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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泰迪咕噥著說:「是啊,我要用棍子才能把她們打跑呢。」
「危難當頭,大多數人都會轉身逃跑。但也會有人迎難而上……醫生,消防員,警察……我要與這些人為伍。」
「加班?」
「他們肯定找得到。他們總有辦法嘛。」
泰迪俯身向前,輕輕地問:「這麼說,你徹底放棄了?什麼都不在乎了,還是依然有什麼牽挂?」
泰迪說:「你最近肯定沒有好好吃飯吧?」
詹姆斯笑了。「還要讓亞坦男孩樂隊站在他身後,演唱《家國再起》。」
詹姆斯長久以來一直堅稱自己並不酗酒。「那些可憐的酒鬼啊,」他有一次對泰迪說,「他們的身體呀,就像著了魔一樣,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啦。我嘛,我願意可著勁兒喝,我知道自己的酒量,沒關係的。」
詹姆斯再次把酒杯送到嘴邊。他沒說話。
詹姆斯身子倚著扶手椅的靠背,兩條長腿向前伸直,酒瓶放在手邊,酒杯被他托在掌心裏。
「那樣效果肯定不錯。」
「就是特蕾莎·歐布利恩……」
「當然……莫拉,好久不見了。」
「喂?」
詹姆斯仰靠在他的椅子上。「你跟查理·博德@一樣會搞新聞。」
他聽上去很疲倦,口齒也不夠清楚。
「你曾經是個出色的建築工,這是你從前親口告訴我的。人人都該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他領著泰迪朝自己四樓的公寓走去。鮑勃·泰迪關上前門,跟在他身後。
「八十年代,」泰迪說,「我剛從學校畢業,你也知道當時這個read•99csw•com國家的狀況……美國大使館前排著幾列長隊,年輕人紛紛乞求美國簽證。所以說,能有份工作就不錯噦。」
「當然,當然,沒問題。」
「那是肯定的,不過,『很少』使用的武力好像經常會用在我身上。」
詹姆斯又斟滿一杯尊美醇。
「瞧,莫拉,我……天色不早了,我在回家的路上……不太……我明天一早就給你回電話,你看怎麼樣?」
「明天一早就給你電話。」
「除非我是在電視直播的鏡頭裡……在克羅克公園球場的中線上……看到他正在操一條狗。」
「泰迪先生?我是莫拉,莫拉·科蒂。」
「誰?」
「警察這行,就是個笑話,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艷福來了擋都擋不住,說得真有道理。」
「不用問,女人肯定纏著你不放吧?」
如果她再讓一天的時間白白過去,不採取任何行動……
「歡迎。」
泰迪從衛生間出來時,詹姆斯已經閉上了眼睛,頭向後仰著,手上還抓著半空的酒杯。泰迪取走了酒杯。他從卧室里拿來一張毯子蓋在熟睡的人身上。離開之前他打開了廚房燈,這樣詹姆斯半夜醒來時不至於抓瞎。然後他關掉主燈,出門去叫計程車。
詹姆斯表現出的興趣似乎是出於禮貌,而不是發自內心。
「有輛汽車,停在我家門外_我早就想給你打電話……你看,我明白我這樣說好像挺愚蠢,可他們戴著手套,橡膠手套。」
「在說過所有那些為自由而戰啊,九-九-藏-書推翻他國統治啊之類的謊話后……他們把這個國家拋棄了。政客們愛上了那些精英……他們喜歡什麼,法律就怎麼定。精英們演講,做訪談,顯示他們有多機靈,記者們也追著他們捧臭腳。到了最後,精英們把國家搞得四分五裂,都不用『紅色旅』給他們幫忙。」他那笑著的神氣里可一點沒像在開玩笑。
「我有點想知道他們會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銀行破產,人們排著長隊,等著領慈善食品。」詹姆斯說,「年輕的時候,我為自己爭取權利。工人的旗幟是深紅色,諸如此類的沒用玩意。現在不時興工會了,但那時候我們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爭取的……漲工資,縮短工作時間,改善工作環境。可是今天,好像給份活干就得感恩戴德,是生是死任憑老闆發落。」
「我給你帶來一些新聞,」泰迪說。
差不多二十年前,泰迪還是個年輕警員,正是他發現了詹姆斯女兒的屍體。此後他倆就一直保持著聯繫,奧利弗被殺時,泰迪也參与了調查。一天晚上,就在兩人共飲一瓶酒時,詹姆斯很認真地跟他講,這世上已經沒有多少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如今,這日子一天天都是在重複,如果一天結束的時候能喝幾口酒,這一天就會變得好一些。與其這樣,還不如天天醉生夢死呢……那倒也值了。」在那種情況下,泰迪也不忍心反駁他。
「從來就沒有。」
「什麼情況?」
「我不相信。」
泰迪說:「人們被嚇壞了。他https://read•99csw•com們只想著能趕緊熬過去就行,根本顧不到那許多了。」
「你出生在一個警察世家,對不?」
「為什麼要當警察?」
「這是一部分原因。當時以為……我年輕,我想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我要不是個無神論者,大概還會加入聖母軍,開著車到處給人分食物呢。後來我倒是加入了西蒙會……做些施捨粥湯啊之類的事情。有一天,我走進當地的警察局,問他們怎樣才能成為警察。知道這份工作哪方面最讓我喜歡嗎?」
「這裡有些情況,我不確定……我要說的事,聽起來大概不……」
「最近沒有。」
「我父親是一家塑料加工廠的模具工……很小,單位沒有工會。他在那裡只有開口閉口說『是,先生』的份。他對我說過……你一旦養成了卑躬屈膝的習慣,這習慣就會融入你的天性。不要養成這種習慣,他說。」
「我只想過單身日子。」
「坐車的男人。有兩個。」
詹姆斯·斯尼德和鮑勃·泰迪握過手,收下了泰迪送他的威士忌。「不錯不錯,你和尊美醇酒我都喜歡。」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能找到這起兇案的兇手,也許就能查出當年是誰殺了奧利弗。」
「當時我要知道是誰乾的,一定會親手把他揪出來。我想象過很多次了,但我畢竟做不到。」他又喝了幾口尊美醇。「而且,就算知道扣下扳機的是這個小雜種而不是其他小雜種……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呆坐了一會,好像在琢磨這種事值不值得向泰迪解釋。「奧利弗https://read.99csw.com的死……要緊的不是哪個小雜種殺了他。要緊的是奧利弗失去了一切。所有本該屬於他的時間,所有本該由他做的事情。就像一盞燈熄了,什麼意義都沒了。沒有什麼能彌補這種損失。我知道你會儘力調查,但是就算查出那個狗雜種是誰也沒用,把他送進大牢又能怎麼樣。不管做什麼,全都無濟於事……都是空忙。」
撇開這個念頭,莫拉·科蒂伸手拿起電話。
詹姆斯擰開尊美醇的瓶蓋。「這年頭我可是很少能喝上好酒了,其實只要幾口酒落肚,也就分不清好酒劣酒了。」
公寓里瀰漫著一股中式快餐的味道。
他沒有說話,她以為他已經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不禁微微有些失望。但他是個警察,警察必須跟成百上千的人打交道……況且他們見面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我可不會照著『每天五種』用餐。」
詹姆斯拿出兩隻玻璃杯,倒了兩杯酒。公寓樓的這個單元充滿了各種雜訊,人們扯開嗓門說著話,有好幾戶人家放著音樂。泰迪開始啜飲威士忌,詹姆斯無言地向他一舉杯,也喝了開來。
詹姆斯·斯尼德已經年屆花甲,是個退休的建築工人。他身材高大,頭髮花白,筋骨結實,只是腰部有些發福。他的眼睛周圍布滿皺紋,鼻頭上紅色的毛細血管縱橫交錯。他很早就當了鰥夫,獨立撫養一個女兒,只在每周五晚喝上兩品脫酒,很少超過這個量。後來女兒死了,死時胳膊上還插著毒品注射的針頭。她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詹姆斯把這九-九-藏-書孩子拉扯到了十幾歲,直到一天有人向奧利弗·斯尼德開了兩槍,一槍擊中胸口,一槍擊中頭部。此後不久,詹姆斯·斯尼德覺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面對這麼醜陋的一個世界,我寧願避而不看。」
「我們發現其中一個人用的槍,正是殺害奧利弗的那一把。」
「接到你的電話很高興……我會過去看看你。」
詹姆斯小心翼翼地把滿溢的酒杯送到嘴邊。「就算如此,那些傢伙的嘴巴可硬著呢……他們肯定一口咬定是狗先勾引他們的。」
一瓶酒喝了一大半后,鮑勃·泰迪走進狹小幽暗的公寓廚房。他在冰箱里找到一些切達乳酪和半塊切片麵包,做了幾塊三明治。詹姆斯接過他的那份,問道:「你還是一個人過嗎?」
「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我剛接到任務。是個住在南區的男子,兩個殺手帶著槍找上了他的門。」
「他們會找到辦法的,」泰迪說。
詹姆斯看著酒杯里殘留的一點威士忌。「那挺不錯,我想。」
「警察不管在哪裡,都很少使用武力。就算心裏有氣,他們也只是對你厲聲呵斥。不過警察隊伍里人也很雜就是了。」
詹姆斯點點頭。「我能理解這種吸引力。但是也有些時候……在警戒線上……我們為了保住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權益而被逼入絕境,有時候會情緒失控。你們的人就會掏出警棍,或者挽著胳膊像坦克一樣向我們衝過來。很多傢伙干起這樣的事來可帶勁呢。」
「上次你逮到這種混蛋,是在什麼時候?」
「不管怎樣,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