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妙手殘刀 第二節

第二章 妙手殘刀

第二節

幾分鐘之後,門外響起敲門聲,徐天成應了一聲,推門進來的是進駐正揚律師事務所調查的老偵查員馬成功。徐天成開玩笑說:「怎麼樣,您這老馬一出,肯定是馬到成功了吧?」
項浩然擺擺手:「算了吧,孩子的事兒,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也算是個鍛煉。對了,王益德查得怎麼樣了?情況摸清楚了嗎?」
該謝的謝了,該看的也看了,韓冷知道林歡忙,自己不便久留,便欲告辭。走到門邊時,他回過身子用一副關切的口吻說道:「對了,以後少吃點兒涼東西,對胃不好。」
三人談話之後,項浩然讓馬成功立刻將於梅行賄的證據整理出來交到局裡。局裡立即開會討論,決定將證據交到紀委。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這麼小的孩子就會仗勢欺人,老師還為虎作倀!等一會兒咱去學校找他們校長去!」
短暫的沉默后,項浩然說:「行賄案先放到一邊,還查到了什麼情況?」
「于梅能量不小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所代理的這些訴訟,都是受關注度高、代理費昂貴的官司。她到底有什麼背景,能夠獲得這麼多好案子?」徐天成忍不住插話說。
「屍檢情況怎麼樣?」韓冷知道林歡是為了讓自己少點兒尷尬才故意提起方宇,於是便轉了話題。
隔天一大早,徐天成帶著王益德案的反饋資料走進了項浩然辦公室。那時項浩然正在接一個電話,他努努嘴示意徐天成先坐。徐天成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到對面。好一會兒,項浩然才放下電話,臉上帶著少有的溫和。徐天成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電話那端的人是誰,也只有那個人才能讓項浩然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
項浩然隨手翻了翻賬簿,眉頭皺得緊緊的。翻了一會兒,他把賬簿遞給徐天成。徐天成接過一看,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賬簿里提到的受賄人員涉及了市中級人民法院一位副院長、春海北區法院刑事審判庭庭長、春海南區法院民事庭與破產庭等幾位正副庭長,還有司法局一位高層領導……
「嗯,沒事兒,都習慣了,一忙起來就顧不上了。」林歡笑著指指桌子上的方便麵,「當冷麵吃也挺好的。」
「那是當然,我老馬啥時掉過鏈子。」馬成功也笑著回應,繼而從包里拿出幾個檔案袋放到項浩然的桌上,「都在這裏面啦!」馬成功說完,坐到徐天成旁邊的椅子上,順手拿起徐天成剛剛喝過一口水的紙杯。徐天成忙過來搶:「想喝自己倒去。」
「呵呵,九*九*藏*書走了啊!」韓冷笑著揮揮手走掉了。
「行賄賬簿?」項浩然淡淡地說道。
「對,我也有所耳聞。」林歡邊說著,邊把白布罩回屍體上。
馬成功五十多歲了,眼瞅著就快退休了,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到現在也沒混上個一官半職。不過,他的經驗畢竟擺在那兒,做事也穩妥,遇到細緻的活,老徐也願意用他。上面說了,老徐這人憨厚、沒有架子,和下屬都能打成一片。而馬成功仗著自己年歲大,與徐天成開起玩笑來就更加無所顧忌。
「王益德四十七歲,在中心醫院工作了將近二十年。我們走訪了醫院領導和大部分醫生,對他的評價普遍都很高,說他為人一貫謙虛和氣,與上下級相處得都很融洽。他在工作上也一直是醫院的業務骨幹,曾任神經內科主治醫師、科室主任、院長助理、副院長。他平日在單位給人的印象很節儉,衣著樸素,沒有混亂的男女關係,沒有私家車,上下班一直堅持坐班車。
稍後出爐的現場勘察結果讓隊里很失望。
「剛做完。要不這樣吧。」林歡站起身來,從桌子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招呼韓冷到屍檢台邊,「我先跟你說說結果,順便幫你練練膽。」
「你好,有事兒?」林歡一邊將麵條放進嘴裏,一邊打著招呼。
馬成功答道:「檔案顯示,在最近幾年裡,于梅本人親自代理的官司並不多,但是勝訴率極高。其實不單是于梅,整個律師事務所的勝訴率都非常之高。但與之不相稱的是,事務所因涉嫌舞弊行為被司法局多次調查,事務所因此被嚴重警告過兩次,有一名律師(吳鵬)被取消律師資格並被追究法律責任,另有一名律師因在代理某富二代酒後駕車傷人案中涉嫌串供、偽造證據,現正在被檢察機關調查。」
原來,案發當晚趙新民在陪院里一位領導和藥商吃飯。為了讓自己的新葯能進入醫院,藥商方面給了兩人一筆數額不菲的回扣。趙新民擔心警方查出這裏面的黑幕,同時也怕把領導牽涉進來,以後在醫院得不到重用,所以便撒了謊。而當晚,幾人就餐的餐廳有監控錄得他們在場的畫面,他的嫌疑也就隨之解除了。
「不知道兇手作案和這些有沒有關係。從訴訟檔案里發現有作案動機的嫌疑人了嗎?」徐天成又問道。
法醫室里,林歡剛做完王益德的屍檢,坐在辦公桌前正在吃早已涼透了的方便麵,韓冷就在這時敲門走進來。
「哼。九_九_藏_書」項浩然冷哼一聲接過話,「說得這麼完美就意味著掩飾,人怎麼可能沒有缺點?」
林歡指著王益德脖子上一道暗紅褐色的痕迹,說:「看到沒,和于梅脖子上的勒痕一樣,應該來自同一條皮帶。死亡時間是昨天(八月二十七日)晚上二十一點到二十二點之間。死者胃裡未發現異物,手腕上有新添的創傷,說明死者在遇襲時意識清醒,曾經反抗過。不過可惜在指甲里未發現屬於第二人的皮屑,而且指甲里很乾凈,可能是被兇手清理過。」
當天晚些時候,對趙新民的調查也有了結果。
趙新民嫌疑重大,警方對他進行了傳喚,不過隨後便排除對他的懷疑。
「大致差不多了。」說到案子,徐天成嚴肅起來。
徐天成正要接話,兜里的手機響了,他便將水杯放到桌上,接聽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之後,徐天成說:「我在項隊這兒,你直接過來吧,正好向項隊彙報。」
「是強強的電話吧?」徐天成問道。
當調查結果出來之後,回過頭再想,趙新民曾經顯示出與周圍人群格格不入的性格特徵,是源於他尚未泯滅的道德良知,是因為他曾經滿懷著的一身正氣。當然,現在他變了,或者說成熟了。他不得不變,因為他面對的世界和原本想象的不一樣,他必須在生存的壓力和生命的尊嚴之間作出選擇,而他的選擇不過是和大多數人一樣……隨波逐流。
目送韓冷的背影離去,林歡心底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感覺,是感動,還是別的什麼?
「之後我們又暗地查了一下王益德的財產,發現在他們夫妻名下共有三套住房……他們夫妻倆住一套,其餘兩套一套用於出租,一套被他的父母住著。王益德的房子位於藍華廣場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里,那裡的房價據說現在一平方米將近兩萬。王的房子上下兩層,大概有兩百多平方米,裝修非常豪華。王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雙雙就讀於英國的一所貴族學校。我們也查了王的父母、岳父、岳母,他們都是普通工人,沒有任何背景,根本沒有能力給予他經濟上的幫助。在調查中也沒發現他做過任何的金融債券投資。王益德夫婦的支出與他們的收入相差非常懸殊,僅憑他們的工資和獎金根本負擔不起這麼高昂的消費。」
「感覺怎麼樣?」林歡揚著眉毛問。
馬成功站起身來,從桌上的一個檔案袋裡拿出一張列印了名單的A4紙,交給項浩然,說:「我覺得這幾個人的可能性比較大read•99csw.com,他們都是相關訴訟的對方當事人。在這幾起官司中,控辯雙方當時明爭暗鬥得很激烈,據說在官司進行的中間還有人往律師事務所打過恐嚇電話。」
「呵呵,聽說王益德也算是個不錯的醫生,要是地下有知,看見你用這麼粗糙、原始的方法縫合他,非跳起來跟你拚命不可。」韓冷強作鎮定地打趣,想掩飾自己的不安。
「這點毋庸置疑。」項浩然道。
聽了馬成功的話,徐天成想到了吳鵬的案例,說道:「這樣看來『吳鵬事件』確實不是孤立的。于梅的律師事務所之所以能夠頻頻接到好案子,以及整體勝訴率超高的原因,恐怕都得益於她在幕後的行賄和違規操控。」
項浩然看了看,把名單交給徐天成,說:「派人查查他們!」
如果單從表象看,趙新民頻繁更換工作單位、無法在一個單位長時間工作、不善與同事溝通交往、沒有朋友、沒有女朋友、倔犟偏激、說話刻薄、做事一根筋、有過向權力機構寫匿名信尋求重視的舉動、尋求重視未果有過激烈行為……這些都是反社會人格的特徵,韓冷等人不由得開始對他產生懷疑。而警方也通過趙新民居住小區的地下停車場監控錄像發現,在王益德被殺當晚他將近凌晨才回家,也就是說他先前對警方說謊了。
「說那孩子他爸叫李什麼來著,是個好大的官,老師也不敢管。」
「兇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韓冷插話說。
徐天成一口氣說完,覺得口有些干,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水,邊接邊說道:「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那個姓趙的醫生說的都還屬實,王益德肯定在私下裡收了藥商以及醫療器械供應商的大量回扣。」
碰巧路過?拜託,地下一層除了法醫室就是庫房,你從這兒路過要去哪兒?韓冷覺得自己臉有些燙。
「小氣樣兒。」馬成功一手擋著徐天成,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
現場收集到的毛髮和指紋,經鑒定都是陳舊的,是中心醫院其他值班人員留下的。也就是說,在案發現場仍然沒有採集到可證明兇手身份的任何證據。兇手挖眼的兇器和死者的眼球在現場都沒找到。不過與上一起案件不同的是,死者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他手中握著一把手術刀。經鑒定刀是全新的,也不符合死者眼睛邊緣的挖痕,上面除了死者的握痕沒有發現其他指紋。經過與醫院核實,刀不屬於醫院,也不是死者王益德的。
「對,還是項隊精明!」馬成功又打開包,從夾層里https://read.99csw.com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賬簿和幾盤錄音帶,交到項浩然的手上,「這是一本行賄記錄,于梅在上面詳細記錄了她的一些行賄情況,包括時間、地點、錢數、受賄人等等寫得清清楚楚。」
「這要是傳出去,咱春海市的司法系統可就要經歷一場大地震了!」徐天成說道。
「中心醫院方面也承認,醫院確實出過一次由於人工心肺機發生故障導致的重大事故,事後醫院賠了一百萬才將此事了結。他們領導在向我解釋造成這次事故的原因時,一再摘清王益德的問題,把責任都推到廠家那邊,強調是受了無良廠家的矇騙。」徐天成說到這兒頓了頓,一臉訕笑。
趙新民自中心醫院辭職后,又在春海市第四人民醫院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也是以辭職收場,最終應聘到現在這家私人醫院。尋訪他在「四院」的同事,大家同樣對他的為人和工作表現很不滿。
「是啊,說他們班有個小朋友老欺負他,讓我去把人家抓起來。」
「浩然,我好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可是為什麼現在你總是拒絕我?告訴我為什麼。如果是因為內疚,那就和我說清楚,我可以等!」想起項浩然,林歡的情緒又低落下來,心裏亂糟糟的。
屍檢台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具被白布矇著的軀體,揭開之後露出的人正是王益德。他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被挖掉眼球露出的兩個血洞顯得格外瘮人,胸前有幾道被粗線縫合的印跡,看得出剛剛被開膛破肚過。
也許是因為好長時間沒聽過一句貼己的話了,總之她對韓冷的印象非常好。由韓冷,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另一個男人……項浩然。
「真不好意思,在現場有些失態,沒顧得上謝你。」
項浩然一臉凝重,沒想到謀殺案又牽出了驚天的行賄案,這可不好辦啊!行賄案這方面牽涉重大,涉案人員身份太過敏感,隊里查不了,局裡也查不了,最終肯定要由紀委牽頭組織專案組來調查。
韓冷擠出一絲笑容:「還頂得住。」
「呵呵,沒什麼啊,第一次出現場都那樣!方宇那小子頭一次差點兒把心肝脾胃都吐出來,你算不錯的了!」
現實總是殘酷的,但是你又不得不在其中苦苦掙扎。
「是啊!很明顯心裏都有鬼,怕我們順著王益德這條線深挖下去牽連到他們。當然,這種情形,在醫院明著查肯定是查不到什麼,再說咱們又不能大張旗鼓。所以我通過幾個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引見,輾轉找了一些關係,在私下裡約見了幾名中read•99csw.com心醫院的醫生和一些常年混跡于各大醫院的醫藥代表,並且事先聲明對他們提供的情況不會作為證據記錄在案。
「呵呵!這種事兒老師不管嗎?」
「在兩起案子中,兇手割除被害人器官的手法都表現出了一定的專業水準。我覺得他很可能從事著與醫學有關的,或者是屠戶、廚師等能夠熟練使用刀具的職業。當然,我也只是提供個參考。」林歡補充道。
「嗯。」林歡點點頭繼續說,「死者是在呼吸完全停止至少五六分鐘之後才被捆綁和挖出眼球的。」林歡說著指指王益德的眼部,「兇手在挖眼時沒有留下任何外部傷痕,而且眼睛邊緣也很整齊,手法相當熟練,也許和他從事的職業有關。」
「哎呀,別客氣,小事一樁。」林歡倒也沒有多想。
「你別老想著他是一具屍體,當做證據來看就沒那麼恐怖了。」
「據那幾位醫生說,其中確實有貓膩。醫藥代表也坦陳,每年光經過他們手給王益德的回扣就不下十幾萬。
韓冷點點頭:「有這種可能。不過對有些變態殺手來說,他們就是有這方面的天賦。曾經出現過的一些剝皮、碎屍案例,雖然證據上顯示兇手的手法很專業,但事實上他們從未受過專業培訓,也從事著與使用刀具毫無關係的工作。」
那手術刀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死人的手上?它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沒什麼事,碰巧路過……那個……謝謝你的礦泉水。」
「是啊。」馬成功點頭道,「開始我們也有這種疑問,不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組裡的小張偶然間在於梅辦公室的書櫃中發現一個暗格,推開后,發現暗格後面鑲嵌著一個精巧的小保險柜。我們從隊里調了技術人員將保險柜打開,裏面除了大量現金之外還有一些錄音帶和一本賬簿。你們猜那是一本什麼賬簿?」馬成功故作神秘地問道。
喝了老徐的水,馬成功一抹嘴,正色道:「正揚律師事務所是于梅一手創辦的,多年來她事事親力親為,獨掌大權,下面的人說白了都是些打工仔而已。于梅這一死,事務所就亂了套,大家都在急著找下家,除了于梅的秘書就沒幾個人來上班了。不過這也正好,我們可以放開手腳想怎麼查就怎麼查。在秘書的配合下,我們將事務所近年來代理的訴訟檔案仔細地梳理了一遍。總的來說訴訟主要涉及職務犯罪、企業債務糾紛、企業破產清理,以及一些高端人士的刑事訴訟等幾個方面。」
「怎麼那麼煩人,趕快說,賣什麼關子!」徐天成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