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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茉莉殘香 第二節

第五章 茉莉殘香

第二節

敲門聲打斷了兩個男人之間的沉默。谷新方站起身打開房門,是高翔。
房門是鎖著的,林雅一面死命地拍門,一面哭著喊:「丫丫,丫丫,給媽媽開門,媽媽回來了,丫丫,丫丫,媽媽回來了,給媽媽開門。」
「哦,好,李子,沒事兒常來坐坐。陪著師傅嘮嘮嗑。等你嫂子好一些,讓她給咱哥倆炒幾個小菜,咱還跟過去一樣,坐一堆兒喝個痛快。」谷新方站在門口向小李告別,然後關上房門,掉頭對高翔說,「小李,過去我紅嶺機械廠的徒弟,人聰明,廠子還沒散的時候人家就炒了單位的魷魚,有本事的年輕人都尋更好的門路掙錢去了,不像我,早年不敢動,等廠子散了想折騰也折騰不動了。」谷新方嘆了口氣。
時隔十二年,他們的眼睛終於再次相對。林雅空蕩蕩的眼睛里劃過一道奇異的光彩,像是從灰燼里突然騰起的煙火,發出炫目的光華,點亮了夜的黑暗。林雅張開嘴,喉嚨里只有斷續的咕read.99csw.com嚕聲,然後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小李木然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他盯著林雅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們一心為丫丫的案子忙,我……好,我再想想。」谷新方低下頭,腦袋裡像過電影一樣回憶著自己在既往的歲月里無數次揮動起來的拳頭,可他經常醉得連那些人的臉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有誰會尋仇呢?如果說有誰恨他,谷新方相信林雅應該比誰都有恨他的理由。
「不,不,不,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林雅突然發瘋般呼叫,兇猛地廝打穀新方的身體。然後虛脫在地。
「哦。」小李恍然大悟。答應一聲搶步上前,幫著谷新方一塊兒把林雅扶回房間。
林雅沒有任何方向地流浪,很多陌生和奇怪的人從她身邊走過,神情僵硬,面目冷漠。她的舌尖舔食到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脆弱、無助和絕望。她突然有了毀滅的慾望。她想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九*九*藏*書,拿起斧頭或是砍刀斬斷自己的手腳,讓血漿奮力噴涌,溫熱四周冷漠的面孔。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不回來誰來也不開。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就開就開我就開媽媽回來了,我就把門開……」林雅啜泣著唱,這是她和丫丫玩過無數次的遊戲。
林雅被扶上了床。谷新方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不住地唉聲嘆氣。小李發現林雅赤|裸的胳膊和脖頸上到處是青紫。
「林雅,你又做噩夢了。醒一醒。高警官來了解些情況,你不要再鬧了。」高翔聽出谷新方聲音里的不滿,對林雅的不滿,面對外人不好發作的不滿。
又是一陣「吱吱嘎嘎」的關門聲,黑暗牆壁上的光柵不見了,樓道恢復一片寂靜。
小李見有客人來,急忙站起身,靦腆地像個中學生,說:「那師傅,我就先回去了,你和嫂子節哀順變吧,我以後再來看你們。」九*九*藏*書小李沖高翔點了一下頭,就走出了谷新方的家。
「哦,高警官。您快請進。」谷新方把高翔讓進屋裡。
樓道里發出數聲「吱吱嘎嘎」的開門聲,輕微的、謹慎的。有微弱的燈光透出,只是一條條窄窄的細線,切割著樓道里的昏暗。谷新方從他和林雅的房間里衝出來,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把林雅從地上扶起來。
「小李,過來啊。幫我把你嫂子扶到屋裡。」酒精還在谷新方體內作怪,他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穩。
谷新方打了一個飽嗝,臭烘烘的酒氣彌散在狹小的房間里。他不大在意小李是不是相信,臭烘烘的酒氣遠比人更重要。
谷新方對跟在身後的男青年說:「小李,快來幫我一下。」
「師傅,嫂子她……怎麼全身都是傷啊?」
「啊?」谷新方躲閃著小李的眼光,支吾著說,「唉,自從丫丫死後,你嫂子她就一陣清楚一陣糊塗,老,老,老是摔跤。對摔跤,摔跤。剛才你不都看到了嗎?所以九_九_藏_書就,就把自己傷成了這樣。」小李陰鬱地盯著谷新方,笑了笑,並不相信他的謊言。
林雅閉閉眼重新睜開,恢復了一點兒氣色。她僵硬地扭臉看高翔。
「林雅!」高翔心酸地喊。
「林雅,別鬧了,你清醒清醒,丫丫不在了。」
谷新方說著請高翔坐在沙發上。高翔說:「老谷,案子的調查取得了一些進展,也遇到相當大的困難,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況看,我們還是認為罪犯與丫丫之間不可能存在直接的關係。所以還是想請你們夫婦……」高翔說到這,看了一眼蜷縮在床上的林雅,林雅似乎是睡著了。自從高翔見到林雅,林雅的意識不是處在昏睡狀態,就是處在恍惚中,高翔的心揪在一塊兒,有刀割的感覺,「請你們夫婦,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和什麼人發生過衝突或者說不愉快,激烈的或不激烈的都不妨說說看。當然,可能會觸及一些你們的個人隱私,但這樣做也是為了使案件儘快得以偵破。你看呢?」
九*九*藏*書「丫丫,媽媽想你了,媽媽需要你,不要拋棄媽媽,請你,求你,不要拋棄媽媽,除了你,媽媽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丫丫,媽媽不是壞女人,不是的……你知道……你是知道的……對不對……」林雅慢慢滑倒在地上。
黃昏的殘影被夜色裝入黑暗的兜囊。世界可以在任何時候拋棄它想拋棄的任何人。林雅跌跌撞撞回到家。她沒有進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撲到了丫丫的房門上。
「高警官,確實沒什麼。要說男孩子誰沒有個調皮搗蛋的時候,可那都是上學時候的事兒,打打架,沒什麼大不了的。上班后,人長大了,和一大堆人接觸,免不了發生些磕磕絆絆,我這人好喝口酒,喝高了說話容易得罪人,可也都是小事兒,偶爾動動手,連……連皮肉都沒傷過,,總不至於……」
「丫丫,丫丫,丫丫,丫丫……」林雅在睡夢裡含混不清的囈語突然變成一聲凄厲絕望的號叫,她一下子坐起來,眼睛直直地瞪著,嘴裏還念著丫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