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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謀逆大罪 第三節

第四章 謀逆大罪

第三節

辛漸見蒙疆無事,倒也欣慰,又見他身上背有行囊,有車馬正停在衙門前,問道:「謝制使是要走了么?」謝瑤環道:「我奉詔立即回京。」扭轉了頭,道,「狄郊,你可千萬別再逃了,不然會害死許多人。」狄郊道:「狄郊愚鈍,請制使明示。」
張道子甚是沉穆,只朝宋璟略微點頭,徑直走道桌案前,兩下一看即道:「雖然筆跡確實很像,難辯真假,然則正如老夫適才對相公所言,寫這封信的人是左手持筆,寫這張姓名的人卻是右手執筆。」
眾人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狄郊上前檢視一番,皺眉道:「這些人下手可不輕,先生的肋骨斷了,怕是得儘快診治才行。」車三道:「不礙事不礙事,賤命一條,早就習慣了。」掙扎著站起來。
辛漸無力阻止,又不知道宋璟為何刻意留下自己,問道:「宋御史有什麼要問么?」宋璟道:「咦,你們二人專程回來投案,不是有話要告訴本史么?怎麼反倒問起本史來了?」
狄郊道:「治病救人是醫師該盡的本分。蒙侍衛的犧牲則要大得多。我是死囚,你私下放我出來,罪名極大,按律當絞。」蒙疆笑道:「公子還忘了一條,盜竊制書也是大罪,按律要判二年徒刑。不過公子不必擔心,我是隸屬軍府的武官,謝制使和宋御史在外無權殺我,頂多隻會將我押回洛陽交回內府軍中處置。只要各位在這之前找到真相,我還是有機會活命的。」
宋璟「噢」了一聲,抬起頭來,命人鬆了綁縛,招手叫道:「你們二位請過來。」二人依言走過去,見桌案上正攤放著那封反信。宋璟命楊功將信件取走,擺上一張白紙,道:「狄公子,請你在紙上寫下你和幾位同伴的名字。」
辛漸離開州廨,走出老長一段,確信沒有人跟蹤,這才直奔車三家中而來。王翰等人無處可去,當真還滯留在這裏,見辛漸這麼快就獨自回來,極是意外。
狄郊道:「無論如何,多謝了。請轉告謝制使和宋御史,等我們查明真相,自會回去投案自首。」蒙疆道:「好。各位多保重,河東縣城並不大,官兵很快就會追捕到你們,你們頂多隻有一到兩天的時間。」狄郊道:「是,多謝。」蒙疆朝眾人拱了拱手,沿原路返回。
張道子道:「聽說是你們幾個發現了韋月將的屍首,對么?」狄郊不明白他如何認識韋月將,又突然提起這件無頭案子,道:「是,韋月將被埋在他家院中的柴垛下,我們發現他也是純屬僥倖。」
王羽仙問道:「宋相公也想到宗大亮牽連其中了?」楊功道:「什麼?噢,這還多虧了田智。他被人綁走關押的那處宅子,就在驛站旁邊,是宗大亮的一處私宅。」王羽仙道:「原來如此。」她知道宗大亮一旦被帶入州廨,再要見上一面就更加困難,一時遲疑該不該就在這裏質問他,可又覺得場合實在不合適,心裏矛盾,忍不住回頭朝王翰等人藏身的地方望去。
王翰命道:「田智,你帶太夫人和練兒先回逍遙樓去。」田智道:「是。」又遲疑道,「小的送太夫人回去,萬一被人瞧見,會不會反而連累她?」
辛漸猜想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淪為通緝要犯,假裝不認識不過是有意放縱己方逃走,當即道:「我是辛漸,他是狄郊,我們正要去蒲州州廨投案。」
王翰點點頭,道:「有理。」他身上物件早在下獄時盡數被官府搜走,一摸腰間空空如也。王羽仙便取下手腕上的金釧,遞到老婦人手裡,道:「太夫人拿著這個去逍遙樓,蔣翁自會招待。」老婦人這才會意遇到了好心人,忙連聲道謝。
車三狐疑道:「你們……你們正被官府追捕么?」辛漸不願意謊言欺騙,道:「是。先生若是怕受連累,我們送先生到家就會立即離開。」車三搖頭道:「從來只有貧道連累他人的。快,快些扶我回去,哎喲,痛死了。」
辛漸驚道:「御九九藏書史適才均看見狄郊右手握筆寫字,不是已經清楚信是偽造、他是被冤枉的么?」宋璟道:「狄郊是謀逆重犯,豈能因一名證人的話就輕易釋放?」揮手命人將狄郊帶走。
王羽仙疾奔回王翰身邊,說了宗大亮、平老三被帶走是因為田智今晚被綁的緣故。王之渙道:「這說不通啊,綁架田智的肯定是武延秀的人,所以楊功前去營救時才不敢跟他們動手,只在門前出言恐嚇。如此,宗大亮肯定是跟武延秀一夥兒,他為什麼又要救了裴昭先藏在普救寺中呢?若是出於武延秀的授意,藏人在他私宅中豈不是更好?」
辛漸道:「那好,御史打算如何處置我?」宋璟道:「你這就回去,說服王翰、王之渙還有李蒙一起回來投案自首,本史保證不追究你們上次逃獄一事。」辛漸道:「是。」行了個禮,昂然走了出去。
楊功道:「小娘子深夜來到縣衙,有事么?」王羽仙道:「我們想……」田智忙插口道:「沒事,沒事,就是路過。楊侍從公務在身,請吧。」楊功道:「好,告辭。」領人押了宗大亮和平老三走了,二人始終低著頭,不曾看旁人一眼。
竇懷貞道:「噢,那你們自己去吧,本縣還有要事,恕不奉陪。」竟也不命隨從差役捉拿二人,與那老者自去了。
即近西門時,即聞到了一股強烈的焦糊味道。王之渙道:「是失火了么?」辛漸道:「應該是昨晚阿獻想救裴昭先有意放火引發的大火。」
張道子又指著反通道:「那麼這『廬陵王』的『王』字呢?」狄郊仔細看了看,道:「嗯,似乎沒什麼分別。」張道子道:「你仔細看最末一劃。」
他本來極度沮喪懊悔,萬萬想不到憑空冒出來一個人來,輕而易舉地證明了信是仿冒,不僅還他本人以清白,還戳穿一場大陰謀,力挽狂瀾,拯救了廬陵王李顯和宰相狄仁傑,臉上不自禁地流出喜色來。
王之渙道:「不如去城東韋月將家。那裡剛剛抬出了兩具屍首,是名副其實的凶宅,估計很長時間內沒有人再敢接近。」辛漸道:「主意是不錯,可從我們眼下在城西,往城東去太遠,雖說蒲州不似京師那般夜禁森嚴,但一路難免會遇上打更巡夜的,萬一……」王翰一聽「凶宅」二字就大起反感,忙道:「辛漸說得對,我們不能冒險去那裡。」
張道子見狄郊已經明白其中原委,捋捋鬍鬚,點頭道:「孺子可教也。」狄郊道:「多虧先生指點。」
狄郊料想是要辨認筆跡,依言在紙上寫下自己和辛漸、王翰等五人的名字。楊功又將反信擺在一旁比照。宋璟本人也工於翰墨,俯身看了幾遍,搖頭道:「在本史看來,字跡可是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分別來。來人,請張道子先生出來。」
狄郊道:「之渙,你還是留下來跟阿翰一起照顧羽仙。官府要抓的人主要是我,我回去了,他們就不會那麼著急追捕。你們人在外面,萬一有新線索,也好追查到底。」當此境地,眾人也別無選擇,王翰只能同意。
卧房中也是一貧如洗,只有一張木床,連柜子都沒有一個,倒是窗邊有一張書桌,上面擺有筆墨紙硯等文房之物。王之渙走過去一看,案頭幾張紙上寫著一篇《道德經》,一手隸書頗有飄逸之姿,雖非十分出眾,但對一名算命道士而言,也可謂難得了。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田智難以相信,追問道:「燒死了?黃瘸子真的燒死了。」老婦人道:「真的燒死了。唉,天意啊,他最近突然發了筆橫財,有錢買酒,每天晚上都要喝得醉醺醺的,誰知道……」
王翰卻是不願意跟這邋遢道士親近,道:「田智,你先將那處房子位置告訴我,和老狄一道送先生回去后,再來找我們。」田智為難地道:「這個……回稟阿郎,小的怕是真記不清了。」王羽仙道:「難得先生不怕受到牽連,不https://read•99csw•com如大伙兒一道送先生回家,也好有個照應。」她既這麼說,王翰再不情願也只得照辦。
辛漸已然起身,叫了狄郊、王之渙一齊出來,拍醒王翰,道:「現下所有線索都已經斷了,老狄昨晚跟我說,他想回去州廨,將宗大亮、黃瘸子的事主動告知宋御史。我也仔細想過,不如我和老狄一道回去自首,你們留下來,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王之渙道:「說好要共同進退,要去一起去。」辛漸道:「不行,我們四個如果都回去,就剩羽仙一個人在外面,她的處境又危險了。」
只聽見腳步聲響,屏風後轉出一人,正是適才辛、狄二人在路上遇見過的與河東縣令竇懷貞在一起的老者。狄郊心道:「原來他就是張道子。」
王之渙順勢打聽道:「太夫人可知道附近住有一個黃瘸子?」老婦人道:「當然知道,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喏,就在那裡。郎君要找他么?不幸的很,昨晚失火,他人沒能逃出來,燒死了。」
辛漸望了楊功一眼,心道:「原來你早知道當時我們就藏在附近。」他見宋璟極其精明,又曾派人暗中保護王羽仙和田智,也不想有所隱瞞,道:「原來御史早就知道了。現下我們能找到的線索都斷了,無跡可循,只好回來投案。御史,你已經審過宗大亮了么?」宋璟道:「你是狄郊的同犯,本史不能輕易透露其他證人的供詞給你知道。」
辛漸上前問道:「你們原本是住在這裏么?」小女孩點點頭。辛漸回頭望了一下王翰,王翰點點頭。辛漸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道:「練兒。」辛漸道:「這位是你奶奶么?你叫醒她。」練兒便推了推老婦人,道:「奶奶!」
自武則天登基后,全仗高壓手段維持寶鼎神器,人心思唐,然則最具威望的前太子李賢已經被殺,兩個兒子也被武則天下令活活鞭死,是以人們將全部的希望全放在了廬陵王李顯身上。昔日宰相裴炎因告密導致李顯被廢帝位,儘管其人也不贊成武則天稱帝最終獲罪被殺,但至今仍遭時論非議。狄郊心道:「是我害了廬陵王,我成了千古的大罪人,我……」額頭汗水涔涔而下,悔之莫及。
王羽仙大喜,急奔過去,果見王翰、狄郊四人躲在牆角中,問道:「你們……你們是逃出來的么?」王翰道:「是蒙疆和青鸞偷了謝制使的制書,暗中放了我們。狄郊還不願意出來,是我怕你一個人查案遇到危險,堅持要走。」蒙疆道:「好了,你們自己去追查真相吧。我得回去了,青鸞還在等著我。」
張道子道:「僥倖,嘿嘿,僥倖。那你們有沒有僥倖發現一本王羲之的書卷?」狄郊一愣,搖頭道:「沒有。先生認得韋月將么?」張道子道:「唉,這個人……人已經死了,不提也罷。宋相公,老夫這就告辭了。」宋璟道:「好,我送先生出去。」上前扶了張道子手臂,親自送了出去。
一直到次日上午,王之渙才最先醒來,見王翰、王羽仙、田智三人依舊伏案熟睡,不忍驚醒,便躡手躡腳地進來房中,卻見車三平躺在床上,辛漸和狄郊倚在床沿,竟也睡著了。
兵士將辛漸、狄郊二人押到公堂外,等了許久,才有人來傳令,命將犯人帶去后衙書房中。御史中丞宋璟正站在桌案前凝思,絲毫沒有留意到有人進來。侍從楊功從旁提醒道:「相公,狄郊、辛漸二人帶到了。」
狄郊湊得近些,見那一橫甚是流暢,並無奇特之處,只在最後一點時極細微的毫筆絲往左挑回,這才恍然大悟——平常人也就是右手執筆的人寫信,均是紙張在左,毫筆在右,「王」字最後一橫是收勁所在,應該是個重重的頓點,再抬起毫筆;而左手執筆的人是紙張在右,毫筆在左,到最後一橫時非但無法像右手使筆者那般沉力,而且寫完后左臂會自然收回往左,毫筆斜提九_九_藏_書上來,微微一帶,即有筆絲,這是人天生的本能,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只是這等細微差別極難分辨,若非張道子這等嗜字如命之人,旁人萬難察覺。
王之渙笑道:「田智,你這說的是鍾會騙取荀勖寶劍的故事么?上次咱們在洛陽一次酒宴上,還專門說過這故事。」田智道:「是啊,小的就是當時聽了覺得好玩記在心上的,想不到今晚竟然用上了。」眾人聞言,無不莞爾而笑。
狄郊道:「制使自己也說過不相信我會勾結突厥可汗反叛,那封反信是旁人偽造的。」謝瑤環道:「我是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可想要廬陵王死的人會假裝不知道。」狄郊聞言,一時戰慄驚懼,不能自已。
目力所及,能看到有多處燒焦的民居,越往前走,燒毀得越厲害,緊挨城牆的一排房子已是殘垣斷壁,不知道哪裡隱隱有男子嘆息與女子哭聲傳出。路邊的斷牆處坐著一名老婦人和一名小女孩,相依相偎地靠在壁上。老婦人睡得很熟,額頭上每一劃皺紋都是滄桑人世的痕迹,寫滿了生活的艱辛和無奈。那小女孩卻尚未入睡,正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路過的陌生人。
幾人遂辭了車三,回來逍遙樓。果如辛漸所料,逍遙樓一切正常,並無官兵埋伏。自從王翰等人來到蒲州,變故連連,蔣大早已經見怪不怪,迎上前來,也不問幾人是如何逃脫,只道:「昨夜黃老太太帶著孫女練兒拿著王家娘子的信物住了進來,我已經將她們安頓好。」王翰道:「很好。蔣翁,我還有件事要你親自去辦,你這就趕去晉陽,找到大管家王安,傳我命令,命他調一百萬錢來蒲州。」
辛漸忙扶他坐起來,問道:「」車三道:「貧道在賭坊輸了錢還不起,就被他們毒打了一頓,扔在這裏。」
辛漸道:「不如我們先送先生回去。這位狄公子通曉醫術,或可能為先生接骨醫治。」車三遲疑道:「好是好,不過貧道可付不起診金。」王之渙忙道:「不用診金,你讓我們在你家裡呆一晚上就可以了。」
那老婦人驚醒過來,見眼前站著幾名陌生人,不由得有些害怕,問道:「你們想做什麼?」辛漸道:「太夫人別怕。你先起來,帶著孫女暫時去客棧安頓。」老婦人搖頭道:「老身沒錢的,家裡一切都燒掉了。」
正巧謝瑤環從衙門出來,遠遠見到辛漸、狄郊,忙叫道:「逃犯在那裡。」門前數名兵士「嘩啦」一聲拔出兵刃,朝二人圍上來。辛漸道:「謝制使不必著急,我二人本來就是來投案的。」蒙疆、青鸞二人搶上前來,又是意外又是不解。
等了一會兒,宋璟重新回來,命道:「來人,將狄郊鎖了,押回死牢監禁。」
謝瑤環道:「不過,廬陵王並沒有下獄,聖上只說他病重,要將他接回洛陽治病,如今軟禁在宮中。廬陵王的生死,可見全看你這件案子的結果了。」揮手命道,「將他們兩個押進去交給宋御史。」重重看了蒙疆一眼,道,「可得鎖好了,別再讓人救走。」
當下來到車三的住處。狄郊和辛漸扶了他進房躺下,自去打水清洗傷口,預備接骨。
房子小而簡陋,只有三間屋子,中間堂屋,左邊廚房,右邊卧室。堂屋中椅子都沒有一把,只有一張方桌,四條板凳。王翰等人只得圍著桌子坐下,睏倦之極時,竟也伏在桌子睡著了。
王羽仙極是欣喜,道:「太好了,有你們幾個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們這就一起去找黃瘸子吧。」一路往西門而來,半路說了田智今晚的經歷。
狄郊大奇,問道:「這張姓名是我所寫,請教先生,如何能分辨出書寫人是左手還是右手?」張道子道:「咦,你年紀輕輕,字寫得還不錯。你細看『王翰』的『王』字,有何出奇之處?」狄郊心道:「這是我親筆所寫,能有何出奇之處?」搖頭道,「狄郊愚鈍,看不出來。」
宋璟招了招手,叫道:「楊功!」read.99csw•com楊功忙躬身問道:「相公是要屬下跟著辛漸么?」宋璟搖了搖頭,道:「不必,辛漸這些人講義氣、重情意,本史扣住了狄郊,他們幾個都會乖乖回來投案,不必再派人手追捕。你派人去帶宗大亮來,再去查一下黃瘸子這個人。」楊功道:「是。」
王羽仙驚道:「他們……他們不是河東驛站驛長宗大亮和那個平……平老三么?」楊功道:「原來小娘子也認得他們。」王羽仙點點頭,問道:「楊侍從要帶他們去哪裡?」楊功道:「奉中丞之命帶這二人去州司審問。」
辛漸道:「宋御史本來就沒有因為我們昨晚逃獄大肆派人搜捕,眼下他扣住了狄郊,料我們早晚要回去投案,更不會派兵守在逍遙樓了。」王翰早厭惡車三家裡的氣味,忙道:「就算有伏兵,我也要回去。」
辛漸道:「是竇縣令特意請來張先生相助的么?他是如何想到請張先生來辨認筆跡的?」狄郊搖了搖頭,道:「這竇縣令當真深藏不露,行事出人意料,我實在猜不透這個人。」辛漸道:「不管怎樣,這下可算是洗清你的冤屈了。」
謝瑤環喝道:「將他二人綁了。」兵士取走繩索,一擁而上,辛漸、狄郊也不反抗,反手就縛。
他這一回去必然要被捕下獄,說不定還會面臨酷刑拷打,被逼問狄郊等人下落,他卻極是坦然,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眾人很是感激。辛漸道:「大恩不敢言謝,蒙侍衛冒險相助,我等銘記於心。」蒙疆道:「狄公子救過我性命,我不過是報恩而已。況且想救你們的未必只有我一個,大伙兒對真相心知肚明。適才出府衙時正遇見宋御史的侍從楊功,他不是也佯作不識么?」
眾人不由得悻悻然,誰也料不到好不容易找來的線索被一場大火給掐斷了,而這大火還多少跟他們有些關係——若不是他們費盡心思將裴昭先從普救寺中救出來,他也許不會橫死在空宅中,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一系列事件。難怪在獄中時有獄卒說什麼「被燒」的,這些獄卒都是本地人,多半有人在昨晚大火中損失了家產,所以才深恨那突厥人阿獻,不斷進進出出其牢房,對其「優待照顧」。時下制使和御史均在蒲州,他們不敢動用私刑拷打,卻故意將各種戒具全副武裝在阿獻身上,令他動彈不了分毫,就連解手都要靠獄卒格外施恩。又不給他飯吃、不給水喝,無疑是變著法子虐待折磨他,即使不能在獄中整死他,也要讓他痛不欲生,吃盡苦頭。
眾人也想不出究竟,只是目下所有線索要麼斷了,要麼被御史中丞宋璟抓在手中,他們無跡可查,已是一籌莫展的境地。王翰道:「先找個地方安身再說。羽仙,你不用跟著我們東躲西藏,你和田智大大方方地回逍遙樓去。」王羽仙道:「我不。」王翰無奈,問道:「你們可有想到藏身之處?」
王之渙深深嘆息,道:「最關鍵的證人莫名其妙燒死了,這可怎麼辦?再也沒有人能證明老狄清白了。」辛漸道:「也許還有一個人。如果仿冒書信的人真的是黃瘸子,淮陽王武延秀他們只是路過蒲州,斷然不會知道這麼這個人,更不會知道他有仿人筆跡的本事,一定是有人向武延秀舉薦了他。」狄郊道:「河東驛站驛長宗大亮。」
田智道:「小的倒有個主意,郎君們覺得宗大亮那處私宅怎麼樣?綁小人的那兩人已經逃走,諒來一時半刻不敢再回來。」辛漸道:「不錯!如果遇上那兩人,咱們可以趁機將他們拿下,如果遇不上,也有個藏身之處。」王翰雖然覺得冒險,可也沒有別的去處,只得同意。
辛漸因為車三還躺在屋裡養傷的緣故,感覺談話不便,道:「走吧,回逍遙樓再說。」王之渙道:「回去不是自投羅網么?肯定有官兵守在那裡。」
辛漸只得與狄郊自行往州司而來,到了衙門前,也沒有遇到任何搜捕的官兵,不免有些出人意料。竇懷貞一行一read.99csw.com直走在二人前面。狄郊道:「他們是不是也要去州廨?」果見那一行人進了蒲州州司。辛漸道:「奇怪了……」
辛漸忙打燃火折,上前一照,見那人仰面躺著,血流滿面,不過胸口起伏不定,尚有呼吸,道:「他沒死,只是被打暈了過去。」依稀覺得那人面熟,將火折伸得近些,奇道:「這不是鸛雀樓前那算命道士車三么?」只聽見那人呻|吟了一聲,應道:「是我。」
田智在前面帶路,他被帶去時頭上罩了布袋,跟隨楊功離開時也是慌亂有加,根本記不清楚準確位置,只得摸索著往驛站方向而來。王之渙道:「這不是回逍遙樓的路么?那裡怕是有官兵。」田智慌忙道:「錯了,錯了。」
王羽仙不及回答,田智知道她一派天真,不善撒謊,忙道:「沒有見過。」楊功點點頭,道:「那好,我先走了。」揮了揮手,只聽見鐐銬聲響,他身後兵士押著兩名犯人出來。
辛漸和狄郊從車三家出來,原路穿過昨夜經過的小巷,剛拐上大街,就見到河東縣令竇懷貞正與一名白髮老者邊走邊談,神色甚是急切。辛漸叫道:「竇明府!」竇懷貞一愣,問道:「你是誰?」
雖然夜色已深,然而此事實在太過重大,萬一有人搶在前面將宗大亮殺死滅口,那可就萬事休矣,眾人也不遲疑,徑直往河東縣衙趕來。及近縣廨,王翰等人躲在牆角暗處,王羽仙與田智往大門而來。剛登上台階,緊閉的大門便打開了,領先跨出門檻之人正是御史中丞宋璟的侍從楊功。
謝瑤環道:「神都有消息傳來,聖上已經將派人將廬陵王自房州押回京師。」狄郊大吃一驚,道:「皇帝又要殺自己的親生兒子么?」謝瑤環道:「哼,你該知道,這跟你那封反信有很大幹系。」
王翰低聲叮囑道:「不過蔣翁可別提這裏發生的事。另外,順便打聽一下田睿的下落。」蔣大道:「是。田睿失蹤了么?」王翰道:「他被淮陽王武延秀捉走了,不過先別讓田智知道。」蔣大道:「是,阿郎放心。」
王翰道:「田智,你到底記不記得路。」田智道:「記得。不過天這麼黑,總要找上一找。」領著眾人拐進一道黑乎乎的小巷子,走不多遠只覺得腳下踩著一個軟軟的東西,當即朝前絆倒,「呀」地一聲驚叫,道:「人……這裏躺著個人。」
辛漸道:「我猜也是他。不過因為他將裴昭先藏在普救寺中,被謝瑤環下令逮捕,正關押在河東縣獄中。以我們目前的處境,只有羽仙方便去求見竇縣令。」王羽仙道:「好,我這就去。」
蔣大吃了一驚,問道:「阿郎忽然調這麼多錢過來蒲州,到底做何用?」王翰道:「嗯,這筆錢暗中交給河東縣令竇懷貞,請他用這筆錢幫助昨晚西門大火中遭難的那些災民。」蔣大這才明白究竟,道:「啊,阿郎真是菩薩心腸。好,好,我這就去準備上路。」
田智見門邊差役正狐疑地審視自己,忙拉著王羽仙步下台階,走出數步,才聽見背後「扎扎」作響,縣衙大門又合上了。
辛漸道:「是,我們查到一個綽號叫黃瘸子的人可能就是仿冒信件者,找去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在昨晚的大火中遇難了。」宋璟道:「你們認為是河東驛站驛長宗大亮做了中間人,所以想去河東縣獄找他問明白,不巧的是,宗大亮剛好被本史派人帶了出來。」
田智驚道:「楊侍從,怎麼是你?」楊功乍然見到田智,也頗為吃驚,道:「怎麼是你?」他在州廨也見過王羽仙,問道:「小娘子可有見過王翰、狄郊四人?他們適才從州獄逃走了。」
蒙疆道:「娘子……」謝瑤環道:「你還敢多話?回去神都奏明聖上再好好治你的罪。」蒙疆被她一喝,便默默低下頭,不再言語。
忽遠遠見到一隊官兵正游弋而來,幾人慌忙遣走練兒祖孫,藏入一處斷壁中。所幸官兵只是例行巡視,更留意不到燒壞的廢屋中還有人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