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晶瑩的淚水從葉子的面頰上滑落。

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陸成哥哥。葉子意味深長地對小柯說。小柯不是個感情衝動的人，從來都不是，但她還是對陸天成的出現深感意外。原來是他！葉子生命里的第一個男子，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了八年的男孩，讓葉子牽腸掛肚了十八年的男人。葉子前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之所以無法接納其他男子，小柯斷定是因為他，曾經的陸成哥哥，今天的陸天成總經理。他對葉子的感情，小柯相信任何一個長著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葉子，罪犯在襲擊你的過程中，搶奪過你的財物嗎？比如背包，你剛說事後你是從草木叢里撿回來的。是因為他的搶奪掉落的嗎？又比如說你身上的首飾。他有搶奪的意圖嗎？」

「哦。」

葉子說你知道，但是你不說。

高翔去了葉子家。低調清涼的房間里多了一束月季花，新鮮、熱烈，帶著昭彰顯赫的生命力。高翔和葉子就在月季花濃烈的芬芳里默默對視，兩個人都在極力克制感情，為了給對方選擇的空間，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自我克制。

「葉子，我……」

「他有侵犯你身體的意圖嗎？」

「其實我去醫院前，還在大廈里的時候，就有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我總覺得黑暗裡有雙眼睛在盯著我，但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哪裡？」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沙發是葉子新買的。奶白色主體，灰色坐墊，酒紅色的靠背。自從那次高翔躺在地板上睡著了，葉子就想買套沙發，後來就精心挑選了這套工藝沙發，色調與家裝十分和諧，躺上去寬大舒適。如果高翔留下來過夜，不至於再睡在地板上。葉子準備好了沙發，高翔卻再也沒在這裏留宿過。

「對，什麼都沒丟。」

「罪犯在襲擊你的過程中說過話嗎？」

小柯在電話里對高翔說該說的能說的我都說了，怎麼做就是你的事兒了，看著辦吧。

「我，我是從中心醫院回來的。」

「好，我不說了。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意。」葉子胸口有撕心裂肺的疼痛，疼痛中有真正的解脫和坦然。

「沒有。只是喘著很粗重的氣。」

「哦。沒關係。謝謝你的關心。」

「從大廈？快七點的時候你還沒離開大廈，是加班嗎？」

高翔強行克制自己的感情，才沒有把葉子拉進懷裡。高翔不能不心疼葉子，這個女孩無底線的善良read.99csw.com和美麗令人心折。

「天成本來是要帶我去參加一個商務派對的，我們正要出發，就接到了小柯的電話，我就趕往醫院了。現在想想，那種不好的感覺第一次出現就是，就是……」葉子遲疑了一下說，「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沒有，我下車后，計程車就調頭開走了，向北，我來的方向，我記得我無意識地看著它開出很遠。」

「後來我趕過去。林雅正在遭受谷新方的打罵，你沒有看到當時的情景，林雅像一隻被宰割的羔羊。谷新方根本沒有把林雅當作一個有尊嚴、有情感的人來對待，更別說是當成自己的愛人了。你知道谷新方為什麼打罵林雅嗎？因為他以為林雅的新衣服是別人送的，是情人送的，他料定林雅感情出軌了，事實上那些衣服是我買給林雅的，我希望林雅快樂起來，卻給她招來了意想不到的災難。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高翔。你說我不了解林雅，你說我對她情感的疑慮是非常不負責任的猜忌，你說她單純、美好、執著，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見異思遷、移情別戀的人。」

「我不知道，我嚇壞了。好像是沒有。他的手一松我就拚命呼救，我覺得他向相反的方向跑了，我似乎聽到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但我不敢回頭看。」

「為什麼？葉子。為什麼聽到我要過去你就離開？」

葉子咬了一下嘴唇沒說話。

「對，手背上的血應該是我自己的，胳膊被划傷了。還擦了右手的指甲，指甲緣上有些紅色，不知道是不是血。」高翔看到葉子右臂上塗過葯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我，我，我不想你看到我為難。」葉子輕聲說，低下了頭。

葉子被問得臉孔發燙。「不知道，還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傷害行為，我就逃脫了。」

「出警的警察擦拭了你手上的血？」

通話結束，高翔又問：「葉子，你確信進小區前沒有看到有人尾隨嗎？在車上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後面有尾隨車輛？」

「包里應該沒有丟失什麼東西吧。」

過了好一會兒，他繼續問：「路上有什麼可疑的人嗎？比如那個計程車司機。」

「葉子。」

「天成？」

「我沒注意。」

「還有其他人嗎？」

葉子點頭，複述了前一天發生的事情。葉子冷靜、客觀地訴說意外的經過，不夾帶任何感情宣洩和刻意九*九*藏*書的修飾，以免模糊了案件最關鍵的地方。儘管葉子不知道案件的關鍵所在，但她相信高翔可以捕捉到常人無法捕捉到的信息。

「對，我們認識，餐廳偶然相遇后，我們又見過面。我們一塊兒逛街，喝茶，聊天。有一次林雅給我打電話求救，她在電話里喊『救我，葉子，救我』。她……」葉子說著眼睛濕潤了。

「你說的沒錯。現在我了解林雅了，她的確是你說的那樣，單純、美好、執著。她不可能移情別戀。她早就把自己全部的愛交付給了她深深愛戀的人，唯一的永遠的深深愛戀的人。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她一生一世只可能愛一個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葉子看著高翔微笑，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你們調取了小區的監控錄像沒有？罪犯是從外面尾隨被襲人進入小區的，還是事先就潛伏在小區里？案發後有沒有跑出小區？」

高翔和葉子的感情的的確確是在經歷一場考驗，小柯心知肚明。她不想干涉這場考驗，但她認為考驗的前提應該是公平的，任何一方都不應該因為蒙在鼓裡而被動失分。所以她必須告訴高翔葉子最近出的事。高翔有權利知道，有義務關心，也應該有機會站在公平的擂台上捍衛自己的愛情。假如高翔和葉子之間還有愛情的話。

「有的，看過了。從監控錄像上看，犯罪嫌疑人應該是從小區西門尾隨被害人進的小區，從北門逃脫的。根據我們的了解，西門的保安當時睡著了，沒有看見被襲人和嫌疑人進入小區，而北門的保安在聽到了呼救聲后，忘了把大門關嚴就跑進了小區，即便關嚴了，那麼矮的門也是說翻過去就翻過去。所以嫌疑人逃脫的時候沒有目擊證人。錄像圖像很不清晰，根本沒法辨別嫌疑人的長相，反正個不高，跑得挺快。」

葉子說你少瞎掰，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別擔心，你是因為精神過度緊張才會有那種感覺，你不是非常肯定危險不是來自同事嗎？」

「當時保安在哪兒？他們看到罪犯從小區的大門跑掉了嗎？」

「你別誤會，我必須了解和案情相關的信息。不方便說嗎？」高翔聲音很溫柔。

小柯大笑，那我怎麼沒看穿你要說這麼一番話呢？

小柯的確是太聰明，太明白了，什麼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中心醫院？昨晚你在那兒？葉子，你九_九_藏_書，生病了嗎？」

小柯還是把葉子受傷的事告訴了高翔。她必須這麼做，儘管葉子囑咐過她不要。小柯太了解葉子了，這個習慣了獨自擔當不幸的女孩又打算在高翔不知道的情況下自我舔舐傷口，無論是肉體的還是心靈的。

「葉子，昨晚你為什麼那麼晚回家？」

「下車后呢，附近有沒有車？」

「昨天我接到小柯的電話就去醫院了，林雅已經睡了，本來我想在那兒陪床，結果大概十一點的時候小柯告訴我你回電話了，說馬上趕到醫院，我就離開了。」

「葉子，請別再說……」

「後來呢，你在去醫院的路上，以及你從醫院回家的路上，都沒有發現可疑的人跟蹤尾隨你嗎？」

與此同時，小柯還發現了另外一個新情況。就是葉子來醫院換藥的時候身邊多出了一個陸天成。陸天成對葉子的關心就像高翔對林雅的關心，不是像，根本就是，不但是，簡直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子有一回問小柯你知道為什麼你嫁不出去嗎？

「那就放鬆心情，不要草木皆兵。只要記住別一個人走夜路，記住了嗎？」

「為什麼不讓我說，高翔？你怕什麼？你知道林雅深深愛戀的人是誰，對嗎？對，沒錯，是你。」葉子沒有給高翔插話的機會，她繼續說，「林雅深深愛戀的人就是你。其實你的內心一直都知道林雅愛的人是你。她只會愛你，只能愛你，至死不渝。而你不敢面對你的內心，你覺得那可能只是你的幻覺和奢望，所以你一直逃避。」

「你逃脫罪犯的控制后，他追你了嗎？」

「葉子，別說了好嗎？」

「哦，原來是這樣。」

「他們在西門和北門的值班室里。聽到我的呼救聲，兩個保安都來了。小區里的樓很多，罪犯出大門前可以選擇很多條路徑，保安可能根本碰不上他。事實上兩個大門的保安也確實誰都沒看到歹徒。」

「葉子，事情我聽小柯說了。你的傷沒關係吧？」

「有幾個，不會是他們，這我敢肯定。加完班后他們就都走了，天成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是的。」

「找你？」高翔心情十分複雜，他開始隱約感到了葉子有意拉開和自己的距離的原因。「那昨天……」

小柯覺得高翔對林雅的感情就正處在情感漩渦的邊緣。而葉子對此卻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甚至可以說是推波助瀾。葉子想幹嗎？小柯https://read.99csw.com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葉子在打退堂鼓，她打算己所欲先施於人。葉子就是這麼個人，帶有與生俱來的自我犧牲的品質，她註定要為此經歷更多的情感波折，也許是一生一世。

「嗯。我是有點兒害怕，今天上班，不知怎麼總覺得那雙眼睛還在，就躲在牆后，很冷，很陰森。」

「好像有計程車在附近停過，但我沒注意是有人上車還是下車。」

「嗯？」

葉子說你是因為太聰明才嫁不出去的。你能看穿每個人的心思，看「穿」你知道嗎？所有的喬裝粉飾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不說，其實你心知肚明。而一旦你開口，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會被剖析得體無完膚。水至清則無魚，你知道嗎？小柯。你啊，讓人沒有活路。

「沒有。還真沒有。他突然就堵住了我的嘴，然後把我往草木叢里拖，從來沒有搶奪過背包或掛在我脖子上的項鏈。也許是還沒來得及？背包大概是在我剛被拖進草木叢的時候滑落的。」

「對。我感覺應該是他的頭，臉或者脖子才對，可是那裡被像襪子似的絲質的東西覆蓋著。所以我不太敢確定，也許我是抓到了他身上的衣服？」

高翔給接警的轄區刑警中隊打了電話，詳細詢問了當時現場調查取證的情況，和葉子說的情況一致，現場也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物證。

「進小區后感覺身後有人嗎？」

高翔和葉子的感情正在經歷一場嚴峻的考驗。林雅的頻繁意外已經牽扯了高翔太多的注意力。高翔關心林雅，而且這種關心和林雅的身份無關，無論她是不是高翔所負責的案件的當事人，高翔都會關心她，高翔對林雅的關心深切而真摯，豐沛而熱烈，竭盡所能，全心全意。就像兩個具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一方對另一方的關心沒有任何理由，不附帶任何條件，天性使然，心甘情願。因此這種發白天性和本能的東西就顯得尤為強大、堅決並充滿自我犧牲的精神。

「葉子，別跟我這麼客氣好嗎？我……」兩個人坐得近在咫尺，但高翔感覺他和葉子之間的距離從來沒這麼遙遠過。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我想聽你再詳細說一遍案發的經過，好嗎？」

「他們做得很細緻，如果指甲上留有罪犯的血跡或脫落細胞，我們可以從中檢出罪犯的DNA。」

「就是陸總經理，陸天成。」

小柯說那還用問？本小姐長得實在實九*九*藏*書在實在是太漂亮了唄。

「注意安全，從現在起，你每時每刻都要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千萬不要。」

「葉子，有一個問題我鬧不明白。」

「沒有看到什麼人，只是心裏的不安一直存在。」

「什麼？」

在感情世界里，一切造作的行為都華而不實，虛有其表，不管那些行為方式看起來有多盛大都算不上什麼，真正算得上什麼的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這預示著他或者她即將或已經陷人了情感的漩渦，深陷其中而且無力自拔，他們終將水乳|交融，不可分割。

「是的。」

「所以你就離開嗎？你不知道時間那麼晚會很危險嗎？」高翔說著站起身，走到葉子跟前，俯下身，慢慢托起葉子的下巴，心疼地說，「你必須相信我和林雅的感情已經結束了。我關心她，我會一直關心她，直到我死。不是當作戀人，而是把她當成親人，明白嗎？」

小柯說我是跟你說正經的呢呀。你沒聽說過可遠觀不可褻玩這句話嗎？就是說我的。太完美就沒人敢要了，所謂太完美就是太不完美吧。這是太完美的悲劇，我預備將悲劇進行到底。小柯說這話的時候洒脫得不得了。

高翔讓葉子放鬆心情，他自己卻並不輕鬆。葉子的案子顯然不是搶劫，搶劫案的特點是快，如果不是人室搶劫，罪犯都會迅速出擊，得手后快速逃離，決不拖泥帶水。而在葉子被襲的案件中，罪犯有著意的尾隨行為，而且在實施犯罪的過程里並沒有搶奪財物的明顯意圖。難道是強|奸？這類案子通常是發生在僻靜人少的地方，選擇人員密集的居民小區的情況並不多見。如果真是意欲強|奸，罪犯要麼是通過暴力威脅使受害人噤聲，要麼就是直接使用暴力將受害人致暈，葉子一案的情況顯然不是前一種情況，想到后一種情況高翔不能不心驚，好在葉子沒有受到嚴重傷害。否則，那很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記住了。」

「其實什麼？葉子，不要有顧慮，無論什麼事情，告訴我，我來幫你分析。」

「不是，我沒事。不到七點的時候小柯給我打了電話，她說……她說林雅被車撞了，聯繫不上林雅的家人也聯繫不到你，林雅告訴小柯可以找我，小柯就給我打了電話。」

「你抓他的時候抓到了絲質有彈性的東西，是嗎？」

「我說不好。其實，其實……」

「林雅讓小柯找你。葉子，林雅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