說句實話,錦娘被殺當晚傅臘真在你家中過夜么?」蘇貞遲疑道:「這個……」狄郊道:「人命關天,按律法來言,做偽證可是要判刑的。」蘇貞面露羞愧之色,低下頭道:「當晚傅臘確實來過我家,不過半夜他又走了,我猜他是要趕去素娘家裡。」
二人見她眼淚如掉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而下,哽咽難言,顯是極為失貞一事懊悔,只得就此告辭,趕去追王翰等人。
只是有了之前的教訓,在沒有見到實證之前,狄郊不願意多說,只領著大伙兒趕來秦家。蔣素素屍首停在堂屋中,尚未入殮,重新撬開她嘴唇查驗,果見牙縫中連沒有半絲血跡都沒有。
辛漸道:「這竇縣令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真真假假設置這麼多障礙,我們得找出真兇,帶到他面前,才能令他無可抵賴。」狄郊道:「嗯,辛漸說得對。幸好事情發展到現在,尋找兇手相對容易多了。咬下傅臘舌頭的一定是女子,但殺死秦錦和蔣素素的一定是個男子。」
狄郊、王之渙回來逍遙樓,剛剛見到王翰和王羽仙,尚不及坐下告知情形,夥計來報說外面來了官差,指名要幾人出去。王翰道:「羽仙,你留下等我,我們去去就來。」
狄郊也不多說,匆忙告退,王翰等人知他定然有了新發現,也一窩蜂地跟了出去。公堂上只留下瞠目結舌的縣令竇懷貞等人及傅臘。
辛漸道:「蔣會的話有始有終,明府是如何發現的破綻?」竇懷貞道:「本縣雖然孤陋寡聞,可晉陽王翰的名字也曾聽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能相信堂堂王公子會深更半夜摸進民女家中逼姦殺人?定然是蔣會自己做的事,況且只有他才有機會取到王公子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