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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戀之旗

第二十三章 戀之旗

「我等雖不知你們究竟為何爭執,但此地接近箱根、伊豆的兩權現的地域,若是你等於此地交兵,我等自然也無法坐視——既如此,便先請山木大人說說此中緣由吧。」
不,相反,身為父親,對女兒的憐愛之心,反而使得這份愛更深更沉,整日為政子憂心不已。
政子從未厭倦過此地的風景。
寂靜的樹林,對政子那狂亂的呼吸等候已久。
然而在流放所中,卻發生了一樁奇事。
治承二年。翻過年去,春日降臨伊豆。然而,去年因新娘失蹤而引發的紛爭,依舊在這片領國上籠罩了一層陰雲。
「你還是去查探一番吧。」
先前,比丘尼也時常出入于北條家。她與政子之間的感情尤其深厚。政子年幼之時,比丘尼曾經教導過政子和歌,也曾為政子解讀過《法華經》。兩人之間的情誼,便有如師姐師妹一般。
說罷,比丘尼便回到了冷清的尼庵深處。
「——恩師,您大可不必為我擔憂。我這樣做,自然也已經下定了堅定的決心。」
「……再稍等些時日吧。」
「這一點妾身自然明白。然而,此事卻並非今後的準備,而是該當從一開始就有決心……自從妾身與您相識之後。」
這時,一名弟子前來稟報。法音似乎已經無意再勸慰政子,她趁機無力地站起身來。
「此乃時政的奸計。」
伊東入道信中說道:「政子如今藏身於伊豆山權現的一處庵之中。此事北條一家想必定然知曉。而婚禮當夜的鬧事之人,或許便是時常聚集於賴朝的流放所附近的近鄉的不良之徒。」
「在下陪您前往吧。」
——到頭來,每次坐到山木家眾人的面前時,時政都只能徹底拋下顏面,低頭謝罪;而每次迎來商議的使者時,時政也只能言辭恭敬地道歉。
若讓北條家來稟明事情的原委,他們必定會想盡辦法,歪曲事實。而眼下,或許此疏也已經提交到了六波羅處。
每一次,父親時政都會差遣牧場的夫人阿萱給政子帶信。
中央的官員對地方的情況自然不甚了解,或許是為了以期公平,他們將山木方的控書與北條家的解釋放到桌面上評判,耗費了不少的時日。
——形容憔悴。
此外又道:「賴朝此人乃是個令人頭痛的流放罪人。先前,老夫家中之女也曾與此人有過瓜葛,如今,此人又奪走了貴家的新娘,其行徑簡直可謂無法無天。若讓此人生存於世,便無法再保得伊豆之和平。不若將此事訴諸六波羅,盡數列舉其罪狀,另一方面,則派遣兵卒上伊豆山權現。出於平日與閣下之情誼,在下願自己率兵把守熱海口,以免二人潛逃。」
政子輕啟朱唇。
「正如您之前所見,在下亦在儘力。」
然而,六波羅卻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相反,卻下令調查臨近諸國的武將。尤其令山木判官感到不快的是,六波羅還向北條家要求了上疏,讓他們稟明事情的一切原委。
伊東入道佑親給山木兼隆送來了一封書信。書信之中,指明了政子的藏身之處。
「也差不多了吧……眼下此事也大抵平息了吧。」
卻始終沒人帶回過半點消息。
「——話雖如此……」
邦通接著說道:「在下平日徒步勘察山勢地形,拜此所賜,在下對附近的地勢早已瞭然於心。今日便由在下帶大人您走一條無人的小路吧——在下這便去告知一眾家臣大人出行之事。」
耳中聽著僧兵們的辱罵之辭,無奈之下,山木軍只好退兵——聽聞山木軍已退兵,駐守熱海口的伊東入道的兵卒也無法再繼續布陣駐紮了。
「如此也配稱為北條家的家主,也配做武門當家嗎?」
法音比丘尼兩眼含淚地說道——自政子年幼之時,比丘尼便對她多加關懷,所以比丘尼也始終把她當成孩子看待。
「為何要擋住我等去路?」
政子本想說些什麼,但看到比丘尼為心疼自己而落淚,政子心中總是反而感到困惑。
「簡九*九*藏*書直蠢材。他都還沒到老糊塗的年紀呢。」儘管所有的恥辱和強烈的催促都集中到了時政的身上,但他卻總說,「老夫眼下正全力尋找小女的下落。」或是,「還望眾位再多寬限些時日。」
「嗯。」
輕佻的邦通立刻便開始著手準備了起來,而賴朝卻依舊有些猶豫不決。
因此將賴朝為奉盟主、奉為明君的嚴謹之人中,也曾有人蔑視邦通。
「是來拜會政姬小姐的吧。把她帶進來吧。」
一族之人憤怒不已,即便大動干戈,也一定要為新郎官判官兼隆討回顏面。
「必定是北條家將新娘藏匿起來了。」
「我倒也未曾猶豫過,但此事卻必須見機行事。此乃人生的重大轉折——絕非只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一段戀情——天下大事,盡在男兒心中。」
有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遭此報應?」時政也不禁老淚縱橫。
「六波羅的目代。若是與其為敵,那便等同於與天下為敵。」
「我不要緊的。」
「身為父親,他又豈會不知?」
「不可將邦通此人留在身邊。此人精於遊藝,伶牙俐齒,不過只是個阿諛奉承之徒。」
「你們便率軍回去,問清楚山木判官的意思吧。若是即便大動干戈他也執意如此的話,我等隨時奉陪。」
第一次接到賴朝的情書時,她的心中並沒有半點的慌亂。相反,從很久之前起,她便已對賴朝芳心暗許了。
——一夜白首。
「兄長宗時一直都在暗中保護著我。兄長的眾位友人也早已約定,今後也同樣會與兄長一道,齊心協力保護我的。」
不論世間如何紛擾,流放所中始終一派幽靜。眾人都安安靜靜,一臉不知何事的模樣。
自不必說,此人正是蛭小島的賴朝。
「那些人中,必定混有北條家之人。平日整天口稱四處搜山的北條的家臣竟然混跡于亂軍之中,阻擋我軍去路,此事必有蹊蹺。」
每當起風,風勢都會很強——然而若是遇上晴天,風景倒也極佳。
「倒也並非如此。」
最終,他心中的這份憤怒,向著中央的無能爆發了出來。
「……」
「都怪平家的政道。」
老實說,自從婚禮之夜逃離了山木家之後,她就從未感到過半點的寂寥。半夜之間,伴隨著陣陣大海之聲,即便心中有過氣血翻騰難耐的時刻,她卻從未感覺到過半點的悲傷與寂寥,也從未自哀自憐過。
「不,還是免了吧。此時前去查探山木家附近的地形,若是讓人抓住的話,那麼好不容易才平息的事端,就要重燃了。」
兩人盡可傾訴衷腸。而這樣的機會,也實在難得。
「小姐……」阿萱站起身來,將帶來的探望禮物放到政子的身旁,勸道,「若總是將自己悶在屋中,是會損害到身體的。您便出門散散心,到我們牧場去走走吧。如此一來,您的心情也會好些。小女阿萱,甘願為您帶路。」
「唯有自己……」
聽到邦通的勸誘,賴朝直率地喃喃說道。
可愛的雛鳥漸漸長成。
「是……您急著需要?」
言辭之中,總是充滿著這類的叮囑。
「本來以為是吉兆的夢象,或許其實是個凶夢。正因為如此,才會遭此大難——」
阿萱立刻湊到政子身旁,將一件物事遞到了政子手中,低聲道:「是老爺寫來的書信。」
「您可別凈想不開啊。」
阿萱雖是日金牧場主人之妻,但以前卻也曾經侍奉過北條家。其後,每次前往三島或者五日市時,阿萱也會常常拜訪北條府,與昔日的友人們敘敘舊情。
「竟然如此疏忽。」
「能上來嗎,政姬小姐?」
之後,她便立刻返回先前所在之處,雙手佇地。
阿萱走在前邊。
賴朝並不喜好小鳥。即便整日待在流放所中無所事事,他的心中卻並沒有絲毫的閑暇。
每天,她都會怔怔地——一眼看去似乎如此——坐在尼庵的緣廊上,眺望大海。
「若九九藏書是對方不肯認錯……」
身為目代,先前他也曾多次向中央報告。伊豆此地的人心,盡皆傾向於打倒平家,而少壯的土豪子弟的想法,也極為不穩。
「眾位究竟是何人的手下?」山木一方有人出言相詢。
最終,交涉決裂,先前一直壓制著自己人的那些年老武士們也開始如此叫囂之時,只見高原的遠處出現了一群僧兵,振臂高呼著沖了過來。
山木一方一聽此言,自然也氣血上涌。
「嗯?」
山木判官心中的憤怒無處宣洩。事到如今,他的顏面早已蕩然無存。越是掙扎,就越會往自己臉上抹黑。
話語都不過只是些形式。阿萱用眼神示意了政子些其他的意思。
也不知是誰人前去通告的,再次前後趕來了兩撥伊豆山溫泉的僧兵。
可是,賴朝卻很喜歡他。至少,相對於雲雀,賴朝更看重邦通。
讀罷來信,政子立刻便將它撕得粉碎,搓成了一團。之後,她把紙團輕輕拋到了阿萱面前。阿萱立刻起身拾起,將紙團藏匿了起來。
「他們都是您手下的僕役,您又何須如此拘禮?眾人之所以會如此啰唆,也不過是在擔憂途中發生意外,至於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政姬小姐。」
曾幾何時,妹妹曾說她做了個好夢,政子曾開了個玩笑,買下了妹妹的夢。然而,政子這麼做,卻並非是要將自己未來的命運託付于那轉瞬即逝的夢境。說到底,其實她也不過只是把這事當成了姐妹之間的一場玩笑罷了。
——我心亦然。
「那便硬闖過去好了。」
別人問起是否感覺寂寞時,政子從來不會回答說「是」。看到政子性情如此倔強,不願在人前落淚,比丘尼的心中也不禁感到憐惜。然而,政子卻並非是在逞強。
言辭頗為粗蠻無理。
「先前一直都將庶民的訴訟與爭端當成他人之事,隨意處置,如今事情到了自己頭上,方才得知吏道的惡弊。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天譴吧。」
「說再多的言語,也不足以道歉。老夫實在是無顏見人。本想切腹謝罪,但死倒是容易,而若是老夫時政一死,卻也只會給一家之人徒增困惑,毫無意義——倒不如忍辱偷生,嚴懲罪女,以保全女婿大人的顏面……還望再稍忍片刻。」
「再過一兩年也無妨吧?」
一眾僧兵簇擁著別當行實,立於兩軍之間。
尼庵的屋頂便在眼下。下方的溫泉權現的堂閣也清晰可見。白色的浪花,扑打在半島尖端的亂石之上。
阿萱依舊伏在地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隊蠻勇之人在高原之上布下陣勢,高聲叫嚷著。
「——這可如何是好?」
轉眼間,已經到了三月。
「老夫必不會讓女婿顏面受損。」時政信誓旦旦。
看到政子沉默不語,賴朝也懷著同樣的心思,默然不語。
「不,看來此事必是北條父子合謀串通所為。」
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由此來看,她應該已經領會到了眼神的含義。
「好,既然此事乃是有所預謀之事,那麼我等自然也會設法應對。若是退兵,非但有損山木一族的名頭,有礙目代的威嚴,而且還可能會慘遭砍殺。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戰,硬闖過去好了。」
「您把對方當成什麼人了?」
「萬分抱歉。老夫深感愧疚。」時政也總是這麼句話,低頭道歉。
「婚禮本身並沒有什麼太多可準備的,但要舉辦婚禮,卻要下定很大的決心才行。」
然而,今日的來信之中,卻稍稍具體地提起了此事。世間的傳聞,也已逐漸淡去。而對方(山木家)的感情,如今也不再似以往般強烈。因此,整個事端也如同自己的猜測一般,正漸漸地邁向解決——而換作以往的來信之中,「切不可自尋短見,切不可自尋短見。」
「您也不必隱瞞。近來您形容憔悴,貧尼也頗感心痛。」
「有關此事,先前我也曾聽宗時說過……然而,我的目光,卻並非僅只停留于伊read.99csw.com豆一國。」
「您是否已經準備妥當?妾身每天都盼望著那一刻的到來。你我二人,究竟何時舉辦婚禮?」
「您每次都這樣說。」政子對賴朝這不溫不熱的口吻有些不滿,「打那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您依舊尚未做好準備嗎?」
「倒也有些道理。」
衝著政子招了招手之後,阿萱便又順著陡峭多石的細小山道往上爬去。
「可是……如今時機不是早已成熟了嗎?剛開始時,家父時政嚴厲告誡我等,萬不可參与此事,而妾身甚至有了背叛家父之心。但時至今日,妾身卻已明白,家父其實正是比任何人都理解你我二人的堅強靠山——家父在世人面前展現憤怒,背地裡卻包庇藏匿了妾身。仔細想想,自出嫁山木家之夜起直至今日,事情能夠發展到如此地步,與其說是妾身自己的勇氣,倒不如說是家父一直在暗中保護妾身,引導著你我二人走到今天……所以,只要大人您下定了決心,家父必定會助您一臂之力,隨時都能興兵起事。」
是箱根權現的別當行實,和跟隨其後的十余名僧兵。
政子只覺得一陣心煩,不想與眼前這個棄世之人再費口舌。青葉滿山,海水湛藍,她只想獨自獃獃地享受這種彷彿便連心肺也被青嵐滲染的感覺——她只想靜靜地思前想後,徹底理清不久之後即將化為事實的一切。
「政姬小姐心中必定頗感寂寥吧。」
「倒也不急。」
「……我倒是想去……」
山木早已派出了火急使者前去催促。
不多時,看到一名女子戰戰兢兢地在庭院中屈身行禮,政子立刻一展歡顏,迫不及待地示意她在緣廊上坐下。
雲雀的蛋孵化了。
不光只是對賴朝那貴公子般的人品傾心,同時——她也戀上賴朝那身為流放罪人的坎坷境遇。
時政將手下人分成十人二十人一組,搜山一般地四處尋找。
在這裏,不分晝夜,都能聽到大海的聲音。靜坐在大海的聲音之中,她的內心方才能夠得以平靜。
一名年長武士從山木一方的隊列中走出。
人馬之中既沒有旗號,也沒有大將。完全就等同於一群烏合之眾,雖然武器和戰甲也同樣雜亂,但卻都年輕有力。而他們眼中閃現的那股凌厲殺氣,讓山木軍心驚膽寒。
政子避過後院的法音比丘尼和旁人,偷偷地溜出了尼庵的后牆外。
「師父,日金牧場的阿萱來了。」
事實上,自打事情發生以來,箱根伊豆的群山自不必說,北條家甚至分派了人手到附近的領國探尋過政子的行蹤。
兩人默默地在樹根旁的草叢裡坐下,彼此依偎著。良久,兩人未有說過隻言片語……
「……不如今夜再悄悄出行一趟?」
溫泉的法音比丘尼人稱不可侵犯的聖尼。此人居於男子止步的林中,便連附近伊豆山權現的僧人都不得入內。
「您真是太好強了。」比丘尼抬起頭來,「自幼小時起,小姐您雖然生為女兒身,卻始終是個爭強好勝之人。」
如今——姐姐遭遇了如此境遇,那些留在家中的妹妹們,又會作何感想?
「——這邊。」
或許是想要出言寬慰,看到政子呆坐的身影,法音比丘尼來到她的身旁,出聲問道。
或者,——切不可自尋短見。靜候時機到來。
「為何不要緊?」
另一方面,接到快報之後,伊東入道佑親也率領著手下,越過網代,堵住了熱海口。
聽聞此言,「如此傳聞,真當奇怪。政子小姐藏匿於伊豆山權現之事,究竟是誰人所言?究竟是此人親眼所見,還是有何證據?」別當行實撇開事理曲直,一副袒護對方的口吻。
「我等並非任何人的手下。」對方也只是如此回答。
「除了小姐您之外,此處便再無旁人了嗎?」
而既愛享受著閑暇時光,又時常論及天下之事的人,已經成為了長期逗留於此的食客,不知何時,還成為了賴朝的右筆。此人正是耐心繪製著附近鄉中地圖的九-九-藏-書畫師藤原邦通。
山木一方的人,自然免不了大動肝火。眾人向政子之父時政問責。
「小女阿萱。小姐您別來無恙吧。」
匆忙慌亂之中,時間飛逝,然而時政所謂謝罪的證明,卻絲毫沒有實現。山木家自然也等得不大耐煩,「他到底何時獻上政子小姐的首級?」
若是不趁早剷除這惡芽,便難保今後會釀成什麼禍事。可是,光憑目代的法令,根本就難以壓制,若要訴諸武力,兵員也不足——還望中央儘快發下指令。
「哦,是阿萱哪。十來天未見,我還真替你擔心呢。不必拘禮,快坐吧。」
政子展開父親寫來的家書。
其後,山木一方的兵卒開始吵鬧起來。
其間,雙方的親屬曾多次集會,討論商議善後處理。
說到底,邦通都是一個行事輕佻的樂天之人。
不光只是妹妹。世間眾多的良家女子也同樣如此。不是遭人利用而出嫁,便是被人以武力強奪而去。看慣了如此世風的人們,對此也早已見怪不怪。至少,從很久之前起,政子便已對這樣的風氣感到了反感。
「我什麼都沒想。」
「沒錯。」
從信文中來看,藏匿於伊豆山中的,不僅僅只是逃走了的政子,似乎賴朝也已經到了那裡,與政子一同起居了。
即便是那些情緒激動,叱責北條家無能無心的山木家眾人,看到近來的他,也不禁會心生同情。
尼庵的庭院雖然平坦,但東臨伊豆山的絕壁,南至熱海的漁村,位於沿著山際緩緩入海的半島突角之上。
邦通將雲雀的籠子放在緣廊之上,怔怔地看著籠中之鳥出神。見賴朝走來,邦通連忙坐正了身子。
眾僧兵嚷道:「竟然說我等藏匿了北條大人的千金,此話可不能置若罔聞啊。若是你們定要如此胡攪蠻纏,踐踏山中領地,那麼我等自然不會坐視。」
阿萱既是牧場的夫人,自然也早已習慣了走山路。她不時地回頭去看不擅登山的政子,政子拚命抓住山上的樹枝和草根,始終緊跟在她的身後。
政子心中有著這樣的理想。她追尋著嫁給自己想嫁之人的命運。
山木兼隆恨得咬牙切齒。日子一天天過去,山木始終鬱鬱寡歡。他甚至連復讎之事都不再去想,不願見人。
對她而言,處|女般的感傷,不過只是一種愚蠢的情感。她的青春,是為了更加實際的事物而燃燒的。即便有過青春之夢,但夢境卻絲毫不能令她的內心泛起半點的波瀾。
事情拖得越久,情勢就對山木軍越不利,不但剛開始的氣勢被挫,稍有大意,甚至就連退路也會被人截斷。不論中央還是地方,若有人與僧兵發生爭執,從來都難以得利。
比丘尼一臉疑惑地盯著政姬的臉龐。她的目光微微地顫抖著。
在身邊的那群青年設法奪走政子,藏匿到伊豆山權現的庵中之後,雖然先前也曾有人設計安排,讓賴朝去見了政子幾面,但身處監視之下,與其說談情說愛,倒不如說只是形式上的面談罷了。
政子默默點頭。
「若要過去,便先將我等射殺之後再過去吧。一個都休想活著回去。」
不論使用怎樣的言語,政子都無法表達出自己此刻的心境。
比丘尼的語氣中,自然而然地帶上了往昔那種說教般的口吻。
「說了不能讓你們過去,那便不能讓你們過去。若想由此通過,那就來大戰一場好了。」
「不。」
「邦通,地圖還沒有畫完嗎——我看你整日就只顧著雲雀了。」
「我也不能瞞著盛長、定綱和一眾家臣獨自前往。而若是告知了他們,他們又不免要啰唆一番。」
眼見對方絕非自己人的對手,眾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如此叫囂。
比丘尼強忍著悲傷,厲聲斥道。
此處已是日金牧場的正下方。周圍沒有半個人影。更沒有世人的目光。陪同賴朝前來的藤原邦通和牧場夫人阿萱也早已從兩人身旁消失了蹤影。
心中如此反省,他甚至便連自己身為目代,憑藉權利君臨于地方民read.99csw.com眾頭上的六波羅官吏的工作也再不熱心了。
「女兒之身的你無法看到。時政也難以看到。等到徹底看清了這廣闊天下的勢態之後,我賴朝方會興兵……你等生長於伊豆,眼界尚自狹窄。」
「再抓緊些吧。」
——然而,就在山木軍沿著崖,準備進入伊豆山之時,途中卻被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無法前進。
——為何?
政子搖了搖頭。
「時至今日,您究竟還有何事可懼?若是終日瞻前顧後,又何來實行之日——自打去年年底逃離山之木鄉時起,妾身便早已徹底下定了決心。而如今,事情也已發展到了如此地步。之後,就全在於您的決心了——莫非,您心中依舊還在猶豫不決?」
「我等奉主人兼隆之命,前來捉拿傳聞藏匿於伊豆山權現的政子小姐——然而,眼前這些雜兵卻持刀阻礙,迫不得已,我等這才準備一戰。」
雖然與妹妹們年紀相差無幾,但在政子看來,妹妹們完全就是些天真無邪的人偶——離開家門,身處此境,回首想想,這種感覺便更加強烈了。而那些世間深閨之中的少女,卻也如此讓人可憐。
「人世之間,再沒有什麼比女子更弱小了。活在當世,即便是那些手執弓箭的男子,也難以在眾多的敵人之中立足。女兒之身的您,卻招惹了強勁的敵人,結果只得躲藏起來,性命堪憂——您的心中,又何嘗不為此擔憂?」
身為父親,他只能謝罪到底。
此刻,政子獨自沉思之時,法音比丘尼再次來搭訕。聽聞比丘尼詢問是否寂寥,政子回答的那句「不」,其實正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
二人來到深山之中。
政子莫不會心中絕望,自殺身亡?——每次的書信之中,父親都一直為此擔憂,從不曾忘記在信中提起時機未到。
「……」
邦通看穿了賴朝的心思,輕聲勸道。雖然流放所中也有家臣,每日出入于流放所之人也不在少數,但敢對賴朝說出此話的人,卻也只有他一個了。
山木一方自然也向四處派出人手,紅著眼四處找尋政子。尤其是眾人認為最為可疑的蛭小島附近,更是不分晝夜,在各條道路上埋伏下了探子,隨時監視著人們的出入。
「混賬。」山木兼隆怒不可遏。
政子的心,其實早已飄向了遠方。她一臉納悶地注視著淚流滿面的比丘尼,心中只覺得:「恩師已經上了年紀了吧。」
「……沒錯?」
「我也早已有此打算。」
賴朝看到了政子的身影。政子也發現了賴朝。兩人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彼此走近。
「立刻出發。」數百名家中的手下一接到他的命令,便爭先恐後地登上了十國崖。
雲雀也正是此人孵化。
或許,妹妹們會如此天真地認定,心中感懷到無限的歉意。
「卻也不知何時便會需要。」
提起夢來……
邦通抬頭看了看賴朝的臉。隔著廂窗,天空中飄蕩著接近夏日之時的雲彩。然而,賴朝的眼中卻看不到那雲。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一山之隔的伊豆山權現的天空。
而每次寫信來,必定會有的一句話便是:——別來無恙吧。
「怎會如此?」
比丘尼似乎把政子所做的事,都當成了一種出於少女之心的盲目衝動。在她看來,政子或許是在為了自己犯下的那不可挽回的過失和罪孽而感到恐懼。
若是仔細觀察,非但能在其中發現北條家之人,還有土肥實平的家臣、仁田的親屬,宇佐美、加藤、天野等人的家僕和伊豆土豪的次男三男之類的人。
政子也四下看了看,低聲問道:「何事?」
表面看來,父女兩人似乎早已徹底斷絕了關係——打那以後,儘管時政一直表現得憤怒不已,叫嚷著說已與女兒恩斷義絕——但實際上,時政對政子的愛,卻絲毫沒有過半點的改變。
「去年年末——發生了政子小姐那事之後,山木家周圍便時常有探子走動,因而那附近的地形,至今未能有機會詳細查探。」
「您覺得無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