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吃什麼，一會兒我給你做好嗎？」

「就在我住的小區，在院子里。」

「兩個，可靠的，平時認識。」

葉子在小區門口下了車。計程車打了一個迴旋，呼的一聲沖人夜色，很快便失去了蹤影。值班室里，年輕的保安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不是，保安和我在一起。」

「你不要過來了，趕緊看好北門，我已經在出事地點，歹徒逃跑了，有可能從北門出去。」話音未落，另一個保安已經從一棟樓的樓角處拐了出來，跑進了他們的視線。

葉子洗澡的時候，陸天成給葉子做了紅棗小米粥。他一邊熬粥，一邊豎著耳朵，不放過衛生間里的一點兒聲音。他不能再允許葉子發生一丁點兒的意外。葉子洗過澡，臉色恢復了紅潤。她靠在床上，安靜地喝完粥，躺下。乖巧，柔順，一句話都不說。陸天成坐在床邊，愛惜地撫摸葉子的頭。

「我不知道，有人呼，呼救，我，我正趕過去。」對講機里傳出氣喘吁吁的聲音。

「在哪兒？」

警察在案發現場進行了搜尋，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葉子也沒有受到嚴重傷害，他們很快就結束了現場調查取證的工作，認定為一起搶劫案。

「馬上就到，已經在小區里了。」葉子柔和的聲音同樣被寂靜放大，孤單的聲調突兀地砸在黑暗裡，有令人膽戰的荒涼之感。

「好了，葉子，沒事了。睡一覺，明天就會好。」

身旁的草木叢有「嘩啦」的聲響。是風吧？不是風！是什麼東西衝撞了植株。葉子驚懼地往身邊看。「喵嗚」一聲，一隻黑貓從草木叢里躥出，用亮而寒冷的目光撩https://read.99csw.com了葉子一眼，飛快地跳過小路，竄人另一側的草木叢。

葉子把兩隻手展開，右手手背有從小臂上流下的血跡，已經幹了。右手指甲緣上有淡淡的紅色。

「知道了。」

葉子掉轉回頭，歹徒已經跑掉了。

汽車進入一段沒有燈的暗路，月亮成了唯一的亮物。飽饜月光的法國梧桐，垂下沉重的樹影，茂密的枝葉間，有細小的光點滲漏下來，好像暑夜的游螢，飄忽不定，無以駐留。風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吹亂了葉子的長發。葉子靠在計程車粗硬的椅背上，黑暗中，她突然有了荒涼的漂泊之感，心底悵然。

「不，我在這兒陪你。放心睡吧。」

「什麼？在哪兒？」

四方石磚鋪就的小路，迂迴曲折，有花朵零亂的芬芳飄蕩。葉子沿著小路往家走，鞋跟踏在地上，傳出清冷的聲音，刺破了夜的寂靜。不安像一隻鱗爪，從黑暗中伸出，再次緊緊地抓住了葉子的心臟。

「嗯。」

「那你慢一點兒。」

一個民警走過來，用棉簽分別擦拭了血跡，以及葉子右手的指甲，然後把它們分別裝進不同的袋子。

「喂，葉子。」陸天成很快就接了電話。

「吃過晚飯了嗎？」

「不是嗎？那有些什麼？」陸天成為了讓葉子放鬆，胡亂地和葉子聊天，而他自己比葉子還緊張，直到他聽到警察開著警車趕到現場。陸天成趕到的時候，葉子正在向警察陳述被襲事件的經過。

「仔細想一想。」

「出什麼事了？」

「小區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

「喂，喂，葉子，葉子，怎麼了？說話，別哭，hｔｔｐs://ｒead•９９ｃsｗ•ｃom別哭啊，告訴我怎麼了，葉子。」陸天成的聲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急切和不安過。

「他傷害到你了嗎？你受傷了沒有？葉子。」手機里傳來關門的聲音，陸天成已經衝出了家門。

「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部位，我想抓他的臉，但有絲質的東西護著，有彈性，我的手指打滑。最後揪著的就是那個絲質的東西。」

「聽到了。」

葉子長出一口氣，正要繼續前行，突然，一隻粗糙、巨大的手掌從身後繞過來，堵住了她的嘴。葉子睜大了，晾恐的雙眼，右肘本能地向身後猛力戳去。她太瘦弱了，她的回擊只讓身後的歹徒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噢……」勒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鬆。葉子的身體被迅速拉向後方，她立刻失去了重心，向後仰去，兩隻腳在地上慌亂地蹬踏。她被人一直向後拖拽，身體仰著，使不上一點兒勁兒。植物枝幹發出斷裂的聲音，尖利的斷枝劃破了葉子手臂上的皮膚。葉子正被拖進草木叢。這是危險的信號！隱秘的草木叢是歹徒採取進一步攻擊的目的地。葉子屏住呼吸，收緊腹肌，左手死命抓緊歹徒架在她腋下的胳膊，趁足尖點地的一剎那，右手拼盡全力高抬狠狠地抓向身後歹徒的頭臉。葉子抓到了歹徒，卻又滑脫了，手裡拽起絲質有彈性的東西。雖然這一下沒有傷到歹徒，但葉子突然、有效的反擊迫使歹徒放鬆了指力。

葉子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陸天成的電話。她本來是想打給高翔的，想到林雅，又改變了主意。

「跑了，你看清他往哪兒跑了嗎？」

「沒有，絕read.99csw.com對不是我認識的人。」

「已經跑了。」

「看清他長什麼樣了嗎？」

「我給你準備了份禮物，明天拿給你好嗎？」

「寶貝，沒事了，別擔心，聽到嗎？」

背後傳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噔噔噔」越跑越遠。葉子不敢回頭，她邊跑邊呼救，一頭撞在了迎面跑來的人的身上。「啊……」葉子高聲尖叫。

「葉子，聽我說，讓保安陪著你。我馬上趕過去。」陸天成發動了汽車。

「嗯。」葉子心裏踏實了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我是保安，我是保安，別怕，別怕啊。」

「報了，我們在等警察。」

聽到陸天成熟悉親切的聲音，葉子像小時候一樣，鼻子一酸，委屈地抽泣起來。

「沒，沒受什麼傷。」

「報案了嗎？」

「我沒事兒了。」葉子溫柔地微笑，「你要回去嗎？」

漆黑寂靜的夜晚，整座城市沉沉睡去。堅硬的馬路筆直地伸向遠方，無聲地穿插在石頭森林的夾縫中。路燈投下的光影在車窗前忽聚忽散，明暗交疊，如同一隻只飛鳥，迅捷地起落，悄無聲息。偶爾相向馳來的汽車裡，睏倦的面容縮隱在車窗后，一忽兒而過。

「葉子。」陸天成急切地叫，「別掛斷手機，保持通話的狀態。」

「有沒有人從北門跑出去？」

「葉子，你到家沒有？我不放心你。」

保安掏出對講機。「喂，喂，小周，聽到沒有？」

「有，有，有歹徒，襲，襲擊，襲擊我。」

「冰箱里東西全不全？我猜你是個小懶蟲，一定什麼都沒有吧？」

「當然不是。」

驚魂未定的葉子張著嘴，喘著粗氣，漸漸看清了被她撞到的人是九*九*藏*書小區的一個保安。保安一邊用手揉著胸口，一邊扶正差點掉下來的帽子。

兩名保安替葉子報了案。他們陪葉子在從草木叢里找到了葉子遺落的背包和鞋。

小區的電動門只留下一條窄縫，葉子閃身走進去，小區里空寂無人。低矮的照明燈隔出很遠才有一盞，罩著磨砂玻璃，光線昏黃暗淡，如有薄薄的霧氣環繞。夏季的夜晚，這樣的燈光可以在心理上消減酷暑帶來的焦躁。但此時，夏末略起的微寒驅趕人們提早回家，空蕩蕩的小區在昏黃暗淡的燈光里顯得分外詭秘，多少有一些嚇人。

「你剛說罪犯挾持你的時候，你抓到過他的臉是嗎？」

「沒，沒事。剛剛被歹徒襲擊。」

「你平時和什麼人有什麼過節嗎？」

「放心吧，不會有事。」葉子這樣說，心裏的不安卻已重新抬頭。掛上電話，葉子加快了腳步。

「好。」

「沒，沒有。」

「歹徒呢？他想要什麼？讓他說，只要不傷害你。」

「手背上的血是我自己的，指甲上的我不確定。手打滑了，不知道是不是抓傷了他。」

葉子想了想，輕輕搖頭說：「不像衣服，倒像是襪子一類的。我說不好。」

「好。我看一下你的手。」

陸天成陪葉子回到家，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多了。陸天成幫葉子消毒傷口，好在只是輕微的划傷。葉子執意要洗澡。葉子在陸天成面前就是一個小賴皮。陸天成拗不過她。「好，好，好，洗，洗啊。小心別把傷口弄濕了。」

「好的。」

「沒有。」

「沒有。」

「就你一個人嗎？」

包里的手機響了，聲音被四周的寂靜放大，聽上去驚心、刺耳。葉子被嚇了一跳，hｔｔps://rｅａｄ•９9cｓw•ｃoｍ膨脹到了極點的不安像一隻吹脹的氣球隨之破裂，引動了一陣心悸。葉子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拿出手機看了下說：「喂，小柯。」

「聽到，聽到。」

「衣服？」

「據我所知沒有。」

葉子把自己的小手放在陸天成寬厚、溫暖的大手裡，時光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窗外有婆娑的梔子樹，窗前鋪灑著清涼的月光，月季花的芬芳正洶湧地涌人小小的卧房，葉子躺在鬆軟的小床上，一個英俊的少年坐在她的床邊，一邊攥著她的小手，一邊輕輕拍打她的脊背。她便甜美安然地入睡。

「沒有，我被嚇壞了。只顧著跑，好像，好像我自始至終就沒看到過他的臉。」葉子說著，心裏也很納悶，是因為歹徒在背後嗎？掙脫的一刻，她又似乎曾經下意識地看過歹徒，但是沒有臉的印象。為什麼呢？人在面對自己的同類時，如果不是刻意迴避，應該會本能地注意對方的面部。

「幾個？可靠嗎？」

「救命！救命！」葉子在嘴巴被放開的一刻大聲喊。凄厲的呼救聲高昂、急迫，以不可遏抑的焦灼燒穿了夜的寂靜。無數黑暗的窗戶先後被燈光點亮。葉子趁歹徒慌亂之際奮力擺脫了他的控制，她甩掉鞋子，跳出草木叢，拚命向前跑。

「太黑了，分辨不出衣服的顏色，黑乎乎的，肯定是深色。」葉子確信自己的確看過歹徒，衣服的黑暗還存留在她的記憶里。

「好吧，如果再想起什麼新的情況，及時聯繫我們。」

黑暗的植株在夜風裡極不安分地搖曳，窸窸窣窣，像有困獸潛伏。密植的草木深處究竟有多少細弱針芒的生物在角斗、廝殺或休眠，無法想見。

「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