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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秦枳篇 雙塔

番外·秦枳篇

雙塔

「最後你們要做的一切,就是等待全麻效果消除,雅也自己爬出廢棄工廠被人發現就足夠了……」
「事發當天的中午,你們一家四口一起吃了最後的一頓午飯,之後,薩拉給未華吃了感冒藥,卻給雅也喂下了安眠藥,在雅也很快睡著之後,薩拉為他換上了一套和未華一模一樣的衣服,因為是冬天,而且感冒,所以帽子手套和口罩都是必不可少的,加上八歲的雅也和六歲的未華都是短髮,且身高相似,被裹成棉花包的孩子究竟是誰,恐怕只能以眼珠的顏色來分辨。
「是這樣嗎?」一臣訕訕地點了點頭,「我不太懂罪犯的想法。」
「這,就是雅也被綁架並失去手指的全過程。」
「當然,那我們就聊聊別的事,就從雅也失蹤的那天中午開始吧。」秦枳看了桑蕎一眼,而她只是托住下巴,眼神帶笑地望著他,顯然把結案陳詞的部分放心交給了他,於是他便也回報以一笑,雙手抱肩,從容開口,「雖然這個結論令人匪夷所思了些,但就目前得到的所有證據來看,這已經是唯一的答案了。這個故事的謎面十分華麗,一個綁架犯,在一個完美的密室中進出各一次,帶走了一個熟睡中的孩子,並且還做到了不發出一丁點聲音,我認為,這個世界上的確只有幽靈,才能做到。
「沒錯,」一臣沒什麼所謂地點了點頭,「她是情人生下的孩子,但與其說是情人,倒不如說是露水姻緣吧,我已經不太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如果不是薩拉同意,我不會承認未華這個女兒。」
「哦?怎麼說?」桑蕎托住下巴,顯然對這個故事產生了一點興趣。
薩拉為兩人倒了茶,又到廚房去準備茶點。這時秦枳已經拿起了桌上擺著的一張全家福,還是很多年前拍攝的老照片,裏面的雅也和未華都只有幾歲的樣子,梳著一樣的短髮,連身高也差不多。
與神奈川的舊居很有些類似的日式別墅,一臣和薩拉熱情接待了遠道而來的秦桑二人。
「雅也和未華都不在家嗎?」桑蕎環視巨大的客廳,這裏很奇怪地給人一種靜謐到空洞的氛圍,不像是一個家,倒更像一個牢籠。
「別忙,我還沒說到這個小把戲呢,」秦枳絲毫不為所動,自信的表情充滿了一邊倒的壓迫感,「根read•99csw.com據前田小姐的說法,當年一臣與學生們的關係相當融洽,照看雅也這件事,如果說女生比男生更加適合,也完全可以拜託給當天沒有打工的另一位女生,之所以非前田不可的理由,正是因為一點鐘她無法出現在和久井家,也就無法親眼目睹雅也作為行李被帶走的那一刻。想通了這一點,就可以推測雅也很有可能從一開始就不在自己的房間。那麼當時前田小姐在房間里看到的,又是什麼呢?有沒有這樣一種東西,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前存在,過了一個小時之後卻能自動消失,無色無味無形,可以輕易消融在空氣之中,如幽靈一般……
原來在那件事之後,無論環境怎樣改變,這個家庭最終還是走向了分崩離析的命運,這麼多年過去,居然連一張全新的全家福也不會有了。
「然後,薩拉帶著活蹦亂跳的未華開了一輛車,而一臣帶著已經被藏進行李箱的雅也上了另外一輛車。在路上他遇見了外出幫媽媽買東西的凜,這並沒有什麼奇怪,但這時凜的手機響了起來,一臣就在這一刻露出了極度震驚的表情,甚至在某個瞬間,他萌生了對於凜的殺意。然而在凜接起電話后,他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這是因為他弄錯了一件事,他並不知道雅也將自己的手機鈴聲送給了凜,也就是說,在那一刻,他誤以為響起的手機,是身在後備箱的雅也的。他以為凜會發現雅也正在被帶往長野的路上這件事,但他錯了,凜對此一無所知,也就此失去了解救雅也的唯一機會。
「當時未華的母親來找我,她是酒家女出身,老實說對於孩子的父親是誰,自己也說不清楚,她之所以出現,目的不過就是為了錢。你也知道,像我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那樣的應酬實在很多,她只要抱著孩子敲詐幾個人,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錢。但薩拉說,如果未華真是我的女兒,就不該讓她流落在外。嫁給我之前,她是個護士,於是我們就通過她在業界的人脈避開正規流程做了親子鑒定,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薩拉大度地接納了未華,並對她視如己出,在那之後,我的父母對待薩拉的態度也完全改變了。那段時光真是我一生中最愜意的日子,本以為之https://read•99csw•com後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卻沒想到,之後竟然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
很顯然,夫婦二人都為了西澤勇的落網而深感欣慰,餐台上擺放著新鮮的花束,一掃之前籠罩在這個家庭頭頂的愁雲慘霧,露出了一點新鮮的生機。
「不,完全不認識,」一臣用力搖了搖頭,「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真的非常迷茫,聽幸村先生說他早年在事故中受傷,失去了獨立謀生的能力,我想那個人也許是為了得到一點錢才做出了這樣的事吧?」
「薩拉太太真是善解人意,」桑蕎接過秦枳的話鋒,「聽說當年你們的婚事,還成為了轟動一時的新聞?」
「至於人類,至少西澤勇無法完成這個過程,他的左腿殘疾,拖著那樣的身體,是不可能避開前田的眼睛和耳朵帶走雅也的。而我們所謂的可能或不可能,又勢必要建立在一個確鑿無疑的基礎之上,那就是,雅也一直在自己的房間午睡。
「未華的樣子,是地道的亞洲人,」秦枳放下照片,輕輕一笑,「她應該不是混血兒吧?」
「雅也這些年不太常見客人,你們也知道,他當年受到的刺|激太深,一直在接受治療。」一臣的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至於未華,從初中起就讀了寄宿學校,很少回來,就連這一次,也決定不跟我們回國,作為一個父親,我想還是尊重她的想法。」
「是嗎?」薩拉掩了下鬢邊的碎發,抱著托盤坐到了一臣的身邊,「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之後,薩拉與一臣會和,前往整個行程的第二個目的地,真正的長野大都會酒店。因為這間酒店禁止寵物入內,在行李處設有紅外掃描裝置,所以雅也是不可能作為行李進入房間的,但沒有關係,此時的他因為昏迷的緣故,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被當做未華,與一臣夫婦一起辦理了入住手續,住進了與上一家酒店同樓層同房號的房間。然後,你們將雅也一個人留在那裡,迅速回到齊之虹酒店退房,並接上未華一起前往音樂廳進行綵排,讓所有人知道這個孩子就是未華無疑。在這個過程中,充當證人的未華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她不識字,也不可能清楚記得行車的路線,所以就算一路上她都是九九藏書清醒的,也根本不可能發現其中的異常。六點一到,薩拉就以未華需要休息為由,將她帶回了大都會酒店。想必之前你們已經調查得很清楚,這間酒店的工作人員換班時間是下午五點,也就是說,薩拉即使在四點多離開酒店時並未帶著孩子而六點鐘回去時帶了孩子,也很難被人注意到。母女二人在餐廳吃過晚飯,和中午的雅也一樣,未華被薩拉喂下一顆安眠藥,沉沉睡了過去。之後,薩拉將未華抱回房間,再一次將孩子掉包,帶著昏迷中的雅也回到了音樂廳,並告訴所有人未華因為吃藥睡著了,就這樣把他留在了一臣的休息室。
「是啊,薩拉是英國人,年輕的時候開朗熱情,和我見過的其他女孩都很不一樣,我喜歡她,但骨子裡卻是個傳統的日本男人,不但我的家庭很難接受她,連我自己也一度無法說服自己。」
「與此同時,薩拉帶著未華驅車前往千曲市,入住了與長野大都會酒店有著十五分鐘車程的齊之虹酒店,哦,我忘了,當時它的名字應該還是長野大都會第二酒店。薩拉這樣告訴未華,爸爸還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媽媽現在下去接他,你自己在房間里玩一會兒。因為兩家酒店的內部裝潢完全一致,未華即使在事後被人問起,也能準確描述出與大都會酒店一模一樣的房間構造。再加上那時未華的身高還不夠窗檯的高度,也就是說,她還無法利用窗外的景色來分辨自己所處的位置。
「我並不這麼認為,」秦枳卻很直接地否定了一臣的假設,「如果是為了錢而綁架,他是絕對不會在談判破裂之前傷害人質的,一來得到錢的可能會大大降低,二來,就算真的得到了錢,被勒索的家庭也會因為孩子受到傷害而報警追查到底的。」
「人的記憶力,本來有好有壞,就算忘記了,也不是什麼罪名吧?」薩拉無奈地搖了搖頭,顯然,她想要中斷這個話題了。
「雅也的事,我們也覺得實在是很遺憾。不知道現如今已經落網的西澤勇先生您是否認識?」秦枳再度發問。
「說來慚愧,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薩拉懷孕了,於是我們很快結了婚,我說過,我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一臣自嘲地搖了搖頭,「但也正因為這樣,我的父母雖然同意讓她進門,內心https://read•99csw•com對薩拉的偏見卻是更加不可扭轉。儘管這樣說對不起未華的母親,但的確是她的出現,才讓我們終於走出了當時的困境。」
「後來呢?怎麼又下定了決心?」
「只是『有點』而已?」秦枳咄咄逼人,「據坂本醫生說,當時西澤的脾氣暴躁,常常砸壞診所的東西,只有在面對你的時候才會言聽計從,這一點,當年的醫護人員還都記得很清楚,卻只有夫人您說不記得了呢。」
「想到這裏,我就忽然想起前田小姐無意中透露的另外一個細節。那時正是聖誕前夕,和久井家原本會有一場聖誕派對,那麼一定有一件東西,擺在和久井家卻一點也不突兀的東西,就是氣球,假設得再大胆一點,人形的氣球。
「我想,故事應該是這樣發生的——
「你胡說!」薩拉顫抖著站了起來,「雅也是在三點到四點之間在家裡被人帶走的,這一點前田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根本就是血口噴人!」
「那您呢?」秦枳抬頭,望著端起托盤從廚房走出來的薩拉,「您認識西澤勇這個人嗎?」
「之後薩拉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擺了一本前田最喜歡的戀愛小說,無所事事的前田很自然地拿起了書,興緻盎然地看到入迷。然後四點鐘的時候,薩拉打了一個電話給前田。其實那只是一個暗示,要她再次上樓打開雅也房門的暗示。為了將氣球的效果最佳化,你們甚至可以提前在上面開一個小洞,之後用蜜糖或是蠟燭之類熔點較低的物質封口,在一點鐘離開之前擺好。由於雅也的房間朝西,下午的陽光照在被子上,包裹在其中的氣球漸漸升溫,在三點左右封口失效,氣球開始緩慢放氣,直到四點鐘左右完全消失。這時前田打開房門,『雅也』不見了,與上一次不同,她一定會走過去掀開被子親眼確認,所以氣球並沒有放在被子下那麼顯眼的地方,而是放在了褥子下面。至於褥子的邊角部分,我在以前的全家福中看到,本來是掛著壓床的香袋的,想必當天為了消除褥子之前被氣球頂起來的部分,香袋裡的香球應該已經全部被換成了鉛塊吧。所以當你們回到家裡時,一臣拖住前田不斷詢問她一切細節,而薩拉跑進房間,將鉛塊和氣球全部回收,之後報警。警察在第一時間趕到,卻不會有任九_九_藏_書何發現。
「不,當然……不認識。」薩拉的眼神中有一絲驚慌,但很快,她仍舊笑著將茶點擺在了兩人的面前。
「但如果雅也一開始就不在那裡呢?如果他的父母在下午一點離開時鎖好了門窗,如果三點鐘前田抵達時才第一次打開了那扇門,如果這個過程中不可能有其他人進去那個家,那麼就只剩唯一的一種可能,就是雅也一開始就沒有被送進他自己的房間。
他們最後的目的地,是和久井一家在京都的暫居地。
「前田打開雅也房門的時候,因為床前有寫字檯的關係,在門口剛好是無法看到雅也的頭部的,她只能看到一個類似人形的身體,她當然毫不懷疑那是雅也,退一步說,就算她當時走上前去掀起被子發現那裡只是一個氣球,所得到的結論也僅僅是雅也在三點之前就被綁架了,而不會聯想到那個綁架犯正是他的親生父母。
「據我所知,」秦枳的身體,微微地向前傾斜,「西澤勇在十二年前被高空墜落的鋼板砸傷左腿致殘,是責任事故,治療費用由當時的建築商全權負責。所以之後的一年多,西澤一直是在坂本私人骨科診所接受治療的,如果幸村先生的調查沒錯,當年照顧他的責任護士,正是夫人您。」
「演出開始,你以照看未華為由,幾次往返于演出現場與休息室之間,八點鐘,你使用不記名電話卡通過變聲器給留在家裡的前田立花打電話,只有這樣,才能完成一個完整的綁架過程,因為薩拉是不可能自己給自己打電話並有確鑿的證人來證明這件事存在的,而一臣一直在演出中,又不可能配合來演這場戲。再之後,薩拉分幾次出入休息室,在八點半到九點半之間完成了對雅也的『外科手術』,也就是切斷雅也手指的全過程。在十點鐘接到前田電話之後,將因為全麻而昏迷的雅也堂而皇之地抱回車上,再次塞進行李箱,回到酒店接上未華,仍舊開著兩部車回到了位於神奈川的家裡,在路上將之前使用的電話卡扔掉,並在郊區處將雅也遺棄在了廢棄工廠。
眼前的一臣已經四十過半,但仍舊保養得當。他的身材高挑,手指修長,看得出是自小深受藝術浸染的鋼琴家,薩拉則略顯憔悴,也許和西方人衰老較快有關,但氣質十分溫婉,一雙墨綠色的瞳孔讓人倍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