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對。他們有槍，他們正在威脅別人的生命。」

波拉德遞給泰迪一張通行卡。

文森特的第一反應是掛掉電話，隨手扔掉手機。絕不能跟任何人通話。利亞姆不該給任何涉事的人打電話。他打電話大概是想告訴自己，他被探子盯上了，正準備向警方自首，以求寬大處理。

「你打我電話幹嗎？」

她靜靜地坐著，彷彿再次身臨其境一般。

文森特·內勒緊閉著眼睛。他側卧在公寓套間的合成薄木地板上，身上穿著一條平角褲。iPod的音量刺痛了耳膜，恐懼工廠的金屬樂震得腦袋嗡嗡響，驅散了所有的思緒。他己這樣躺了許久，沉浸在勁爆的旋律中，遠離悲痛和時光，只是隨節拍搖晃著身體。

鮑勃·泰迪來到北灘錦繡公園附近的基爾凱拉大街時，夜幕已經降臨。很長一段路面已被封鎖起來。警戒線內支起了兩個白色的法醫帳篷。小堆的圍觀者聚攏在街尾。整條街有身穿制服的警察把守，只容居民進出。ｒeaｄ•99csw.ｃom泰迪只好向一個警察說明自己的來意，對方堅持讓他去見負責人，誰料這位負責人竟是兩年前在凱文迪西大街警局與鮑勃同一間辦公室的那介自命不凡的警督。

「當然，沒問題。」泰迪指向20碼外的白色法醫帳篷。「兩個人都是？」

「他們幹什麼了？」

「發生這種事情，換了別人一般連大門都不敢出。」

「你好，波莉。」

「警察帶人來過……我想他該是……他給了我一些葯，說是能讓我鎮定下來。」

「文森特……天哪，夥計……」

「有何貴幹？」

波拉德點了點頭。「法醫差不多已經完成了初步檢查。其中一人倒地之前就已經死亡，另一個倒地之後很快也咽氣了。」

「不好意思，」她的聲音輕若耳語。

「我吃不下。」

他扶著她在客廳里坐下，正要伸手開燈時她說：「請別開燈。」他沏了茶，在她對面坐下。屋外夏日的傍晚天色依然明亮，但在窄街的遮擋九*九*藏*書下，幾乎沒有光線能透進客廳。她喝著茶，兩人良久無語。然後泰迪說：「很遺憾你被卷進這些事情。」

「操，文森特，我剛聽說。」靜默片刻后，利亞姆的聲音變得焦急、尖利，更加響亮。「文森特，上電視了，媽的……在北灘，肯定是他們，你沒聽說嗎？」

靜悄悄的房間里，文森特·內勒在地板上扭動著，翻滾著，樂隊的嘶吼聲和回憶帶來的悲痛，攪得他腦瓜發漲。房間外，整座寓所，這毫無聲息的六層樓，這片久遭遺棄的公寓區，全都籠罩在一片死寂里。

「他會感到寬慰，一定。」

此前，利亞姆·德拉尼打來電話時，他正從微波爐里取出瑪莎百貨的素食玉米粥。

「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你看過醫生了沒有？」

「不必擔心……整夜都會有警察執勤，出了這種事，警方都會如此安排。你在這裏很安全。」

在卡斯爾波音特警局，泰迪從下午到晚上都在查閱斯威特曼的卷宗。此刻他正喝著咖啡提https://read.99csw.com神，有點想丟下來明天再接著看。這時他聽到兩個警察在議論應急特警隊在北灘遭遇的槍擊事件。他匆匆給在總署的朋友打了個電話，鎖起斯威特曼的卷宗，便急忙去取車。

「不是因為這個……」她閉上了眼睛。

莫拉·科蒂給他開門時，臉上的皺紋較上次相見后似乎又深了許多。她做了個出人意料的舉動：雙手摟住他的腰，頭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他也溫柔地抱著她，這細弱身軀的顫抖漸漸平息下來。稍頃，他領著她慢慢走進門廳，關上門。「你沒事的，莫拉，只是受了驚嚇。」

她久久凝視著他，他從未見過她的眼神如此蒼老而疲憊。「真的？」

「不用了。」

她抬頭看著他。「他很害怕，那第二個人。第一個人當場就死了。第二個人還活著，他的喉部全是血，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我開始念……連想都沒想……就像畫十字一樣自然。我開始念懺悔經。然後……那個可憐的人……雖然只是一瞬間，但https://read.99csw.com我能看出他眼裡滿含恐怖。他一聽到我那樣說，就知道……」

「我沒法睡。我一直在想……」

「他本來就害怕，我卻讓他更痛苦了。」

「技術科的人已經快完工了，很快就會把屍體運走，一切都將恢復正常。」

「都是小人物。其中一個先開的槍。真是愚不可及。」

「我剛聽說……」

「我保證。」

「我當時就在這，站在窗口朝外面的街道看……我有時會這麼做。我看到了他們，認出是把車留在這的人，我想給你打電話。有個人打開了駕駛門，然後抬起頭，我能看出他很驚慌。其中一個人舉起了手，另一個人……」

「不清楚……大概是搶劫吧，我不知道在哪。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幫你查一下。」

波拉德撅著嘴，略一沉吟，然後說：「不管她說什麼，希望你能做一份筆錄給我，我們給整條街的人都錄了證詞，不過，她要是提到……」

「你吃飯了嗎？」

「我會留下來，沒事的。」

他向前探出身子。「莫拉，受到過度ｒeａd•９9csw•cｏｍ驚嚇……遇到這樣的事情，誰都會吃不消的。你應該躺下，盡量睡一覺。」

「前面第四棟樓里的一個老太太是我朋友，那輛車的事還是她告訴我的。應急特警隊的夥計們忙的就是這個，我該跟她聊聊。」

「這種時候，你更該照顧好自己。我來給你做點吃的。」

「要是我沒給你打電話……」

接下來的幾小時，文森特需要的只有聲音，那種可以壓倒一切、讓他停止思維的聲音。他此前挑選的諾埃爾給他的恐懼工廠專輯，今晚確實派上了用場。可惜只持續了一陣。接著，諾埃爾昔日無處不在的身影和如今無可挽回的離去，這兩種印象重疊在一起，越過無情的鼓點和急驟的琴聲，湧入腦海，掀起狂瀾。

「如果我什麼都沒說就好了。那兩個年輕人，就那樣躺在大街上。」

馬丁·波拉德警督跟以往一樣倨傲。許多與他共過事的同僚，包括泰迪，明知他討厭這個稱呼，還是口口聲聲叫他波莉。波莉為人嚴謹而挑剔，就算什麼錯事都沒做，也照樣能獲罪於人。