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嗎？我是凜啊，北大路凜。」

「放心，親愛的夏琳女士，」他很快回復，「你那邊怎麼樣？」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秦枳走出房間，與聞聲而來的桑蕎面面相覷。桑蕎攤開手表示不方便出面，秦枳便走下樓梯，打開大門，一個身影飛一般沖了進來緊緊抱住他，下一秒便放聲大哭起來。

「你有事嗎？」兩人相對沉默許久，秦枳才冷淡開口。

「我聽見你彈琴了，你想起來了對不對，你真的是雅也……」

房間的窗戶朝西，裏面有一張對孩子來說稍顯奢侈的單人床，床邊有一張寫字檯，對面的牆上是一排書架，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大大小小十余座獎盃，看來他們離開日本的時候，並沒有帶走這些對於雅也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當然，他的父母或許希望他能夠儘快忘記鋼琴，去過另一種屬於正常人的生活。

「也就是說，薩拉嫁給一臣的時候，已經懷上了雅也。」秦枳托住下巴，偏頭看著桑蕎。

和久井家的書房亮著燈，他推開門，桑蕎正坐在寬大書桌后的座椅上翻看著什麼，聽到聲音就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一下，此刻她的頭髮已經散下來，眼鏡卻仍舊架在鼻樑上，看上去有些滑稽，秦枳便也笑了起來：「有什麼線索嗎？」

路程不遠，他決定步行前往，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感覺到有人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於是他便越走越快，直到拐彎的路口停住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下個目的地是和久井家老宅，為了避人耳目，桑蕎與他分頭離開學校。

幽靈嗎？不會是真的有這麼一號人吧？

「的確應該https://read.99csw.com和當事人見個面比較妥當。」秦枳愈發覺得這件事的脈絡簡直千頭萬緒，遠比想象中複雜得多，「另外，那個凜恐怕有點用處。」

「為什麼這麼肯定？」一提到凜，桑蕎的表情就變得不太自然。

之後，他用流利的英文|做了不能更簡短的自我介紹，坐在了老師指定的位置上。

「很奇怪吧，是雅也出事的三個月前。」

「雅也出事？」桑蕎頓了頓，秦枳便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而桑蕎卻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

但是那也沒有辦法，畢竟扮演他不等於成為他。

「是不是很微妙？」桑蕎笑得曖昧，「如果真有這麼一個女人，她想毀掉雅也，也算理所當然吧？」

秦枳靠在窗邊托住下巴，一臉不悅地斜睨桑蕎的方向，心裏想著，回去之後要給她換一副更難看的眼鏡了。正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兩道灼人的視線，於是猛地回頭，就看到不遠處一個長發及肩的女生，正愣愣看著自己，就算被發現也沒有移開視線，反而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秦枳似乎感覺到什麼一般皺起了眉，然後主動別開了視線，從書包中翻出早上班主任給的花名冊，翻到了那女生的名字，北大路，凜。

原來那首曲子，正是雅也當年所創作的第13重變奏曲，可是身為「雅也」的自己卻沒有任何反應，怪不得她會如此確定！

班主任把他介紹給全班同學的時候，這個男生的臉上還帶著一股事不關己的淡漠，墨綠色的瞳孔冷冰冰地環視整個教室，左手拎著書包掛在左肩，右手套著一隻黑色的皮質手套，抄在制服褲子的口九*九*藏*書袋裡。

「那麼阻止和久井一家回國的目的呢？」秦枳倒並不完全贊同。

秦枳豎起領子，從剛剛開始他就覺得背後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冷風，或許是今天的天氣格外冷的緣故。

「……」還不知道她是誰，秦枳決定選擇沉默。

「還真被我猜中了啊，」秦枳眉心輕挑，將紀念冊接了過來，隨意翻看，「怪不得那傢伙看著我像看負心漢一樣。」

「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手？」

「誰？」消息立刻回來，「我可不負責幫你泡妞哦。」

作為地方上有名的純英文授課高中，聘請英語國家的老師的例子也是屢見不鮮，但是同為東方人卻還說得一口流利英文的老師，特別是長得還不錯的女老師，這就是建校五十多年以來的第一位了。

女孩滿腹狐疑地盯著他的臉，教室里除了他們沒有第三個人，氣氛莫名尷尬，正在這時，女孩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未華不是和久井家的親生女兒？」秦枳有些意外，「又或者，是一臣在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果然，秦枳沉默下來，聽著桑蕎繼續往下說：「除此之外，相簿中的照片按時間順序排列，第一張是一臣和薩拉的結婚照，但從第六張照片開始，畫面中已經出現了剛剛出生的雅也，再看薩拉當時的婚紗款式，是高腰的希臘式……」

「誰知道？」桑蕎聳了聳肩，「我想這些事，最好還是當面向一臣問個清楚。」

「剛剛從理事長辦公室出來，又去學生處轉了一圈，我的入職手續和你的轉學手續都放在一起，已經把經手人都記下來了，等會兒叫幸村警官去查一下。」

「你真的是雅ｈttｐｓ://ｒeａd•９９cｓｗ•cｏｍ也？」她的聲音，咄咄逼人中偏又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桑蕎抬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簿來：「看得出是關係相當和睦的一家四口，從一臣和薩拉結婚開始，每個月都會拍一張全家福，寒來暑往從未間斷，直到……」

「我有很多事不記得了。」雖然這樣說，但秦枳已經開始感覺到這個女孩和雅也，或許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她在懷疑我。」秦枳卻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反常，「時隔十年忽然見面的兒時朋友，為什麼會那麼篤定我不是雅也呢？她用了什麼方法來辨認我是真是假？」

這是一組鋼琴獨奏曲，於1785年發表于維也納，全曲共有13小節，全長約八到九分鐘，第一小節是主旋律，接下來是變奏1到12，其中所需要的技巧越來越難，氣勢也越來越恢宏，總體來說難度不大，十分適合小孩或是初學者來駕馭。秦枳原本只是隨手翻看，在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原本空白的封底忽然出現了手寫的另一段譜子，看筆跡應該出自一個孩子之手。看到這個，秦枳立刻回想起凜的手機鈴聲，主旋律就是小星星沒錯，於是坐了下來，按照曲譜試彈兩遍，果然一模一樣。

「順便加上北大路凜。」

果然，凜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受傷的表情，然後她擦掉眼淚，說了一聲對不起，便轉身跑了出去。秦枳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直覺，這個女孩一定和當年的案子存在著某種程度的關聯。

初戀嗎？當年雅也出事的時候才八歲，但那也沒什麼，自己愛上桑蕎的那一年也只有六歲而已。正九九藏書在秦枳的頭腦飛速旋轉的時候，凜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右手。

第二節課的時候秦枳收到桑蕎的簡訊息：「高中生活還習慣嗎，和久井同學？」

「幼稚園畢業典禮，」桑蕎將手上的紀念冊轉過來給他看，「鋼琴四手聯彈，照片下的標題是，小星星變奏曲，演奏者：雅也和凜。」

秦枳眉頭一皺，立刻回頭尋找桑蕎的身影，而看到此情此景，她只是默默退後兩步，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了走廊的陰影之中，一句話也沒有說。

與一臉債主表情的和久井同學不同，雖然夏琳？宋小姐的臉上，總戴著一副不合時宜的超大黑框眼鏡，頭髮盤成老式的髮髻，衣服也穿得不是黑白就是灰，氣場保守得像個老處|女，但至少永遠笑容可掬，親切得像是鄰家大姐姐。

秦枳想都沒想，立刻出於本能地甩開了她，與此同時，他又忽然意識到，如果眼前的女孩對於雅也的意義真的非同一般，那麼真是做了一件要說抱歉的事了。

淺川國際高等學校轉校生和久井雅也的到來引起了全校級別的大地震，當然並不是為了少女漫畫中的類似理由，而是十年前的他已是轟動全城的綁架案主角，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再也不會回到這片土地的時候，他居然就這麼一臉無所謂地出現了。

「這個，我知道。」他只能這樣回答。

這是案件中完全不曾出現過的名字啊，她是誰呢，到底。

放學后，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秦枳扣好書包剛剛站起來的時候，一個人已經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不悅地抬頭，就看到了北大路凜那張乾淨而倔強的臉。

如果說他的低氣壓讓全班面面相覷更有人敵意十九-九-藏-書足的話，那麼接下來代課老師的登場則重新將同學們的興緻拉到了空前的高度。

「這就吃醋了？」看到那條簡訊，他毫無自覺地笑了起來。

「你不是雅也……」她說。

卧室的隔壁有兩間琴房，分別是一臣和雅也專用，這一點從琴凳的高度和曲譜的難易度可以分辨。雅也的房間里，巨大的三角鋼琴坐落在正中央，旁邊的架子上擺著厚厚一摞琴譜和唱片，還有當年雅也的演出錄像。秦枳隨意翻了翻，從裏面抽出一套最老舊的譜子來，正是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幼稚園畢業典禮上和凜一起完成的曲目。

定睛一看，居然又是那個北大路凜，她將頭埋在秦枳的懷裡，幾乎泣不成聲——

應該是自製的鈴聲，內容是從沒聽過的鋼琴獨奏曲，似乎演奏者還不夠成熟，技術雖然不錯，但力度還有所欠缺，秦枳說不上為什麼，他只覺得這鈴聲有些玄妙，兩人四目相對，在他面前的凜似乎自始至終沒有想要接聽的意思，直到對方掛斷，鈴聲戛然而止，而與此同時，女孩的眼淚也一併安靜地掉了下來。

「未婚先孕倒也沒什麼，可是下面這件事，就有點格外不同尋常了。」桑蕎將相簿再往後翻了幾頁，「這張，是雅也的三歲生日，而下一張，畫面中突然出現了已經一歲左右的未華，而之前的二十幾個月，卻完全沒見到薩拉的肚子有什麼異常。」

「自我感覺過分良好。」她回答。

秦枳越想越不得要領，索性離開書房走上二樓，推開了雅也卧室的房門。

依靠著幸村警官的私人關係，總算拜託理事長為桑蕎謀到了美國口語這麼一份合適的差事，當然教師執照什麼的全都是偽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